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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慕清晏都久久无语,最后道:“要不我们还是先走吧,看这情形,它一时半刻威武雄壮不起来的。”
他话音刚落,石室内又是一阵剧烈震动,巨蟒显然不远了,透过敞开的石窗,熟悉的浓重血腥之气顺风飘来。
就在众人打算动身之时,石桌上的幼崽忽的耸起身子,原本迷蒙的肿眼皮猛然睁开,喉间发出低低的咆哮。
慕清晏心念一起,刚想伸手去抱,幼崽竟然龇牙以对,气势森然。他只好对蔡昭道,“快把它抱到窗口!”
蔡昭明白,立刻将幼崽抱到窗口,让它听到外面的动静,闻到巨蟒的气息。
夹杂着无数尸骨血肉的腥臭气息飘荡在雪岭之巅,伴着令人心颤的嘶嘶之声,巨蟒缓缓逼近。幼崽却莫名兴奋起来,肋下双翅激张,背脊上的雪亮鳞片也片片竖起,同时扬起脖颈,高声吼叫起来——吼声并不很响,但十分低沉,很低很沉,宛如从地底吹响的号角。
旁人也就罢了,慕清晏却知道人与兽类的耳廊内造不同,有些人类听不见的声音,兽类却能听到。
幼崽绷直了细短的脖颈,不断吼叫,空气的腥臭气息仿佛凝固住了。
时隔二十年,镌刻入巨蟒血脉深处的恐惧被再度唤起,这吼叫声来自从古至今吞食了无数同类的天敌,曾经横行无忌的巨蟒一族在这天敌面前,就会被轻易抽筋剥皮,而后活啖。
不知等了多久,脚下的震颤逐渐消失,空气恢复之前的冰雪清冷。
“那大蛇…是走了?”蔡昭不能确信,低头看看手中的幼崽,“它就这么叫了几声,大蛇就乖乖跑了?”
慕清晏不满的盯着女孩怀中的肉团:“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天敌?天敌就是可以世世代代屠戮整整一族的克星,无论繁衍多少代都如此——譬如我们神教之于你们北宸六派。”
蔡昭:“……哥哥高兴就好。”
雪女估计巨蟒会再度隐入山腹地下,危机解除后,各人再度行事。
慕清晏疑心重,哪怕这幼崽真是雪鳞龙兽,也不能保证涎液真能破解易身大法。
在他的要求下,千雪深打坐运气一炷香,从怀中掏出贴肉藏的银针,将慕清晏随意变成一位满脸横肉屠夫模样的中年猥琐汉子。
蔡昭:……你这是挟私报复。
慕清晏不悦,冷冷的看向千雪深,千雪深假装看不懂。
慕清晏服下涎液后,果然全身冰冷宛如死去,片刻后就恢复原形。
蔡昭大喜:“看来是真的!”
新生婴儿什么最多,口水。
肉墩墩的龙兽幼崽一咧嘴傻笑,噗噗噗的乱流口水,雪女从里屋拿出一个半尺高的大玉瓶给蔡昭装涎液,“如果只是为了破解千面门的法术,其实一点点就够了。不知道你们要试探多少人,这么一大瓶总够了。”
蔡昭注意到话中细节,“一点点就够了?要让一个人现形,最少要饮多少涎液。”
雪女耸耸肩:“我不清楚,不过我师父说,当年有人曾将小口一杯涎液倒入二十斤的酒坛,然后席间四五十人都现了形。”
“什么?!”蔡昭吃惊,“兑酒可以,那么兑水也可以么?”
“当然可以。”雪女道:“不然你以为当年千面祖师爷为什么急流勇退退隐江湖?只要雪鳞龙兽随便朝水缸里吐口唾沫,饮水者皆得现形。有这么大的破绽在,千面祖师爷还有什么好混的,自然得归隐了。”
蔡昭与慕清晏对视一眼,千雪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直到确认雪鳞龙兽彻底绝迹江湖,我派才敢陆续出来。”
慕清晏讥嘲一笑:“其实北宸老祖早就预见易身大法犯忌太多,迟早成为众矢之的,他临终前揭穿了易身大法的破解之道,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们,可惜……”
蔡昭叹息:“可惜北宸老祖再大的本事,也算不到人心贪婪,千面门终究难逃一劫。”
雪女给蔡昭装了满满一壶涎液,表示这些够查验上千人了。
两位亲长至今生死未卜,蔡昭不愿多耽搁。
告别之际,肉嘟嘟的幼崽不住的挨蹭蔡昭,甚是依恋。
蔡昭心中伤感,“不是我不愿带你下山,而是外面坏人太多,你还是在这里安全。唉,要不等我找回师父和爹爹,就上山来陪你吧。”
慕清晏嗤笑出声:“算了吧,你连馄饨里没放葱花都要怨念数日,如此眷恋人间烟火繁华的人,这等清冷寂静的雪岭之巅让你住三天都难,还想长住陪它?呵呵。”
被人揭穿底细的蔡昭脸上一红,讪讪的对雪女道:“等我得空,就来山上看你和小雪。”
雪女嘴角一弯,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年,你姑姑临走前也对我师父说过同样的话。”
蔡昭一怔。
雪女:“可我师父等了十几年,你姑姑都再未回来。师父临终前希望再见她一面,终不可得。”她素来冷漠,难有情绪,但这话中掩饰不住埋怨之意。
蔡昭低下头:“……我姑姑从这里离开没多久,江湖就大乱了。后来她与一个大魔头拼命,魔头死了,她也废了,缠绵病榻十几年,这雪山她是上不来的。”
雪女神色稍霁:“原来如此,如今她身子大好了么。”
“三年前,她过世了。”
离去之前,蔡昭再三嘱咐雪女,“若你待腻了这里,一定来落英谷找我。”
雪女露出淡淡的嘲意,“这里很好,我不会待腻的。人才是万恶之源,山下人间,我是永远都不想去了。”
走在下山的路上,蔡昭连连叹气,“为了我一己之私,硬是将小雪孵化出来,也不知是对是错。如今天地间只剩它一头雪鳞龙兽,该有多寂寥啊。”
千雪深想到自己身只影单,师门与家人皆亡故,感同身受,也轻叹起来。
谁知慕清晏冷冷道:“你俩省省吧,雪鳞龙兽寿命极长,少说能活两百年。两百年沧海桑田,说不定哪个犄角旮旯又会冒出它的同类来,可那时候,我们的孙儿怕都成灰了——我等凡夫俗子,就别费劲担心那长命的小崽子了吧!”
千雪深顿时不伤感了。
蔡昭闷闷的捶了慕清晏一下:“你真不解风情。”
行至山腰处,千雪深忽然不走了。他道:“你们走吧,我不走了。”
慕清晏长眉一挑:“你不要我的解药了么?”
千雪深笑了,摇摇头:“那毒药是假的罢。慕少君,这一路上你恐怕早就瞧出我诸多不妥之处,谢谢你一直包容忍耐。”说着,他向慕清晏深深一鞠。
蔡昭不解:“可是你待在这里做什么呀。冰天雪地茫无人烟的,你干嘛留着。”
千雪深微微一笑:“雪姑娘有些话说的对,我听了颇有感悟。雪鳞龙兽也好,易身大法也罢,都是不该再现人间之物。其实我死了更妥当,可我还舍不得这副皮囊。”
“这里是我全家曾住过的地方,留在这里,我很安心,我会慢慢把雪风雪珠的孩儿养大的。小蔡女侠,慕少君,遇到二位是我的福气。天下无不散之筵,我们就此别过罢。”
“山下人间,我也不想再去了。”
天色渐晚,山间风雪再起,隔着漫漫风絮飘雪,三人就此道别。
看着渐渐远去的女孩背影,千雪深忽然高声道:“将来若是遇到有难的山客,我,我还是会救他们的!”说完这句,他抱起四只白毛小兽,头也不回的转身而去。
两行热泪从脸颊滚落,他哽咽着走进风雪中。
有句话他放在心里,一直没对蔡昭说。
——谢谢你。
谢你几次救我。
谢你替我辩解,帮我报仇。
谢你,一直相信我不是坏人。
爹,娘,叔父,婶婶,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那些恶人。
大仇已报,重获新生,此后余生愿护卫这座雪岭。
善莫大焉。
第64章
越过早已空无一人的雪山客栈, 慕蔡二人骑上金翎巨鹏昼夜兼程,两日就回到那间竹林精舍,稍事歇息后蔡昭就要启程回九蠡山,谁知慕清晏却道:“我就不跟你去了。”
蔡昭惊异, 这一路上这货就跟牛皮糖似的黏在自己身上, 怎么忽然转性了。
慕清晏微笑:“成伯已将这十日来发生的事告知我了。那日你闯关下山后, 虽无人敢去杀了那冒牌货验明真假,但也无人再当他是一宗之主, 宋郁之与李文训联手将暮微宫团团围住,只准进不许去。”
“戚宗主与令尊的人缘不错, 宋时俊与周致臻居然硬是放下本门诸事不理,于两三日前前后脚赶到了九蠡山。宗门内如今情势倒转,那冒牌货与他的手下实际是被软禁起来了,只不过易身大法着实是天衣无缝,那冒牌货咬死了自己是戚宗主, 谁也不好出头做恶人。”
“你现在有了破解之法, 广天门与佩琼山庄自会为你撑腰, 我去与不去,并不要紧。若我与你一同上山, 被人瞧出了身份, 于你反而不利——这些道理恐怕在你心里早就滚过几百遍了, 其实你也不愿我和你同去罢。”
蔡昭脸上一红:“我的确这么想过。”
慕清晏安静的斜倚在竹窗旁,日近西沉, 浅红的光线软软的落在身上,眉眼清雅温柔, 他道:“该怎么做, 你心里早有计算了吧。”
蔡昭点点头:“这一路上我都在想, 已经想好了。”
慕清晏微微弯唇:“你很聪明,主意又正,我相信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嗯。”蔡昭一手搭在门边,“那…那我走了哦。”
“走吧,自己当心。”
蔡昭低着头,拖着脚步,缓缓转身。
“昭昭。”慕清晏忽出声,“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蔡昭倚着门框歪头,片刻后才道:“……你为什么问雪女的师父是男是女啊?”其实她哪有什么要问的。
慕清晏笑了,“因为,我以为雪女的师父是你姑姑的心上人。”
“胡说八道!我姑姑有婚约的,她与周伯父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你少说这些没凭没据的话!”蔡昭嗤之以鼻。
“我知道没凭没据,不过我就是觉得你姑姑心中另有所爱之人。”慕清晏道。
蔡昭奇道:“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慕清晏静静的看她,“但凡有几分心气的,都不能那么轻易的让心上人另娶。换做我,若真有放手的那么一日,那一定是此生最后一面。”
蔡昭慢慢挪开目光,觉得今日的夕阳特别刺眼。
慕清晏侧头轻笑一声,“可你姑姑不但痛快的劝周致臻娶了自己年少时的对头,此后十几年还常来常往,相处融洽——这合乎情理么。”
蔡昭咬唇:“你不能以己度人,我姑姑是那种特别豁达大度的女子,旁人看来天大的事,她不过一笑置之。”
慕清晏忽然沉下脸:“豁达大度有什么好,我就喜欢小心眼的,越小心眼越好!你赶紧走吧,再不走就天黑了!”
本来是洒脱离去,结果最后几乎是被赶出竹林精舍的,蔡昭觉得慕清晏这人真真喜怒无常到了极点。
气归气,她不敢耽搁大事,提气一通狂奔,终于在天黑前进了青阙镇的城门,然后摸进一条偏僻小巷中的民居内,偷溜进后院闲置的一间杂物屋子,撬开三块墙砖,找到翡翠留在那里的易容匣子后,游鱼一般溜了出去。
风云顶上戒备森严,来往弟子不但需要令牌,还要辨认面目。
蔡昭暗中观察片刻,打晕了一名正要过崖的广天门弟子,将他拖到树林中扒掉外袍,然后就着月光将自己易容的与他七八分相似,再穿上他的外袍,拎上他的令牌。
她这点易容术只能暂时瞒骗,碰到熟人立刻露馅,幸亏这几日广天门与佩琼山庄来了一大堆弟子,风云顶上的值守弟子与这被蔡昭打晕的人不过寥寥数面,加之天色已黑,于是放了她过崖。
上了万水千山崖蔡昭如鱼得水,轻松摸到各大厨房,发现厨子们正在准备宵夜。从他们的抱怨中,蔡昭听出自打宋大门主上崖后,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对着那冒牌货,企图看出破绽,于是点心宵夜不免频繁。
真是瞌睡遇上送枕头的,蔡昭十分顺当的往预备宵夜的食用水缸中倒了些许涎液,再给茶水间的水缸里倒了点,最后溜去垂天坞找可靠的宋三师兄去也。
宋郁之正披着一件寝衣在灯下看书,乍见翻窗越入的陌生男子他先是一惊,却并没有呼唤侍卫,而是微笑着静静站起:“……昭昭师妹?”
蔡昭先是一喜,继而沮丧:“我的易容术就这么差么,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宋郁之展开笑意,英朗冷峻的面庞顿时温软起来,“那天你准备好一切要闯关下山,从垂天坞翻窗离去,也是这个姿势。”
顿了顿,他补充,“你的易容术很好,师妹很有才能。”
蔡昭被夸的心花怒放,但顾不得高兴,赶紧将自己的打算与宋郁之说了,眼下要紧的是将青阙宗与青阙镇牢牢堵住,可进不可出。
宋郁之冷静的点点头,甚至没有多问半句雪鳞龙兽涎液的来历,在里屋简单穿了件外袍就负剑离去,举止利落,反应明快,便如劈开混沌的一泓锐利宝剑。
蔡昭很是欣赏宋郁之的做派,正想回头笑说‘瞧瞧人家宋少侠,这才叫天之骄子,磊落明朗,哪像你疑心病那么重’——结果发现身侧空空。
她一怔。
离开垂天坞,蔡昭直奔暮微宫,影子般悄悄隐入内殿。
内殿灯火通明,果然就像厨子所说,精力充沛的宋大门主还在与冒牌货对峙,一旁坐着神情凝重的周致臻和沉默的李文训,周遭是壁垒分明的两派人马。
看见周致臻那斯文稳重的面孔,蔡昭放下一半的心。
从雪女那儿出来的路上,千雪深告诉她,被他易身的八个半人他虽不认识,但可以确定没有周致臻和杨鹤影——因为他要找周致钦和金保辉报仇,但忌惮佩琼山庄和驷骐门势大,于是曾躲在暗处偷偷看过这两派的掌门。
换言之,他经手之人中没有周杨两张面孔。
——八个半人,除去没变换成功的半个人,再除去假戚云柯和假曾大楼,还有六人。
宋大门主额头油光一片,猛喝一口浓茶,谁知差点被茶叶呛住,咳咳好几声。
收到儿子的急报后,他先是心头暗喜,想你戚云柯果然不过尔尔,身为天下第一宗的宗主居然被人掉包了,这宗主之位还不如我来做;随后又心头一紧,北宸首宗的掌门被人掉包了,那以后北宸六派还能在江湖上抬得起头来么。
虽说他看戚云柯温吞老实的性情不顺眼,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还是知道轻重的。
“我最后劝你一句,不论你们起先有什么图谋,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之前的打算统统落空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麻利的散功现出原形来,旁的好商量!”宋时俊紧紧盯着对方。
假戚云柯镇定一笑:“时俊兄弟若是笃定了我是假的,何不一掌将我打死。便如那冒牌的曾大楼一般,只要人死了,易身大法立刻消散。”
宋时俊气呼呼的转过身去。
这不是废话嘛,要是能把人一掌打死,他早动手了。
假戚云柯笑道:“时俊兄弟,我也好生劝你,莫要被魔教的伎俩迷惑了,他们故布疑阵,就是希望我们北宸诸派自相残杀。”
这话宋时俊一句也不信,可他也不敢冒险。毕竟是天下第一宗的宗主,有那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一旦有错,就万劫不复了。
“你们不要虚张声势了。”周致臻面沉如水,向着假戚云柯身后的灰衣人道:“在回程路上袭杀北宸诸派,偷袭青阙宗,掉包江湖要人,天底下还能拿出这些人手的只有魔教聂喆。可聂喆若真有这么强的才干,也不会代教主的‘代’字始终摘不掉了。”
“我不知道聂喆得了什么帮手,不过他手上的天罡地煞营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北宸诸派已飞马传信,各处戒备,援军你们是休想了,不如弃暗投明。我以佩琼山庄的声誉担保,只要你们老实说出戚宗主与蔡谷主的下落,让我们平安救出他们。你们这些人,我既往不咎,尽数放归。”
宋时俊嘴唇动了动,他心中不大赞同,但终究没有开口。
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恩威并济,暗处的蔡昭听的连连点头,明处的灰衣人也不禁心动。
然而那假戚云柯依然纹丝不动,坚定表示自己就是戚云柯本尊,一切都是魔教阴谋云云。
宋时俊额头爆筋,气急败坏的叫嚷起来,还让手下拔刀拔剑砍桌子的威胁恐吓,假戚云柯不客气的反唇相讥,两边再度掐作一团。
就在此时,宋时俊身后一名广天门弟子忽然啊了一声,“钱师伯,你怎么了!?”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那名中年护法嘴唇发白,面色青寒,身上肌肉骨骼一阵扭曲颤动,片刻后面目全非,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宋时俊还有些迷糊,周致臻已是断然拔剑,趁那人呆愣之时,唰唰几剑刺中他周身几处大穴。等那人颓然倒地后,他冷冷道:“易身大法现形了。”
话刚落音,李文训身后一名中年也同样全身扭曲起来,这次不等他完全现出原形,李文训出指如风,将人点倒后看管起来。片刻后,这人也露出了全然陌生的一张面孔。
假戚云柯没料到这等变故,怔怔的站了起来,面白如鬼。一股冰寒之气从经脉中缓缓升腾而起,肌肤血脉逐渐发冷,宛如死去,他看向刚刚饮下半杯茶,知道情形不妙。
“啊!”李文训突兀的叫出声,指着逐渐变回原形的假戚云柯,“你,你是邱…邱…”
“邱人杰!”宋时俊失声大喊,“居然是你!”
假戚云柯(邱人杰)意欲举掌自尽,被周致臻一剑刺中穴道,委顿在地。
这时殿外响起许多人的脚步声,一名英俊青年率领十几名护卫鱼贯入殿,横剑当前:“你们不用心存侥幸了,昭昭师妹已经找到了破解易身大法的解药,并下在各处水源中。寻常人喝了无事,你们却再也躲藏不了了——昭昭师妹,你出来罢。”
蔡昭抹去脸上伪装,从暗处跃出。
周致臻面泛喜色,“昭昭,你跑哪儿去了,你娘知道你跑出去下落不明,急的都要出来找你了!快过来叫我看看!”
……
竹林精舍内,灯影憧憧,慕清晏沐浴更衣后,独自坐在静谧的昏暗中。
成伯轻轻进屋,禀报:“少君,人都来了。”
慕清晏微一颔首。
屋外半围跪了一地黑衣人,当头一名隐藏在宽大斗篷之人朗声道:“恭喜少君伤愈回还,属下忧心等待一年有余,终于等到今日。”
慕清晏走出精舍,宽大的玄色袍裾拖过地面,暗金绣纹若隐若现,如隐藏深海巨魔的黑色潮水般层层漫过人间。
他道:“你们是天权长老留下的人,四年前,我没去找你们,因为我觉得只要除了聂喆,神教自然回归正途。如此,我一人足矣。”
“一年半前我没去找你们,因为我自身难保,就不牵连你们与我一道死了。”
“如今,你们肯受召前来,就该知道我的意思。聂恒城及其党羽窃权三代,势力盘根错节。只杀一个两个,乾坤难返。是以,此去必定尸山血海,生死未卜,你们可都想好了?”
当前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狡黠的面孔,高声道:“誓死效忠少君,无论何事,尽请少君吩咐!”
“既然如此,你们知道规矩的。”慕清晏轻轻抬起左手,“不论你们是为了翻身,还是对仇长老的忠心。事成之后,我总不会亏待你们的。”
成伯端出一个盘子,里头有几十颗朱红色药丸,鲜红如血,艳的让人心颤。
当前那人一咬牙,率先吃下一颗。
其后众人,神色或爽快或犹豫,都纷纷同样行事。
慕清晏静静看着众人服下药丸,不置一词。
父亲教他驯养珍禽异兽,可他最需要驯服的,却是一群恶鬼;父亲还教他治病疗伤的制药本事,可他却拿来配制控人生死的剧毒。
慕正明一生善良淡泊,然而一生受制于人,一生不得自在,最后早早过世。
天道何在。
或者说,天道只站在强者那一边。
小时候听神话故事,他独爱共工那一段——为争夺帝位,怒撞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日月星辰移焉……
他很敬爱父亲,可他绝不会像父亲那样为了顾全大局,而任人宰割。
若天不能依他意,他便反了这天。
“诸位回去吧。”金翎巨鹏从天降落,宽长的羽翼扬起凛凛夜风,他登上巨鹏背部,起势飞腾前留下最后一句,“幽冥篁道再会。”
淡淡月光落在他身上,银纱般缥缈,清冷俊美的青年神魔难辨,消失在夜空中。
……
蔡昭足足忙碌了一夜。
假戚云柯原来是邱人杰假扮的,难怪对万水千山崖了如指掌,也会青阙宗的武功。他一心寻死,闭口不言,但有的是人惜命。
一个时辰不到,剩余六名被千雪深施行易身大法全都现形了,分别是两名潜伏在青阙宗外门的,两名潜伏在广天门,两名佩琼山庄的。
真是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虽然已是半夜三更,但一提到审问拷打,宋时俊可一点都不困了。
六名细作外加一大堆被逃跑不及被擒获的灰衣人,尹岱老宗主留下的水牢刑房和琵琶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陆续招供了。他们并不清楚戚云柯和蔡平春在哪儿,但他们知道这两人一定还在附近。
最后,有人供出青阙镇上还有他们的一个暗哨,据说去年就来此地开了间棺材铺。
宋郁之早就派人堵住了青阙镇城门,庄述亲自领人破门而入,当夜就擒获了那名棺材铺老板。令人许多人想不到的是,戚云柯,蔡平春,还有曾大楼,三人都被关在棺材铺的地下暗室中,身中几处大穴都扎着乱魄针,数日来昏昏沉沉,功力无法施展。
雷秀明一顿诊治后,表示三人并无大碍,慢慢拔出乱魄针的药性就行了。其中蔡平春情况最好,还有力气抬手,笑着拧了下女儿的耳朵。
蔡昭总算放下心来。
看着自家老爹被推进药庐泡药浴,几位长辈都忙的不可开交,有查问自家门派是不是还有别的细作,有继续审讯灰衣人党羽的,还有收拾打斗留下的一摊狼藉……
蔡昭悄悄退了出去,向宋郁之借了匹宝驹后飞奔下山,一路直冲竹林精舍。
然而,她想报平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少君回去办事了。”成伯笑眯眯的,“少君说,慕家三代人的账,该算一算了。”
蔡昭闷闷的,“我就知道,他那样的性子,是肯定要去讨回教主之位的。既然如此,他陪我上雪山做什么。既费功夫又费力,还差点搭上了性命。”
成伯神情慈和:“少君说,他不能留姑娘你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的,不能让你独自去雪山搏命。看到姑娘好好的回了九蠡山,他就能放心走了。只耽误十余日功夫,换姑娘一个安稳,很是值得。”
“他…我其实挺感激他的。”蔡昭低着头。
成伯:“姑娘不是也保护照顾了少君很多日子么。”
蔡昭呆呆的坐下:“……那可差远了。”
成伯看看天色:“姑娘忙了一整夜吧,饿不饿,要不要吃碗馄饨。”
这个转折太奇特了,蔡昭摸不着头脑,顺口道,“哦,好的,麻烦您了。”
馄饨端上来了,熟悉的鸡汤香气与馄饨形状,蔡昭:“……是他做的么。”
成伯答道:“馄饨是少君走前包好的,鸡汤一直炖在炉上,只要下锅一煮就行了。”
蔡昭看着半透明的乳白色汤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成伯,没有葱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