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慕清晏赶到,刚好看见金链与金环完好匹配,满脸怒气的小姑娘已然奋力攻来。
只见她左掌五指微张,状如兰花,右掌却立如刀锋, 侧身一绕, 堪堪将慕清晏半边身子的几处大穴笼于攻势下, 慕清晏若躲避这记拂穴手,转身就会撞上蔡昭另一边的刀手, 这招正是擒龙手第一式‘殊形妙状’。
蔡昭修为不弱, 擒龙手又是蔡平殊所创得意招数, 慕清晏不敢小觑。若是正常对敌,他即可就要以九幽九昧破魂手劈向对方的手腕, 轻则让敌手筋骨断裂废去一手,重则幽昧真气径直侵入敌手丹田——可是对着蔡昭他又怎好真的使出那等辣手。
慕清晏本想翻身向后飞跃, 随即改变主意, 以身为锤反撞向蔡昭。
蔡昭一怔, 右手反射性的去摸腰间,一旦抽出艳阳刀破空一劈,即可就能将扑向自己的身形一刀两断——可她并不想让慕清晏真的断成两截。
慕清晏等的就是小姑娘这一瞬的犹豫。
他贴身缠了上去。
蔡昭焉肯束手就擒,立刻反手而击。
然而过于接近的贴肉相搏,既施展不开招数,两人又都不愿硬拼内力,打着打着愈发不成体统,便是市井斗殴也比他们打的高明些。
一个用的是偷工减料的小擒拿手,一个使的是歪歪斜斜的擒龙功,你揪我耳朵,我咬你下巴,你用手肘撞我的背,我用头槌顶你个肺。
——这就是为什么两位高手打架,总不免演变成满地打滚式的顽童撕扭。
最后,慕清晏仗着身形高大将蔡昭扑倒在地毯上,“蔡小昭你讲不讲道理,一百二十年前的事与我何干,你为何要来为难我!”
蔡昭被压的喘气艰难:“……难道你不姓慕!你祖宗做的龌龊事不找你找谁!”
“我又不是慕东烈那一支,我的直系先祖是慕东旭啊!”
“一笔能写出两个慕字吗?!”
慕清晏气的半死,起身拉起蔡昭,同时从身后箍住她双臂免得再打起来,“你不就是以为你家先祖罗诗耘是受了慕东烈的强逼欺侮么?好好,你跟我过来看看!”
他扯着女孩走到海石大床旁的一处绣榻,指着上头一个粉玉笸箩,“你自己看,这是什么!”又指着粉玉笸箩旁的一个针线玉匣,“你再看这里。”
粉玉笸箩内衣料堆叠,最上面是件缝补了一半的男子长袍,衣袍精美贵重,只是肘部刮破了一道口子;针线匣子内则是各色缝衣线,以及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
时隔一百多年,玉器银针以及大部分名贵衣料依旧完好,线团却大部分都已化灰,只是维持着最初主人离去时的样子。之前蔡昭曾经碰过其中一个线团,立刻萎然散落。
慕清晏指着针线玉匣中的各色线团,“你看着这些线团大小不一,最大的有拳头大,最小的那团白线只剩一丁点了,显然罗夫人缝补过不止一件衣裳。可是刚才我们翻找衣柜时,发现剩下的都是些新衣裳,没有一件是缝补过的——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们慕家财大气粗,补过的衣裳都丢了!”蔡昭骂道。
慕清晏继续道:“意思是慕东烈离去时,阖宫的珍珠玛瑙翡翠黄金他没取几件,只将所有妻子补过的衣袍都带走了,不舍得留下来——意思是,他们是恩爱夫妻,不是强取豪夺!”
“这么好口才,去编话本子吧!”蔡昭用力挣扎,但口气已经软了不少。
慕清晏又硬托女孩的下巴去看玉笸箩中的那件补了一半的衣袍,“你看这件袍子上的针脚——你也是女子,你来说,什么样的情形下会有这样的针脚?!”
蔡昭忍不住:“我根本不会女红你又不是不知道。在雪山客栈那会儿,我衣角上的口子还是你给我补的呢。你现在问这话是故意羞辱我吗?!”
慕清晏一阵心梗,险些气死,“谁指望你做了,我是让你看!针线好坏你看不出来啊!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看,我在油灯下给你补的衣裳,比之铺子里买来的如何?!”
蔡昭眼神飘了一下。
自己固然是个针线废,但慕清晏之前也没动过针线。便是在黄老峰不思斋,慕正明自己过的简单,但心疼儿子年幼受苦,便尽力在衣食住行上弥补。
五岁之后的慕清晏,根本没穿过需要缝补的衣裳。雪山客栈中应该是他第一次拈针,只不过他手脚伶俐远胜蔡昭,很快就上手了而已。
真论缝纫技术,他这样的新手如何比得过裁缝铺子里吃这碗饭的针线师傅。
于是蔡昭顺口就要说出甲方体验:“那自然是……”
眼见慕清晏危险的目光射来,她立刻改口,“自然是你做的针线好啦,那是你在油灯下辛辛苦苦给我补的啊,我记得当时你手指还被戳到了呢。”
慕清晏长眉舒展,含笑薄嗔:“你知道就好!”
他再指向笸箩中的衣袍,“这针脚绵密细小,匀称服帖,做起来比寻常缝补更费力气。若罗夫人是被强逼在此,她会有这等柔情蜜意,耐心的替慕东烈缝补衣裳么?”
“更别说窗台那处的花草盆栽,从书房的摘记看,应该都是罗夫人亲自料理的。每日浇水,修剪,点肥……这等闲情逸致是一个怨愤不平的女子会有的么?”
蔡昭瞪眼:“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赶紧松开我!”
“没有,还有一句。”慕清晏将女孩紧紧箍在自己怀中,“说一千道一万,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北宸六派与我教两百年来龃龉不断,你若是要拿两边之前的恩怨来跟我算账,那我,我,我们……我们怎么办!”说到最后五个字,他脸上满是着急。
蔡昭安静下来,轻声道:“我知道,我不跟你算账了。”她跟急脾气的同龄女孩不一样,大多时候都是笑语晏晏和和气气的。
“我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发起脾气来。”她有些疲惫。
慕清晏缓缓松开上臂劲道,“你有脾气就发好了,有我受着呢。”他小心的抚着女孩手臂,“刚才我用劲大了,弄伤你了么。”
蔡昭不愿再说这事:“还好,此处之事先放一放。也不知外头怎么样了,咱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慕清晏摸摸她的头,拉她向外走去。
再度经过书房时,两人特意拐了一下神龛。
慕清晏将玉笺婚书压回老祖玉像之下,蔡昭整理好香案供盘,最后一齐向老祖玉像拜了三拜,却是心头茫然,不知该求些什么。
从宫殿正面大门出来,慕清晏转身回望,只见高高的宫阙檐上悬了一面金丝镂刻的玉牌,上书古老字体的‘东耘’二字。
慕清晏心头发堵。曾经多少惊天动地,最终留给后人的也只剩这两字了。
宫殿正门外的玉阶下,顺着拱桥小阶往前是一面玉石照壁,上头刻有鸾凤和鸣的巨大壁画,中心又是一幅八卦地图——这也是他们在这座地宫中看见的最后一幅八卦地图了。
蔡昭叹道:“你之前就觉得这座地宫似乎是想将什么藏起来,却原来不是藏东西,而是藏人。不论是为了困住罗夫人,还是为保护罗夫人,总之慕东烈教主建造这么大的地宫,就是防备有人闯进来。所以,他压根不愿任何人活着出去。”
慕清晏感慨道,“但罗夫人却担心落英谷的家人为了寻找自己而误闯地宫,是以才在各处刻下逃生诀窍。不过,若无慕东烈教主的默许,罗夫人是没有办法刻下这许多八卦地图的。真不明白,既然他们两情相悦,何必闹到要建地宫来成婚的地步呢?”
蔡昭轻轻叹气:“也许定情容易,定终身难吧。”
慕清晏侧头看她,眼中浓到化不开的阴霾。
随后,两人照着最后一幅八卦地图,在宫殿前庭的林子中找到一座假山石,从而进入内藏的密道。这条密道不再是精铁铸造的,形制反而与通向芳华一瞬的那条地道相似,地面与壁顶均是青石铺就。
他们在密道中越走越觉得地势拔高,显然是从地下往地面方向行进。知道即将离开地宫,两人很奇异的并不觉得如何喜悦,反而心头沉沉的,言语寥寥。
前路再长,终有尽头。
慕清晏推开一扇刻有山水相逢图案的石门,本以为应该是一片天光大亮,谁知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并有一股阴森腐臭之气扑面而来。
蔡昭一愣:“怎么我还在地宫中?”
慕清晏四下一看,恍然道:“不,我们已经出了地宫,这里是夹层。”他手一松,身后的石门立刻合上。
他们这才发觉,石门的外侧一面又是三尺厚的铁壁,并且一经合上,铁壁合缝严密,后来之人根本找不出哪面铁壁后面是石门。
两人拉着手绕着走了一圈,发现这里原本应是一间极大极阔的四方铁屋,但是被后人横七竖八的搭建了好几间石屋,便如之前聂喆所在的石头机括室一般。
慕清晏细细将其中讲究说给蔡昭听——当年慕东烈在极乐宫下方建造了一座地下宫殿,为了避免被轻易发觉,地宫与极乐宫之间相隔甚远,而这间四方铁屋就是夹在极乐宫与地宫之间的中转处。
若是慕东烈应允之人,从极乐宫下来这间铁屋,自然知道如何通过石门去向地宫,否则,便是将整间铁屋炸裂也寻不到密道。然而聂喆显然不知其中奥妙,以为这只是一间地下隐秘之所,便将之用来藏匿自己的阴私。
蔡昭随手推开一间石室之门,里头竟是堆积如山的干尸!
从衣着来看,既有山下村民,也有普通教众。尸体宛如被吸干了般的干瘪,仿佛只在骨架上搭着一层人皮。骷髅一般的人脸上,只剩麻木诡异的可怖表情。
“这,这就是尸傀奴?”蔡昭恶心的差点没吐出来,赶紧跑开一边。
“……不全是。”慕清晏定定看着这一幕,“看来聂喆是在修炼灵蛭大法。”
蔡昭骇然:“灵蛭大法?这邪功不是已经禁了么。不对不对,这邪功根本不能练啊,练了的人都自爆丹田了。”
故老相传,灵蛭大法是一种歹毒至极的邪恶功夫,据说能吸取旁人丹田中的真气功力,甚至将人全身血肉吸至干瘪。
起初自然进益极快,然而天下之人所修武艺大多不同,有些走阴寒派系,有些走炎阳路数,便是北宸六派同出一脉,两百年下来,各门的内功要诀也不尽相同了。
就算一位长辈想将自己功力传给晚辈,也必须分属同宗,修为同属一系,方可为之。比如太初观的苍穹子传功于裘元峰,因他们既是师叔侄,又是同门同宗。
修武者可以修炼别派功夫,那是因为在修炼过程中将不同属性的功法化为己用,但若直接吸取别人丹田中的内力,便如生吞活剥一般,不久就会反噬己身。
慕清晏道:“聂喆逼迫这些人修炼与他一样的内功心法,然后吸取之。哼哼,真是个废物,居然想出这等阴损招数。”
村民和低级教众短期练就的功夫显然不可能多深厚,但是聂喆想要以量取胜,于是只能尽可能多的害人了。
“这样管用吗?”蔡昭难以想象。
慕清晏冷笑:“要能管用,这么多年下来怎么才聂喆那废物用这法子?!聂恒城每日忙着争权夺利,什么都没教导侄子,闹的聂喆什么都不明白。”
蔡昭摇摇头:“我们北宸六派虽然也有居心叵测首鼠两端的败类,但至少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炼尸傀奴,伤天害理。”
两人再去翻其余几间石室,一间血赤糊拉的刑房,一间布满残肢断臂的杂室,还有一间绿光幽幽的丹药房。
蔡昭看的都要吐了,终于第四间石室大门打开,既无残肢也无死尸,只有石壁上铁链锁住的一个人形。
慕清晏将蔡昭按在身后,缓缓走近。
这人须发花白,身形瘦小,周身铁索缠绕,几处大穴上还插着乱魄针,若无微弱呼吸之声,他们几乎以为这也是具死尸呢。
“谁?”这人听见响动忽的抬头,声音粗哑,但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
他看向慕蔡二人,随即在慕清晏身上定住了,眼神惊疑不定,“大,大公子?你怎么来了?”微光落在青年脸上,那是一张熟悉的俊美面庞,然而容貌与故人酷似,但他神情冷漠警惕,全不似慕正明的平和随性。
这老人立刻察觉,“不对,你不是大公子。你…你是谁…”
慕清晏冷笑道:“原来是聂恒城的狗,你怎么被聂喆关到这里了?”
聂恒城掌权期间,对于是否让慕正明继位的问题态度暧昧。于是教众分作两派,如仇百刚长老这样忠心慕氏的,依旧坚称慕正明为‘少君’,但拥趸聂恒城的,便含糊的喊慕正明为‘大公子’——慕清晏一听就明白了。
这老人心头一动,“你是慕清晏?你是孙若水生的儿子,你长这么大了?!”
这时,慕清晏也注意到这老人左手上生有六指,心念一转,脱口道:“你是玉衡长老,玉衡长老严栩?”


第85章
当年的七星长老, 五人已殁,唯剩二者。
蔡昭记得慕清晏说过,剩下的两个,一个是墙头草天枢长老, 另一个就是左右不站的玉衡长老严栩了。
严栩喃喃道:“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你长这么大了。那年我去黄老峰不思斋, 你还只有七八岁,随后我就被暗算了……”
慕清晏挑眉:“如此说来, 你被关了十年了。你不是对聂恒城赞誉有加么,张口闭口‘慕氏不兴, 聂氏当继’,怎么被聂喆跟死狗一样关了十年?”
“十年?居然有十年了么。”严栩紧紧的盯着慕清晏,浑浊老迈的双眼仿佛瞬间清明,“聂喆死了么?”
慕清晏轻描淡写道:“快了吧。”
严栩又问:“孙若水呢?她死了么?”
当着人家儿子的面问他生母死了没,蔡昭不由得感慨魔教真是画风清奇。
慕清晏下颌线微微绷紧, “……我还没想好。”
蔡昭惊讶的望向他——慕正明临终前不是要求他照看生母的么?怎么……
严栩同样十分惊讶, 然而他问出来的话却是, “大公子是不是已经过世了?”
“是。”慕清晏回答短促。
严栩闭了闭眼睛,叹道:“是被人害死的吧。”
“……是。”慕清晏道, “我最近才想通。”
蔡昭张大了嘴, 惊愕的望他——这些她全然不知。
“你怎么不问是谁害死父亲的。”慕清晏道。
严栩的喉头发出咳嗽般的笑声, “不必问,不必问。大公子自幼天资卓越, 偏偏生了一副点不透的性子。最终害死他的,必然是他那迂腐的仁慈。”
慕清晏沉默。
严栩道:“这几日聂喆都没有派人来给我送吃喝, 我还当他想饿死我呢, 原来是你打上极乐宫来了, 他忙于应付。请少君将老朽放下来罢,如蒙少君不弃,老朽愿意辅佐少君左右,成就宏图伟业。”
慕清晏扮着假笑,“不敢当。当年祖父骤然过世,不少教众鼓吹聂恒城越过父亲暂领教主之位,仇长老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两边僵持之际,是你力排众议站在聂恒城一边,将仇长老气的吐血。往事犹在,晚辈可担不起长老的器重。”
严栩吹胡子瞪眼:“你不用对老夫阴阳怪气,老夫一心只为神教,苍天可鉴!当年力挺聂恒城是为了神教,十年前被聂喆囚禁在此也是为了神教,如今愿意辅佐你更是为了神教!”
这番表白对慕清晏一点作用也没有。
蔡昭扯着慕清晏的袖子问道,“怎样,要不要将他放下来。”
慕清晏犹如看着不懂事的孩童:“要紧的是放不放他下来么?不是。要紧的是放他下来后谁背他出去。”
蔡昭眨眨眼睛。
慕清晏:“他被囚十年,又数日不饮不食,肯定虚弱非常。待会儿谁背负他出去,你还是我?我可不背这老东西。”
蔡昭立刻道:“那还是让严长老在此处再待一阵吧。十年都过来了,效忠神教不急这半会儿功夫的。”
“昭昭真乖,从善如流的真快。”慕清晏摸摸她的头。
蔡昭原本以为严栩听了这番话会勃然大怒,谁知他只是犹疑不定的在自己与慕清晏之间看来看去。
“少君你…你娶妻了?娶的是这位小夫人?”严栩试探着出言。
慕清晏不自觉的抬起下巴,嘴角含笑,却斥责道:“严长老眼力不好啊,没看出我家昭昭还是未婚打扮么,不过大事已经定下了……”
蔡昭从背后拧他一把,慕清晏一脸含嗔带笑,荡漾的石室都快晃起来了。
谁知严栩忽然大叫大嚷起来:“定什么定,不许成亲!不许定亲!统统不许!你们赶紧给我分开,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慕蔡二人愕然。
蔡昭上下打量这位被铁索捆的好像扎蹄的严长老,自己狼狈不堪,受制于人,这是哪来的底气插手慕清晏的婚事。
慕清晏冷冷道:“严长老逾矩了吧,我的婚事轮不到……”
“决计不成!万万不成!”严栩吼的声嘶力竭,“为了神教的千秋大计,这门亲事决然不能成!”
蔡昭忍不住道:“长老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怎知我有害于你们神教的千秋大计啊。”虽然,其实,这老头所料不差。
“不用知道你是谁!”严栩叫嚷道,“两百年来他们慕氏子弟的姻缘就没顺遂过,只要是自己寻来的心上人,轻则闹的家中鸡犬不宁,重则祸乱教务——概莫能外!看看他祖父和老子,就是不听老教主和仇长老的话,按自己的意思娶了妻。结果呢,有一个好下场的么!”
慕清晏脸色又青又黄,好像刚刚腌入味的酸黄瓜。
“两百年来都是这样么?就没有例外么。”蔡昭想起那面石壁上的刻画,八卦心起,“对了,你们第一代创教祖师的夫人是哪儿来的?”
“慕修诀教主是中年娶妻,夫人是为神教而死的勇士留下的遗孤。所谓妻贤夫祸少,正因为夫人贤惠,慕修诀教主才创下了这不世之基业!”老头如数家珍。
慕清晏冷笑,“妇人贤不贤惠,与神教基业能有多大干系。”
“当然有干系,反正比这小丫头贤惠!”严栩大叫,“老夫生平相面无数,这小丫头一看面相,就是文不成绣花女红,武不成谆谆善言,一伸手就能把鸡汤炖成涮锅水,是也不是?”
因为全部都说中了,慕清晏难得语塞。
蔡昭:……为什么要攻击我,我什么都没干。
“诶诶,那你们神教最厉害的那位慕东烈教主呢?”她岔开话题,“他的夫人如何。”
严栩痛心疾首:“妻误之祸,莫过于东烈教主!当年我教本已将北宸六派逼入穷巷,眼看就能一统天下,结果东烈教主却被对头派来的女细作迷住了心窍,撇下大好基业一走了之!哎呀哎呀,真是痛心之极,惋惜之极啊!”
“你怎么这么清楚。”蔡昭好奇。
严栩晃着乱蓬蓬的头发:“老夫当然清楚,因为老夫就是本代录入神教史册的秉笔使者,老夫有什么不清楚!”
蔡昭不死心:“那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是细作,说不定是你们慕东烈教主见色起意呢。”
“肯定是细作,东烈教主十四岁继位,什么场面没见过,如若不是她有意来勾引东烈教主,教主怎会不顾脸面的去大闹新房……”
“慢着慢着!”蔡昭一震,“那女子有夫婿?”
严栩:“当然有哇,他们北宸六派最喜欢亲上加亲连环亲了,就是还没拜完堂。”
慕清晏冷哼一声:“东烈教主也不会无缘无故去闹婚堂的罢,必然是有前事的。”
蔡昭感慨道:“是呀,既然前事未清,就不该大张旗鼓的办亲事,偷偷拜堂不就好了么。”
“……”慕清晏缓缓转头,盯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蔡昭:……
她道:“没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在严老头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中,蔡昭扯着慕清晏的大袖子出了那间石室。随后他俩又摸了两间石室,终于在第三间找到上至地面的阶梯,于是拾阶而上。
出口在一间锦绣堆砌的议事堂中,风格是聂大侄子喜爱的奢靡浮华之气,当中地上还摆放着一尊四足烛龙盘旋云霓的大香炉,淡红色的靡靡烟气一缕缕的从中冒出。
慕清晏上前一脚踹翻之,拉着蔡昭迅速离去。
从极乐宫后门出来时,正是天光大亮。蔡昭在黑暗的地下待的久了,乍见天光有些眩晕,慕清晏却适应的极快。蔡昭转念一想,不由得暗暗心酸。
他们飞速赶去极乐宫前殿,两派人马正在对峙。
一边兵强马壮却气急败坏,当头的正是游观月。经过一夜半日的激战,他衣衫破损,头冠歪斜,手上的游龙剑血迹斑斑,可见激战之酣。
另一边却只剩寥寥数十人,他们形容狼狈,堵着极乐宫前殿大门不肯挪开,稀稀落落叫嚷着,其中当头是个油头粉面的中年汉子。
此时他正狡言威胁着游观月,“……你们听好了,慕少君已被聂教主困在里头了,刀口就压在他脖子上呢!你们胆敢强攻,我这就传信进去,将你们少君剁个稀巴烂!”
游观月既不肯全信,也不敢全不信,只能绕着圈子诱使对方开门。
“这家伙谁呀。”蔡昭轻声问。
慕清晏:“聂喆身边过气的男宠。”
真人既现,小丑自得退场。
慕清晏长袖挥动,一阵劲风般从后方袭去,毫无预警的将那伙残兵败打了个稀巴烂,游观月等人又惊又喜,连忙上前助阵。
等蔡昭踱步过去,战事刚好结束。
慕清晏立刻喝令游观月等人撞开前殿大门,一路奔向韩一粟设计将他们陷落于地下的那座宴会厅。因机括将铁门牢牢顶住,连十三等人如何撞击都不得破开,游观月擦着汗道:“少君稍等,待卑职去调取攻城门的大锤来……”
蔡昭却是等不及了,“不必这么麻烦。”旋即抽出腰间艳阳刀,从两扇门之间的缝隙中劈下,霎时间金红云霓洒出,被机括顶住的数道铁门栓根根断裂。
连十三等人看的目瞪口呆,叫好连连,游观月叫了两声好后似乎认出了艳阳刀,惊疑不定的去看慕清晏。
厅门一开,连十三按照慕清晏的吩咐,率众用铁锤将坚实密封的铁板地面砸开一个大洞,露出下方空洞的漆黑一片。
游观月命人悬灯下去照亮后,才看见下面狼藉不堪,被韩一粟的黑火药炸出来的残垣断壁,混合着窸窣掉落的碎石,腐尸以及整池的蚀骨天雨,腥臭不堪,尸气冲天。
幸亏那间安装机括的石室也被炸裂开来,其中有两块没被炸碎的巨大石板横搁在毒液池子中的断柱上,于惠因上官浩男等人便艰难的缩在这两块大石板上。
然而随着石板下的尸首逐渐被蚀骨天雨彻底消融,毒液渐渐漫了上来,倘若救兵再晚来半个时辰,所有人怕都要丧生在这毒池中了。
游观月立刻让手下放绳梯下去救人。
这些人中情形最好的是于惠因与上官浩男,前者只受了些轻微撞伤,后者只有大腿被划出几道血痕,他二人将其余人一一捆上绳梯,最后才攀绳而上。
蔡昭看见宋郁之躺在担架上没有声响,着急的想扑过去查看。
一道紧迫的目光从侧面射来,她连忙中途改道,用力拍打上官浩男的肩膀,“没想到上官坛主你的修为如此高深,厉害厉害!”她心里清楚,自己越不在意宋郁之,慕清晏便会越尽心的替他疗伤。
可怜上官浩男险些被她把肺拍出来。
李如心母子身上未受什么伤,但惊吓不小,战战兢兢如惊弓之鸟。
情形最糟的是聂喆。
之前他被胡凤歌一脚踢下毒池,半个身子浸没在蚀骨天雨中,于惠因为了保他性命,只得在蚀骨天雨蔓延他全身前迅速切下他一臂两腿。经过一整夜的煎熬,失血过多的聂喆已是气若游丝,命悬一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