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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讥讽无效,蔡昭跳过这茬:“你毫无所获,然后呢。”
慕清晏道:“无可奈何之下,我回忆起当初在常家中养伤的那段日子,多数物事已随着坞堡付之一炬了,只有这里,尚且完好。”
他指着周围的坟冢,“我忽想起一事——常夫人病逝后不久,清明便到了。那阵子常大侠心事郁结,爱妻亡故,爱子被送走,他孑然一身,好生寂寥。清明那日常家上下皆去后山祭奠亡人,到了夜里,常大侠才独自提了食篮去了后山。我本想跟去,但常大侠谢绝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蔡昭越听越迷糊。
慕清晏问:“你知道武安民众祭奠亡人用的都是什么祭品。”
蔡昭:“酱油烧麦?”
慕清晏莞尔:“不,按着武安城的习俗,祭典自家人用的是三素果三素点六样另水酒些许,祭典外人才用鸡鸭荤腥。”
蔡昭有些明白了,“那晚常大侠的食篮中有荤腥祭品?”
“正是。”
慕清晏单手负背走在两座墓碑中间:“几日前我反复查验了这片后山中的每一座坟冢,埋的不是常家亲族,就是常氏忠仆,便是常老太爷的那几位结拜兄弟也因其无亲无故,便埋骨此地,受常氏子孙供奉。”
蔡昭懂了:“那么,常大侠带的那些荤腥是去祭奠谁的?”
“之前我一直以为常家是受我牵连才致被屠。常大侠临终前一直叮嘱我,说常氏血案不是冲着我去的,叫我不要觉得亏欠。当时我以为常大侠只是在宽慰我,如今想来,常大侠这话可能是真的——常家的确藏了一个秘密。”
慕清晏蹙眉:“可惜如今时隔一年,坟冢前的祭品早就被山中野兽吃光了,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出那位埋入常家坟地的外人是谁。我总觉得,这是破解迷雾的关键。”
蔡昭想了想,忽道:“我们与太初观弟子上山的那日,你们正打算做什么?”
慕清晏眼神略略游移,然后微笑。
蔡昭瞪起眼睛:“难怪你带了善于掘地的教众来,你那天是不是打算挖坟?!”
慕清晏叹了口气:“我这不是还在犹豫么。”
“常大侠一家待你那么好,你居然要挖人家祖坟!你狼心狗肺!”
“我错了我错了,我也是为了找出屠戮常家的元凶嘛。”慕清晏安抚女孩,“现在说说你的线索吧,你前日都肯说给宋郁之听了,说给我听也不要紧吧,没准不用掘坟就能找出真相。”
蔡昭横了他一眼:“也没什么。数月前我爹不是来过这里查问嘛,他说此处与十几年前相比,有些异样。”当下她将蔡平春那日的话复述了一遍。
“可是我与三师兄反复在此地查看了,没什么异样啊。”她有些迷茫。
谁知慕清晏却眼睛亮了,“此处果然有异!”
“?!”蔡昭傻眼,“你这就知道啦?”
慕清晏眼中神采奕奕,“令尊的那番话难道你没听出不对劲么?”
蔡昭愈发迷茫:“我爹说什么了?十几年前的初春,他心事烦闷,在这里发了半天呆,然后被姑姑喊回去,洗把冷水脸醒醒神。”——简短至极,哪里有不对劲?
“正是这句!”慕清晏上下打量女孩,脸上露出戏谑神情,自言自语道:“看来落英谷是真的四季如春,你又在九蠡山上待的不久。不过广天门也是建在山上的,宋郁之怎么也没听出来?!哼哼哼,果然是绣花枕头!”
蔡昭不高兴了,“要说你就说,再讥笑我就走了!”
“好好好,我说。”慕清晏笑道,“我先问你,现在你身上觉得冷还是热?”
蔡昭一怔,不自觉的拢了拢领口,“有些凉。”
慕清晏道:“武安山本就寒僻,此地又是背阴的山坳,如今初夏时节都叫人凉飕飕的,何况令尊当年是初春来的。”
蔡昭点头。
慕清晏:“令尊当日在坟地中发了半天呆,身上必然寒冷——正常情形下,被阴冷的山风吹了半天,回去后应当如何?”
蔡昭:“当然是赶紧喝碗姜汤驱驱寒啊。”
“可你姑母却让你父亲洗把冷水脸。”慕清晏缓缓道。
蔡昭吸了口气,满心惊愕:“……这是为什么。”她抓抓耳朵,片刻后抬头,“难道我爹的脸被太阳晒红了?”
慕清晏目露赞赏:“我猜就是如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蔡昭自语,“难怪我爹会觉得异样,因为他隐约记得十几年前被晒热了脸,数月前却没有。”
她懵懵的左右顾盼,“可这里分明背阴,便是如今初夏阳光都很稀薄,我爹当时是初春时分,怎么可能被太阳晒红了脸呢?”
慕清晏目光一沉,缓缓道:“此地必然有一处,是阳光特别丰沛,足以将人晒热的。”
蔡昭顺着他的目光睃视周遭,一阵寒风吹过,荒野坟冢,阴气阵阵。
第102章
一个多时辰后, 慕蔡二人再度在常夫人的墓碑前碰头。
适才他们绕着坟场来来回回的试探阳光,每一个角落,每一道山墙,甚至连每一块墓碑都旁的站了一小会儿, 然而依旧毫无所获。
蔡昭被山风吹的脸青嘴唇白, 慕清晏从脚边的竹篓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壶递过去, 让她喝口酒暖暖身子。
“要不还是掘坟吧。”他习惯性的去摸女孩凌乱的鬓发,蔡昭后仰躲开, 他亦不以为忤,“只要将后山这片一一掘开, 地下有什么就都清楚了。上官浩男选来的弟兄甚是能干,据说祖辈原先就是盗墓起家的,要不了半日就好了。”
“慕教主请自重。”蔡昭板着脸将小银壶丢回竹篓,“这里埋的都是锄强扶弱的正道英烈,你居然让盗墓贼来挖他们的坟!”
慕清晏两手负背, “那么请小蔡女侠指教接下来如何, 在下是束手无策了。”
他今日穿一身束腰窄袖的玄黑锦袍, 袍脚及地,腰背笔直。因他生的高大清瘦, 这样穿着尤其好看, 于萋萋荒野中迎风一站, 更显得身形修长,凌然若松。
蔡昭微微侧开视线, 插着腰叹口气,重新整理思路, “我爹说, 当时他站在南面的石阶上……”
“就是这儿。”慕清晏一指前方用青石板垒成的小小三层台阶。
——阶下延伸至墓地, 阶上是一尊两人合抱大的石鼎,石鼎左右各有两张青石条案用以摆放贡物祭品,后方是一面宽宽的石壁,一人多高,比下方左右两处石阶所间隔的距离还宽些,足可让二十多人并肩站立,上头龙飞凤舞的刻了一首正气歌。
蔡昭低头踩上石阶,“我爹说他在这儿呆站了大半天。”
“这石阶在左右各有一处,是用来登上祭台的,所以令尊站的哪一处?”慕清晏继续拆台,“以及,他站的第几阶。”
蔡昭不去理他,继续自言自语,“我姑姑本来在与常大侠商议要事,会来叫爹爹回去,定然是到了用饭时辰,所以爹是从上午站到了傍晚……”
慕清晏:“这两处石阶都仅能并肩走两三人,适才我们都站过了,并无燥热之感。”
蔡昭冲他怒目,“你别打岔。”
慕清晏笑笑:“我只是在替你出主意。”
“不用你来出主意,待会儿我就下山去,让樊师兄给我找上百八十个弟兄来,满满当当站满整片墓地,晒上一整日,届时就知哪处有异了。”蔡昭神情得意。
慕清晏想了想,“这个主意不错,可若令尊其实记错了,当时他是坐着的呢。”
“那就第二日再来,让众弟兄满满当当坐在墓地上晒一整日。”
慕清晏又道:“也行。不过你找的人最好与令尊身高差不多。若是高矮有异,就算站对了位置,也未必能晒到脸,晒到头顶或是胸膛就未必能察觉出了。”
蔡昭忍气:“行,我让师兄们尽量找与爹爹身量相近的。”
慕清晏还有话:“你还需写信问问令尊当初他有多高,寻常少年人二十岁前都还会长个子。我记得当年令尊才十几岁罢,说不定身量未足呢。”
蔡昭怒了:“你怎么这么麻烦!”
慕清晏发出清亮的笑声,“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不要你管!”蔡昭吸口气,脸上绷出冷静自若的气质,“行了,今日事已毕,你不如先行离去吧。”
慕清晏:“我为何要离去。”
蔡昭跺脚:“等我师兄们上来,你却在这里,你们一打照面,那岂不是,岂不是……”
慕清晏眼皮一撩,目色阴沉:“小蔡女侠,你这卸磨杀驴有些太利索了吧。”
“你到底走不走!”
“不走。”
蔡昭憋气,当下右手五指微张,以擒龙功向地上虚抓一记,随即翻掌朝前击去,一块孩童脑袋大小的石块迅疾击向慕清晏。
按照她的想法,慕清晏只需挥掌一挡,石块立刻四分五裂,谁知慕清晏两手不动,反而侧身一拗,闪身躲开飞石。
只听‘砰’的一声,这石块刚好击中慕清晏身后的青石条案。
两石相撞,碎砾四溅,待蓬蓬乱的碎石尘土散去,只见那青石长案裂开了一道长缝。
蔡昭的额角缓缓沁出一滴汗。
慕清晏似乎很吃惊,响亮的唉呀一声,“昭昭,你将锄强扶弱的正道英烈的祭案打碎了!”
“你这妖怪,都怪你都怪你!”蔡昭气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愤然扑向这祸害。
慕清晏哈哈一笑,旋身退上石阶,然后张开长臂一把抱住气呼呼的小姑娘,搂了个绵软满怀。他身形微微一滞,瞬间心头冒出一个念头——数月未见,小姑娘似乎又长大了些。
不等他生出旁的绮思,蔡昭忽喊了起来,“别动别动!”
慕清晏低头一看,只见怀中的小姑娘在挣扎间从自己身侧直勾勾的望向前方,他顺着视线看过去,正落在身后石碑的最东侧。
他皱眉:“这石碑有何不妥?”
蔡昭摇摇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石壁最西侧弯腰细细查看。
慕清晏跟了上来:“此处我们适才试探过,并无什么机关,你看出什么了?”
蔡昭指着石壁上蜿蜒攀爬的七八条翠绿藤蔓,“你看这是什么。”
慕清晏失笑,“爬山虎呀。”
又有些伤感,“真是故人已去,满目疮痍。当初常家上下俱在时,常大侠怎肯让石壁长出这些东西来。”
“幸亏有这东西。”蔡昭神情凝重,指着爬山虎中间的一处,“你仔细看,这几条爬山虎有什么异处。”
此时正值初夏,石壁上的藤蔓长的郁郁葱葱,甚是繁茂,想来再过数月就可覆盖正面石壁。然而蔡昭指着的这处爬山虎,藤叶却有些干瘪。
慕清晏凑近了上下打量起来——这处的上方藤叶很茂盛,下方藤叶也很茂盛,唯有这不高不低的一处藤叶有些发蔫。以蔡昭的手指为中心,恰好人首大小的一小片区域中,不同程度的出现藤茎瘪落细叶卷曲的情形。
蔡昭一字一句道:“这是被长期曝晒的结果。”因蔡平殊常年服药,她自小跟着双亲学习晒药制药,看惯了这等模样的草木。
慕清晏一震,两人同时转身往后看去。
这里接近石壁最西侧的末端,正前方是几座半人高的墓碑,东侧是更加绵密的墓碑群落,只有西侧已届坟场边缘,林立着一片张牙舞爪的山石,其中有一块尤其醒目。
其余山石都低矮尖利,只这块山石犹如一根弯曲的石柱般高瘦突耸,足有两人多高。
慕蔡绕着这根石柱仔细观察,也无需商议,慕清晏负责查看上半部,蔡昭负责下半部。
片刻后,蔡昭发出惊呼:“你看这里。”
这根石柱长的嶙峋怪异,不是这边凹,就是那边凸,只有大约在蔡昭胸口位置的高度,有一大片极其光滑平整的镜面,微微向内凹陷,恰似一面聚光镜。
而这块山石镜面,刚好面向石阶石碑方向。
“原来是这样。”慕清晏也不禁感慨天地造化的巧合,“后山背阴,阳光稀薄,正常情形下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人晒热。然而有了这面聚光的镜面,便能将稀薄的阳光聚集数十倍,并照射到对面。”
“当时我爹恰好站在这处,聚拢的阳光从侧面打到他脸上。”蔡昭走到对面石阶上站好,“因为是初春时节,便是聚拢了数十倍的阳光也并不很烈。爹爹心事重重的在这儿呆站了大半日,浑然不知自己脸上已被晒红。还是姑姑看见了,让他去洗把冷水脸。”
“不对,这位置不对。”慕清晏忽道。
他迅速从竹篓中取出一团细麻绳,一头按到石柱镜面上,一头抛给蔡昭。
蔡昭牵着细麻绳来到被曝晒的爬山虎处,用力扯紧,形成一条直线。
两人视线汇集,只见麻绳中间经过石阶的位置不高不低,比男子站立时的面部位置要低,又比坐在最上一级石阶略高些。
“从这石柱镜面上折射出来的阳光要晒到石壁上那个位置的爬山虎,就绝不可能照到令尊的脸。”慕清晏断言,随即又犹豫道,“抑或是,当时令尊真的身量未足,个子很矮……”素来口无禁忌的慕大教主难得出言躲闪,毕竟是未来的长辈。
蔡昭一脸茫然:“没有啊,姑姑说爹爹小时候老爱低着头,就是因为他从小个子高,站在同龄伙伴中总是不好意思。”
“那么,就是在这十几年间,有些东西变了。”慕清晏冷静的下结论。
他转目看向祭台,“这片祭台占地颇广,地基是以巨大的青石垒造,就算向下塌陷,也不会是平平塌陷,东西南北各处必有倾斜之处。然而如今看来,祭台还是四平八稳。”
他再转目,望着身旁的石柱,“那么,就是这里出了变故。”
蔡昭赶紧过去看,只见这块石柱底部陷入深深的泥土地中。
山间的泥土远比山下土地来的坚硬,然而抵不过这块竖立的石柱过于巨大沉重,石柱底部的周遭土地已微微向中间凹陷了。
“这石柱,怎么陷下去了?”蔡昭甚是惊异。
慕清晏凝目向下看,“武安山风吹雨打数百年,能形成这片嶙峋的山石,必然地基牢固,不会无缘无故塌陷下去,除非是……”
“除非是有人挖空了地底!”蔡昭接口。
慕清晏笑瞥女孩一眼,随后又去竹篓中翻捡,“既确认了位置,余下就简单了,直接炸开那处就好了。”
他双手各拿了两枚熟悉黑漆漆之物走过来,正是去了毒针版的霹雳雷火弹,“若是炸不开,再叫人上来掘地三尺便是。”
蔡昭神色却有些发愣,“……你说,这石柱地下是什么?”
慕清晏脚步一停,疑惑道:“什么意思,是什么炸开一看不就知道了么。”
蔡昭微微仰头,轻轻道:“照你的说法,这里应该埋了一位隐秘之人的遗骨,而常大侠再是哀恸,也会记得清明时节来祭拜他。所以,他应该不是坏人吧。可若是好人,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立起墓碑呢。”
慕清晏讥讽道:“你不会连此处也不许我掘开了吧,这么宅心仁厚,干嘛拗断青罗江畔恶霸的胳膊吓跑了周玉麒呢。”
“你这人真是……”蔡昭都懒得跟这人生气了,“我的意思是,我们别在此处炸,往那边。离南坎北,坎一乾六,坤位主阴,顺应天地生死……嗯,是那边!”
她顺着这个方向直直走出去五六丈,然后立住,“炸这儿吧。”
慕清晏微微眯眼,身形一动不动:“小蔡女侠不分说两句?”
蔡昭无奈,“呃,好吧。你还得我姑姑结交的那对石家兄弟吧……”
“记得。”慕清晏点头,“石老二也中过幽冥寒气,功力尽失,之后被你姑姑治好了。正因如此,宋郁之才喋喋不休的要找什么紫玉金葵。”
蔡昭无语望天,才道:“聂恒城死后,他们兄弟俩就归隐了,而且归隐之地连我师父和爹都不知道。据说这是我姑姑的意思,石大侠家累太多,家中有妻有妾,儿女成群,石二侠屡受重创,需要长期休养……”
“太阳快下山了,咱们利索些吧。”慕清晏嘴角含笑,“石家兄弟是不是盗墓出身的?”
蔡昭激烈反驳:“你怎么这么说呢?!心向正道光明磊落的侠士受家中祖传的行当所限,学了些掘地的技艺,怎能叫盗墓呢!”
慕清晏毫不姑息女孩的双标,“就说他们有没有盗过墓吧。”
蔡昭气馁:“谁年少时没掘过两座墓啊,遇到我姑姑后他们就再不干了。”
“我觉得天下很多人都没掘过墓,不过也罢……”慕清晏忍笑,“后来呢。”
蔡昭瘪瘪嘴,“归隐临别之际,石大侠赠了几件祖传之物给我姑姑,其中有一件我小时候闲着无事翻看过几遍……”
“哦,莫不是《手把手教你盗墓二三事》?”慕清晏强忍笑意。
“真不是盗墓!”小姑娘十分坚持,“里头记载了许多营造地下墓穴的技艺工法呢!后来我家的刀疤叔过世,就是那个,那个……”
“一掌定乾坤紫面疤客孙定洲。”慕清晏补充。
“对对,就是他!”蔡昭道,“他愧对惨死的家人,是以不愿立碑,嘱咐我爹草草掩埋就行。后来我姑姑做主,照着石大侠的那卷秘籍为他建了一座小小的地底墓穴。”
慕清晏点点头:“所以你认为我们如今脚下这处墓穴也是石家兄弟造的?”
“常家也没这门手艺啊。”蔡昭道,“你不要以为修建地下墓穴很容易,要防水渗入,防鼠虫蛇蚁……封住穴口后地面上还要不露痕迹,有许多诀窍呢。”
“小蔡女侠说的极是。”看着女孩着急脸红的模样,慕清晏笑目如星,“就照小蔡女侠吩咐的来。”
在蔡昭之前指定之处掘下半尺深,埋入雷火弹,燃起引信——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下方果然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第103章
下地洞前, 慕清晏分别用细麻绳拴在野兔子与飞鸟身上放下去测试地下气息是否有碍,然后一禽一兽都活蹦乱跳的回来了。
取火折子燃木枝为炬,两人下到这条向下倾斜的地道,行走不到三四丈, 便来到这座平平无奇的小小地下墓室。没有毒物, 没有暗器, 甚至连最寻常的落石机关都没有。
走入墓室后,蔡昭颇有几分失落, “居然毫无惊险……”
慕清晏举着火把四下观察:“看来这座地下墓穴建造的有些匆忙。”
墓室四四方方,长五丈, 宽四丈,并一人多高,其中一面墙壁上开有一小门,门后便是通往地面的短短地道,他们刚从此处进入。
墓室四墙是用寻常青石垒造的, 有些凹凸不平, 地面倒很平整, 除了紧密拼放的青石板还铺了一层薄土。室内阴冷沉闷,尚算干燥。
一口朴素端庄的青石棺东西向摆放在墓室正中, 棺盖上镌刻着寻常的祝福王者的符咒纹路, 石棺左右两面分别刻了两句话, 右面是‘日升月落,尊驾素来一身亦豪亦杰’, 左面是‘山高水长,神君此去一路无障无碍’。
蔡昭默念了两遍, “这话倒像是姑姑写的, 很是洒脱呢。”
石棺脚部设有一座简单的青石香案, 案上摆放了三个放置祭品用的玉盒,其后是香炉与烛台,正中间是一块漆木灵位牌,上头清清楚楚写了‘离教路成南之神位’八个字。
慕蔡二人自从历险以来,不知多少次遇到艰难陷阱,如此直白平和的获得信息可说是从未有过之事,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愣神。
“路成南?这里埋的居然是路成南?”蔡昭很是惊异,“原来他十几年前就死了,江湖上还道他只是失踪了呢。”
慕清晏没有说话,从腰囊中取出两副密封的鹿皮手套,略小些的那副递给蔡昭,“四下搜索看看。”
两人戴好手套就四处摸索起来——四墙无事,地面无事,香案无事,灵位无事……
蔡昭甚至将三个玉盒一一打开,露出里头已经干瘪石化的食物,分别是一碟肉脯,一碟鱼干,一碟柿饼。略略翻看时,她手下忽一凝滞,侧眼看慕清晏似乎毫无所觉,便状若无事的翻看其他物事去了。
“昭昭站开些!”慕清晏站在石棺旁沉声发令。
他以绢帕蒙住口鼻,再用细麻绳牵住石棺盖,拉着麻绳走开数步后用力拉拽,尘封十几年的石棺盖发出低沉的摩擦声。
随着一碰烟雾散去,浓烈的石灰粉气味缓缓溢出,依旧是毫无机关设置。
棺内的防潮措施十分到位,是以尸身并未腐烂,只变成了一具苍白泛青的干尸骷髅。从骨骼上来看,路成南生前颇为高大,双臂相交放在胸前,冥衣平整,然而触手即裂。
蔡昭本来看过一眼就退开了,慕清晏却探手下去在骷髅上细细检索,眉心愈发紧蹙。蔡昭好奇的再度凑过去看,只见路成南翻开的衣襟下,心口的位置上,胸骨寸寸碎裂,并以此为中心,裂纹如蛛网般向四周骨骼蔓延开来,甚至连腋下肋骨都碎开了。
“好霸道的功夫。”蔡昭一惊。
“这是聂恒城的成名功夫,飞云摧心掌。”慕清晏缓缓合上棺盖后退开,“出掌时迅疾无比,下掌摧人心肝。中掌者起初只是胸骨碎裂,之后一个月内整个胸腔骨骼都会碎裂——看来严长老说的没错,当年聂恒城对路成南是下了死手的。”
蔡昭:“不是说聂恒城最器重疼爱的就是路成南这位四弟子么,为何下这么重的手?”
慕清晏并不答话,拿起路成南的灵位牌看了看,反而问:“昭昭,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青年周身的气息忽然疏离起来,黑眸冷冷盯着女孩。
蔡昭不知他为何忽然变了神色,嗫嚅道:“该什么就干什么……”
慕清晏眉头一挑,讥讽起来:“小蔡女侠别整日嘴上姑姑长姑姑短的,好歹也学学蔡平殊女侠的光明磊落罢。遮遮掩掩的,当我猜不出你的心意么。”
蔡昭气的险些又要去拍石案,总算想起自己刚刚才打裂了常家祭台上的条案,缩回手掌。
但收掌不收气势,她高声道:“不错,我的确又想与你分道扬镳了。如今事已查明,你我无需再有关联。慕教主聪明的话,就别再对我多加纠缠!我落英谷虽不如你慕教主势力雄厚,但北宸六派却不是好惹的!”
“我为什么要纠缠你?你对我处处无情,我为何还要自甘卑微的一直求着你。”慕清晏语气尖刻,“小蔡女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了吧。说句不好听的,我拿镜子照照自己都比你俊俏!”
“你……”蔡昭好端端的被人非议了一顿长相,气的浑身发抖,“好,说的好!那我们就此别过,再不相见!”就知道这货脑子有病,不能以常人论断!
慕清晏道:“别过就别过,你可别后悔。”说着抬步就往通往地面的通道走去。
蔡昭本来也要走,忽的心头一动——他最后的‘后悔’两字提醒了她。
从某方面说,画皮妖算是个言出必践之人。
他说要将聂喆碎尸万段,就真的找了个好刀手将聂喆的尸首细细剁成一万块,丢之山野喂狗;他说要将聂恒城挫骨扬灰,就真的将聂恒城的尸骨从墓中拖出来丢进磨盘粉粉碎;他说要报复当初在青阙宗中欺侮过自己的人,便是冒着被识破的风险也要先出口气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