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娘笑道:“那个什么顾指挥使就那么一说,况且墙倒众人推,那妖僧都没命了,谁还敢到皇城根下作乱,我是不可能因噎废食的。若是真的我遭遇不测,那我也不怕。我不可能因为几个贼人就畏畏缩缩。”
“你别真的不放心上。”定二奶奶急的很。
方惟彦忙道:“您放心吧,以后我会多派些护卫保护她的。”
有女婿这句话,定二奶奶才算放心。
但不省心的女儿刚送走,又来了个不省心的。
定二奶奶看到是简夫人过来,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您这是有何事过来?”
简家的事情她当然听说了,别看阮嘉定平日除了办自己的差事,不怎么打探消息,但他毕竟也在官场上,而且因为热心助人,朋友很多。
以阮嘉定个人而言,如果别人求他什么,他会找人帮忙。
但简家可能不是一般的事,他也不愿意被卷进去,定二奶奶更是如此。
她小的时候无父无母的长大了,后来简夫人对她们也就那样,在她最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没有人帮她,她走到今天,最要感谢的人不是母亲反而是女儿。
简家倒了,她才能对付张夫人,那个屡次出手要害她们的人。
这个张夫人俨然是简家真正的姑奶奶,定二奶奶自认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之人,本就是仇人,她对简夫人也没什么母女之情,那么简家的事情她是不会管的。
简夫人看到她,有些恍惚:“淑儿小时候和娘关系最为亲近了,那个时候你爹过世,我最舍不得的人就是你。”
不知道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定二奶奶摇头:“过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您和我做母女的缘分也只有那么几年。我也是生了孩子才知道,我是怎么都不会扔下自己的孩子,我不怪您,您也有您的无奈,但我这么些年,需要您的时候已经过了,现下我自己也是有儿有女有孙子的人了,您说这些无益了。”
若是她十八岁那年,被卖给地主老财的时候,简夫人回来,她都有可能还存在孺慕之情,怎么着也会认她这个娘。
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简夫人以前未必想起过她,她又何必那般呢。
简夫人道:“我知道你不稀罕,我也是一时有感而发,并非特地来说这些的。”
“您是有何事找我呢?”
在定二奶奶的预感下,简夫人找她肯定是有事,而且还是有大事,否则她可不是什么心肠很软的妇人,也不是真的讲感情的妇人。
以前她不认简夫人的时候,简夫人的态度也是一副随你便的态度,也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只见简夫人从怀里掏出一枚印章递给她:“这是我藏在暗处的一些钱财,用这一枚印章就能提取。你先别忙着拒绝,我是知晓你们的日子其实过的也不算好,因为蜜娘的婚事,现下还欠着银号的银钱,你还有两个儿子,将来娶妻生子,谁不要钱,这笔钱给你,等日后风头过了,你再去取用,也当是我对你以前的愧疚了。”
钱财的诱惑确实很大,京城居住大不易,阮嘉定俸禄不多,但人情往来是大头,女儿嫁侯府,她每次去也不能空手,还有俩个儿子读书也耗费不少银钱,定二奶奶虽然现下有铺子也有老家的地,但那些根本入不敷出。
还好像昨儿蜜娘回来,女婿很贴心,都会特地给俩个小舅子红包,一个封五十两。
但那是女儿女婿好,不代表拿这个钱就是正当的。
可她还是犹豫了:“我不必,您的银钱该给您儿子才是。”
简夫人可是生了好几个儿子的,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她可是帮简月华把路铺的很好,何必把钱给她呢?
现在定二奶奶有点后悔女儿走了,女儿虽然有点混不吝,却是真的胆识过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很犀利,她和方惟彦一样,做事情喜欢留有余地。
简夫人这样的人当然看出定二奶奶其实是没什么决断,她当机立断的想把此事定下,若简家真的遭遇不测,那么定二奶奶拿了这一笔钱,肯定会照拂她们简家的人。
她继续劝说道:“他们我都照顾了大半辈子了,如今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当时蜜娘出嫁,我也送了嫁妆过来,你知道的她性子执拗,不肯要我的。我知道她是为你打抱不平,是为你不值得,你有这样一个好女儿我真的是为你高兴。”
听简夫人夸奖蜜娘,定二奶奶也觉得自豪,女儿才不需要那些身外之物,她一直都是对她这个娘很好。
无论是最初在乡下,还是现在,女儿一直都很好。
“但是你也总要为蜜娘着想,方惟彦是侯门子弟,他人品贵重,对蜜娘也很好。可是他不愿意要那个爵位,勋贵人家袭爵者继承七成财富,至于三成诸子均分,到方惟彦那里你觉得还剩多少?你手里有钱也能贴补蜜娘一二,否则,到时候分家出来,蜜娘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你这个为娘的,不为自己想,也总要为她想吧,蜜娘可是对你万般孝顺的。”


第97章
回到东安侯府之后,蜜娘打了个大哈欠,用额头轻轻贴了羡哥儿的额头,还好体温正常,她也放下心来,说真的,孩子其实也不是很难带,只要细心,就肯定能把孩子带好。
方惟彦也怕吵醒孩子,小声道:“娘那里已经歇下了,明儿过后咱们就在家里好生休养。”
“好,我知道了。”蜜娘亲了孩子一口,又交给乳母。
乳母也是诚惶诚恐,进府时就听说这位四奶奶连蟒蛇都能毫不犹豫的干掉,如今听闻妖僧都被她杀的奄奄一息,她怎么还敢在她的手底弄鬼。
其实蜜娘对下人很少呵斥,也很少罚人,还算很体谅下人的。
但是因为她本身强悍,下人们根本没有一个敢捋虎须的。
夫妻二人洗漱之后,方惟彦再次看蜜娘:“这被人撞倒在地,一时之间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但若十天半个月你身子骨哪里不舒服可一定要告诉我。”
他是知道蜜娘的,最不喜欢看大夫。
故而一再叮咛。
蜜娘点头:“好,我知晓啦。”
因为今日累了,蜜娘倒头就睡,方惟彦看着呼呼大睡的蜜娘,有些失笑。
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惊吓过度,她倒好,什么都浑然不放在心上。
还有那顾望舒,同样是男人,他能读懂顾望舒看向蜜娘的眼神,那绝对是感兴趣的眼神,方惟彦亲了蜜娘一口,不管怎么样,这是他的女人,绝对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
他是越想越睡不着。
睡不着的人中自然也有徐氏,徐氏今日听方惟彦说了事故后,吓的不行,但她想的更为深远,东安侯这样的老牌勋贵,早就不如往昔,现下皇帝提拔新人,如顾望舒这样的,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了。
那么简家呢?
这门亲事真是结的不巧,谁也没听过这未来的当家主母是犯官之后,简家虽然现在看着无事,但是参简大人的奏折已经很多了。
听说张相也是有些危险。
可若弃了简家,现下反悔又怕人诟病。
况且,万一简家挺过来了呢,到时候又如何是好。
东安侯见徐氏睡不着,翻来覆去许久了,不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徐氏道:“我听说简家近来不太平,这样的话,惟钧可如何是好呢?”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东安侯道:“你要看惟钧怎么说?”
“为何这么说?”徐氏心下有些不安。
东安侯却不再多说什么了。
徐氏心道,这件事儿还得和儿子商量一二才行。
同样,无眠之夜还有定二奶奶和简凝初,定二奶奶是被简夫人上门来说的事情搞的难以入眠,简凝初则有些担心了。
“小姐,您怎么还不睡呢?是睡不着吗?昨儿那件事情吓到您了吧?”
丫头云影知道昨儿那南平侯世子和顾指挥使这样的人物你来我往,小姐昨儿做了一夜的噩梦都没醒过来。
简凝初摇头:“并非是此事,此事虽然是困扰,但并非真的能影响到我。只是现下大家虽然都瞒着我,可我知晓,家里怕是不大好了。”
云影就道:“可家里的事儿您也帮不上忙,何苦自寻烦恼呢,您就安心做新娘子,将来嫁到东安侯府去,兴许还能帮上家里呢。”
“哎。”简凝初想起了未婚夫,都说他虽然不如其兄,但日后袭爵,人年轻有为,最是热心肠,好打抱不平,他那样的人兴许不会做出悔婚的事情。
可世事难料,家中婚姻大事,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云影感叹:“说起来还是月华小姐有福气,早早嫁入了首辅家。”
简凝初却摇头:“那可未必。”
别人可并非是真的完全针对简家,背后的张相才是真正的目的。
她小的时候母亲还算疼她,但是爹娘感情一直不是很好,她就只能委屈讨所有人的喜欢,这样才让父亲看在她的面子上,能够和母亲过的好一些。
继母进门,对她十分漠视,无人敢管的死活,她只有自己为自己挣一个名声出来。
东安侯府的五公子,已经是她能接触到的人中条件最好的,他亲哥哥能够把爵位让给他,可见是兄友弟恭,还有嫂子阮氏她也见过,那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却很少矫揉造作,她也见过,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
而且每每提起方惟彦时,她的笑容都很真实。
人贵在真。
天色已深,简凝初还是毫无睡意,她这些天时常睡不着。
现下睡也来不及了,只能熬到天亮算了。
这个年对于很多人来说,不是热闹团聚,而是十分难过。
次日一早,蜜娘才刚起床,就听说定二奶奶上门了,她此时还在徐氏跟前请安,一听就是她娘有事。
徐氏正好有事跟方惟彦说,遂大方道:“你母亲这么早来,兴许是有事?你先去吧。”
“多谢太太。”
方惟彦看着徐氏道:“太太可是有话同我说?”
徐氏点头:“正是因为简家的事情,你舅母昨儿过来同我说,近来简家被参了,听说皇上很是生气。你看呢?”
方惟彦闻弦歌知雅意的道:“您是问简家有没有事吗?惟钧的婚事要不要继续?”
“就是问这个。”
方惟彦叹了口气:“怕是不好了,皇上如今乾纲独断,最忌讳朝中结党营私,简家可是在朝中支持长相的铁杆。”
意思就是简家气数已尽,但凡人说话都会有几分余地。
徐氏脸色煞白:“那怎么办呢?你弟弟可不能娶一个犯官家眷啊。绝对不能。”
就是不要这个爵位,也不能娶个犯官家眷啊,到时候怎么出门?
“退婚,必须退,就是千夫所指,我也肯定是要退婚的。”徐氏立马道。
方惟彦清咳一声:“退婚对于女子而言可是有莫大的耻辱,当年雅晴就是如此,结亲时看的门第,难道对方有难,咱们就摒弃吗?”
可徐氏就是坚持:“绝对不能让你弟弟娶简家女子,你看你媳妇儿就从不和简家人往来,以前老夫人太太说她,这么看,你媳妇儿反正是对的。”
方惟彦挑眉:“这倒不是蜜娘有先见之明,纯粹是她为她母亲鸣不平。”
“我知道,我知道,但她结果做的是对的啊。我早就说过你媳妇这个人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娶回家来,真是好事连连。她都不跟简家往来,可见这门亲事就是不成,我是肯定要退亲的,绝对不可能娶个犯官之女进门。”徐氏连声说道。
方惟彦无语,“娘,这事儿您还要问问惟钧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我自有区处,况且,惟钧现在准备从军,自然要以军营为家,成婚之后,那简凝初就是进门了也是独守空房。”徐氏坚持。
方惟彦只道:“您也不必难为人家姑娘,即便退婚,也得双方同意,切记不要用什么手段。”
徐氏笑道:“这我还不知道。”
说完,她又问方惟彦:“你岳母找你媳妇做什么?定二奶奶可是个持重的人,平日我请她过来打牌她都不上门,怕是有什么大事吧。”
方惟彦摇头:“这我就不知晓了。”
殊不知,定二奶奶正是来找蜜娘问主意的:“我自然不是贪图钱,可她非要给我,我也没先接手,想问问你看如何?”
蜜娘一听,才知道简夫人居然昨天去了娘家,还是为了藏赃款,她忙道:“这个钱可不能收,您真以为锦衣卫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呀,到时候人家查到爹爹这里了,您和爹可就完蛋了,三木之下哪里有活路。”
“但简夫人说这些钱是无人知道的。”定二奶奶道。
“娘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以前她的钱能光明正大给您的时候都是三瓜两枣打发了,更何况现在这些暗财。娘,钱财是小,咱们活的好好的才是真,不是咱们的,咱们不要,您若真的要了,万一简家人找您讨要,以此为把柄又该如何是好?”
把柄?
对了,把柄。
定二奶奶何其聪明的人啊,就因为简夫人是她生身母亲,故而她还是不愿意怀疑。
因为将心比心,人总是对母亲还残留一丝孺慕。
就像蜜娘也不会怀疑定二奶奶对她伤害。
定二奶奶冷笑道:“我说她有好事也不会找我。”
“哎,她倒也不是为了您,自古商人投机,要分散风险,您这里如果能保住这笔钱财,日后简家子孙也就不愁了,兴许她也不愁了,您拿了她那么多钱,难道您看着她受苦不成。但若是被查出来,爹爹和您也肯定吃挂落,天下哪里能真的掉馅饼在咱们身上,就是掉下来,我也怕有毒啊。”
在女儿和生母中,定二奶奶还是选择听女儿的。
就像女儿说的,以前好几年都从未说给什么财产给她,现下要落魄了,就巴巴儿的上门。
兴许以前还觉得自己和蜜娘不识抬举,所以她傲气的很,现在放下身段也不过是为了钱财罢了。
定二奶奶和徐氏都询问各自的孩子,但是定二奶奶一向和蜜娘母女连心,蜜娘的建议她听的进去,但徐氏可就不同了。
方惟彦回来时,定二奶奶已经走了,她们夫妻之间自然没什么好瞒着的,都把互相母亲说的事情商量。
方惟彦先道:“太太的意思问我简家如何?我如实说了,太太可能要退婚。”
“退婚也正常,太太是想惟钧去争那个位置,若有个不好出身的家眷,将来他如何再官场行走,只是一条,简家若真的犯事了,太太也要想尽法子把简凝初救出来才好。”蜜娘叹道。
这大概是她能为简凝初争取到的一点了。
方惟彦心道,我果然没有看错她,她真乃我的知己。
前世阮太后大概也是被逼的吧。
人不能完全泯灭自己的良心,否则就是被权利支配的工具,并没有什么大用。
他很赞同:“我会和娘说的。”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下这还没成夫妻呢,大概太太也怕成了夫妻了,惟钧被牵连吧。”
蜜娘能够理解徐氏的做法,毕竟现在还没成婚,如果成婚就肯定要受牵连的。
方惟彦知道她的意思,握着她的手道:“我们不一样。我不靠爵位,就靠我自己,所以我能作自己的主。”
而弟弟要这个爵位,就不能影响整个家族,这也是方惟彦当初有心让贤的原因。
人有的时候做一个决定,所考虑的并非自己,还要一大家族人。
蜜娘点头:“我知晓你是不同的,你看起来很顾全大局,其实对我最好,对别人呢,也总有一份宽容。”
说罢,蜜娘又道:“我看我们这边是没什么,毕竟我们是做哥哥嫂子的,太太要做的事情我们拦不住,可老太太那边难缠的很啊。”
方惟彦摇头:“老太太毕竟是方家的人了,当初怕也是看上了简夫人的关系,现在简家岌岌可危,她也怕波及自身,可她老人家收了不少简夫人之前的馈赠,拿人手短啊。”
“女子为女本弱,为母则强,为了惟钧,太太怎么着也会把这桩事情办妥。”蜜娘倒不怀疑徐氏这点能力都没有。
当初方雅晴退婚,那是因为跟她娘家人,所以她不便多争执,但是现下是跟简家,她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可怜简凝初了。
同时,蜜娘把她娘找她的事情也说了:“我说不必留,这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的话不错,可该是自己的菜要,不是自己的最好就不能要。况且,我可不信天上还能掉馅饼,这个馅饼一砸还只能砸我们家头上。”
方惟彦点头:“你这么说是对的,简家怕是早被锦衣卫盯上了,就等着拿赃款呢。谁陷进去,谁就抜不出来。”
前世就是如此,简家家产全部入了皇上私库,当时还是贤妃的阮太后还分了不少简家私财。
因为简夫人之前就告知定二奶奶这笔财产的多寡,故而见定二奶奶不要这笔钱,觉得匪夷所思:“你知道这些钱可能够你子子孙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你到底想清楚了吗?”


第98章 (一更)
定二奶奶很肯定的道:“我们穷人有穷人的过法,以前那么艰难我们都过出来了,更何况现下。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能要。”
“你肯定是去问蜜娘了,肯定是她不让的。”简夫人一想就是她。
这个姑娘,小小的年纪,却精明世故到不行,而且非常冷血,她是一点都不认她这个外祖母,这倒也正常,可她和自己女儿的事情,一个外孙女经常在其中插什么手呢?
这关她什么事情。
她可以不认自己这个外祖母,可她不能阻止淑君认她这个娘啊。
是,她是有点私心,但是并不代表她是真的想害定二奶奶,她也是想自己这个以前从未照顾的女儿,能够得到财产,日后日子宽裕。
就像当年她离开陆家,也给女儿留下了一半的嫁妆。
定二奶奶不置可否,“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
她也不能久待,也不想说很多话了,若是被锦衣卫发现就不好了。
简夫人见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把她喊的站住了:“你我母女一场,日后可能再也不能相见,我不过是尽我所能罢了,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若说之前定二奶奶只觉得她虚伪,现在对她这种大打感情牌的事情却是十分反感:“以前不曾有的,以后我也不需要了,您生了我,但我也受了十几年的罪,最后救我于水火的是我的丈夫,关心我爱护我的是我的女儿,我们就此别过吧。”
说着定二奶□□也不回的就走了。
简夫人怔愣的坐在椅子上,一时觉得分外凄凉。
定二奶奶从简家出来,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她又在门口遇到张夫人了,张夫人依旧是泥金马面裙,十二幅的褶子,很是考究,她是匆匆上门来的。
张夫人看到定二奶奶也是一凛,定二奶奶却笑了笑:“好久不见。”
她可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村妇了,那个时候的张夫人高高在上,现在的她还不如定二奶奶从容。
张夫人骄傲的抬起下巴:“你怎么在这儿?”她心中大喊不妙,难不成是她们母女和好了不成。
若简夫人和定二奶奶和好了,哪里还有她的位置,自古血缘关系是绝对断不了的,比什么都亲。
她本来对这件事情就很在意,如果定二奶奶不认回简夫人,那简家的大小姐就永远是她。
以前那些对付定二奶奶的手段,她起初还有点心虚,后来也坦然了。
现在她最是忌惮。
谁知道定二奶奶只是笑:“我自然是别人请我来的,你怎么也在这儿?”
定二奶奶讽刺她根本不是简家女儿,却打肿脸充胖子。
张夫人虽然心里怕简夫人和她母女和好,但现在依旧高高在上道:“那是我母亲疼我,三不五时的就喊我回来,唉,我说我都嫁人了,总不好一直回娘家,但是没法子,母亲想我,也想我的聪哥儿,我怎么能不回来呢?”
她这么说了之后,定二奶奶也没有想象中生气,反而道:“张夫人,您真是辛运,有这么好的一位母亲关照。”
“你知道就好。”张夫人心道,听她这语气,绝对是和简夫人没有谈好,有些窃喜。
定二奶奶则转身离去,却在游廊处碰到了简凝初,简凝初向来礼数周全,看到定二奶奶连忙福身,定二奶奶却很可惜。
因为这姑娘确实不错,命却不好。
如果她是自己的女儿,她肯定心疼死。
简凝初自来敏感,她当然没有错过方才定二奶奶的眼神,她的眼神是带着怜惜。
她为何要怜惜自己呢?
这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她还在自欺欺人,尚且有一丝念想。
东安侯府
徐氏站在翁老夫人所住的松鹤堂外,唐妈妈立在身后,双手端着海棠花色红漆盘,漆盘上放着一对白玉观音。
这座观音最妙之处在于,因玉在千年寒冰中取得,因此遇热便有白烟氤氲,仿佛仙气缭绕。
这是徐氏珍爱之物,她出嫁时,最贵重的一件陪嫁,因此视若珍宝。如今特地开箱拿出,也是为了儿子的婚事。
这桩婚事是翁老夫人提出的,现在退婚,肯定也要她老人家退。
听得丫鬟传唤,徐氏拢了拢衣襟,方才拾阶而上。
进来内室,翁老夫人才刚起身,她看着徐氏进来,似乎有所感道:“你这么一大早来,肯定有事。”
二人婆媳多年,互相都有了解。
礼下于人,必有求之。
这个儿媳妇一般这么郑重的送礼,就是有事。
徐氏跪下道:“儿媳是为了惟钧的婚事而来,还请老太太帮忙。”
一听说是惟钧的婚事,翁老夫人还放松了:“简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很快就能嫁过来了,你放心,我会跟侯爷说,让他们住正院。”
反正方惟昌大房也不成了,老二流放,老三是更不行了,风流花心,你让他去青楼可以,让他办事,还要看他心情。
惟彦倒是不错,可惜他一心走仕途。
徐氏却左右看了一眼,翁老夫人皱眉,难不成不是?她把下人打发了,才问徐氏:“到底是何事?”
“儿媳想说,这桩婚事能不能取消,听说简家不太成了,若是牵连到咱们家可如何是好?惟钧也不能娶个犯官之女啊!”
“什么?”
翁老夫人是享福人,又因为前面病了一场,大家都不会把外面的事情告诉她老人家,因此,翁老夫人并不知晓这些。
她不可置信道:“简家怎么会到这个地步?不太可能吧?”
徐氏摇头,“年前参奏简大人的奏折已经是堆积如山,简大人闭门反省,听说皇上还大发雷霆,简夫人四处找门路,张相已经被训斥一回了,也被言官弹劾。”
翁老夫人神色一松:“这也没什么,这些文官起起落落的——”
“不,御史台的严大人已经开始接连参奏了。惟彦说怕是无力回天了。”
一听说是方惟彦说的,翁老夫人急了,因为方惟彦很少虚言,他说不好,肯定不会好。
但翁老夫人想起简夫人,不免道:“既然如此就更要娶凝初入门了,这样也显得咱们有情有义。”
如果和简家闹翻,她手里十几处铺子还是简夫人在打理,那简夫人肯定收回去。
徐氏咬牙,这个老虔婆从来都只顾自己。
但她绝不会屈服,她绝不会容许儿子娶一个犯官后代。


第99章 (二更)
“老太太,若简家不出事,我就是捏着鼻子也会同意,如今简家的事情牵连甚广,我知晓您是好心肠,但世上谁愿意做坏人,我不过是为了侯府罢了。”徐氏苦苦哀求。
“惟钧的婚事是小,就怕牵连到侯府啊。”
翁老夫人垂眸:“那侯爷是怎么说的呢?”
这就掐住徐氏的命脉了,别看女人们成日斗来斗去,什么婆媳不和,妯娌不睦,实际上还是要看东安侯的脸色,看东安侯是怎么预判的。
徐氏道:“侯爷说要看惟钧的意思,惟钧和我……自然是同一条心。”
哼,看儿媳妇这犹疑的样子就知道惟钧恐怕还不知道,翁老夫人也是人老成精,当年能跟世子方惟昌找到申氏,若非是方惟时自曝其短,现下方惟昌的世子还当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