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蜜语有一秒钟的怔愣,随后是觉得可笑。
人类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在胡图太太眼里,她是不是被出轨了,是不是被前夫和小三儿做套儿欺骗,这一点也不重要。在胡图太太看来最重要的事情是,骗局被拆穿了,她以后要吃不到卤味了,这可怎么办呢。
许蜜语笑了笑,对胡图太太认真建议道:“你可以让鲁贞贞练练手艺亲手给你做啊。如果她做得不好吃让你吃起来觉得很窝火,那你不妨让聂予诚从副总位置上退下去解解气。不管怎么说,以后你们之间的事,就得你们自己去沟通解决了,一切都已经与我无关。”
她不想再用卑微的姿态面对胡图太太。当挺起胸膛去跟对方说话,她发现这样真的很爽很舒畅。
“不好意思胡太太,我还有工作,我要去忙了,再见。”说完她姿态优雅地告辞。然后转身,把腰板挺得直直地走回酒店前厅去。
她把曾经沉睡在身体里的自爱和尊严,渐渐唤醒,渐渐武装在身上,让自己渐渐变成一个走路时可以挺直腰板的人。
泳池上方的二楼大露台上,纪封正像平常一样,坐在茶室外的露天卡座里饮茶晒太阳。
嘴巴里呷进去的茶,还是那么味道糙糙的不太好喝,耳朵里收纳进去的各种声音,也还是那么听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各种事情。
只是忽然就听到了一个熟悉声音。
纪封不由站起来,端着茶盏向着露台边走了走。倚着栏杆向下面的泳池看去,他看到了熟悉声音果然发自于许蜜语。
听起来她应该是在对她前夫的上司夫人摊牌,摊得不卑不亢,回击得体给力。
他捏着茶盏几乎有一点恍惚起来。这个女人几个月前说话时,还一副怯懦窝囊的样子,腰板就没挺直过,总是低着头缩着肩,嘴里也不敢反驳任何人。
现在她却扬起了脸,敢和人面对面地表达拒绝。
和刚见时比,她真是变了个样子。
他忽然想,她的变化,多少是受了他调教的结果吧?
想到这,他不由牵动嘴角笑了下,看着她潇洒走掉的笔直背影,抬手饮下一盏茶。
走回卡座上,他把空茶盏放到桌上,用手指敲敲桌面。
正用手拄着脸昏昏欲睡的薛睿一下被敲醒,懵懵地抬眼看了看,定定神,赶紧提起茶壶给纪封续茶。
边倒茶他边说:“真奇怪,我刚才好像听见蜜语姐的声音了。我刚刚是不是睡着做梦了?”
纪封斜昵他一眼,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
薛睿被看得觉得自己都要渺小起来了,赶紧求纪封别看了。
“老板,您眼神一带上鄙夷啊嘲讽啊的元素,简直能直接把人给看没。”
他努力转移话题:“老板我刚才好像真的听到蜜语姐的声音了。”
纪封挑眉:“然后呢?”
然后么,他半睡半醒间觉得好像有人直接起身跑前面去听了呢。
……呵呵。
许蜜语去餐饮部沟通旅行团接待和就餐工作的时候,意外听到餐饮部新来的徐大厨把手臂烫伤、得要休息两天的消息。
起初听到这件事时,她没来得及多想。直到把需要对接的工作事项都过完一遍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这位徐大厨就是薛睿给纪封高薪挖来的新大厨。
所以徐大厨被烫伤请了两天假,那也就是说,纪封这两天要没饭吃了。
本来他有没有饭吃,跟她也没有多大关系。
可之前她刚从直面胡图夫人的那场谈话中,感受到自己的蜕变。
她很喜欢有了这种变化的自己。而她知道自己能有这样的改变,是托纪封的福。不管他性格多难琢磨,总归是他敲醒了自己。不管他起初升她的职是好心还是别有用意,总归是他给了她成长的机会。
所以在他将要吃不上饭的这两天,她想她或许应该衔接一下徐大厨,就当是对他的一点感谢。
反正做吃的对她来说从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也就是个举手之劳而已。
而且她可以一口气给他准备好两天分量的食物,不用每顿都上去做,这样也算是跟他保持住了合适距离。
想完这些,许蜜语在下班后立刻去市场买了肉菜和配料,晚上回到宿舍她又问门卫大姐借了锅,用心卤了一锅的牛肉。想了想纪封也不可能一天三顿都吃这一道菜。
于是她又做了几道家常小菜。
烹制的东西有点多,她一直搞到了大半夜才算把所有东西都弄完。
因为熬了夜,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眼睛底下挂着两个很明显的黑眼圈,哪怕拍了粉底也还是遮不住。
她想算了,以她这个年纪和离过婚的经历,早就不是靠美貌吸引别人的了。于是索性坦荡地挂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她把昨晚熬夜烹制的各种食物都用食盒盛放好,一并带去了酒店。
自从她被调到前厅部做了前台主管,凡是遇到快递来送需要顶楼签收的文件,现在都变成了由她代为签收并亲自送上顶楼。
以前这些文件都是薛睿下来领的,看许蜜语被调入前厅,薛睿就央求着以后让她来替他做这项工作。许蜜语看薛睿求自己时,表情像一只纯良无辜的大狗似的,心一软就答应了下来。纪封在一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行,但也没说不行。于是许蜜语就替薛睿领文件、送文件起来。
纪封是个大忙人,几乎每天都有需要他过目的文件送来。许蜜语也就几乎每天都会上去顶楼一趟。
只是大多时候她并不进屋,站在房间外面把薛睿叫出去,把文件交给他。
但今天许蜜语上楼送文件的时候,提着食盒进了套房。
她先把文件交给薛睿。
薛睿立刻冲她使眼色,并把她赶紧拉到一旁去,然后朝着坐在沙发上正没好气地和人通话的纪封一指。
“他今天很暴躁,别过去,容易被误伤!”薛睿对许蜜语压低声音提醒道,“来蜜语姐,把文件给我就行了,你快点逃跑吧。”
许蜜语听着纪封正呵斥电话那边的人工作不够细心,讲了一堆狠话问他是不是脑子被人偷了智商都搞丢失了。许蜜语感觉到他确实很燥。
她小声问薛睿:“纪总怎么了,是谁惹他了?”
薛睿撇嘴:“还能是谁,我费劲找来的那位大厨呗!他请了两天假,于是昨晚纪总就没怎么吃东西,今天早上又没怎么吃。肚子一饿脾气就跟着上来了,我这一天过得啊,真是如履薄冰!”
许蜜语听完他的诉苦,笑起来,把手里食盒向上一提,说道:“我来解救你了!”
薛睿眼睛瞬间张大,激动得直跺脚:“天啊,蜜语姐,你是活菩萨吧?!”
沙发处传来纪封的声音,他已经打完电话了,眼下他正靠在沙发上,仰着头闭着眼,几乎已经是有那么点了无生趣的样子。他叫着薛睿,吩咐道:“打电话叫我的家庭医生立刻过来给我注射葡萄糖。”
纪封听到薛睿“哦”了一声,但等了一下发现他并没有打电话联系家庭医生。
饥饿让他格外烦躁,一点耐心都没有。他立刻要对薛睿发作,可一睁眼间,他居然看到许蜜语。她正提着个食盒站在他面前。
那股要发作起来的脾气,不知怎么,一下就这么消解下去了。


第49章 叫醒的时间
纪封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许蜜语。她正半蹲在茶几前把组合食盒分解开,从里边把卤肉和几样小菜一一摆出来。
摆完她一抬头,就对他笑起来,声音也很软和地对他说:“我昨天在餐饮部无意间听说徐大厨的手臂烫伤了,需要休息两天,我就想您吃不下别人做的东西,恐怕得挨饿,所以昨天晚上,我就弄了点吃的,今天给您带了过来。”
纪封听着许蜜语的话,看着她忽然对自己绽放开的灿烂笑脸。
她眼睛下边有两个很大的黑眼圈。
所以她是特意熬夜为他烹制食物?
纪封眯了眯眼。
这么卖力气给他做吃的,是有所图么?
纪封不动声色地试探:“想没想过不在前厅部干了,调上来给我做饭?反正前厅部排挤你不是吗。”
许蜜语闻声怔了下,连忙说:“也不算排挤,只是需要一个融入过程。您放心,我还应付得来。”说到这她又灿烂地对他笑,“谢谢您的担心,但现在的情况对我来说一点都不算难,最难的时候我已经熬过来了,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的。”
纪封看着她的笑容,她好像笑得比刚才更晃眼了几分。
纪封又眯眼。
所以她这么卖力地讨巧讨好,并不是为了工作调动。
那就是为了他了??
他若有所思地提起筷子吃东西,耳朵眼睛却在暗中关注着一旁许蜜语的动向。她正在对薛睿交代着什么。
她交代得细心又周到:“薛助理,这几个没有打开的食盒,我都贴了标签,到了哪顿饭您就找到对应标签标注的食盒,热给纪总吃就行。这些在徐大厨请假的这两天,应该刚好够吃。每个食盒的加热方法、火候、时间,我也都写在标签上了,很方便操作的。”
她交代完薛睿又转过头来,趁着纪封抬头向她看时,她逮住他的眼神,也轻声细语殷殷嘱咐他道:“纪总,因为卤味会比日常菜肴偏咸一些,所以白天的时候您记得多喝点水。最好是温水、白水,这样有助于排毒和消化。”
嘱咐完这些,许蜜语端起没开的食盒交接给薛睿,方便他带去后面厨房收进冰箱。
纪封坐在沙发上,慢慢吃着卤肉,眼睛却在不错神地打量许蜜语。
总觉得她今天周到得不行,对他细心关怀得不行。
他皱起眉。
许蜜语弄好一切,转头想对纪封告辞。刚刚忙活得她都觉得有点热了。
她转过身来看向纪封的脸。
却发现纪封也正在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她意外看到纪封嘴角旁边的脸颊上,竟然沾了块肉屑。这是她从来没见过、也从来没想过会出现在纪封脸上的景象——他吃东西的时候一向姿态完美,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把食物都吃到脸上去。
许蜜语不由看得瞪大了眼。
所以他是不是吃东西的时候在想事情?这得是多心不在焉才会把肉屑吃得上了脸。
纪封也看着许蜜语。他看到她脑门上浮出一层汗。他瞧着那汗很是碍眼。
纪封再次眯眯眼。
许蜜语也有些欲言又止。
下一秒,纪封和许蜜语几乎同时动作。
许蜜语抬手指了指纪封的脸:“纪总,那里。”
纪封也对许蜜语勾勾手指:“你过来。”
同时出声后,两人又同时顿了一下。
随后许蜜语上前一步。
纪封抽出一张纸巾递给许蜜语:“擦干净。”
他看着她额头上的汗就不舒服,感觉那汗水带来的黏腻感已经从她那里传递到自己额头上。
许蜜语“啊?”一下,接过纸巾,有点犹豫。
“我来擦吗?”
她看着纪封脸上那块肉屑问。
纪封不耐地一挑眉:“不然呢?”
难道要他亲自给她擦汗吗?就这么敢想么。
许蜜语又犹豫了一下,想到纪封让她来给他擦肉屑也是因为他自己看不见吧。
于是她不再挣扎,隔着茶几,豁地探身向纪封靠近过去,抬手用那张纸巾在他脸上轻轻一擦。
一下子她离他极近。
近到纪封只顾错愕。
她手法温柔,身体馨香,和他几乎鼻息相闻。
她在他脸上轻擦的那一下,即便隔着纸巾,也能感觉到她指尖柔软、力道温存,动作里莫名地带着股勾人的意韵,简直要叫人心中一荡。
愕了一瞬,心头一荡,纪封猛地向后撤靠在沙发背上。他皱紧双眉冷声斥问:“你在干什么?”
许蜜语被他斥问得一愣,摊开手里纸巾,纸巾上有一点卤肉渣。她对纪封回答:“您脸上粘上肉屑了,您不是给我纸巾让我帮您擦掉它吗?”
看着她一脸的无辜,纪封把眉心锁得更紧了:“我是让你把你脑门上的汗擦了,我看着碍眼!”
“啊?”
许蜜语彻底怔愣起来。
她都不知道自己出了汗,只是觉得有些忙热了。看来面对他时,就算她让自己表现得再得体自然,其实内心深处也还是会藏着些局促紧张。
纪封又扫了许蜜语一眼,然后一抬手臂对她向外一赶:“没你事了,走吧走吧。”
语气里有着点阴晴不定的烦心。
许蜜语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对纪封道个歉?她知道他不喜欢别人靠近他。
可她也不是存心的,是纪封没把话说清楚,才让她误会了指令。
这么犹豫的功夫里,薛睿已经储存好食物回来了。纪封直接交代薛睿:“送她下去。”
许蜜语于是乘着电梯回到了酒店大堂。
薛睿送完人回到套房时,意外看见纪封居然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他从来也没见到纪封有过这样的表情,惊奇之下,胆子都大了起来,忍不住对纪封问:“老板,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纪封夹着卤肉,动作停在半空,扭头狠狠瞪了薛睿一眼。
“一天不打听闲事,你活不下去是不是?”
薛睿一听这话,顿时确定刚才他不在的那个短暂时间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的。
“老板,是不是蜜语姐又做了什么惹您不高兴的事了?”他开始试探。
他看到纪封脸上浮现出一点若有所思的样子。
半晌后,纪封问薛睿:“许蜜语那个女人,最近是不是有点过度关心我了?”
徐大厨的手臂刚受伤,她就知道了,她是不是一直在关注徐大厨?而她关注徐大厨的原因,也只能是因为他了。
前脚知道徐大厨受伤请假,后脚她就带着卤味和小菜上来了。
她是真怕他吃不上饭呵。
“您这么一说,我这么一看,蜜语姐是还蛮关心您的。”薛睿回答道。
“一听徐大厨请假,她就主动熬夜给我做吃的,还熬出两个黑眼圈。”纪封像在对薛睿说也像在自言自语。
“可不是么,这是下了功夫用了心了!”薛睿应承道。
“一来还冲我使劲地笑,把自己恨不得笑成朵花似的,还不止笑了一次,你看到了吧?”纪封问薛睿。
薛睿点头:“看到了!不得不说蜜语姐一笑起来真是特别好看,会让人有初恋的感觉!”
他这比喻换来纪封一个冷冷的瞪眼。
薛睿连忙收敛一些。
纪封却还在心里罗列着那女人叫他觉得异常的地方。
之前她挂着那脸初恋笑,送他巧克力……
刚刚她站在他对面,紧张得出汗。
她干吗紧张?人只有在别有所图的时候才会紧张。
还有,她居然借口给他擦脸上肉屑,忽然靠他那么近,隔着薄薄纸巾用指尖触碰他,还往他脸上徐徐吹气……
想到这纪封一下烦躁起来,他把筷子往茶几上一丢,对薛睿没好气地问:“我最近是不是帮她忙太多了?”
所以才给了她某些方面的误会?
薛睿想了下后回答:“您要是这么问的话,倒还真的是没少帮,就刚才,您还关心地问蜜语姐她在前厅部待得怎么样、用不用把她调你身边来什么的呢。”
纪封听得心往下一沉。
连薛睿都这么觉得,也难怪许蜜语要有所误会了。
所以,她该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并且还积极努力地行动了起来,充满技巧和热情地开始勾引他?
刚刚她凑到他跟前来,说是给他擦肉屑,其实就是在引诱他!
凑得那么近,动作那么暧昧,却点到即止地,一触就退,事后还一脸的无辜。她比从前想要勾引他的那些女人,简直更高明更厉害。
他之前怎么会觉得她笨拙懦弱?她根本就是,一点都不一般啊!
纪封这么想着,倏地站了起来,一语不发地走到窗口前。
他俯视着窗外的世界,站在一个王者的高度。
他正高高在上站在最顶层,而她已经下到最下面去了。
他俯视着这个世界想,绝对不能再给许蜜语有可以误会的机会。
她身上没有一条能满足他目标伴侣的标准。所以她不可以对他产生感情,也不可以对他有不可描述的想法。
他回头看一眼茶几上的卤肉,有点心烦意乱。
他很坚定地告诉自己,那点食物不足以撼动他什么。下次她如果再借口送吃的过来,然后对自己实施这样那样的暗示勾引,他一定得当面和她说个清楚,她不可以对他有非分之想!
星市气候很好,因为临着海边,一年四季都没有太低的温度。秋雨季过后,天不再像盛夏那么酷热,也不再阴雨绵绵,每天都是温度适宜的艳阳晴天。这样的好天气把星市带入了一个旅游旺季。斯威酒店也迎来一个入住小高峰,每天都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旅客或者旅行团入住。
大堂人手一时显得紧张起来,许蜜语像个万能人一样,哪里需要帮忙就得立刻顶到哪里去。她不像是代理主管,反而更像是可以帮所有人打下手的。
这天下午,有位带着口音的中年男人拖着行李箱进了酒店。他应该是第一次来,进了大门走进大堂就停了下来,一边掏出手帕擦汗擦眼镜,一边四处打量环境,像在寻找办理入住的前台位置。
许蜜语赶紧让手下接待员邓蓉去接待一下,她让邓蓉协助顾客办理好入住手续。
但邓蓉不服她的管,本来她手里没活,但被许蜜语吩咐后她马上就给自己安排了个活——她告诉许蜜语她得立刻去接待一位VIP客人,然后就走开了。
许蜜语只好亲自迎上前去接待了客人,热情周到地带着他到前台,由前台服务员史幻幻帮他办理入住。
客人递出身份证,史幻幻接过来看了下,说了声:“黄先生,请稍等。”
许蜜语听到黄先生回了句:“好的。”随后他又说,“你帮我记一下,我需要叫醒服务,明天白天的三点钟。”
他说话时带有一些口音,听起来是蛮好听的川渝味道。
这时门口同时进来好些人,看样子又到了一个旅行团。
接待的人手不够用,看前台这边没什么需要盯的,许蜜语赶紧走去到店旅行团那边帮忙。
忙活了好一阵,一整个商务旅行团的人终于全都被安顿好。
大堂里总算有了点空闲的时刻。
晚上许蜜语本不用值班,但今天入店的客人比较多,为了稳妥起见她决定上个夜班。
但还好,虽然各种小事情不断,意外的大状况却没有发生。许蜜语在应对各种事情的过程中,急速吸收和积攒着各种实务处理的方法和经验。
稍得空时,许蜜语坐下来看看时间,居然已经凌晨两点半。
忙碌起来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她打算核对一下叫醒服务的住客名单,核对完没什么事的话自己也去休息一下。
核对到一名下午入住的黄先生时,许蜜语对他有点印象,他是她亲自接待并引导到前台办理入住的。
她看到前台服务员史幻幻给黄先生记录的是,下午三点钟需要叫醒服务。
她微微皱眉,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回想下午黄先生办理入住时说的原话是:我需要叫醒服务,明天白天的三点钟。
所以这个“白天的三点钟”,到底是凌晨的三点钟,还是下午的十五点?
如果是凌晨三点钟,这时天还没亮,不是白天;
可如果是下午的三点钟,为了避免误会通常会说“请明天的十五点叫醒我”。当然,也不排除顾客有把十五点说成三点的习惯。
所以现在就是看,黄先生那句“白天的三点钟”,重点到底是在白天,还是在三点。如果重点在白天,那就应该是十五点叫醒他;如果重点在三点,那就应该是在凌晨三点叫醒他。
许蜜语想了想,打开电脑开始搜航班。斯威酒店离机场不算远,坐车过去白天半小时夜间十几分钟就能到达。
黄先生是川渝口音,并且口音比较重,说明他一直都生活在川渝地区——如果是川渝人生活在外地,经年累月后口音总是要淡下一点去的。
既然推断他常住在川渝地区,那就先查查看川渝和本市之间的往返航班,有没有凌晨三点或者下午三点的。
许蜜语查了一下,下午三点,没有航班。
但凌晨三点半,却有一趟川渝抵达本市的航班。
她又查了下本市飞往各地的航班,都没有下午三点或三点半左右的。
这么看来,黄先生说的三点,倒有些倾向于是凌晨的三点——从全天的航班情况看,下午三点他没有赶路或者接人的可能,但凌晨三点,却极有可能去接川渝过来的老乡或者同事。
当然这些都是许蜜语单方面的推断,她还想找前台服务员确认一些细节。
恰巧今晚是史幻幻的夜班,她正躲在前台后面发困。许蜜语想解一解心头的这点疑惑,于是走过去问史幻幻:“下午入住的黄先生,提出需要叫醒服务的时候,明确跟你说了是下午的三点钟吗?”
史幻幻正陷入半睡半醒的混沌之间,自有一种迷迷糊糊的舒服感觉。忽然被许蜜语一叫,一下惊醒过来。
整个人好像被人从头顶抓住头皮硬在往上提一样,强制性醒神,叫人难受得不得了。
史幻幻心里十分没好气,不耐烦地低头看了眼记录,抬起头回答许蜜语时却面带甜蜜笑容:“他肯定说了呀,不然我凭空瞎编记录呀。”
她一边说一边转着脖子,松快松快头皮发紧的难受感。
许蜜语追问:“下午的时候,我听到客人说的是‘明天白天三点钟’为他叫醒。你后来有跟他确定他所说的白天三点钟,是全天的十五点吗?”
史幻幻愣了下,但马上辩解说:“我的大主管,下午那时候你也看到了,办入住的人一下那么多,我哪里来得及问他这种车轱辘话浪费时间呀。而且他都说了是白天三点钟,那不就是下午的三点吗?凌晨三点还是黑天啊。”
许蜜语把航班情况展示给史幻幻看,告诉她客人很大可能说的不是下午三点而是凌晨三点。
史幻幻心里本来就不服许蜜语的管,又被她冷不丁惊醒,更积攒了一肚子的不痛快,现在又被按头看航班,不耐烦一下就上了头。下一秒她变身阴阳人——脸上笑着,声音也温柔,就是说出来的话阴阳怪气:“所以呢我的大主管?您用这堆捕风捉影的东西是想告诉我,我听错了记错了,我应该——”她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五十八分,“——现在就告诉总机话务员,两分钟后给客人打叫醒电话吗?”
史幻幻停顿了下,笑容更大声音更温柔语气也更阴阳了:“我的主管大人啊,这大半夜的扰客人清梦,人家睡得好好的硬被吵醒,到时候他要投诉算谁的呀?”
许蜜语平静道:“算我的。”
“算你的你也得扣绩效,何必非要抽风去得罪这个人呢,再说人家客人明明说的是白天三点。”
“万一他是口误没说清楚,其实是凌晨三点要去机场怎么办?如果因为错过叫醒服务耽误事了,怎么办?”
“那也是他自己没说清楚呀!”史幻幻摊手,甩着尾音说。
“可你也没有主动跟客人确认清楚,不是吗?你没有明确跟客人核实:‘请问您说的白天三点是下午十五点吗’,不是吗?”许蜜语指出史幻幻的工作失误。
史幻幻噎了一下,马上气笑了似的说:“我的大主管,你怎么这么轴啊?你就非得大半夜把所有人折腾一圈你心里才痛快呀?你要实在认定是半夜三点叫醒,那你是主管你说了算,我没话说,不过我现在肚子不舒服要去洗手间,得你自己去安排叫醒了!还有哦,你刚来前厅部,见的事少经验也不够,到时候挨了客人的骂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这都是你自己坚持要这样的!”
史幻幻说完这番话立刻起身就走向洗手间去。
许蜜语叹口气。
她有种又回到当初刚升客房部领班时的感觉。大家对她都不服气,阴阳怪气不服她的管,让她的工作展开得很难很难。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没关系。当初客房部她能打开局面,相信在前厅部她也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