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听着,却觉得头脑猛地被锤子一敲,眼前琴酒的样子变成了狰狞的黑影,只留下敲钟般绵绵不断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洗脑导致的情绪逆转……越强烈,程度越深……”
“强烈……”
格兰玛尼对神索恨之入骨。
千代谷彻深深爱着千代谷早织。
格兰玛尼渴饮鲜血、杀人如麻。
千代谷彻拼尽全力……也想保护着他们。
349.
九点,艾思罗纳号。
房间内,卷发警官直接借着匕首的优势,反手将格兰玛尼压制。
不知道为何,在格兰玛尼说出“满意了吗?”这句话之后,他的动作就更加艰涩了,那抿至极致的嘴唇隐隐泛白,格外决绝。
两人打着打着,从门口打到展台,从阴影打到阳光下,神索还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昏睡,可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她。
松田阵平的手肘在搏斗间擦过格兰玛尼的面颊,径直将金属眼镜打飞了出去,眼镜腿在移动间勾住了易容\\.面具原本就破损的一隅...
“撕拉!”
偏向暗沉的硬质材料被撕下大半,露出了更为苍白的下巴,与上半张脸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格兰玛尼显然是惊了一瞬,紧抿的唇微微张开,很快又重新闭上,那眼睛在失去了眼镜的遮挡后,露出了略微圆润的弧度。
“果然是易容。”松田阵平反手就以擒拿的姿势将他压在身下,冷笑着伸出手,“让我看看这得多见不得人!”
“不要……”黑发男人瞬息抬起那只因受伤而没被制住的手,挡在自己脸前,从伤口处溢出的鲜血打湿了他惨白的唇色,也打湿了松田阵平的指尖。
卷发警官觉得自己指尖烫得有些发麻,一种难以言说的预感突然出现在脑海中,仿佛眼前这人的易容就是潘多拉魔盒一般,揭开便会是另一个走向。
“松田阵平。”刚才显露出脆弱的格兰玛尼突然又勾唇笑了起来,还带着挑衅的意味,“你动手吧。”
卷发警官瞳孔一缩:“你——!”
这态度转变得过于讯速,令他根本没办法反应。
“滚开!”很快,身下这人浑身颤抖,一直挥掌朝他拍去,松田阵平条件反射地侧过头,俯下身用力压住他的另一只手臂。
格兰玛尼便又安静了,他低低喘着气,仿佛力竭一般,幅度极小地咳嗽了几声,丝丝缕缕的鲜血自唇边溢出,与脸上本来就沾着的血色融在一起。
那张瘦削的脸上沾了许多人的血,有警卫的,有他自己的,也有松田阵平的,落到唇上,像是鲜艳的口红。
松田阵平总觉得这场格斗犹如夏日的雷雨,瞬息万变,又好像是雷声大雨点小,格兰玛尼好几次能够直接砍死他的动作,偏偏都因各种原因失利了。
这时两人靠得极近,呼吸几乎都能喷在侧脸上,松田阵平看到了那双格外疲倦又无神的黑眸,对那轮廓愈发感觉熟悉。
他的瞳孔仿佛都已经散掉了,黑沉沉的,静静的,落到了天花板上随便的哪个位置,就是没有看面前这人。
“松田阵平……”
格兰玛尼又低哑地喊了一声,他颈部的变声器和真实的声音在近距离间入耳,成了双重奏,偏偏又熟悉得有些不可思议。
被喊着名字的卷发警官忍不住浑身一颤,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一般,毫无征兆地拧着,转着圈,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也咬着牙道:“格兰玛尼……”
“你……”
他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因为这被他压着的男人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控制。
格兰玛尼还淌着血的右手直接抓住松田阵平的手腕,迫使着他将手指挪到了自己的脸上。
“撕拉。”
清脆的破碎声传来,那剩下半截的面具终究被扯落在一旁,像是一块废纸。
那苍白的面容终究暴露在了阳光下。


第140章 渡轮风波
350.
千代谷早织觉得自己简直是最无休的社畜。
哪怕在打架的过程中, 她都得时刻盯着论坛的动向,在恰当时刻与老贼狼狈为奸(bushi),将准备好的剧本发过去填充有些意识流的剧情。
Q版客服只负责加油助威和拱火,顺带还喊着:【我要做格兰的狗, 汪汪!】
【左勾拳, 右勾拳, 哎呀亲爱的别放那么多水啊!松田阵平到时候看出来就不好了。】
千代谷早织咬牙切齿:【你再多说两句, 我让格兰今天就下线!】
Q版客服当场如遭雷劈。
旋即反应过来立马滑跪:【我滴娘亲——爸爸——卡密萨马——】
【呜呜呜, 不要嘛,人家就靠吸格兰活了!!】
千代谷早织险些没绷住:【……你的统格就这?】
话是这么说的, 但该走的剧本还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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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空间簌簌的白色樱花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乍一眼看上去像是雪一般, 另一侧的血色试图将其蔓延覆盖, 却被更多的樱花以决绝的姿态掩埋。
碰撞间两边对冲的浪潮,将本就不稳定的意识冲刷得更为摇晃。
头疼……
红白交融的边界, 两道身影如外界一般缠斗着, 锁链清脆的碰撞声带来像在角斗场一般的紧绷感。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拽住锁链的一端,近乎是发狠地将另一道身影按在血色中, 看着急促喘息的气泡在浑浊的血中跳动,他这才略带仁慈地将他解救出来。
黑发青年呛咳了两声, 被扼住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明显的青紫, 他微微眯着眼, 头发上的血水向下淌着, 将眼睫都粘成片状。
比起另一个干净整洁的自己, 他看起来太狼狈了, 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无, 只是单手撑坐在地上, 仰高了头。
尽管落于下风,千代谷彻眼中依旧闪着冷冷的、理智的光,由于自我束缚具现出的锁链在不经意间缠住了格兰玛尼的双腿,这才迫使他停留了下来。
“我真的受够了。”格兰玛尼低低地吼道,“我真是受够了!”
千代谷彻看着他,对陌生人都写着温柔的眼眸一片空荡,他漠然地道:“他们动手是应该的。”
公安早已在船上布下了天罗地网,为的可不就是钓他这条鱼吗?
他却没有任何逃避的可能。
格兰玛尼气笑了,他咬牙切齿地道:“我动手也是应该的。”
“所以我会阻拦你。”
黑发青年低咳两声,垂眸看到水中自己的模样后,眸光黯淡了几分。
格兰玛尼用力向上拽着他右手腕上的锁链,那道深深的、新鲜的伤口在摩擦下溢出更多的鲜血,顺着袖口亲吻着他苍白的肌肤。
千代谷彻被迫起身了一二,以一个有些不适的姿势倾斜着,他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两双同样深沉的黑眸隔着镜片对视着,却始终看不透另一个自己的想法,格兰玛尼说:“是我太纵容你了。”
答应的合作、骤然解开的催眠、亲友汇聚一堂的多重刺激,愣是让原本被压制的人格重新有了折腾的动力。
他做不到将千代谷彻重新关回去,但适当的怀柔只能让他看清自己退让带来的苦果。
千代谷彻朝他笑,平日里温煦阳光的笑意不知不觉中染上了一丝疯狂的味道。
“那就看着吧。”他轻声细语道,“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没有……下一次了。”
缠绕在他手腕上的锁链在倏忽出手间捆住了格兰玛尼的手,犹如回光返照之时迸发出的最后力量,直接将后者拽下,一同落到白樱的海中。
两人眼前皆是飞舞的花瓣,千代谷彻眼睛里的光逐渐涣开,动作却依旧坚定不移。
他握着格兰玛尼的手,挪到了自己的眼前。
千代谷彻握着松田阵平的手,挪到了眼前。
格兰玛尼的表情头一次出现了皲裂的痕迹,他嘶吼着道:“你他妈想干什么?!”
“我累了。”黑发青年轻轻呢喃着,“松田阵平……”
‘啪嗒。’轻盈的花瓣犹如承载了千钧的重量,齐齐地一并落地,将两人的身形彻底掩埋。
END】
351.
[啊啊啊啊!!呜呜呜!我的眼泪不值钱,它不值钱啊!!!(哐哐撞墙)这刀点太密集我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什么叫作一刀套一刀,大刀接小刀,双刀并进,左右互旋啊……这钛合金砧板都扛不住]
[失去笑容,虽然前面一直叫嚣要掉马,但这也太淦了吧!这是掉马吗?这是扒我的皮!!]
[真的看一次想打琴酒一次,这就是反复鞭尸吗?要不是零零陪我一起吃刀,可能就睡不着了呜呜呜我的toru啊!!他那时候还是那么正义凛然、闪闪发光...全被组织毁了]
[我真的是谢,琴酒还雪上加霜,零零现场看还不能表现出情绪不对的地方,真他吗不愧是卧底,我捧着手机眼泪就哗哗哗的]
[呜呜呜,toru的催眠记忆还是解锁了,那个U盘啊!!千万不能让组织带走啊!话说他联系的应该是朗姆吧?草,希望公安支棱点把他给逮了!]
[格兰...他到底怎么想的?还给神索姐姐编辫子,交换糖纸...他难道改邪归正了?]
[归个屁的正!怪不得他成天掐脖子,感情是跟琴酒一脉相承……我恨!!]
[啊啊啊!松田阵平!不要打我老婆啊!(嚎哭)我现在好怕他发现格兰是彻,真的是两边一起崩溃]
[感觉格兰也绷不住了,他好几句跟toru的话都是脱口而出的。照理说解封记忆是toru的回忆,再加上松田和姐姐的刺激,toru应该也还在挣扎……]
[这种互相下手是往死里打的啊!这要是再挣扎个放水,伤的是toru自己身体诶?]
[太拼了吧……草!松田你的后颈肉啊!]
[后颈肉噗!一瞬间竟然串戏了(呆滞)不过这明显是格兰下死手,toru强行拽偏的,不然松田怕是直接嘎了!]
[绝!小柯那句彻哥,真的把人给召唤出来了]
[“满意了吗?”“我不允许你伤害他们!”“那我呢?”
突然觉得格兰也有点可怜,他的存在除了组织外无人接纳,千代谷彻恨他,警校组恨他,其他普通人叫他“怪物”...哪怕是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千代谷彻也是毫不犹豫选择帮敌人]
[哎,他的存在不受期待,他也无法做到自控……但不管怎么样,他这次确实没对姐姐动手,总觉得还能稍微和平一点吧...]
[哎呦卧槽!松田阵平!!你别!别扒啊!!这当场掉马真的要裂开了!!]
[(尖叫)(崩溃)(满地乱爬)啊啊啊!格兰你他妈太狠了吧!为了让toru掉马也不是这么刺激玩的啊!]
[不!不——!!!姐妹你快看下面的预告!!要出大事了啊!]
[卧槽!这他妈是toru拽着松田阵平扒了自己的马甲?!他一开始不是还说不要吗?]
[绝了,看toru这样子显然是自己都在崩溃边缘了,那个不要到底是谁说的啊!他是自己把后路给断了……]
[也是,虽然格兰一开始答应他不会杀那些人,但他想要自控实在是太难了...而toru看着雪莉被掐到昏迷,看着警卫被砍瓜切菜,看着松田阵平与死亡擦肩而过……全是因为他]
[完了,我怎么有种不妙的预感!!我的小天使这是要殉了啊!!]
[救命!!]
352.
九点十分,艾思罗纳号。
易容被摘除,本该是个值得兴奋的事情,现场却寂静得可怕,好像连时间都停滞了一般,只有阳光随着云彩的遮蔽变幻出特殊的光彩,将那苍白的面孔照得近乎透明。
千代谷彻的脸颊上沾了几滴刚才甩动时溅出来的自己的血,落在唇边,缓缓向下滑去,那黑沉沉的眼中全然不见任何色彩,变得麻木漠然。
他没有笑,也没有做出惊诧或者是难过的表情,平淡得像是一池深水,上面堆满了枯朽的腐烂的枯枝败叶,遮挡了下面的动静,让人无法一眼看清这是可以净化的活水,又或者是早已烂掉的死泉。
松田阵平整个人在颤抖,眼前尽是斑斑血迹,这些血红色的东西蔓延生长,自他眼眶钻进去,很快就让他的四肢都被沾满、被控制,开始不听使唤。
这面容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他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这副样子。
他们今天早上还一起吃了早餐,他调侃着千代谷彻竟然还有挑食的毛病,两人还就豆浆的甜咸进行了辩论。
那时的千代谷彻是笑着的,如杨柳春风,眼眸流转间皆是亲昵和丝丝只有会在他们面前表现出的娇气。
而不是现在……
现在……他在哪?他在做什么?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发现了自己的颤抖,因为他说不出话,牙齿碰撞时发出的咯咯声在脑中回荡,清晰到不可思议。
千代谷彻那只被他划伤了的、甚至划得很重的手还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滚烫的鲜血自两人相握处流淌下来,顺着他的袖子钻了进去。
他听见他又低低地喊了一声——“松田阵平”。
没得跑了。
就是他在乎的那个混蛋。
江户川柯南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知道他披上黑衣,化作最残忍的罪犯,将一切的痛苦撕开摆在他的眼前。
啊——!!!
松田阵平近乎是目眦欲裂,他张着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像是一只已经陷入疯狂的野兽。
“为什么?!你他妈为什么?!”
骤然脱口而出的话语带进了冰凉血腥的空气,松田阵平手指痉挛着,反过来扣住了千代谷彻的手,他眼睛发红,却只能犹如鸟类濒死前沙哑的啼鸣,重复着“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你!
“没有为什么。”
黑发男人仍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转头轻咳了两声,没有吞咽下的鲜血自他嘴边溢出,像是身体破了个大洞,正缓缓流逝着生机。
松田阵平过载的大脑在看到鲜血后停滞了一瞬,后想起千代谷彻身上中着的毒。
格兰玛尼是那个组织的人。
所以说,千代谷彻说是那个组织给他下毒,为了牵制他的话……是假的吗?
可既然他的立场就是那个组织,又怎么会中毒?
hagi明明昨晚才提醒你吃药啊……
尽管意识已经混乱到像是老式收音机断掉信号时的沙沙一片,松田阵平还是下意识说着:“你吃药了吗?”
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倏忽间收紧,千代谷彻看着他,因疼痛蒙上水雾的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落下泪来。
他什么也没说,而是猛地压住松田阵平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掀到一边,又在后者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来了个过肩摔。
卷发警官被这一下重击摔得眼前冒金星,愣是短时间内起不来,他依旧执着地看着千代谷彻,视线中浮沉着各色光斑,落在站在光下的黑发男人身上,像是在亲吻他一般。
他眼睁睁地看着千代谷彻蹲下身,捡起刚才打斗中落到地上的匕首,接着走向千代谷早织,靠近他的姐姐。
“不要……”他努力向前伸着手,想要控制着这生锈般的身体站起来。
松田阵平想要冲到千代谷彻面前,抓住他的领口,声嘶力竭地把他骂一顿。
这是你的姐姐啊……
toru……你他妈快点停下来啊!!!
而在展台边的一方阳光下。
浑身浴血、除此外只剩下一片黑白的男人缓缓俯下身,在沉睡的白发女郎额间落下了一个格外轻柔的、带着血腥味的告别吻。


第141章 渡轮风波
[啊啊啊啊!松田阵平!你他妈的!松田阵平啊!!]
[你他妈动一动你聪明的小脑瓜, 以前不是猜对一次了吗?你不是猜到他是DID多重人格了吗!为什么还没看出来——!!这是toru啊呜呜呜,这是深爱着你们的toru啊……]
[为什么要用那么难过那么恐惧的眼神看他……呜呜呜为什么!]
[我虽然知道松田没想错,但是还是好难过好难过,好想骂人啊giao, 他妈的格兰干的破事真的不是toru的错啊!他已经很坚强了……]
[松田可能以为toru要对姐姐下手吧……可是对已经做出选择的toru来说, 这很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到早织了, 这个额头吻(哽咽)我真的爆哭]
[我的姐弟血糖了呜呜呜, 他妈的, 醒着见一次面怎么就那么难啊!]
[等下,等下?!toru选择啥了?啥选择了!!]
[#图:千代谷彻靠近神索时拿走报警器# toru把有定位功能的报警器带走了, 肯定不是给自己用的啊,那还能给谁?给接应的朗姆啊!他这是想死之前拉个组织成员下水了啊!]
[???为什么就要死了!(瞳孔地震)]
[千代谷彻盗取U盘身份暴露, 怎么也不可能瞒过去, 他再也不可能回到搜查一课、回到大家身边,这对已经失去所有的toru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更别说他在他们身边的时候, 格兰很可能伤害同伴……在这种情况下, 他可能已经万念俱灰了吧]
[还有一点,U盘肯定不能给组织, 不如带着一起死]
[我为什么会觉得他会在最后一刻将U盘给公安,因为他知道他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在为此努力……只有这样, 千代谷彻才算没有白来这个世界上一遭——他想要被记住]
[NO——toru你还记得自己的无期徒刑吗!!组织还没死!我不允许你死刑啊呜呜呜]
[我他妈!我不信呜呜呜, toru我不能没有你啊——]
353.
八点四十五, 组织。
降谷零觉得自己的灵魂与身体似乎有些不衔接, 像是运转过度了的机器, 齿轮一不小心就滑脱了轨, 接不上去, 只能傻傻地追着, 狼狈地行动。
他第一次看到了组织的洗脑吐真剂的模样,荧蓝色的,像是大海一般美丽;可一旦注射进人的体内,瞬息间就变成可以拍碎礁石的波涛。
千代谷彻手中还揪着反扑时拽下来的琴酒的一缕银发,但很快,那缕头发也被红色浸染,贴在他的胸口,
他抓着自己的衣领,垂着头,激烈的咳嗽仿佛是想将五脏六腑都倾倒出来一般,又恰巧将琴酒的一个个问题全都回避。
滚烫的枪管被塞到他的手中,一声声命令撞击着鼓膜,黑发青年的手臂升起又落下,还在痉挛的手指却执着地不肯扣下扳机。
琴酒显然是没有那么多耐心,猫戏耗子的时间已经结束,剩下的只有足够残忍血腥的吞食入腹的手段。
降谷零眼睁睁地看着第二支药剂注射进青色的血管,千代谷彻瘦削到咯手的脊背彻底弯下,仿佛能看见液体顺着血液啃噬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将仅存的生机带走。
他想要死死地忍住疼痛,却依旧漏出了一丝气音。
那黑发被汗水浸透,黏着皮肤,愈发显得他瘦弱可怜,像是在暴雨中无处躲避的流浪动物。
而呈现出安静的黑眸像是被剥夺了神智一般,空洞得吓人,千代谷彻依旧握着枪,却在抬手后又一次摔下,努力将自己调整至坐姿笔直的状态,以此保留最后的傲骨。
这姿势降谷零太熟悉了。
坐在警校第一排位置的同学,上课时永远都是挺直着腰板认真地坐着笔记,从未有任何地松懈。
他还在坚持啊……
“格兰玛尼对疼痛的耐受度倒是一如往昔的高,放过去给那些条子太亏了。”
琴酒的声音还时不时传来,哪怕是冷漠如他,在面对这录像的时候,也不由得聒噪了几分:“一般人甚至承受不住一支的疼痛,活活痛死的也不是没有。”
因此,能一而再再而三坚持下来的千代谷彻,在琴酒眼中,也有了一份独特的位置。
降谷零吸了一口气,刺鼻的烟味涌入鼻腔,却化作一粒粒冰碴子,直直地往骨头缝里钻,疼痛和麻痒一齐传来,让他眼前甚至有些发黑。
神索也承受过这个,彻与早织有共感。
也就是说,他整整在短时间内承受了三次足够将普通人疼死的剧痛。
甚至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在坚持着,坚持着他作为警察最后的尊严……
toru...
降谷零咬紧牙关,努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心中的问责却隆隆的,将他的脑海直接覆盖住,连琴酒讨人厌的歹毒话语都消失了。
降谷零凭什么……能揣测他的意志力不坚定?
降谷零凭什么……觉得他会为了私欲开枪?
他到底……先前都在想什么啊……
‘我答应过早织,要带着她的梦想走下去。’千代谷彻有些腼腆地笑着,‘后来发现,当警察很好。’
‘我喜欢这个职业。’
‘一切为了公众的利益!’窗明几净的食堂,他们六个人的手交叠着,意气风发地喊着。
千代谷彻的声音很清晰响亮,他一直在践行着这条道路。
天,天啊……
向来以科学和唯物主义为标准的降谷零,在此刻终究还是升起了不实际的想法。
如果真的有神灵,求求救一救他吧……
求求重新来过吧……
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什么都行。
但是没有如果。
他只能看着那眼眸越来越空洞,像是被掏空的壳子,而那纯粹的灵魂,在疼痛和威胁的双重碾压下,已经变作了一片又一片的亮片,好像已经四散在空中。
他被琴酒拽起来,摔到通了电的墙壁上,像是无声无息的电动玩偶,在通电后产生了颤抖和痉挛,却没有任何主观的想法。
那把被传递了许久的伯莱塔又一次塞到了千代谷彻的手中,琴酒恶劣的声音带着胜利的得意。
他迫使着那颤抖的手臂抬起,瞄准了卧底,迸发出火星。
千代谷彻至此发出了作为他自己的最后一声悲鸣:“我……拒绝!”
“不要……”
那子弹终究是脱离了枪械,成了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不容置疑、毫无回旋余地地收割了一条性命,也将动手的人的灵魂送到了恶魔的手下。
最后的反抗中,有什么东西悄然诞生,占据了这具在药剂和电流下已经崩溃的身体,迫使着手指扣下扳机。
那黑眸中最后的光芒彻底湮灭,变作了磨砂质感的雾蒙蒙的一片。
降谷零心中莫名有了种终于落定的茫然感。
千代谷彻本应有着最美好的未来,他本应该成为公安,本应该与作为C的姐姐对接,在意外中获得重逢的惊喜。
他会有许多朋友,许多爱他的、尊敬他的人。
而不是阴差阳错地烂在组织中,成为一具毫无灵魂的木偶。
可本应该,本就是个假设,已经发生过的悲剧明摆着撕碎给他看,降谷零却没有任何躲避的机会。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沉沦入黑暗的全过程,却又觉得如此荒诞。
命运向来任性到恐怖的地步。
对——荒诞。
已经彻底成为组织手中一把刀的格兰玛尼,却依旧将波本是降谷零的情报隐瞒得严严实实。
他甚至回到了他们的身边,在无可挽回的余地下,失声痛哭。
接着,他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从警校毕业,进入搜查一课,成为万众睹目的“正义之星”,而在黑夜中却拿着双枪扫射着无辜群众。
疯狂与理智交替,悲悯和残忍共舞。
如此……荒诞。
降谷零看着屏幕。
已经一枪落定的黑发青年并没有松开手中的枪,他坚定不移地扣动扳机,连着几枪射穿了墙上挂着的神索的投影,而剩下的子弹则是交代给了琴酒。
险些被背刺的琴酒脸上并没什么表情,或者说他早就从神索的反应中提前料到了这一切,他只是看着青年打空子弹,摁着他的手臂,冷冷地喊他:“千代谷彻。”
“我不喜欢你喊我这个名字。”在片刻沉默后,黑发青年开口,用平静且沙哑的声音说。
那表情太过于死寂了,像是机器被格式化后的空白,甚至说已经超过了一开始所记录的后续反应。
本着想将卧底送回警校的想法,银发杀手皱了皱眉:“你笑一笑。”
黑发青年听话地扯了扯嘴角,但也就仅仅是扯了扯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