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承诺过琥珀一件事的,那就是带着她一起走,离开庆平县这个伤心之地。
他道:“你愿意么,琥珀?”
琥珀轻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展昭就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充满了。
他又问:“展某还要再问你一件事,琥珀。”
琥珀道:“你说呀。”
她抬了抬头,许是感觉到了展昭骤然加快的心跳和骤然变得更炙热的怀抱。
展昭的拳头忽然紧紧地攥住,复而又松开,他似乎有些犹豫,又似乎有些羞赧,虽然他的心里早早的就决定要娶琥珀为妻了……可是真的要去问她的时候,他的耳根子却还是红透了。
半晌,他忽然道:“……算了,我们先回京城,到时候我再问你。”
琥珀:“……”
琥珀大怒:“什么事情嘛!你说啊!!”
展昭却是闭紧了嘴巴,怎么也不肯多说了。
第139章
几百年后
这是一间院子,院子里植被茂盛,一只雪白的狐狸正躺在树荫之下。
她浑身都是雪白的,像是一团软乎乎的云,一条蓬松丰厚的大尾巴,正一摇一摇的,好似十分惬意的样子。
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这是个英俊的青年男人,留着长发,高高的在脑后束成一束,这男人面容俊朗而温和,剑眉星目,身姿姣好而修长。此时此刻,他显然是处在一种十分放松的情况之下的,但他的脊背却仍是笔直,只是两只手放在裤兜之中,略显松弛。
此人正是展昭。
雪狐狸也正是琥珀。
琥珀日日被展昭的阳气所滋润,如今已不是非常害怕太阳了,去太阳地底下去晒当然还是不太好的,所以她就躲在树荫之下,时不时伸出一只狐狸爪爪去晒一晒,过一会儿再缩回来。
见展昭来了,琥珀张开嘴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快活的尖叫,一下子翻过身来,把自己的肚皮露了出来,四只爪爪都曲起来,尾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但是琥珀毕竟是一只傲娇的狐狸,绝不肯轻易对猫儿示好的,她思考了一瞬,感觉自己显得实在是很热情,于是又哼了一声,理都不理展昭,一下子背过身去了,只有蓬松的大尾巴悄咪咪地蹭着展昭的小腿,好似在勾引他——大爷,快来玩呀!
展昭:“……”
展昭:“噗嗤。”
好脾气的御猫就笑了。
他虽然名号叫御猫,实则性格不太像猫。
与他们家相识的一家妖怪,是傅红雪和秋星,那位秋星小姐,可是一只正宗的绿眼睛大猫猫,脾气大得很,又神气又活泼的,展昭自觉和她可是一点儿都不相似的。
倒是琥珀,比起一只犬科的狐狸,很像是一只傲娇的猫猫。
不过……这或许也是人们对犬科的一种刻板印象呢?
展昭微微一笑,并不生气,十分顺从地坐在了琥珀旁边,伸出修长的手去抚摸琥珀的皮毛,琥珀的皮毛暖洋洋的,他伸手去挠琥珀的下巴,又尽职尽责的让自己的狐狸妻子感到开心和舒服,他很温柔,又很细心,有他在,其实琥珀很少有不开心的时候的。
果然,琥珀没一会儿就绷不住了,不断地发出那种嘤嘤嘤的尖叫声,尾巴摇得非常欢乐,她懒洋洋地滩成一团雪白狐狸饼,展昭就把她抱了起来,搂入怀中。
其实狐狸的叫声……还挺吵闹的来着。
先前,琥珀是一只小可怜狐,二十多年的时光里,都待在杜宅里不见天日,天真率性的本性更是被压制得几乎不见了,如今有了展昭,她每天都很无忧无虑,那种狐狸的本性自然也就出来了,整天尖叫个不停。
不过,这样子吵闹,最起码比夹着尾巴失魂落魄的小狐狸要好得多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活了这么长时间……
这就是另外一段奇遇了,当年,展昭带着琥珀回到了京城,又在包大人的见证之下办了简单的婚礼,琥珀就这样当了他的妻子,展昭乃是江苏常州人士,在一次清明,回常州扫墓的旅途之中,他们偶遇了一对夫妇。
这对夫妇的名字叫一点红与李鱼。
这也是一对非人的夫妇,也正是因为这对非人夫妇的慷慨赠予,展昭才能得以长生,不会提前离开琥珀了。
总而言之,这又是一段说起来很长的故事了,在此按下不表。
琥珀在展昭怀里惬意地翻了个身,然后慢慢地变成了人形。
她浑身都是洁白的,出于一种恶趣味的考量,竖起来的狐狸耳朵和蓬松的狐狸尾巴得以保留,她的耳朵一抖一抖的,惹得展昭忍不住要上去捏上一捏,却又想起琥珀被捏了耳朵之后那种过于激烈的反应,又忍耐着没伸手。
琥珀凑上去,用红唇轻轻地吻了展昭一下,道:“你是不是想要捏我的耳朵呢?”
展昭微微一笑,只道:“只怕你实在不让。”
琥珀道:“我让呀……怎么不让,只是不在现在,除非你打算在这里……”
狐狸美人的眼波流转,流露出一种令人情迷的媚意来,她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嘴角勾起一点点微笑来。
……怎么说呢,她的人形态的媚意、和狐狸形态那种傻乐傻乐的样子,真的看起来不太像一个人、啊不,一只狐。
展昭的手臂就慢慢地缩紧了。
他的耳根子又有点红了。
其实他的做派并不迂腐,后来也慢慢的学会了一些花样,于此等事上,实在说不上是个新手,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都多少年过去了,只要琥珀一逗他,他的耳根子还是会很快就红个透,整个人都会有些无所适从。
或许他是一辈子也学不来楚留香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的。
啊,说到楚留香……
琥珀道:“玉姣和楚大哥邀请我们去他们家的海边别墅做客呢……今年大家都会去,秋星正好忙活完了,昨晚和我打电话,说他们也去呢。”
展昭道:“好,我们过几日就动身吧。”
琥珀点了点头。
都说长生寂寞,其实这也并不一定,他们在长生的过程中,还遇到了楚留香、陆小凤等人,十分投缘,又是都可以长生的伙伴,时常见个面,聚一聚,也十分惬意。
玉姣公主还是很喜欢热闹的,她喜欢小姐妹们聚在一起,又很喜欢看到海量的黄油小饼干堆在一起的宴会氛围,所以每一年,她都会邀请伙伴们去她家里小住一段日子。
对于这些可以长生不老的夫妇来说,与普通的人类之间,永远也隔着一层秘密,只有他们之间,是最亲密的朋友,是最无话不说的朋友,所以时隔几百年,他们的关系还是如此之紧密。
当然了……现在的确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因为琥珀已经用脑袋去拱展昭了。
狐狸美人天生不懂人类的这些道德观念,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她在展昭怀里化作人形,还很心机的留下了耳朵和尾巴,难道真是是出于一种无聊的恶趣味?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意思?
那怎么可能呢!!
展昭看了一眼天色,只叹道:“琥珀,天色还早呢。”
琥珀尖叫:“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
展昭:“……”
展昭无奈,心中却也有那种细小的喜悦像气泡泛了起来,令他的手指都忍不住痉挛,他不再言语,抿着嘴抱着琥珀进屋去了,琥珀得意地笑着,然后又发出了嘤嘤嘤的叫声。
第140章 番外一:梦江湖
酒馆之中,一点红睁开了双眸。
他是一个相当令人胆寒的男人,脸色惨白而阴沉,面容冷酷,一双死灰色的眼睛之中,充满了恶狼一般的残忍与冷静,任何看见他的人,都难免要打个寒颤的。
但不是此时此刻。
此时此刻,他带着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只能叫人看见他紧紧裹在身上的黑色劲装和下半张脸,他坐在这酒馆的角落里,不甚起眼,一只手随意的放在桌面上,他的手修长、骨节分明,稳定地要命,一看就是顶级剑客的手。
酒馆里很热闹,很多人都在推杯换盏,一点红却在听几个人说话,这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一点红耳力很好,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听见这些人的话,只是听得不甚清楚。
他之所以听这些人说话,是因为他听到了李鱼的名字。
……李鱼,这名字他已好几年都没听见过了。
他所关注的对象,也是一桌江湖人,劲装疾服、肌肉强劲,这些人的眼神很锐利,如隼一般,与周围普通百姓的眼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的刀剑随意地堆在桌子上,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但他们的表情看上去却不太正经,他们互相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露出一种又淫、又邪的表情来。
这种表情一点红很熟悉,他是善于观察的人,总是冷冷地注视着人群,这样的表情,通常情况之下,很容易在那种对女人心怀鬼胎的男人身上看见。
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嘴角边就露出一种令人恶心的微笑来,又开始相互交换着消息。
“城外、郑家庄……”
“子时一过……陷阱就会……”
“那个女人,哈哈,天下第一美人李鱼、嘶……”
“不是断肠散,是春肠散……好东西、真是好东西……”
“她得罪了什么人,要被如此报复?”
“别多问、总之是便宜了我们——”
一点红带着斗笠,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嘴角紧紧地抿着,下颌角的弧度冷峻而锋利,那只放在桌子上的手,手背之上,已迸出了青筋。
如今已很靠近子时了。
那几个江湖人看了看天色,站起来便走了,一点红冷冷地扫了一眼他们的背影,不动声色,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搜魂剑无影,中原一点红。
他乃是天下最有名的杀手,也是这江湖之上最令人胆寒的名字之一。
一个杀手,一个漆黑的影子,只要他想,他可以跟在任何人的身后去,悄悄地跟着,不叫人发现,这几个江湖人的武功都很不错,但是同一点红比起来,还是要差上一些。
城外的郑家庄,乃是富户郑北雁的府邸。
这是一座大城,以马前街为界,城东的十八条经纬纵横的街道都姓郑,城西的十八条经纬纵横的线都姓杜。
郑北雁与杜老西,乃是水火不容的宿敌。
他们之间必然要斗个你死我活,李鱼也是杀手,或许这一次,杜老西下了大价钱,要取郑北雁的项上人头。
李鱼也是个很有名的杀手。
但凡有名的女侠客、女刺客,就会有不少脑子上下颠倒的男人出来大放厥词,说是她们一定都是因为长得好看才能出名,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好似这些女子已不知道勾引过他们多少回了一样。
但是事实上,这江湖之上,女人也同样厉害。
一点红从不小看女人。
李鱼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冷静且克制,看似弱柳扶风,实则杀人在须臾之间,使一对双鱼剑,她的剑招并不花哨,令一点红极为欣赏。
但她也的确无愧于天下第一美人这名号。
她实在是个很美很美的女人,只要她在哪里出现,她的身上必然已黏上了许多男人的目光,从无例外。
就连中原一点红,也逃不过这张过于美艳的面庞的蛊惑,在她的石榴裙前被打折了脊骨,成了一只断脊之犬,又在那场令他每每想起都心痛不已的背叛之中,被伤透了心,被天下人所耻笑。
一点红啊一点红,被女人骗得差点死了的家伙!
所有人都认为中原一点红一定恨透了李鱼,他若是再见到李鱼,一定会恶狠狠地报复她。
一点红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悄无声息地跟在那几个江湖人的身后,跃进了郑家庄,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那几个江湖人继续往前走,来到了那郑北雁的书房。
郑北雁的书房里静悄悄的,一点红的鼻子轻轻地动了动,已闻到了一点细不可闻的血腥味。
那几个江湖人悄悄地推开了门。
门里有人。
是郑北雁。
郑北雁已死。
死于双鱼剑。
双鱼剑是两柄非常窄的剑,留下的创口很小,不会弄得到处都是血,这也是李鱼一贯的杀人风格,她是个看上去懒洋洋的女人,但是却很爱干净的,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在自己身上沾上血。
但郑北雁的身上却沾了不少血。
这不是李鱼的风格,她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情。
这很好猜测,因为李鱼就在屋子里。
她的呼吸声颤抖得不像是一个气息稳定的杀手,她正坐在地上,一点红一眼就看到了她,目光立刻紧紧地钉在了她的身上,简直连一刻都无法移开。
李鱼依然那么美。
她总是一副看起来病恹恹的模样,头发随意的扎起来,如海藻一般的浓密,她的眼睛漂亮得惊人,眼下有一颗浑圆而小巧的泪痣,那颗泪痣一点红不知用自己的眼神去描摹过多少回、舔舐过多少回。
她如银河星辰一般漂亮的眼睛,此时此刻,却蒙上了一层雾气,一层动人的、可怜的雾气,她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那是一种极其病态、极其不正常的红晕。
那几个江湖人的眼中就又迸发出了一种奇异的、令人恶心的光芒。
而一点红也已懂了。
李鱼遭到了暗算。
——春肠散、春肠散。
只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了。
那几个江湖人就慢慢地靠近李鱼,李鱼看起来手脚都是软的,发出的暗器绵软无力,叫那几人轻易躲开,那几个人就发出了一种压抑的笑声,他们的目的已很明显了。
李鱼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双鱼剑中的一把,还在她的手中,被藏在了袖中,只要有人敢近身,她有把握一击必中。
可这不是一个人,是四五个人。
她中了毒,浑身无力,至多,也就只能趁着他们毫无防备,杀掉其中的一个,可是再多的人……
她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
正在这时,忽然有暗器破空的声音响起,只听沉闷的几声透骨钉入体的声音之后,这几个江湖人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已上了西天。
这发透骨钉的人下手极狠,直接冲着人脑后的死穴去的,完全没有一丝想要留下活口的意思。
这样的人……李鱼正好认识一个。
她微微一怔,呼吸忽然急促了几分,她抬头看去,就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她非常非常熟悉的身影。
……黑色劲装,宽肩窄腰,身形如黑豹一般有力而敏捷。
他带着斗笠,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蹲在了李鱼的身边,慢慢地摘下了斗笠。
李鱼就看到了一双死灰色的、宛如恶狼一般的眼眸。
他冷峻得令人心寒,嘴边勾起一丝冷诮的笑容,眼中似乎有奇异的光在闪动。
一点红的声音有如毒蛇一般的嘶哑:“李鱼,好久不见。”
第141章 番外一:梦江湖
一点红的目光锐利,却并不明亮,反倒是暗沉沉的,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之感,他死死盯着李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露出了一抹讥诮而尖锐的笑。
这笑容绝不能说是善意的,一点红也从不对人释放善意。
或许除了李鱼。
但那也是曾经的李鱼,而不是现在的李鱼。
时过境迁,但很多事情还是难以忘怀的,比如说……他差三分就刺到心口上的那一剑。
李鱼的睫毛就轻颤了颤。
她垂下了那双美丽如银河般的眸子,并不去看一点红,这见面来得实在太过突兀,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她一如既往地避开了那些让她难以回答、难以面对的事情,只是有些难堪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她很难堪,也很狼狈。
一点红是个杀手,却没人知道,他身处在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之中,这杀手组织,已不知道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
李鱼也是个杀手,她也身处一个杀手组织之中,只不过这组织却很有名,名叫妙音阁。
妙音阁的杀手,都是女人。
妙音阁的阁主,名叫妙音娘子。
妙音娘子却也不过是个傀儡,真正藏在幕后的人,没有人知道是谁,只是被阁中人称作“老板”。李鱼暗中查访,已查到了一些此人的信息。
窥探老板的真实身份,就已相当于背叛。
当然了,李鱼本来就打算背叛,她本就打算杀了老板,让这妙音阁从此消失。
这或许就是她今日遭到暗算的原因。
她今日来执行任务,要杀这城东郑北雁,郑北雁喜熏香,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熏香的味道,李鱼轻嗅了嗅,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因为一个人身上的熏香,本不可能带毒的,若是带毒,岂不是先毒倒了自己?
但她没想到的是,郑北雁只是一个鱼饵,诱她上钩的鱼饵。
他身上的熏香之中,就带了两种无色无味的东西,一种叫做软筋散,一种叫做春肠散。
这两种东西,当然已毒倒了郑北雁,但他又被下了一种稀奇的蒙汗药,在李鱼进屋的时候,就只能听到他鼾声如雷,只认为他是睡着了,并未多想,靠近了他。
所以这鱼饵身上带着的两种毒,当然也毒倒了李鱼,令她此时此刻面对一点红时,如此狼狈。
李鱼的背上已被薄汗浸透了。
她浑身都在止不住的发抖,每一次发抖,就会有一种奇异的颤栗顺着她的脊柱爬升,直冲头顶,让她的眼神更加的涣散,让她苍白的肤色之上那种红晕蔓延得愈发厉害。
一点红就蹲在她的身边,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盯着她,似乎连她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想要放过,李鱼觉得有些羞耻,有些难以忍受,她别开了眼,竟是连一句话都没同一点红说。
……从前她就是这样的。
李鱼是个相当温柔的女孩子,但是她的性格实际上是很倔强、很刚硬的,甚至于……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去依赖别人、信任别人,哪怕那个人是一点红。
一点红意义不明地“啧”了一声。
他皱了皱眉,也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他的目光实在是太锐利、太让人无处可躲,所以……
所以李鱼要是不想让他看她,他就会像这样不看她。
……这太温柔了。
他一点都不像是这样的人,更何况李鱼还曾伤过他的心。
他却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走。”
说着,他就径直过来,直接横抱起了李鱼,甚至记得带上了落在地上的双鱼剑,然后敏捷地跳出了窗外,跃上了屋顶。
李鱼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一点红的身上紧紧裹着黑色的劲装,他并算不得壮硕,而是劲瘦有力的,他的腰很窄,但是任谁也看的出,他的腰身充满了劲力;只从他跃上屋顶的姿态就可看出,他浑身的肌肉都充满了可怕的爆发力与控制力,他对力道的控制,一定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所以他有力的双臂横抱住李鱼的时候,不会让这个女人感觉到难受,却也绝不会让她产生可以逃跑的错觉。
李鱼连抬起双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头就只好搁在了一点红的肩膀上,只微微一抬眼,就看到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点红的长相并算不得英俊,但是任何一个见了他的人,都一定会被他身上着一股肃杀、冷峻又野性的气质所吸引。
他目不斜视,直视前方的路,连一点儿余光都没分给李鱼。
李鱼忍不住道:“……你竟不怕我再给你一剑。”
一点红:“……”
一点红都快气笑了。
时隔五年,她跟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这么没良心?
虽然说跟杀手讲良心,本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但是此时此刻,一点红还是忍不住自己这种腹诽。
他的薄唇紧紧地抿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冷冰冰地开口道:“你最好不要再说话。”
李鱼笑了笑。
她的头搁在一点红的肩膀上,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的,一点红自一片一片的瓦屋顶上掠过。夜风自李鱼的脸上吹过,一种迅捷的感觉与刺激慢慢地自她身上升起……她穿的衣裳很单薄,现在却有些冷了,她本该冷的,可是她的心里、她的身上,却好似有一团岩浆,自她身上流过,将她浑身烫得都是可怕的水泡。
她的脸更红了,像是晚霞一样的醉人,可惜晚霞却被这如野狼一样凶恶的男人给抓住了。
一点红就住在城中。
他是天下第一杀手,他并不穷困,可是却也不喜享受,只随便找了一个简陋的客栈住下了,这屋子逼仄、灰暗,实在是叫人不喜,谁也舍不得将这样一个美丽的人关在这种屋子里……可是一点红舍得,一点红偏偏就是舍得。
他把李鱼扔到了榻上。
榻也是硬的,一点儿都不柔软,李鱼却是柔软的,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把自己的身子缩起来,抓起被子盖在了自己身上,可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冷。
她好似已发起了高热,脑袋也有些昏沉了。
一点红当哐一声,就把自己的剑丢在了桌子上,他背对着李鱼,伸手去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他的衣裳紧紧地裹在了他的身上,以至于他肌肉的每一次紧绷,都似乎能很直接的看出来。
他忽然喝下了一大口冷茶,然后问李鱼:“喝么?”
李鱼简直已把自己都缩在被子里了。
她又不说话了。
她从以前就是这样的,很喜欢逃避,一点红喜欢她喜欢得要命,在那段日子里,几乎就像是一头围着猎物在转的野兽一般,紧紧地盯着她情绪的弱点,耐心地蛰伏、等待时机。
他本就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对李鱼,他也付出了十二分的耐心。
但现在……
他忽然觉得有些烦躁。
他忽然就有些不想看她这幅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讲的样子了。
五年、五年的分离,她难道就不想说些什么么?
一点红霍地转过身来,一双死灰色的眼睛就紧紧地盯住了李鱼,李鱼热得要死,却把自己完完全全地裹在了被子里,一点红冷笑一声,伸手就把被子扔了,叫她无处遁形。
李鱼的眼睛里,似乎都已涌出了一点点地泪水,她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一点红,一点红的手却已卡在了她的下巴上,他的手指稳定而有力,对力道的控制已精准到了极点,此时此刻,他只用两根手指,就钳住了李鱼的下巴,强迫她抬起了头。
李鱼被迫露出了苍白的脖颈。
她看起来总是病恹恹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一点红一低头,就能看到她脖颈的皮肤之下,那些纵横的青紫血管,看上去脆弱极了。
她的脖颈侧上有一滴汗。
一点红目光灼灼,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了头,将那一滴汗吻了去。
他是个沉默少言的男人,却也是个侵略性极强的男人,他一只手搂着李鱼的腰,另一只手钳住李鱼的下巴,让她好似是一只献祭的羔羊一般。
李鱼猛地睁开了双眼,惊疑不定地看着一点红。
她抖如筛糠,面色却泛出了奇异的红色,她的双眼之中有些无措、有些茫然——这样的神情通常很难出现在这个女人的脸上的,她时常都是鲜活的、温柔的、充满神气的。
她一笑,就好似在叉着腰对全天下的人说:谁能不爱我呢?谁能不把心捧给我呢?
可是她一脆弱,却想让人把心都掏出来献给她。
这就是李鱼、这就是李鱼。
即使换做了五年后的一点红,身心疲惫,可看到李鱼的时候,他还是无法自拔地感到自己的心又活过来了,在跳、在砰砰砰地狂跳。
李鱼的嘴唇嗫嚅着:“……一点红,你……”
一点红的神色依然冷冷,他道:“我是在问你,要不要喝冷茶。”
李鱼一怔。
一阵铺天盖地的高热又一次的袭击了她,好似一万只窸窸窣窣的蚂蚁正在从她的每一处伤口上爬过,叫她难过地几乎恨不得去死,又恨不得去尖叫。
李鱼的背紧紧地弓起,好似一只紧张过度的猫咪一般……好可怕的毒、好可怕的药,她瞪大了眼睛,瞪视着面前冷冰冰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