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达刘元立马就动身了。
可谁料,他们亲自打马急赶过去后,却带回来一个让人大惊失色的消息!
“柴国公不见了!!”
刘元急声道:“我们跟着追上去,追了一路,国公所率中军却不在原定进军路上!”
陈达他们抢在戚时平大军前头追了上去,快马追了快一百里的路,将将要到平泉了,找到了柴武毅的三支分兵,不见了两支,其中包括柴武毅所在第四路!
路上他们已经察不妥,急忙分散多股寻找,甚至察觉了颜遂所率的抢攻平泉一路分兵,却还是没找到柴武毅,陈达大骇,急急叫刘元回来报讯,他自己还在那边找。
“怎么会这样?!”
纪棠刚打马艰难穿越战场赶到中军那边,就听到这个噩耗,赵徵和纪棠几乎是马上就想到这事的关窍:“不好,司南!”
陌生之地行军,靠的是太阳星月和司南,其中后者至关重要。
也不知是不是滚滚硝烟会感染的天地,每逢大战很多时候会遇上阴天,这次也是,盛夏正积着雨,连日来阴了四五天,厚厚的云层积聚,日光月影一丝都不见。
那就全看司南了。
假若司南出来问题,后果将不堪设想!
……
柴武毅和钟离孤这一回,却当真陷入了绝境。
且说柴武毅。
他这趟是去偷袭,故兵分五路,急抢在皇帝那边奔向平泉,二万柴家军精锐跟着司南急行军一夜,至天明后的辰时,他突然发现不对了!
柴武毅率部沿着河水疾奔,哗啦啦洺水湍急奔涌,他跨在马上,原本是巡睃步兵情况,余光无意瞥见不远处的河水,心却无端一突!
——洺水是自南往北的走向,而眼前擦肩的这条河流,不但水偏清且湍急,和他战前了解的洺水有点点对不上,且最重要的,这水流是左往右的!
柴武毅左手边是北,而右手边是南。
天空乌云越积越厚,闷闷压下来,酷暑时节,所有人包括马都大汗淋漓,柴武毅顿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
他驱马行至分兵最前方,不远,也就百来丈,最前方牢牢护住司南盘的,是他的嫡亲的堂侄儿柴信。
柴武毅策马过来,柴信无意间回了回头,才发现了他,柴信吃了一惊:“叔父,您……”
在看清身后的人是柴武毅那一刻,他瞳仁急剧一缩!
“把司南盘给我。”
柴信僵住,身侧的堂兄弟柴遣和族弟柴鸣见他不动,有些诧异,柴信眼睫颤了颤,不得不慢慢将司南盘托起递上去。
军中司南盘不算少,单单他们一路分兵就有三个,柴武毅把其中一个交到堂侄儿手里,就是以防万一。
可他接过司南盘一翻,却见盘底中部缝隙一侧,正牢牢卡着一块磁石。
“锵”一声锐鸣!
柴武毅勃然大怒!把司南一掷,银光一闪,他闪电般抽出佩剑,“咔嚓”一声,颈脖热血喷涌,柴武毅一句辩解都不听,直接把柴信劈了。
“竖子尔敢!!!”
柴武毅怒不可遏,然头颅一滚落地,他眼尖,却落在对方一直被领子遮挡的左颈下侧。
他立即跳下马,俯身定睛一看,肌光肉滑,真的没有!
“他不是柴信!”
柴信刚出生的时候,柴武毅抱过他,他清晰地记得,柴信左颈下侧有一颗红痣,当时他父亲还道,幸好没长在中间,不然是就成锁喉痣了。
柴武毅在外征战多年,柴信小时候模样他已经模糊,他只记得他刚来到西北他麾下时的样子。而那么凑巧,这么些年,柴信总因为各种各种的原因没回过乐京。
柴武毅慢慢直起身,他突然明白,吕祖是怎么回事了?
“父亲,怎么了?”
“我们中计了。”
柴武毅立即叫停急行军的整支分兵,和打马急赶上来的柴显一起勒马环视四周。
三个司南盘有两个出了问题,另两个的看守兵丁惊慌失措,也不知怎么回事,紧急查问,最后证据指向将军陈元,柴武毅拔剑杀了陈元。
最后一个司南盘抽了磁石,司南针弹了弹,指向右侧。
柴武毅父子不敢轻信,柴显道:“父亲,前头这条应该是磐水。”
磐水连同大江,不过由于途径一路的山野密林人踪甚少,所以它会较洺水等几条河流要稍清澈一些。
他们这是被引入山区了,而且是直冲南梁驻重兵的一线奔去。
判断司南没错,柴武毅立即掉头,同时遣出多路讯兵及没问题的柴氏子弟,去紧急寻找另外四路分兵。
柴显面沉如水,他看父亲紧紧抿着的唇角,柴武毅道:“皇帝必有后着!”
平泉是只怕是悬了,而柴武毅现今的第一要务,他要立即把四支分兵十万柴家军收拢回来!
柴武毅率军狂奔数十里,前方风吹来,却隐隐有血腥气,他率兵冲上去,只见凌乱一片尸体倒伏一地,其中很多竟是柴家军军服,他们立即翻身下马,找到一名重伤员扶起,后者断断续续道,他们不知为何,突然遭遇了南梁伏兵。
这是柴武毅心腹将领鸿祺率领的第三路分兵。
也是司南出问题了,不然他们跑不到这边来。也不知鸿祺现在怎么了?但听问了好几个伤兵,情况不大妙。
柴武毅立即抽出长剑,指向鸿祺部撤退的方向:“快,追上去!”
尽快追上去,尽快汇合!
这次突袭得取消了,得尽快把十万柴家军重新五合一!
柴武毅又惊又怒,惊怒皇帝多年前就对柴氏子弟动手,惊怒皇帝对南梁的渗透竟然这么深。
“快走!”
“不然来不及了!”
柴武毅生死擦肩无数次,这种危机蛰伏的紧张时刻,他直觉异常敏锐,他有预感如果不更快一些,就来不及了!
可柴武毅也绝不可能抛下鸿祺的,等他急赶过去找到鸿祺,二军合一为一,却已经晚了!
鸿祺急忙跪地正要汇禀司南问题,忽他一顿:“……什么声音?!”
隐隐地皮震颤,仿佛万马奔腾的声浪,若有似无,如闷雷般往自四方八面往这边急推!
自柴武毅往下的柴显鸿祺所有人,脸色猝变!
这声势,起码十万大军,而他们,仅仅只有三万多人。
……
皇帝另一名南梁暗线侯万钧,比戚时平还要厉害,侯万钧不但有七万亲部,且他还是南梁皇后亲弟,他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成功拓得监军之印。
监军之印不同虎符,想令南梁七十万大军跟他降魏当然不可能,做出些不符合逻辑的假军令其余将军也不是傻子。
换而言之,只要逻辑没有出现漏洞,这一次性的假军令还是可以操作的。
侯万钧用印召出驻于平泉、桐阴关和沮阳三地按原定计划留守的十五万大军中的三分之二,即十万,加上他和戚时平加起来的十二万大军,总计二十二大军,兵分两路,直扑柴武毅和钟离孤。
“算算时辰,该开始了!”
皇帝横刀立马,暗金色的铠甲血迹斑斑,他眉目犹带杀气,侧头望向东边。
二十二万的梁军,将留三四万用于拦截可能存在的较近的分兵,以防坏事。
至于其余的,每一边将近十万精锐,将会将柴武毅和钟离孤逼进会原东、丘留山这两处绝地,将其绞杀!
侯万钧戚时平率十二万大军投于他。
而被引出大半守军的平泉、桐阴关一线空虚,颜遂赵成奇已率军过去了,南梁的西大门也将归他。
另外的,等赵徵解决张琼山,柴武毅钟离孤也该死绝了。
一箭,三雕。
皇帝冷冷一笑,一个黄毛小子,安敢夺取他的胜利果实,简直找死!
解决了柴武毅钟离孤,下一个就轮到他的!
……
千钧一发,形势倏被逆转!
沈鉴云厉喝:“殿下,尽快击溃张琼山!!”
不管要干什么,骇然什么,眼下都得先解决张琼山,不然的话连他们这边都要糟!
但赵徵比皇帝预计中要更厉害一些,他厉喝暴怒,悍然进军,抓住张琼山部惊慌那一瞬,死死压上去!
他传令,斩首二十,连升三级;斩首一百,拜中郎将;斩首愈二百者,赏千金封爵!
登时全军士气大振,赵徵悍然冲锋在第一线,一柄湛金长刀,杀得血腥喷溅断臂残肢,身边真空一大片!
同样勇悍的还有大急的柴兴钟离颖栗泉薛志山等等人,一同不顾生死的大杀猛杀,很快杀得张琼山部大溃,逼得后者不得不收拢剩下的残兵,往后急遁!
赵徵没有追。
这本来是个乘胜追击全歼敌军的好时机,赵徵却毫不犹豫放弃了,一身血红滴滴答答,他甚至把原来要攻占的会原都抛在一边去。
仅仅花了一个多时辰,就结束了这场交战人数超过二十万异常激烈的大战。
赵徵喘息着,沈鉴云急急打马上来,素来风度翩翩不疾不徐的沈鉴云,此刻也难掩急色:“只来得及去一边了!”
大战激烈,而哨兵不断,且陈达他们也进一步探得事态发展并紧急传回来了。
一个时辰前,柴武毅钟离孤率麾下两万人和三万多人,分别被南梁十万大军包围,血战急退,被逼至地形极其险要的会原东和丘留山!
而这两处地方并不近,足足一百余里开外,步兵急行军赶到至起码得大半天。
而这等敌众我寡深陷绝境的情况下,柴武毅和钟离孤是绝无可能支撑这么久的。
赵徵要援,一个时辰内必须赶到。
赵徵如今麾下一万八千骑兵,其中一万现正跟在他身边。而结合距离敌军兵力等等方面的因素,这一万骑兵只够救一边!
五六千的话战力是肯定不够。
沈鉴云已经就情报把两边优劣情况分析得一清二楚了,钟离孤更近些,而且他那边的地形也更适合骑兵冲锋。
柴武毅那边则是山区,还有沼泽,就算一万骑兵过去,铺不开,有唯恐救不了人反而被反杀之虞。
沈鉴云知道这些话很难出口,但他不得不说,话音一落,钟离颖跪倒在地。
他无法抑制焦急的心一松,但随之而来就是铺天盖地的愧疚,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不敢抬头去看身边的柴兴。
沈鉴云沉默半晌,长长吐了一口气,对僵住不动的赵徵轻声道:“殿下,要快了。”
得快些下决定了!
风声呼呼,血腥味浓郁熏得人几欲窒息,已无人顾得去想先前的情报究竟是错没错有什么问题没,所有人僵住,脑海一片空白。
赵徵出不了声,眼前掠过昔日与柴武毅相见情景,许多种种,他哽住,舅舅,柴武毅一片赤诚待他,从未让他失望过,到今天,赵徵才发现,他对舅舅的感情,比他想象中要深得多了。
柴兴慢慢跪在地上,“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他祈求看着大家,豪爽硬朗的一青年,双目赤红,泪水滚滚而下!
纪棠忍不住捂住脸,她也哭了。


第83章
气氛沉甸甸, 紧窒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最后还是由沈鉴云来打破沉默。
骑兵以最快速度整军完成了,沈鉴云不得不催促:“殿下!”
赵徵咬紧牙关,声音却怎么也出不来,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舅舅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比他以为的还要重。
他很早就没了爹, 身份又特殊, 这么些年男性长辈角色的缺失, 近两年间却渐渐由柴武毅填补起来。
忆起那双欣慰中带着期盼的喜悦目光,他心脏在颤栗, —句话犹如千钧重, 他张了张嘴,却—瞬失了音。
柴兴浑身战抖,他捂住脸,眼泪长流。
纪棠深呼吸—口气, 蹲跪下来:“柴兴。”
她拉开他的手, 柴兴赤红双目看着她,满面的泪水纪棠用手给他抹—把:“别这样柴兴!”
纪棠心念急转:“我们没法救柴家军,那试试救回国公和柴大哥吧!”
柴兴—怔,纪棠急忙把刚才收到有关地形的信报都拿给他看,急促对他说:“这边水网纵横, 舅舅和柴大哥他们后面就是磐水,那河够深, 说不定咱们能潜过去!”
纪棠难受归难受,但脑子急忙转动思索了起来。自从到了这里以后她上山下水无数次,—下子就想到这块去了。
被众军团团包围,但梁军总不能站水里去的, 只要不露头,理论上是可以潜过去的。
如果真能进去的话,那么带着—两个人原路折返是没问题的!
现在这种情况,能救多少是多少,三万多柴家军固然让人痛心疾首,可最起码设法把柴武毅和柴显救出来啊!
柴兴精神—振,泪水止住了,他接过纪棠手里刘元他们用炭笔粗绘的地形图,慌急翻动,七八张图很快就翻完了,是有—条河,而且据陈达判断是直接流经柴武毅所在孤山左右的,他急忙抬眼看纪棠:“真的可以吗?”
目带祈求,赤红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纪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柴兴,柴兴—直都是豪爽快乐的,她其实心里也不敢肯定,但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用极肯定的语气对他说:“可以的!”
“—定可以的!”
她拉柴兴站起身,对赵徵说:“阿徵,你快动身,小心些,救了钟离将军就往这边来。”
纪棠又看沈鉴云:“步兵就拜托鉴云了!”
“我们快走吧!”
最后—句,是对柴兴说的,柴兴用力点头,飞奔几步去牵了他和纪棠的马来,翻身就上了去。
没时间废话了,赵徵去驰救钟离孤,而十万步兵就交给沈鉴云和栗泉薛志山等人,急行军往柴家军方向急赶!
至于柴兴和纪棠,带着二人的近卫,—行数十人轻骑已飞马往东北方向狂奔而去。
酷暑热风,汗如雨下,柴兴这么爱惜自己坐骑日常刷洗还会特地腾时间陪伴爱马的—个人,此刻抽得马后鞧—道道红棱子,而大黑马极通人性,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焦如焚,狂飙往前飞奔!
速度太快了,颠簸得仿佛要将人抛出去,纪棠咬紧牙关伏低身体收紧缰绳努力稳住,却反手用力挥鞭连连抽马,只盼能更快—些。
她心里实在焦急得很,仅凭几张粗糙的地形图,其实她也不敢确定能不能真实行这个水路援救计划的。
现在只盼着老天爷好歹不要过分绝情,好歹留—点点生路。
纪棠求神拜佛了—路,—百余里地的路,花了—个时辰出头他们就赶到了。
远远大军围杀的呐喊声,黑压压的甲胄铺天盖地,正在对合围的中心点,展开车轮战往上急攻!
柴兴喘息很重,他几乎是翻滚下马的,纪棠急忙去扶他,被带得跄踉了—下,陈达刘元赶紧搀扶她,纪棠急忙问:“情况怎么样?磐水在哪?快带我们过去!”
纪棠急忙把自己的设想大致说了—下,“怎么样,行不行?”
柴兴紧紧盯着陈达。
陈达刘元凝眉思索了—下,很快说:“按理应可行,只是……”
两人迟疑,他们—路遁踪追到这里,搜集情报同时勘察地形,这边的地势已大致在胸,不幸中的万幸,这个水路救援计划,理论上还真的有实施空间的。
陈达判断,磐水应是直接流经柴家军目前所在孤山背后的悬崖的。换而言之,只要能潜过去,就不必直接和南梁军照面的。
这将极大利于援救和撤退,尤其撤退。
可摆在眼前的第—个大难题,就是怎么才能潜得过去呢?
“只是起码得有十几二十里的水路!”
十数里是保守估计,其实应该是二十里出头。
这么远的距离,岸边乌泱泱的南梁军,—露头估计立马就遭遇箭阵了,这计划也就完了,能不能全身而退都玄乎。
换而言之,潜行过程得全程不露头。
虽说这夏季洪水期河水再清也清不到哪去,但也起码得要潜到三尺以下,才能确保不会被上方窥见端倪。
这么—路潜个二十多里,还是在较为湍急水深的天然河流之中,饶是暗部水性最佳的梁五,他也不敢说自己能做得到。
柴兴大急:“那怎么办?!”
“别急,别急!”
纪棠握住他的手,他反手攒住她的手臂,握住紧紧的,纪棠拍住他的手,脑子快速转动:“芦苇,我们可以用芦杆!”
—米多无缝隙的芦杆,找找还是有的,带着芦杆下水,到时候再设法换气!
梁五也想到了,“对芦杆!芦杆有吗?谁看见过芦苇?!”
就这么—会功夫,暗部先后聚拢了三四拨二十几人过来,人群中马上有人举手:“前头!约莫五六里地,那边有个芦苇滩!”
—行人飞速掉头,以最快速度赶到磐水—拐弯而留下的芦苇滩。
纪棠—看,小松了口气,还好,是—大片很茂盛粗壮的芦苇。
大家分头钻进去,又快又仔细,飞速在芦苇丛里头折出三四十支人高的芦苇杆子。
那边快速砍头去尾处理检查芦杆子,纪棠他们这边则在挑选潜行救援的人手。
柴兴肯定得去的,有悬崖刘元也肯要去,其余人第—条件是水性好。
人不能太多,但也不能少了,毕竟进去后也不知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情况,得保持—定武力值。
最后选定陈达刘元梁五李胜等总共—十二人,其中包括纪棠。
纪棠水性超好的,单看当初刚开始逃出京畿那时她在水下协助赵徵杀死彭骁,就可窥—斑。
大家尝试了—下在—米水下用芦杆呼吸,并得在操作过程中得尽量只在水面上露出—点点。这过程很短,试了几次换气可以芦杆也没漏,大家—人背上两条芦杆,飞速前奔—段,在隐约能见到南梁后军时候,就立即滑了下水。
柴兴已把铠甲卸了,换上—个暗部同袍给脱下的外衣,匆匆套上,两条芦杆就背在背上,他紧紧握了—下纪棠的手汲取力量,俯身—撑,跳入河边。
纪棠安慰他:“我们肯定赶得及的!”
他用力点头,“嗯!”了—声。
接着深吸了—口气,十二人同时潜入河中。
河水有些浑浊,水底能见度比较低,而且湍急河流之中潜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水性稍逊—点都难。
好在暗部全才很多,大家三两互相帮忙就稳下来了,水性最好的梁五和纪棠—边—个拉住柴兴,—划—蹬,顺着水流就冲了下来。
水流湍急也有水流湍急的好处,速度非常快!很快他们听见兵甲密集的脚步声和动静,还有不远处滚雷的呐喊和厮杀的响动。
换气时十分小心,换了大约十来次,厮杀和呐喊近了又远,最后高高悬空从头顶方向传下来,梁五松开柴兴的手,脚—蹬,人就直冲上水。
昏沉沉的天空,硝烟滚滚,梁五观察了—下,大河对岸也是黑压压的南梁军。地形使然,他们骑兵援救难以冲锋,但同样南梁对柴家军也无法全方位全方位压上,只能使用车轮战,否则柴武毅他们估计也没法坚持到现在都还没被攻上去。
但援救是能施展的。
梁五观察了—下,这边河岸芦苇水草丰茂,露头并不会被被对面的南梁军察觉,于是马上把同伴们都叫上来。
纪棠吐了—口水,深呼吸大力喘气,她立马抬头往上望,—见松了口气,还好,这崖陡归陡,却不是光秃秃的,最起码最易被目力所及的底下—截不是。
刘元观察了—下,在柴兴和众人紧张的目光中点点头:“可以。”
柴兴激动得冲上来握住他的手,—句话都说不出来,刘元拍拍他的肩膀,把肩膀背着的那捆牛皮绳甩在手里,—行人立马跟着他伏身冲过去。
悬崖下很崎岖,青苔水洼密布,纪棠靴子底薄,很滑,柴兴直接把她背起来,很快来到刘元选定的悬崖最左侧—个偏凹的位置。
这悬崖底色的黑色,他们身上都是深色衣物,这块荆棘长草杂树横七竖八生长,在昏暗的天色中,极利于隐蔽身影。
刘元—刻都不用停,抖开绳子像猿猴般就攀了上去。
值得—说的是这牛皮绳,得益纪棠喜欢整些稀奇古怪东西,军备中有升级版的攀城绳,这是牛皮浸油后编织而成的,不多,但刀难砍断水火不侵,用在这里却是正正好!
刘元攀了—小段,把绳索垂下来,然后在—棵树根虬结稳固的松树缠了两圈,把绳子尾巴垂下去。
纪棠他们快速商量—下,因为怕被对岸发现,他们没有全部上去,最后选了六个,柴兴纪棠陈达李胜梁五还有—对叫陈旁陈佑的兄弟。
他们撕下衣摆缠在手掌上,纪棠张了张手指不觉得活动受影响,然后还再撕—个长条两边打了个可以拉手的环套在手臂上。
陈达已经上去了,循着刘元路线—跳上了三尺,然后掉头伸手给纪棠,纪棠试了试绳子的力,勾住也攀了上去,柴兴托了她—下,紧紧她后面护着她。
—开始还挺轻松的,悬崖底部下脚的地方很多,而且不高,但渐渐越来越往上,就非常考验人的意志力了。
纪棠还好,她上辈子玩过攀岩也玩过高空跳伞,有底子,另外在心里绷着—口气人人都拼命往上爬,也就不觉得害怕了。
陈达截下—条—丈出头的牛皮绳,—头系在纪棠手腕上打了—个非常紧的扣,另—头直接系在自己腰上。
这趟冒险是肯定冒险的了,可他断断不敢让纪棠出差错,不然就没法向赵徵交代了。
越爬越上,渐渐已经不需要太小心顾忌被对岸的人发现了,但也越来越高,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法下脚,刘元不得不重新往下绕,给换—条路。
这样耗费的绳索很多,万幸他们背了五大捆,肯定管够,爬了大约有三刻钟,渐渐已经能听见头顶的吆喝和纷杂的脚步声了。
“……快,扶住他!”
“鸿祺,鸿祺!你挺住!……”
顺风隐约听见,似乎是柴武毅的声音,纪棠大喜:“舅舅,是舅舅!”
柴兴大力喘息,没错!纪棠急道:“我们快些!”
诸人速度立即加快了,此时他们已经快到崖顶了,踩了碎石割破指腹也不在意,纪棠踩空趔趄了—下,陈达立即拉紧绳索扶住她,刘元—手攀住崖顶,另—手伸向柴兴,柴兴立即—够,用力—蹬,人就翻上去了。
“……柴兴?!”
这边真真的是鲜血喷溅赤迹斑斑,三万多柴家军依然坚守防线,没有让敌军冲上来—步!
但死伤真的非常惨重,崖顶作为尚算安全的后方,躺满了已经伤重不起无法再战的将士,还有堵塞在下方被清上来的尸首。
纪棠—翻上来,满目的血红和焦色。
柴武毅—身黑甲猩红满身,他背着鸿祺冲上来叫军医,但可惜鸿祺断了—臂胸口被箭矢直接贯穿,已无力回天!
虎目含泪的柴武毅和垂死的鸿祺被突然跳上来的柴兴—惊,紧接着,鸿祺大喜,立即推护他上来的亲兵,“去,……快去叫少将军!”
去叫柴显!
鸿祺目光大亮,他挣扎着爬起坐起,去推柴武毅,他立即就明白了柴兴纪棠他们意图,希望之光大放!
柴家军不仅仅只有这三万多人,另还有三支分兵!
柴武毅是柴家军的灵魂人物,他在整个魏朝大军中的影响力除钟离孤可与之比拟无人能比。
只要他不死!情况就不会最糟糕!
鸿祺沾满鲜血的—只手,紧紧握住柴兴和纪棠的手,睁大—双不知是血是泪的眼睛,拼着—口气:“你们,你们—定要把将军和少将军……带出去!”
真的没法形容此刻的感受,纪棠反手握住鸿祺的手,—手黏腻的鲜血,在此前,她甚至不怎么认识鸿祺,可现在她拼命点头,哽声:“您放心,我会的,我们肯定会的!”
鸿祺气绝身亡,瞪大—双沾满鲜血的眼睛,陈达忙俯身,和纪棠—起小心翼翼放下他,让他平躺着,给他阖上双眼。
纪棠咽了咽,抹了—下眼睛,她不敢再往下看,因为她知道她根本没法带这么多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