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好好休息。”
三人拜过之后,一起退出殿外。半空中红光一闪,九尾狐轻盈地落到裴紫英膝盖上,“你这个小弟子请来的神灵还真是稀奇,拥有这般神力,不应该默默无闻才对。”
裴紫英轻轻抚摸着它的毛发,眸中含着深色,好似随口应付它,轻声道:“是啊,不该默默无闻才是。”
宣芝喜滋滋地抱着符文书从裴紫英所居的烟云台出来,拉着师姐就要去练习,施念念简直怕了她,“你听师尊授课都听了三天三夜了,你不累的么?”
“三天了?”宣芝一脸惊讶,她拜师后的第一堂课,实在学得了很多东西,全神贯注时根本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怎么一下就三天了?
外面斜阳西垂,又是一次日落时分。
施念念晃了晃脑袋,头上的蝴蝶朱钗振翅欲飞,“我不行了,我要去活动活动筋骨再睡一觉。”她说完好似生害怕宣芝挽留,一溜烟地跑没影子了。
裴故不由笑了一声,说道:“过犹不及,小师妹先回去好好休息。”
宣芝回到紫藤苑,洗漱过后坐到榻上翻看符文书,她亢奋的心情回落后,才觉出疲惫来,抱着书歪头倒到床上睡着了。
天道台上,申屠桃正受着消疏骨肉的风刑,他紧闭着眼,掐算了一下外面的天日。
她今夜又没有来。
第76章
宣芝开始练习画基底符文后,才明白施念念为什么提起符文就一脸菜色,基底符文作为一枚符箓的根基,起笔之处,实在太耗费心力了。
而且,她还得不断重复地练习,直到不论是她的手,还是她的真元灵力,都熟能生巧,能够信笔一挥,就画出最完美的一枚符文才算是成功。
符修注重术法,往往会忽略自身的能力,修真界中的符修,就跟游戏里的法师一样,是出了名的脆皮。
裴紫英有意改善这种情况,用符箓和巽阳峰、斗英峰换了几套对方的基础剑法和体术,让门中弟子择一修习。
难怪临光院这些符修,个个看着身材都这么结实!就连施念念那样娇小的身形,脱了衣服后,手臂上都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宣芝对于恣意来去的剑修还是有那么几分向往的,她不顾施念念苦口婆心的劝阻,选择了修习剑术。从此之后,便开始了一边挥剑一边练习符文的生活。
万事开头难,她每日里都累成了狗,每晚回到紫藤苑都是一副身体被掏空了的状态,着实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催动山河社稷图的时间流速,图中时间便也同外界一样缓慢地流淌着。
等她渐渐适应这样的修炼强度,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紫藤苑中的花全都谢尽了,临光院中遍地的枫叶都由绿变红,火焰一样铺满了山峰,宣芝已经能精准地控制真元,娴熟地画出一百个基底符文。修为进阶到金丹中期。
施念念为了给她庆祝,带着她翻山越岭,偷偷潜入灼云院中,趁灼云院主不在,用傀儡符驱使他洞府里的一个小道童,偷了三坛子灼云院主最爱的罗浮春。
两人偷偷摸摸地返回临光院,将其中一坛偷偷塞入裴故的住处,施念念一脸真诚地说道:“芝芝,你记住了,有什么好事,都不能忘了咱们大师兄。”
宣芝和她相处这么久,早已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沉吟道:“我明白了,要干坏事一定要把大师兄拖下水,这样才有高个子顶锅。”
“……”施念念默了默,拍着她的肩膀欣慰道,“孺子可教也。”
两个人折腾了半宿,躺在紫藤苑的屋顶上,就着月色下酒。施念念召唤了一只冷冰冰的厉鬼出来,那厉鬼白衣白发,坐姿端方,仿若纸人裁剪而成,惨白的面上用一张符纸遮住了眼睛,只露出削薄的唇和凌厉的下颌线。
符纸上的朱砂是他身上唯一的颜色。
施念念将酒壶放他手里,用他周身瘆人的阴气冰酒。
宣芝喝得晕晕乎乎,感受到他身上熟悉的阴戾之气,忍不住往那厉鬼身边靠,脸颊上染着一团霞云,水润润的眼中满是迷离之色,扁扁嘴,无比委屈道:“陛下,你终于肯出来了?”
那厉鬼公子矜持地往后躲去一点距离,“您认错了。”
宣芝歪歪头看了他一会儿,猝不及防猛地扑上去,抱住厉鬼的肩膀,伸手拂过露在符纸下的脸,大着舌头道:“错了吗?怎么会错呢?”
她用力眨了眨眼,似乎想要看清楚一点,片刻后忽然笑起来,伸指点上冰凉的唇,“我只要亲一亲你的嘴唇,就知道是不是认错了。”
说着,便嘟起嘴低下头来。
厉鬼浑身猛地一震,再也端不住坐姿,一把推开宣芝,化成一缕烟想要缩回鬼符里,被施念念一把掐住扔回去,居高临下地嗤道:“我允许你回去了?嗯?”
白衣厉鬼被这醉酒的两姐妹折腾得无可奈何,一看宣芝靠近,就拼命往后躲。
宣芝气不过,铆足了劲儿往厉鬼身上扑,含糊不清地呜咽道:“你躲什么?我怎么惹到你了,你要躲着我?”
厉鬼白布幡子一样在空中飘来荡去,四处躲闪,无奈道:“念念,你控制一下你师妹。”
施念念一边喝酒,一边笑得狂拍大腿,显然把他们当成了下酒的乐子。
宣芝追着白衣厉鬼从屋顶跳到院子里,屋前屋后追了一大圈,又追回院子里,在院中转了八百圈,最后累得瘫坐到地上。
施念念本来在屋顶上笑得很开心,见她坐在那里半天没动静,放下酒壶跳入院中,蹲到她面前,“师妹,别坐着啊,起来接着……”
她话音一顿,被宣芝满脸的眼泪惊得酒都醒了,慌忙抱住她拍拍背,“怎么了这是?你哭什么啊?”
宣芝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不住往下掉,喃喃道:“是他叫我回来的,回来了又不理我……”
她一直说服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现在有师父,有师兄师姐,有师门归宿,每天充实得不得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但是每次捏着行鬼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时候,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委屈。现在酒气上头,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施念念顺着她的话道:“哪个混蛋敢冷落我师妹,他不理你,你就去找他呀,带上师姐,师姐帮你揍他。”
宣芝皱起眉,迷茫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又不是我做错了,凭什么要我去找他。”
施念念第一回 给人当师姐,实在不知道怎么哄人,她一拍脑袋道:“你是不是想亲云倦?你别哭啊,师姐把他捉来让你亲个够。”
厉鬼一听,紧抿着唇偏头面向施念念,符纸下惨白的脸看上去更白了,面上的符箓猛地亮起来,朱砂的红光与他周身阴气交织在一起,鼓动着袍袖和长发。
施念念反而笑起来,好似见到了什么新奇的景象,没心没肺地说道:“啊,你生气了?”
云倦沉默不言,阴气与符箓撕扯须臾,又被他压制回去,飞扬的长发和袍袖回落,他又变成了那副一丝不苟纸裁一般的模样,说道:“施念念,她是鬼帝的人,你要是希望我魂飞魄散,你可以命令我亲她。”
施念念愣了一下,震惊道,“什么?”
“才不是他的人,我就是我自己,不是谁的人……”宣芝胡乱抹一把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就只想让我给他渡气,给他种树,种他娘的鬼树,我现在就去把他的树铲了,休了他!”
宣芝屈指抓来自己每天练习的灵剑,在地面上一阵狂舞,写完后满意地甩下剑,跌跌撞撞地走进屋里,歪头倒到床上。
施念念被这一连串操作惊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泥土翻飞的地面。
地面的划痕有宣芝灵力加持,划痕一笔一划从地面脱离出来,最终拼凑成一篇字迹如同狗刨的休书。
施念念勉强辨认出她的字来,艰难地读道:“我宣芝今天休了申屠桃,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她揉了揉太阳穴,虽然搞不明白师妹和这个申屠桃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休书没有灵契落款,应该不能成。
施念念一挥袖摆,打算抹去空中的字迹,字迹先一步消融不见了。
她并未在意跟进屋里,将趴在床上的人翻过来,脱去她的鞋袜。宣芝整张脸都红透了,睫毛湿漉漉的不住地颤,就算在醉梦中也不太安稳。
施念念拧来一张湿帕子给她擦干净脸,取下她头上朱钗,脱下外衫。宣芝手里紧紧拽着一枚月牙玉佩,扯都扯不出来,她只好作罢。
将人好好地安置在床上盖上被褥,施念念招来屋顶上的酒壶,摇晃了一下宣芝那壶,里面空空荡荡,惊讶道:“竟然喝完了?”
她没好气地在宣芝额头上弹了一下,听到她吃痛的哼哼才罢休,“看来以后再也不能给你喝酒了。”
“云倦。”施念念唤回躲起来的白衣鬼,扑到他背上,“背我回去吧。”
房门阖上,烛光被一缕灵力掐灭,屋内归于安静。黑暗中时不时响起低微的啜泣声,过了好一阵,床幔里浮出微光,山河社稷图静静地铺开,宣芝从被子里探出手,一掌拍到了图上,图面一阵波动,将她整个人吸入其中。
她还没忘记了要撬树。
宣芝身形摇摇晃晃,被湿滑的草叶绊了一跤,一屁股坐在山坡上,不受控制地顺着草坡往下滑去,劈着腿一头撞上半坡的桃树。
桃树剧烈地摇晃起来,这株桃树主干只有手膀粗细,还并不是很高大,树根也扎入地里不是很深。
山坡上土壤湿软,她从坡上滑下剧烈地一撞,差点将桃树树根掀出地面,宣芝惨嚎一声,慌忙抱住树干将树根按回去,蜷缩双腿抱着桃树抖,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流着泪,一边揉一揉自己难以言喻的地方,一边咒骂,“该死的申屠桃。”
宣芝骂了好一阵,反应过来她在这里骂申屠桃又听不见,她用自己被酒气搅得混沌的脑子思索片刻,用力拍了桃树一下,无理取闹道:“你给我开花,开花!”
山河社稷图中温柔地顺应了她的心意,就算被种在这里的桃树也不例外。桃树尚且稀薄的树冠微微颤动起来,嫩生生的树枝抖动好半晌,翠绿的叶片之间终于挤出零星几朵花骨朵,然后缓缓绽放。
宣芝伸长手臂抓住树枝拉下来,扯下一朵桃花塞进嘴里。用力想道:“申屠桃,你能听到我的心声吧?你一定可以。”
天道台上,从受刑以来便静坐不动的人,忽然直了直腰身,申屠桃蓦地睁开眼睛,红瞳亮得惊人,轻声道:“宣芝。”
紧接着,便听一道委屈又愤怒的声音灌入他心中,“糟木头,我草你大爷!你听见了吗,我草你!”
申屠桃神情微怔,无辜地眨眨眼,忍不住扶额笑了。
你逼着我开花,就是为了骂我?
第77章
申屠桃听了一会儿涌来心头的骂骂咧咧,渐渐听出来,宣芝现在应是不太清醒,很可能是喝醉了。
她和别人一起喝酒,还毫无防备地喝得酩酊大醉。短短五十三日,她就跟别人,很可能是他不认识的人建立起了这般亲密的关系。人真是水性杨花。
她喝醉酒后的德行实在不佳,现在能抱着他的桃树蹭,那之前是不是也抱着别人这般蹭。
申屠桃心口漾出一阵紊乱的法光,他蓦地抬起手抓住了穿透心口的金色锁链。锁链扼住他的阵法枢纽,浑身法阵都受到牵连,法阵赋予他的五感六识混乱不堪,一点点波澜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他知道这个情绪,是妒。
这是他从一个凡人罪魂身上剥离出来的,凡人的生命短暂,七情六欲比别的种族都要鲜明,便也容易分辨。那凡人从小善妒,因妒而心生扭曲,万劫不复。
嫉妒之情被他融入阵法后,就石沉大海,还从未浮出过水面,申屠桃很少有需要嫉妒的时候。这世间没有什么能让他嫉妒的。
现在他嫉妒起了跟她一起喝酒的人,嫉妒她神符里那些同她属于一个世界的神灵,嫉妒那只浑身是毛的臭猴子,嫉妒她最终是因为舍不得他们而留下。
他现在该和那个深陷嫉妒之情的凡人一样扭曲难看了。
申屠桃隐约听到耳边一声叹息,宣芝断断续续涌入他心头的醉语被另一道声音盖住,确切的说,那不是一道声音,只是一个念头。
——你生而为神,超脱七情六欲之外,却强缚凡人情欲于身,自入苦海,愚不可及。
他以前从未因为法阵赋予他的情感而困扰过,那是别人的,他始终知晓。现在他亦知晓,却不能自已为之所困。
心口上的桃花法印如心跳一般忽明忽灭,不断闪烁,穿透心口的金链涌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开始拆解他心口法阵,拔除他曾经一样一样融进法阵中的喜怒哀乐……
申屠桃低垂着头,被烧过之后重新炼出的银发,发尾只到胸前。桃花法印中的符文被一根根抽离,他身躯之上,对应的法阵便也跟着黯淡消散。
申屠桃呆怔了片刻,握着金链的手指蓦地收紧,用力把金链往外抽离。
……
拂来宗的晨钟敲响,曦光从窗口洒入。
宣芝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扔出了山河社稷图,她头疼欲裂地趴在床上,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
灼云院主私藏的酒也太烈了,比她上辈子喝过的任何一种酒都要烈,但是喝入嘴里又不觉得烧灼,只有醇香的灵力,她不知不觉喝得多了点,最后脑子怎么断片的,都浑然不知。
宣芝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才撑起身子坐起来。垂眸看到自己内裙上狼藉的污泥,她倒抽一口气,我是在泥坑里打了一个滚吗?
一口气没抽完,她差点被喝入喉咙的异物呛死,咳了好半天才将东西吐出来。辨认许久才看出这是一朵桃花。
“桃花?”宣芝整个人都懵了。现在早就入了秋,该谢的花都谢尽了,更别说桃花。而且临光院多种红枫,没看到哪里种有桃花树。
只有她的山河社稷图里藏了一株桃花树。
宣芝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她叉着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怒骂:“……种树,种他娘的鬼树,我现在就去把他的树铲了!”
宣芝用力拍了一下脑袋,一边嘀嘀咕咕地哀嚎“不会吧不会吧我不会真的发酒疯把他铲了吧?”,一边飞快潜入神符,请出了山河社稷图。
万幸图中桃树还建在。青绿铺染,云雾环绕的图卷中,桃树安安稳稳地矗立在斜坡上,翠绿的枝叶间,隐约露出几点粉黛。
宣芝神识没入图中,仔细检查过桃树的枝叶,将树根有些翻起来的土壤拍平。隐约又回忆起一些画面,她站起身,看着枝叶上零星的几朵桃花,实在无地自容。
看得出来,桃树应该很费劲才挤出这么几朵桃花来。毕竟也不当季,而且它还这么小。
“你应该没听到我的心声吧?”宣芝伸手想要去碰一碰枝头上娇嫩的桃花,即将碰上时,她又顿了一顿,缩回手来。
“算了,反正骂都骂完了,你要是听见了觉得不服气,你大可以来找我算账。”
宣芝从山河社稷图中退出来,洗漱过后换了一套衣裙,照往常一样跑去施念念的院子,约着她一起前往落枫台上晨课。
施念念居住的地方极为阴郁,院子白墙黑瓦,门前栽着两株茂盛的槐树,四季不枯,槐树冠上垂挂的花序,像一条条招魂的白帆。槐树将整座院子都笼在了树冠下,白日里也不见阳光。
宣芝一到门口,就被施念念一把薅进院子里,院门砰一声关上。
施念念面目都隐在阴影里,只有眼瞳映着点微弱的光芒,阴恻恻地看着她道:“师妹,老实交代,你和北冥鬼帝是什么关系?之前山门处百鬼横行的骚动,果然是因为你吗?”
宣芝早有预料她会问自己,言简意赅地将她和申屠桃的关系说了。
施念念难以置信道:“你真的和鬼帝成亲了?这不可能啊,仙凡有别,你们怎么可能会受天地承认?”
宣芝想了想,“哦,我们没拜天地。”
施念念:“……”这算个鬼的成亲啊!“婚契呢?”
宣芝摇头,“没签过。”
施念念定定盯着她良久,捶胸顿足道:“什么都没有,那你们成亲到底有什么啊?我的小师妹,你该不会是被那臭不要脸的死老鬼空手套白狼了吧!”
施念念手腕珠链内飘出一句清冷的告诫,“念念,慎言。”
宣芝低头看向她的手链,施念念手链上有十二颗珍珠,每一颗珍珠里都装着一枚鬼符。这个声音她很熟悉,好像是昨夜被她扑了一晚上的厉鬼兄弟。她把他错认成了申屠桃。
“其实也不是空手的,他送了聘书,还给了聘礼,八抬大轿把我抬回北冥去的。”
虽然那个时候,他们的成亲,只是交易。
宣芝摩挲腰间垂挂的月牙玉佩,虽然自从在问道阶上,申屠桃拂袖而去后,行鬼令便再没有了动静,她也驱动不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鬼帝陛下收回了他的恩赐。
宣芝有些心烦意乱,这一天她都心神不定,画废了无数的符文,还差点被符文反噬。好在裴紫英及时打散了那失控的符文,招她过去,问道:“怎么了?昨夜的酒还没醒?”
施念念在旁边听见,顿时缩到裴故背后,希望师父能把她当成空气。
宣芝垂头丧气地认罚。裴紫英倒也没罚她,只是教授她一段清心咒,说道:“你心思不在符箓上,再怎么练习也没有用处,今日就到这里吧。”
“最近沧琅峡谷灵气剧烈波动,据推演确定,沧琅秘境将在会一个月后开启,这是针对元婴期及以下修士的秘境……”
裴紫英话还没说完,施念念从裴故身后跳出来,两眼放光地叫道:“我去我去!”
宣芝也十分意动。
裴紫英笑了一声,对宣芝道:“你若在一个月内作出借力符,便可随你师姐一同前往。”
宣芝振作起来,信心满满道:“我一定可以!”
兴许是因为那几朵桃花是被强迫开放的,凋谢得很快。宣芝晚上请出山河社稷图的时候,桃枝上零星的几点粉黛已经零落成泥,鬼帝陛下自然也没有来找她算账。
宣芝从腰上取下行鬼令,指尖抚摸过月牙上浮雕的纹路,将月牙玉佩塞进妆屉里。
她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将扰人心烦的家伙抛诸脑后,只当自己是个无情的种树机器,尽心尽责地催动山河社稷图的时间流速。
宣芝专心致志地练习了借力符半个多月,终于成功作出一枚借力符——她现在还无法以真元凭空作符,只能依赖灵符纸和朱砂。
落枫台上,宣芝一手托着神符,一手捻借力符,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演示她借力符的威力。火光吞没借力符时,符文自火中跃然而出,与神符一起没入她的身躯。
宣芝只觉得周身被一股神力萦绕引导,她借了齐天大圣的变化之功,但一时之间没想好变什么,一想起大圣,就想起大圣变的嗡嗡叫的苍蝇蚊子。
她这么一想,便感觉自己的身形在飞速缩小,变成了一只嗡嗡叫的蚊子。
宣芝:“……”
裴故和施念念的身形都在她眼中急速拉大,她看到施念念四处找寻她的身影,“师妹?你跑哪里去了?你这变的什么呀?”
一截修长的手指伸到宣芝面前,宣芝抬头望见师父忍俊不禁的脸,她振动翅膀落上去,晃晃脑袋变化出自己的头,喊道:“师姐,我在这里。”
施念念回头看向她,不由后退一步,忍无可忍道:“你快变回来吧,不然我要控制不住我的手了。”
宣芝把脑袋缩回去,在裴紫英手指上嘭得一下变成一只斑斓的彩蝶,欢快地围绕施念念转一圈,振翅落到她发髻的朱钗上。
这种变化为其他生物的体验实在太过奇妙,宣芝被大圣的神力加持,玩得不亦乐乎。
猴哥,永远的神。
第78章
太爻大陆有四大灵地,南灵洲能成为仙宗修士聚集之地,从而自成一界,这里的灵气是整个大陆最充裕的地方。
仙山灵地自然也不胜枚举,灵气汇涌之地便容易生出大大小小的秘境。大多数的秘境其实都被顶层的宗门所掌控,比如拂来宗。
拂来宗内便有太华、青溪两座先天秘境,秘境每隔三十年交错开启,每次开启之时,除却拂来宗弟子可入内试炼,拂来宗也会广邀其他仙门入境。
被别宗掌控的秘境开启时,自然也会向拂来宗发出邀请。秘境外交应该算是仙门之间最为重要的一种交往方式。
沧琅峡谷处于南灵洲腹地,在十万大山深处,是少有的一座不被各大仙门独家掌控的大型秘境。秘境即将现世的消息很快就在整个南灵洲传开,甚至还有迷心海对岸的修士为此渡海而来。
既是公共秘境,便是什么人都可进得。
秘境之中人员复杂,可不会如门派之间秘境交流那样点到为止,也不会有各宗长老在外坐镇,便也无下限得多,残酷得多,为了罕见稀有的天材地宝少不得要生死相争。
像这样的秘境,其实很少有大宗弟子会来参与,所以,拂来宗这次来沧琅秘境的,除了宣芝和施念念,只有两位巽阳峰的剑修。
颜印身为巽阳峰的二师兄,施念念为临光院的二师姐,这俩老二关系很不错,自从见了面三两句不对付就能打起来。
从拂来宗到沧琅秘境的路上,两人已经打过七八回了。
跟着颜印一起来的剑修,正是那位哭包少爷。哭包少爷名为林肴,是昌余国丞相家的少爷,巽阳峰主是林氏旁支出身,比林肴的祖父还大个两辈。
林肴原本在昌余好好当着他的少爷,结果没想到巽阳峰主不知为何回了一趟俗世,一眼看出林肴天生剑骨,留下一句“此子乃修仙奇才”后飘然离去。
林肴就被祖父赶鸭子上架,花了大力气请人争夺入山令,将他送到拂来宗门口。虽然这位少爷一路上都叫苦不已,但能过问道阶,应该也是有些韧性的。
他这次跟着颜印一起进秘境来,是想要寻秘境深处一朵石中火,用以淬炼灵剑。
颜印和施念念在旁边打架,林肴就在宣芝耳边诉苦,“我都是被逼的,我要是敢在问道阶上回头,就会被祖父逐出林家,从林氏家谱上除名,往后就只能在林家门口要饭。”
“我也不想要什么灵剑,听颜师兄说那石中火深埋地底,只在灵脉周围才有,灵脉附近又多生有凶狠的妖兽,难取得很……”
几个人窝在一株茂盛的梧桐树上,等着沧琅秘境开启。
卯时,云笼雾罩的半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清唳,一瞬间暴涨的灵气汇聚成狂风,将山野浓雾席卷一空。
朦胧的雾气散尽,天地之间如同被水洗过一般清亮,天边洒下的第一缕朝阳金光在半空铺开一面水镜似的结界屏障,屏障另一端可见颠倒的高山峡谷,天在下,地在上,仿佛是这方地界的倒影。
“秘境要开启了!”
山野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无数身影从四野密林中腾空而起,刷刷射向空中倒影,这阵仗比惊飞的鸟群还壮观。
沧琅秘境很大,入口不止这一处,但单单就是这一个入口,守候在这里的修士约摸已经上千。
“原来躲着这么多人!”林肴惊讶道。
颜印捉起小师弟的领子,拎到自己的灵剑上,“这才多少人你就大惊小怪,等到九州法会时你还不得惊掉下巴。”
“走,我们也出发。”施念念手腕珠链一扬,一股黑烟从珍珠里溢出,眨眼化作黑羽魂鸟将她驮到背上。
她回头想要带上宣芝,宣芝笑着道:“师姐,我自己可以。”
说着,宣芝抬手拂过腰上灵兽珠,山狸从里跃出身形胀大成老虎大小,它的四只爪子上都被绘制了踏风符文,能御风而行。
施念念扬起下巴,瞥了颜印一眼,得意得尾巴都快翘上了天,“不错,不愧是我师妹,师妹真棒。”
颜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