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发现上面的皮肤已经皲裂、翻卷、带着些许的刺痛与血液的铁锈味道。
而在被热浪扭曲的天空与大地之间,只有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红发男人缓慢地前行着。
他个子很高,走得也很慢。
热浪和距离让爱丽丝看不真切那个人的其他特征,她追了很久也没能缩短与他之间的距离,又在被迫放慢脚步后发现自己离他愈发遥远了起来。
很快爱丽丝没有力气再追上去了。
可她也没有坐下,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那个人的背影从一根手指饼干的宽度,渐渐缩小成一根笔芯、一条线、甚至是一个点。
他都变得那么小了。
还要走到哪里去?
爱丽丝这才想起自己或许该喊他一声,说不定那样他就会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了。
可自己该喊他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啊……
正当爱丽丝受困于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抹仿佛要烫伤双眼的红色忽然跻入了她的视野中。
而后像受到某种吸引一般,爱丽丝缓慢地仰起头,盘踞在天空中的庞然之物清晰地映入她的眼中——
那是一柄赤红色的、伤痕累累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尊……?”
爱丽丝听见自己宛如梦呓似的呼唤。
正在不断远去的人停下了脚步。
残损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明灭着,宛如燃烧的猩红篝火不断跳动。
他转过身,静静地望着爱丽丝,红发被风吹散,拂在他的脸上,像是被烧至通红的炭上将要崩裂的痕迹。
“尊!”爱丽丝又喊了他一声。
然而那个犹在火光中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朝她摆了摆手,让她往回,便又背过身,像一头被流放的野兽般踽踽向前。
“空调是开着的,被子也换成了薄的。”
一大清早的,吠舞罗里就能听到草薙出云发愁的念叨。
他伸手摸了下爱丽丝坦露出来的额头,又收获了一手的虚汗。
“也没有使用能力许愿……没道理会生病啊……”
草薙出云叹了声气,将蔫巴巴趴在吧台上的爱丽丝抱进怀里,轻轻地拍打着这个小家伙单薄的后背。
就连给爱丽丝看病的老医生都觉得奇怪,说自己从医几十年,还从来没见过能睡觉把自己睡中暑的病人。
“难道是空调温度开得不够低?不然我们开16度吧?”
中暑是热出来的病。
八田的提议算得上有根有据,可爱丽丝自从暑假后几乎全天都呆在恒温24度的吠舞罗室内,而24度是草薙所能接受的最低温度。
“16度爱丽丝会感冒的吧……”西格玛的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
而且长期待在开着空调的室内,草薙还要担忧爱丽丝会得空调病。
当家长的为了孩子总有操不完的心。
“出去避暑如何?”思忖片刻后,草薙做出了抉择。
他现在非常迫切地需要找到一个又凉快又可以不让爱丽丝吹到空调的地方。
“噢!好主意!”十束鼓起掌,“但是去哪避暑呢?”
“轻井泽?”
说到东京的避暑胜地,十个人里有十个人都会给出这个答案。
“不,轻井泽人太多了。而且这个时候很难再租到好的别墅。”草薙的嘴唇贴了贴爱丽丝被汗浸湿的鬓角,听到她哼唧一声,当机立断道,“去八原吧。”
“哪?”周防尊问。
“秋田县的一个小地方。去年因为名取周一演的那部《风中恋》火过一段时间。”草薙说,“今年热度过了游客应该不多。”
“名取是谁?”周防尊又问。
“是人气演员哦。King偶尔也跟一跟时代潮流如何?”十束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这样下去等丽兹和安娜长大你和她们两个完全没有话题怎么办?”
“真到那时候那个叫名什么的家伙也该过气了。”
赤之王不屑地哼了一声。


第152章
要去外地避暑了!
而且要在那里的温泉旅馆住上整整一个星期!
纵使连八原的名字都没有听过、该地位于东京的南边还是北边也不知道,但这爱丽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很少踏出东京的小土包子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便兴奋得像个小陀螺一样,滴溜溜地在西格玛身边打转。
出云和多多良都出门去了,懒得出门的尊又很靠不住,安娜受限于年龄与阅历同样经常会对着爱丽丝叠叠的问题发懵。
从前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爱丽丝都只能先憋着自己一肚子的疑惑等出云回来了再问。
但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了。
她有哪里不会就点哪里的西格玛了!
虽然西格玛也有很多不懂的东西,但比起直到现在打字都打不利索的爱丽丝,西格玛的长处在于他不仅已经学会了帮草薙管店看账应付客人,还懂得了如何灵活使用搜索引擎。
整个上午,爱丽丝都在“西格玛”来,“西格玛”去,小嘴叭叭叭个没停的,喊得周防尊眉头紧皱。
他盯着爱丽丝看了一会,又狠瞪了西格玛一眼,前者对他的凝视无知无觉,后者则相当敏锐地感知到了赤之王的暴躁,打了个冷颤。
周防尊揪住幼柴命运般的衣后领——在听到了一阵缝纫线崩裂的声音之后,赤之王的动作一顿,又不动声色地帮她理了理衣领,盖住崩断的地方,将正在踢腿挥手的小皮猴放回到地上。
“闲着没事做就去把你的行李收拾了。”
爱丽丝的脑袋被伸过来的宽大手掌搓了搓,起床之后本来就没梳过的头发一下变得更加乱糟糟,像一团被大狮子挠过的毛线。
但这个话题挑的非常不错,爱丽丝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
回到楼上后她把出云买给自己外壳印着小狗图案(安娜的是猫咪)的行李箱摊开在房间里,开始盘算起自己该带什么东西外出好度过接下来的七天假期。
收拾行李并不是多么浩大的工程,但爱丽丝收拾得很艰难。
在草薙出云的指导下,她将自己的牙刷牙膏、毛巾、擦脸的宝宝霜、换洗的衣服、睡衣、一顶还从来没戴过的遮阳草帽、以及无法做出取舍的小皮鞋运动鞋凉鞋各一双,全部分门别类地用袋子装好。
然而爱丽丝的箱子只有二十寸,根本装不下这么多东西。她瘪着嘴,眼巴巴地盯着草薙看了一会,然后顺利地得到了“可以把多出来的行李放到其他人行囊里,但前提是对方不介意”的许可。
由于要在那边住上足足七天,所以此次八原之行,同去的赤之氏族的成员并不多。
说到底,旅游就是从自己住腻味了的地方跑到别人住腻味了的地方玩一圈。
偶尔一两天倒还能够接受,但七天可就有些太长了。
八田他们都不是能够在一个地方长久待下去的性格,再加上成年组也都有各自的工作,虽然能够养活自己,却也没办法像已经实现了财务自由的草薙出云一样对自己的工作说撒手就撒手。
“千岁你们真的真的真的不去吗?”
在挨个挨个问过所有人会不会去八原之后,几乎只得到了“这次我就不去啦”这种回答的爱丽丝从一棵见人就跟见到太阳的向日葵,逐渐变成了蔫不拉几的霜后茄子花。
她扣着自己的手,像个麻袋似的挂在千岁洋的脖子上。
难得出远门一次,爱丽丝总觉得大家一起去才是最好的。
其实她自己完全不在意这次因自己而起的旅行目的地是哪,反正只要大家能在一起,要去的地方不管是□□十原肯定都会很开心。
可千岁他们都说不能去……
爱丽丝难过地哼哼了两声。长而卷的睫毛投下阴影,让那双平日里小狗一样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在一瞬之间变得黯然了许多。
千岁连忙弯下腰和小狗贴了贴鼻尖。爱丽丝的鼻尖红红的,是每当人类幼崽鼻子痒痒打完喷嚏的表现以及快要哭起来时会出现的前兆。
“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
对于还不到八岁的小女孩而言,想要让她理解并认同这句话里的悲凉与无奈,似乎还太难、太早、以及太不应该了一点。
除了自驾,从东京到八原没有直达的交通方式。
最便捷的通行方案是先坐新干线到秋田市,再转乘一个小时的电车抵达八原。
草薙出云习惯将一切都在事先做好规划,而此行之前唯一让他担心的爱丽丝也一扫了先前的低落,生活龙虎地跟西格玛、安娜还有多多良玩了一路的大富翁。周防尊执意帮她骰了一把骰子,结果roll出一个4,走到了西格玛的地皮上,被活生生地抢了六百万的过路费,气得爱丽丝对着面前的空气一顿拳打脚踢,输不起的金豆豆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而爱丽丝能如此活泼,得益于多多良答应她说,等从八原回来,他会选个好天气,把吠舞罗所有人都喊到海边去玩上整整一天。
到时候他们可以玩水、冲浪、堆沙堡、敲西瓜、做刨冰。
“等到太阳西沉,余晖就会把天空、云团、沙滩、海面……整个世界都染成红色!”
十束多多良手舞足蹈地向爱丽丝描述着海边的情形。
就在草薙以为他要接上一句与“那是我逝去的青春”等同酸且肉麻的感慨之时,画风忽然直转急下——
“然后这个时候,木炭应该已经热好了。”
十束多多良握拳的右手敲了下掌心。
“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把赶海收获到的小鱼小虾小螃蟹放到烤网上,再把大蒜切细切碎,放在碗里加蚝油酱油陈醋辣椒白芝麻,再泼一瓢滋啦滋啦的热油上去……”
草薙出云:“……”
他侧头看了眼爱丽丝。馋嘴小狗正眼巴巴直勾勾地盯着十束,对着十束——确切地说是对着十束话语中描述的食物,咽口水。
区区一个烧烤就能馋成这样,不知道的说不定还要以为他没给自己女儿吃过好东西。
哪来的小没出息。
草薙气不打一处来地捏了捏爱丽丝的脸颊。
软绵绵的,像块带着夹心的棉花糖,还是牛奶味的,因为她最近在用的宝宝霜是牛奶味,轻易地让草薙的心一并陷了下去。
把她放进眼睛里都不会觉得痛。
有了女儿之后,这一从前在草薙出云听来使用了过分夸张的修辞手法的语句,如今则成了务实描写的代表。
下新干线,转乘电车,到站后走到车站门口就能看到旅馆安排来接客的司机。
路上司机向他们简明扼要地介绍了旅馆附近的设施。
爱丽丝只记住了有大象滑滑梯的小公园和一家专卖和菓子的七辻屋。
预定的温泉旅馆是非常传统的日式建筑,加上地下的部分也不过三层,外表看起来古朴大方,有个说不上好听也不算难听的名字。
“屋……洞……谷……”爱丽丝仰着脑袋,念出牌匾上的字。
草薙揉了揉她的脑袋:“每个字都念对了,但按正确的顺序应该是谷洞屋哦,丽兹。”
“我们丽兹还小,要学的还很多呢。”十束也跟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爱丽丝瘪了下嘴,有点不服气地“嗯”了一声。
走进旅馆大门,距离入口处不到三米的地方就是酒店的前台。
办理好入住手续之后,爱丽丝牵着爸爸的手跟在为他们领路的侍者身后。
对方站到一旁为他们让开打开的房门时,爱丽丝侧头看了眼别在他胸前的铭牌,和在前台的奶奶身上看到的铜制的亮晶晶的铭牌不一样,这个侍者哥哥的铭牌是手写的。
上面写着“北本”两个字,工整端正,比爱丽丝狗爬的字要好看得多。
对此爱丽丝好奇多问了一句,对方便耐心地向她解释道,自己是暑假来这家旅馆打工的学生,也有铭牌,但现在还在制作中,大概等到明后天再见的时候就能让她看到了。
弄清楚自己的疑惑之后,其实已经感到看不看都行的爱丽丝还是给面子地点了点头。毕竟她感兴趣的只是“铭牌不一样”而并非“铭牌本身”。
爱丽丝本来以为出门也会跟安娜住同一个房间,可外面不同于吠舞罗,最后出于安全考虑,房间的分配变成了草薙和爱丽丝一间,安娜和尊一间,十束和西格玛一间。
“因为害怕晚上会有坏人吗?”第一次在外留宿的爱丽丝问。
“对。”草薙向她解释道,“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要记住哦丽兹。”
爱丽丝乖顺地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好好记住的。
可是西格玛和多多良好像差不多弱诶……
如果真有坏人的话,她也并不觉得他们能照顾到彼此的人身安全……毕竟在吠舞罗的掰手腕比赛排行榜里,他们两个也不过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多多良是五十步,西格玛是一百步,而周防尊是十万步。
爱丽丝担忧地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
可她又想了想——反正尊就在旁边,出云也在,即使多多良和西格玛打架都很菜也没什么关系。
顿时豁然开朗的小朋友开开心心地回到房间,从自己的小行李箱里翻出换洗的衣服。
旅馆的洗发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爱丽丝不是很喜欢,头发洗到一半,她就开始无比想念自己的橘子味的洗发水。
热水并没有带走舟车劳顿带来的疲惫,反而让爱丽丝原本还算精神的眼皮打架。
然而吠舞罗的规矩是不吹干头发不能躺床上睡觉,困了吧唧的小狗只好叼着吹风机去找爸爸求助。
草薙也有点累,作为成年人他的精神头自然比七岁的小朋友要好,可大概是爱丽丝身上的瞌睡虫飞到了他身上,帮爱丽丝吹干头发再顺道收拾完自己之后,草薙的睡意也浓厚了起来。
他们今天出发得很早,抵达旅馆时也不过十点。
等到爱丽丝醒来,外头的阳光正是一天中最强烈的时候。
出云不在房间里。
爱丽丝侧头盯着隔壁床上没有整理过的痕迹,迷瞪瞪地在床上坐了一会才慢慢悠悠地爬下去。
她把房门留了条缝,然后先是跑到隔壁敲了敲隔壁尊和安娜的房间门,没有得到回应。
又跑去多多良和西格玛的房间前敲门,也没得到回应。
她本来还打算继续敲门,但路过负责走廊清洁的阿姨告诉她,住在这个房间的客人出去用餐了,爱丽丝这才得知他们的行踪。
明明就住在同一栋建筑里,可还不到四个小时,爱丽丝便已经明显地感受到了家和旅馆的不同。
这种感觉不能说不好,但爱丽丝不喜欢。
她回到房间,推门却发现刚才自己特意没有关拢的房门自动合上了。
爱丽丝站在门外欲哭无泪地又推了推门,然而合拢的房门纹丝不动得让她感到有些绝望。
偏不巧这时空腹感也找上了她。
摸了摸自己空瘪瘪的小肚子,爱丽丝感到自己的肠胃在蠕动,以及听到了一声“咕咕”的声音。
饿了……
她撇下嘴。
而更大的噩耗是旅馆一楼的餐厅也已经过了供应午餐的时间。
爱丽丝:QAQ
她绝望地把自己变成一朵小蘑菇缩在墙角里,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裙子口袋里有个硬硬的尖尖角磕到了爱丽丝的肚子上。
翻出来一看——
是一张被叠得方方正正的万円钞票!!!
这种在好久没穿过的衣服里发现意外之财的惊喜感想必大家都有过——如果没有的话可以在今年刚换下的羽绒服里塞一张大面额的纸币,等到明年掏口袋的时候就会收获同款的快乐了。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说的大抵就是眼下爱丽丝正在经历的事情。
她还记得那家专卖和菓子的七辻屋距离旅店不远。
于是揣着一万円“巨款”,爱丽丝出发了。
不同于繁弦急管钢铁森林的东京,这个名为八原的小地方充满了悠哉自在的气息。
路不是柏油路也不是水泥路,而是土地。
两边没有高高的围墙和伫立在墙后气派的一户建,而是不断向远出蔓延的、只比爱丽丝矮了两个头的绿色草丛。
七辻屋、七辻屋……
饥肠辘辘的爱丽丝念叨着这个名字,接着发现,自己为什么不走草丛呢?
这条路弯弯绕绕,如果要往一个方向走的话,她完全可以走直线不是吗?
我好傻哦!!!
意识到这点的爱丽丝愤愤地像颗被弹出去的弹珠般冲进了草丛里。
好饿!
快点让她找到七辻屋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往前猛冲,可下一秒,爱丽丝便“噗通!”一声,脸朝地面摔了下去。
有什么东西绊倒了她。
而那个东西也在绊倒她的同时发出了“呜啊”的惊吓声。
“你……!没事吗?有没有摔伤到哪里?!”草丛中传来沙沙的响声,一双宽厚的手卡在爱丽丝的腋下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
爱丽丝被痛得眼泪瞬间冲了出来,她泪眼模糊地看向那个人——
金色的碎发,暗色的眼睛,还有这张脸……
“出、出云——!!!”爱丽丝抱住了已经有半个小时不见的爸爸。
然而不等她委委屈屈地诉苦自己的手掌手肘和膝盖好痛,“出云”的脸上忽然多了一块黑色的东西,同时对她温声道:“那个……虽然不知道‘出云’是哪位,但我不是他哦……”
爱丽丝:“——”
戛然而止的哭声卡在她的喉咙里。
用没沾上灰尘的手背擦了擦眼睛,重新清晰起来的视野让她看清了正抱着自己的人。
金色的头发……
暗色的眼睛……
和出云一样好看的脸……
但不是出云……
大概是看到她不再哭了,面前的男人稍稍松了口气。
“没事吧?”
对方又关切地向她询问。
可爱丽丝的脑子里只有:
不是出云。
“抱歉,是我不该睡在这里的。”
不是出云……
“害得你摔伤膝盖了,你家住在哪里?小朋友?”
不是出云……
“你家长在——”
不是出云……
爱丽丝觉得好饿,好热。
她有钱,可这里连一家便利店都找不到……
要是出云在的话……
要是出云在的话……
要是……
“你怎么不是出云呀呜啊啊啊……”
不止是出离了悲伤,在这一刻,爱丽丝还产生了一种自己被欺骗的感觉。
这个人怎么会跟出云长得这么像啊呜呜呜……
而抱着她的男人——人气演员,名取周一——也再次陷入了巨大庞然的无措之中。


第153章
去年电影《风中恋》的热映让该作导演拍摄续集的计划成功立项。
饰演男主人公的名取周一自然也接到了续集拍摄的邀请。
他去年来八原,趁闲时溜到离拍摄地十几米外的草丛里睡觉,结果差点绊倒一位遛猫的少年。而说“差点”,是因为他当时没有完全睡熟,再加之对方虽然体格细瘦却尚有一个少年该有的身量,所以才顺利在那个少年摔倒之前扶住了对方。
而今年来八原,仍是相似的时间、相似的地点、相似的微风与随风而来的青草味,假寐中的名取周一却没能再次复刻从前的成功,将那个被自己绊倒的路人捞到——不如说为什么差不多的意外会发生两次啊???
名取周一不明白,也暂时没空搞明白。
睁眼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啪叽”一下、宛如一块刚刚打好的软塌塌的年糕摔在地上后,他先是愣了两秒,再花了两秒用于分析判别刚才的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事情发生的原因、以及这块从天而降突然出现的“小年糕”的正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没过太久——
“呜、呜呜……”
结结实实摔进大地母亲怀抱中的小年糕颤颤巍巍地、用她那两条看起来是用面团捏出来的纤细手臂,撑着自己,爬了起来。
这是个穿着米色泡泡袖短衫和米色南瓜裤的人类幼崽,整一只看上去都跟一颗爆开的奶油爆米花般蓬松可爱。
回过神,名取周一连忙将这颗爆米花抱了起来。
这个小家伙身上有一股崭新的牛奶沐浴露的甜味,黝黑的长发也十分油光水滑——啊不,是柔顺丝滑。
于是名取周一的感觉又变成了“好像抱着一只刚从美容店里做完护理的小狗”。
之后就是那段“你怎么不是出云”的突发控诉了。
——就算你哭得这么伤心,我也不能说我是啊……
名取周一苦笑着。
但或许是因为这只人类幼崽足够可爱,他完全没觉得这个正吧嗒吧嗒掉着眼泪、同时还在一边对着手掌伤口吹气、一边小声咕哝着“我一点也不疼我不哭了呜呜呜”的小姑娘吵闹。
他耐心地等了一会,等到怀里的小不点抽噎的频率从三两秒一次降低到大约十五秒一次,才又一次郑重地向她道歉,并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听到“名取周一”这个名字,她唯一给出的反应就是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并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叫周防爱丽丝,除此之外没有表现出任何“见到了大明星”的惊喜之色。
周防这个姓氏很少见,但日本的姓氏千千万,随便凑两个字都能成一个姓,这倒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而对爱丽丝平淡的反应,名取周一也说不上失望,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如果想成为人类幼崽眼中的“大明星”要付出什么代价——上个月《无畏骑士》系列的制作方找过他一次,希望能由他饰演新一部《无畏骑士》中的终极反派。
在普罗大众看来,特摄片的受众群体是5到12岁的小孩子,但只要稍微了解过就会知道这是一种非常刻板的印象。
不少特摄片的剧情完全不输于面向青少年甚至是成年人的作品。
然而不太巧的是,另一部爱情题材的电视剧导演也找上了名取周一。
虽然经纪人更建议选择这两部风格迥异作品中的后者,但名取周一还是犹豫了。
他实在是参与了太多爱情相关的作品,且不说戏路变窄在观众心中的印象单一,光是名取周一自己也要腻了。
作为一个有事业心的兼职演员,他当然希望能在下一部作品上有所突破。
可饰演皮套剧的反派这种突破方向……说实话也不是他想要的……
好在两边都不急于让他给出回应,于是这件事就暂时这么被搁置了下来。
名取周一跟着熟悉的《风中恋》剧组来到了熟悉的八原。
片场就在几十米外的缓坡下方,名取周一从一开始便没打算走远,将手机放在自己的座位上没有随身带着。
“爱丽丝知道家里人的电话号码吗?”他一边问,一边抱着膝盖摔红手掌擦破的小豆丁回片场。
爱丽丝点头说自己知道,接着又补了一句:“我五岁的时候就能把出云的电话背出来啦!”
说完,她眼睛便忽闪忽闪地望着名取周一。
被这么盯着,甚少与小孩打交道的名取周一不得不福至心灵。
“哇,真的啊?爱丽丝好厉害呢!”
他充满灵魂地赞美让刚刚疯狂明示想要夸夸的小豆丁的脸红了点,她用没擦伤的手指揪了揪衣角,又有些忸怩地谦虚道:“也没有那么厉害啦……”
被数台摄影机对准的女主戏份正进行到关键时刻,名取周一自己从场务处拿来了医药箱。
他将爱丽丝放在自己的折叠椅上。
小家伙很安分地坐着,刷脸解开手机锁屏之后,低头对上那双湛蓝色大眼睛的名取周一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口又被人捶了一拳。
这孩子……
去当童星一定大有前途!
名取周一大胆且合理地开始怀疑爱丽丝的家长拿到过很多星探递来的名片。
因为将座位让给了爱丽丝,名取周一便只得将手机递给她,自己蹲在座位旁边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