关阳低沉着声音:“行。”他头也不抬,很快看完照片,翻开了文件夹。
宋朋不动声色。
聂昊示意一旁的同事给大家拿点水。水很快拿来,还没来得及放下,关阳忽地把那沓照片放到宋朋面前:“你看过吗?”
宋朋摇头,接过了。他一张一张看着,翻倒的家具,脸上的伤痕,室内一片狼藉,王川宁颈部残忍的划伤果断干脆,一刀致命,宁雅胸口泛开的血迹印得她惨白的脸满是恐惧。
“有什么想法吗?”关阳问。
宋朋正看着,愣了一愣:“什么?”
“看完照片,有什么想法吗?”关阳又问了一次。
宋朋定了定神,道:“我觉得很遗憾。我昨天晚上才见过她。那时候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关阳盯着他的表情,问道:“我不是问你的心情,是想问,这种行凶手段,你有没有见过,有什么可以提供的线索吗?”
宋朋又愣了愣,道:“没见过。我不当警察很久了。”
关阳点点头:“抱歉,我差点忘了。”他顿了顿,“你的行动和姿态,还像个警察。”
宋朋抿了抿嘴,没接这话。
聂昊观察了一会关阳,又看看宋朋,道:“如果没别的问题,那我们正式开始吧。”
宋朋点头:“行。”他没朝关阳这边看。
聂昊在心里不由叹一声关队果然是个高手,三两下已经给宋朋制造了压力。死者的照片,你还像个警察,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话都在敲打着宋朋的良心。
聂昊再看一眼宋朋。宋朋坐得非常端正。
聂昊示意一旁的同事可以开始。那刑警点开了记录设备,报上了现在的时间和参与笔录的人员名字。
接着聂昊开始问话。他向宋朋展示了宁雅的证件照。
“这位女士名叫宁雅,请问你认识她吗?”
“认识。昨晚她到简教授的工作室来找他。是我给她开的门。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宁雅没有预约,简教授也没在我面前提过她,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开门,问清楚她的身份后,去问了简教授,后来才给她开了门。”聂昊答得很流利。这些事情他不需要说谎。
关阳坐在一旁不说话,只是观察着宋朋。
宋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问话的聂昊身上,没有看关阳。
聂昊继续问:“你说的简教授,是医科大教授,你的雇主简语,是吗?”
“是的。”
“你问过简教授之后开了门,就是说,简教授同意见宁雅,对吗?”
“是的。宁雅自称是顾寒山家的保姆,我向简教授核实了她的身份。简教授记得她,但简教授跟她不熟,完全没有往来,所以他很惊讶宁雅为什么要来找他。顾寒山是简教授很重要的病人,所以简教授愿意见见宁雅,他以为顾寒山出了什么事。”
“他以为?”聂昊故意挑出了这句话,实在是宋朋的话里维护简语的意图太明显,每一句都在试图为简语澄清。
宋朋表情不变,道:“我刚才说了,简教授跟宁雅不熟,他跟宁雅之间的交集只是共同认识顾寒山,他以为宁雅来找他是因为顾寒山,是很合理的。”
“宁雅从前主动找过简教授吗?”
“我没这么问过教授。我只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告诉他这个人现在在门外,想见他。教授非常惊讶。他又问了一次宁雅的名字,他连宁雅的名字都记不清,他知道顾寒山是有一位保姆,他觉得应该就是这个人,名字没错。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找他。我从他的反应推断,他们非常不熟。至于他们之间从前怎么认识,在哪见过等等的细节,得你们自己去问教授了。”
聂昊点点头,又道:“宁雅到工作室的时候,是拍门还是在外头喊,还是按门铃?你在开门之前,见到她的样子了吗?”
“她按的门铃。我们工作室门口装的是可视对讲门铃,还有监控。我见到了她的样子,还跟她问了话。”
“她当时怎么样?”
“怎么样是指的什么?”宋朋反问。
很小心谨慎。聂昊对宋朋的反应做出了评估。
关阳看了聂昊一眼。他希望聂昊明白宋朋在试图向提问方施加压力,挑剔提问方问题的不严谨或者错误,转移紧张,并且推动他这个外来的督导者对提问者或者说原团队的不信任。
关阳成全宋朋。他看了聂昊一眼,那眼色里透着不满。
宋朋花了一瞬的时间稍稍看了看关阳。在关阳转过目光之前,他重新盯住了聂昊。
聂昊把问题具体化:“她当时的精神状态怎么样?比如高兴、紧张之类的?”
宋朋答道:“第一次应门的时候我没太在意,只觉得挺普通的一个女的,不算年轻,怎么都有三十多吧,没做发型,没化妆,没什么气质,穿着打扮也土气。我让她等待,我好跟教授核实她的身份,以及询问教授要不要见她。结果她再次按了门铃催促,我再看她,觉得她有些紧张。”
聂昊再问:“你觉得她紧张,那有没有问问她为什么?”
“没有。”
“为什么不问?如果她的精神状态不对,你还要让她见简教授吗?你不该确保简教授的安全吗?”
“紧张不代表精神状态不对。紧张只是情绪的一种,她可能是紧张教授会不会不同意见她。我不觉得她有什么威胁。”宋朋答得越发从容,“嫌疑人在警察面前会紧张,普通人也会的。”
聂昊似乎没感受到宋朋那边的攻击性,他继续问:“你刚才说,简教授认为宁雅是为了顾寒山来的,简教授跟宁雅非常不熟,那你有没有跟宁雅确认她来见简教授的目的?”
“没有。”
“为什么不确认一下?如果宁雅并不是因为这个来的,简教授预估错误。万一宁雅有什么不良企图呢?难道不应该先问清楚,再跟简教授通报一声,这样更安全吗?”
“我是个司机,兼一些打杂的活。有时会为简教授送送文件,传传话,也经常为简教授接待一些访客,包括像宁雅这样的不速之客。虽然我的工作不是什么重要职位,但我的态度,代表着简教授的态度。我的礼貌,影响着简教授的形象。”宋朋道:“简教授待人处事一向客客气气,宽厚包容,耐心冷静。他也是用同样的标准要求我们。所以我确认了宁雅的身份,确认简教授愿意见她,我就把她请进来了。简教授并没有交代我要继续质问宁雅来访的目的,无论他猜得对不对,他并不担心她究竟有什么目的。就是来了一个没有预约的访客,他见一见,就是这么一件普通的事。”
聂昊点点头,似乎认为宋朋说得有道理。他又继续问:“所以宁雅来找简教授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他们的谈话我没有参与,他们在会议室谈的。我在外面等着。他们聊完之后,简教授告诉我宁雅自称受到了家暴,她很害怕。她想离婚,但她需要钱和一些帮助。简教授把这件事交给我,让我帮宁雅找个律师。”
“宁雅跟简教授不熟,但却跑来向他求助?”
“是的。确实是这样。”
“然后简教授还同意帮助她?”
“是的。”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聂昊问。
“不觉得。人在绝境里,总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或者做出一些有悖常理的事。这里头的心理机制和大脑运行的原理简教授可以解释得很清楚,我就说不太明白了。总之来找简教授的人,各种奇怪的想法和行动都有。况且宁雅的行为只能说明她脸皮厚一些。况且简教授老好人的名声在外,他对顾寒山又特别好,也许宁雅知道。她想借顾寒山的面子求助简教授。简教授也看在这一层,愿意帮她也说不定。当然这些是我猜的。具体情况你得去问简教授。”
“所以简教授决定帮忙,你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没有劝他不要?”
“简教授帮助过很多不认识,完全不认识的人。比如我。”宋朋道:“当初我已经对生活完全失望了,我的病折磨着我。我的领导只是去听简教授的课,跟简教授也不熟,他向简教授介绍了我的情况,希望简教授帮助我。简教授一点没犹豫,他花了很多心力和时间救治我,我甚至付不起医药费。他还给了我一份工作。”
聂昊垂了垂眼皮。
宋朋继续道:“我为简教授工作这几年,我见过太多简教授帮助过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他是一个伟大的医生。他为社会做出的贡献,不是救治了病人这么简单,他推动了医疗科学的发展,他能造福世界,让更多的医生,救更多的人。这才是意义。所以,宁雅的事,对简教授来说就是件简单的事。而且他交给我来办,他也不费什么事。”
聂昊继续问:“简教授跟宁雅谈话谈了多久?”
宋朋道:“我没看具体时间,大概半个小时吧?”
“宁雅被家暴想离婚,让简教授帮助她找律师,需要谈这么久吗?”
“她受到了伤害,需要倾诉,需要心理干预。这个时间并不长。”宋朋说到这儿,终于很明显地做了个转头动作,看了关阳一眼。“简教授很擅长处理这些,他很会安慰别人,帮助别人找出问题,进行自救。半小时真的不长,许多人需要更长的时间,反复练习,才能让自己走出低谷。”
关阳回视着宋朋的目光。
宋朋把脸转回去了。
聂昊继续提问:“你听了简教授的嘱咐后,你做了什么?”
“我跟宁雅交换了联系方式,加了微信,让她有事可以找我。然后把她送出门。”
“嗯。这些我知道。”聂昊故意道。他知道宋朋很清楚,昨晚他被跟踪了。所以他下面的回答,不能有任何的差错。
但宋朋一改前头长篇大论,不说话了。
聂昊步步紧逼:“你是不是找了以前的老同事,刘锋,为你违规查警务系统内网信息,向你透露公民隐私?”
宋朋沉默好一会,道:“我虽然不好反对简教授为宁雅提供帮助,但我还是担心他被骗。所以我就找了刘哥帮我看看,宁雅被家暴的事是不是真的。如果她真的常年经历这些,大概率会有一些报警记录。我就是想知道这个。我没有让他查看宁雅的隐私,我只是确认一下她有没有说谎。”
“你知道刘锋没有权利这么做的,对吧?公器私用,他会被处分的。”
宋朋沉默。
“你肯定不是第一次利用自己警方的人脉关系这么做了。我们调查过。”聂昊唬他。
宋朋继续沉默。
聂昊又问:“你知道昨晚我们有警员跟踪你吗?”
“我不知道。”宋朋默了一会道。
如果他知道,那就表示他昨晚做的一切都是演戏,那么就证明,他刚才的证词都很可疑。
“可你都没问我怎么知道你让刘锋违规帮你查内网信息。”聂昊抓住要害。
宋朋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激动道:“我并没有利用这些信息做坏事,我只是想确保简教授没有被人欺骗,没有被人陷害。很多人都会这么做,只是顺手查一查,又没有怎样。”
聂昊盯着他,兄弟情义果然是宋朋的软肋。他问:“是简教授没被人骗重要,还是法律和规则重要?再多人违法违规,那也是错的。只表示很多人都做错了,不能表示这处错的行动能接受。”
宋朋沉默许久,道:“我不知道被人跟踪了,我只想好好完成简教授交代的工作。我要先确保宁雅没有撒谎,我才能找律师帮助她。”
宋朋的这个答非所问,却已经回答了聂昊的问题。
他认为简语的嘱咐比让兄弟违法违规更重要。
“我认为你知道,所以你对刘锋被我们抓到错处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你以为这是日常中的习以为常的事,我们会忽略过去,但我们没有。”
宋朋很坚持:“我不知道被跟踪,但你刚才说了你们做了调查,我以为你们通过我的通讯记录查的。我跟刘锋通过话,你们就找他了。”
聂昊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笔,推到宋朋面前:“既然你知道了我们用你的通讯记录做了调查,那我告诉你,我们还调查了别人。所以,我们需要你把这些向你违法违规提供隐私信息的警察名字写出来,以及他们向你透露的内容。我们好对照两边的口供。”
宋朋忍不住捏了捏拳头,他咬紧了牙,盯着面前这张纸。
关阳看着他的表情。
过了半晌,宋朋终于道:“我不记得了,都这么久了。我常跟老同学老同事联络,经常聊聊天叙叙旧。我不记得具体都聊过什么了。”
不记得了。这句话真是好用。但这也是间接承认了,他跟那些老朋友的交往,不单纯。聂昊不由在心里叹,这么一对比,顾寒山真是可怜。这借口她完全不能用。
聂昊道:“那看来我们能把通讯记录一项一项查清楚再提醒你的记忆了。”
——————
医院。
向衡站在手术室外,他的手机震了震,他拿出来一看。是关阳发来的信息。上面写着:“简语是宋朋心里的神。”
向衡明白了。宋朋宁可保护简语,也要牺牲掉他那些兄弟。
向衡隔着玻璃盯着简语的背影。
简语究竟有什么计划?他是否让宋朋去通知凶手了?他让宋朋躲起来拖延时间。那他自己,又打算怎么从医院脱身?


第132章
林玲跑回了办公室,她关上门,把手机屏幕点开,接着她点进了来电铃声选项的界面,随便在手机存储的音乐里挑了一首,换上了。
在今天之前,她的铃声一直是固定的一首歌,但她今天刚知道她很喜欢的那个歌手是个渣,在微博还上了热搜,她恶心之余就删了他的歌,还没挑好“新欢”铃声,却出了这样的意外。
林玲希望自己没惹出什么麻烦。她最担心的就是麻烦,她要付房租,还要供房贷,还想存点钱给爸妈改善生活,日后回老家重新开始,她也需要一些积蓄。总之,她不能失业。
林玲换好铃声,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把手机放桌上,在椅子上坐下了。
刚才突然来电让她差点暴露的是今天中午的那个警察罗以晨,林玲刚才没来得及接,现在也不想打回去了。
正想着这事,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一声,正好是罗以晨的消息。他请林玲方便的时候给他来个电话。
林玲退出短信界面,自欺欺人的希望自己没看到。
直到现在她心里还有些慌。她希望常鹏和简教授没有发现自己偷听。
在今天之前她没有想过太多。她只是项目组里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干最繁琐的活,因为她“细心”,干最耗时长的活,因为她“耐心”,论文署名她的名字排在最后一个,因为她做的工作最没有“创造力”,谁都可以做。她撰文的占比太少,她在组里的作用不够重要等等。
她都觉得没问题。她只要能拿到足够的薪水,学到足够的知识与技术就行。她在老家给父母买了套房子,她也打算积攒够资历后就回老家的医院求职,小地方缺好医生,她就是个好医生,而她也可以就近照顾父母。
所以她只求个安稳,虽然从前总觉得哪里可能有些感觉不太合适,但她也不打算细究琢磨。但这几天,尤其是今天,太奇怪了些。
林玲在办公室呆了好一会,拿了一本专业书翻了翻,看不下去。但她不想这么快就回租屋,于是干脆打开电脑,再整理整理数据。
数据资料果然有安抚人心的作用,林玲平静下来,正研究得入神,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响亮的电话铃声,正是她不久前因为看到常鹏鬼鬼祟祟好奇跟了上去,躲在楼梯过道偷听时的来电铃声。
林玲吓得跳了起来。
她猛回头,却听得“嘀”的一声,接着看到许光亮走进办公室,他低头按掉手机铃声,一抬头,却被林玲僵硬的站立姿势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许光亮问。
林玲尴尬地站直身体:“我刚走神,想到一个鬼故事,你突然开门……我,我以为这么晚大家都下班了。”这个公共办公室是他们几个医生共用,许光亮的卡也能刷开。
许光亮笑了笑:“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吓成这样。我来拿些文件,简教授让我们去省医院支援一场手术。”
“哦。”林玲拨了拨头发。她想起来了,许光亮的手机确实一直都是这个铃声。林玲的心沉了下去。
许光亮走到档案柜那儿迅速拿出两份文件,对好了内容,拿在手里。他转身准备走,看了看林玲:“这么晚你不回去吗?”
“走了,马上走。”林玲忙道。
林玲拿起包包,锁上门,跟着许光亮走。
两人一起进电梯,林玲问许光亮:“许医生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骚扰电话。”许光亮道:“现在通讯数据还真是厉害了,骚扰、推销都被标注上,挂起来特别带劲。”
林玲笑了笑,问:“你这电话铃太刺耳了,大晚上听到有些吓人。你要不要换一个旋律好一点的?”
“刺耳一点好,这样我才不会漏接电话。”
林玲:“……”
这时候许光亮的手机又响,这回他接了:“我拿到了,停车场汇合。”
“简教授去省医院会诊去了?”林玲问。
“对,一个紧急手术。病人情况跟孔明的有些像。”许光亮心情确实不错,“对了,孔明情况稳定下来了。已经转回病房,希望他能一直稳定下去。”
林玲看看他发亮的眼睛,没说话。
许光亮问她:“顾寒山怎么样?”
“也稳定了,观察结束就出院了。”
许光亮道:“希望她一直稳定,别再来骚扰孔明。”
林玲看他一眼。许光亮道:“怎么,我对顾寒山没什么可说的,但我当然会偏心自己的病人。”
“我知道。”林玲点头。许光亮是个好医生。
电梯门开,许光亮和林玲一起往外走。林玲犹豫了一会,问:“那个胡磊,就是常医生想接诊的病人,转给简教授面诊的那个,死在我们医院,后来呢?”
“后来?”许光亮一时没听明白,“后来大家都被问话了,你没有?”
“不是。我有,我们全组还被验了DNA。”林玲道:“我是说,这事后来有什么调查进展,你知道吗?常医生有没有跟你聊过?”
“没有。我们没聊这个,我一直忙孔明的事。”许光亮加快脚步往停车场赶,“他应该也挺头疼吧,毕竟人是他接触的,他推荐给简教授。真是无妄之灾,谁会想到能弄出这样的事,医院也受了很大影响。老常真是挺冤的。简教授可能对他有意见,今天还训他了。”
林玲一僵:“常医生被训了?你怎么知道的?”
“老常告诉我的。”
林玲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呀?”
“七八点那样吧,食堂刚关门那会。我去吃饭没吃上。”
林玲心重重沉了下去:“常医生告诉你的?”
“对,他后来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顺嘴提到的。我之前跟他讨论孔明的病情来着,他告诉我简教授在呢。”许光亮说到这个,又开始唠叨孔明的情况,林玲应付着跟他讨论了几句。
林玲捏紧了自己的手机,心里充满懊恼。
——————
凌晨两点。武兴分局。
对宋朋的漫长问话已经结束。
聂昊翻来覆去挑着细节和时间线各种问,宋朋都没有松口。
有关顾亮和顾寒山,宋朋只说他认识,常看到,但没打过交道,不了解。他不清楚顾亮的事,也不清楚顾寒山的病情。他说简语是个很专业的医生,不会跟他这样的司机去透露和讨论病人的情况。
有关胡磊案,宋朋之前就被问过话。这次再问,他说的所有细节都与他之前被问话时给过的回答一样,没有什么可抓住的漏洞。
而宁雅,宋朋来来去去说的都是那一套。给出的信息非常有限,更多的他就说不知道,不清楚,还有“不记得了”。
今晚他关手机跑掉的原因,他说出来的理由跟关阳推测出来的一模一样,真的毫无惊喜。
聂昊没能攻破宋朋,他觉得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关阳也没起什么作用。聂昊依照商量好的计划,先将宋朋扣押24小时。
宋朋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提醒聂昊手续程序一定要合法合规。那语气,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聂昊沉住气,让刑警把宋朋带走。关阳跟着一起走了。
走到关押室门口,刑警去填表,宋朋问关阳:“关队,你为什么要跟来?”
关阳看了看不远处的其他人,压低声音道:“我之前得到简教授的帮助,我也一直跟他说,如果有什么麻烦,让他务必找我。但新阳出事后,他却顾虑到我的立场和位置,提醒我别参与,别惹麻烦。”
宋朋态度软化:“简教授是个好人。无论你们怀疑什么,请务必调查清楚,拿到实证说话。别冤枉好人。”
“我们会的。”关阳的声音依然压得低:“我昨天遇到了裴琳芳,简教授的夫人。”关阳顿了顿,看着宋朋,道:“情况有点尴尬。我看到她跟一个看上去比她年轻的男人在一起,他们……很亲密的样子。”
宋朋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惊讶。
关阳道:“她看到我了,居然也没心虚,我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也许是找借口,反正她告诉我,她正在跟简教授办离婚手续。”
宋朋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关阳道:“有时候好人未必有好报的,我经历过,我知道。再厉害的人,也会有低谷,也会被伤害。宋朋,简教授现在事业受创,婚姻生活不如意,他很脆弱。他教过我,这种时候有些人的本能是推开别人伸出的手,因为想自己躲起来静静疗伤,但得找到伤口在哪里,得找对药,伤才会好。说别人的时候都挺清楚,轮到自己了就未必做得好。宋朋,你清楚我和简教授的关系。我现在依然想帮助他,如果你愿意一起帮忙,你就找我。”
宋朋只看着关阳,不说话。一旁的警察终于办好了手续,过来把宋朋带开。关阳退了一步,对宋朋点点头,然后转头走了。
离开宋朋的视线,关阳的脸板了起来。
这个宋朋,居然不愤怒。
他的“神”被妻子戴了绿帽子,他虽然惊讶,但居然不愤怒。这与他的“神”被警方冤枉时他的反应大相径庭。
就好像他的惊讶不在于裴琳芳的出轨,而在于她居然被发现了。他不愤怒,很有可能是他也认为,简语在这件事上并不“委屈”。
——————
凌晨四点多。
医院。
手术终于结束。脑外科主任亲手剪掉了最后一个结,与简语,与周围的医生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大家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许光亮难掩兴奋,他鼓起了掌。要是孔明当初第一次手术能遇到这么厉害的团队一起救治,也许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为孔明惋惜,也为现在这位陶警察高兴。
更多的掌声响起,手术室被欢乐的气氛包围着。
简语抬了抬手,掌声停了下来,简语开口道:“接下来重症监护的这几天会是很大的挑战。”
主任也道:“术后并发症和后遗症,大家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关关难过,关关过。”一位年轻医生充满激情地道。
另一个年轻医生也道:“对!已经把她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了!一定守住!”
简语笑出声:“很好,就要这个干劲。”
一位医生大声道:“谢谢简教授。”
于是一群人都在喊:“谢谢简教授。”
主任也笑了,等大家安静下来,他对简语道:“我们一起去跟家属谈一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