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鹰不明所以,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向了苏渺。
苏渺靠在亭子边,伸手揉了揉眼角。
秦姝抱着书,对迟鹰解释道:“姐夫,姐姐也给我送了一本《小王子》,跟你这本一模一样呢!”
迟鹰轻嗤了下,对秦姝道:“有个词叫如影随形,姐姐和姐夫就是这样。”
秦姝又问道:“是夫唱妇随的意思咩?”
他想了想,纠正了她:“妇唱夫随吧。”
……
路兴北在party上待了会儿,便告了辞,这些有钱人家的聚会,他也呆不惯。
苏渺准备送他出小区,路兴北看她醉得连走路都踉跄,止住了她出门的步伐:“行了,你就呆在这儿醒醒酒吧,别出来了,省得呆会儿找不着回家的路。”
“谢谢你特意过来给小姝过生日。”
“小小酥是你妹妹,那就是我妹妹撒。”
路兴北扬了扬手,一个人朝着盘山路走了下去,苏渺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这才转过身。
却没想到,一回身就迎上了迟鹰冷冽的眸光,宛如寒刃似的,令她无所适从。
她去花园陪小姝玩了会儿电动车,见她额头汗津津的,衣服都汗湿了,于是上楼去小姝房间给她拿汗巾子,顺便回自己房间的衣帽间换件衣服,刚刚醉的…衣襟口都沾了红酒。
没想到刚进衣帽间,迟鹰便尾随而知,抬脚将门踢关上了。
苏渺上身都摘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男人死死攥着手腕按在了墙上。
这个吻…伴随着强烈的酒精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令她措手不及,脑子空白了好几秒。
“迟鹰!”
他很过分地胡乱触碰着,将她揉捏成各种形状,甚至把她弄疼了。
苏渺扬手要打他,迟鹰攥住了她的手掌:“又打我?”
苏渺看着他的左脸颊,终究还是没忍心,只喃了声:“混蛋。”
“苏渺,我十八岁那天,你对我许诺过什么,还记得?”
十八岁那年,她曾许诺他绝对的忠诚。
“看看你刚刚的行为…”迟鹰粗砺的手掌桎住了她的脸颊,“才像个混蛋。”
“我和路兴北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巧合得让我不知道怎么辩解。”
“我不听辩解,只问你一句。”
“什么?”
“还要不要我。”
苏渺还没来得及回答,迟鹰紧攥着她的手:“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小心回答。”
苏渺胸口起伏着,想到那时他说他再也不回来…无边的黑暗几乎将她一整个吞噬了。
“要。”她紧紧揪着他的衣角,用力道,“我要你,迟鹰。”
迟鹰端着她的腰,将她死死地抵在了墙上,他在她的shejian缠绕着,引逗着她,吞噬着她,很失控…
她的手像伸过来挡住他,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炽热,紧绷,宛如岩石一般…吓得她赶紧挪开。
迟鹰叼着她的下唇,缓缓撕咬着,拉开嘴皮,笑了:“别乱动。”
苏渺侧开了脑袋,而他附在她耳畔,气息炽热——
“除非你想跟我在衣帽间,发生点什么。”
苏渺知道他醉了。
她也醉了,醉得不想理会任何事,任何事,都比不上失去他来得痛苦。
她的手重新落了下来,拉着迟鹰的皮带,贴近了他…
“我再也不欺负你了,迟鹰。”
四十分钟后,迟鹰的酒醒了。
醒得非常彻底。
谈不上后悔,但那晚的耳光…也不冤了。
苏渺的丝袜都被他扯得稀烂,只能摘了袜子,光着腿走出了衣帽间,匆匆离开。
迟鹰不想就这样结束,想把她拉回来亲昵几分钟。
以前俩人每每结束之后,耳鬓厮磨的亲热时间,至少在半个小时以上。
但这次…苏渺怕被人发现,很果断地推开了他,重新回了小花园。
秦姝已经开始切蛋糕了,双层的小巧克力大蛋糕,秦斯阳帮她切好,再由她一一分给小朋友们享用。
看到苏渺,秦姝首先把最大块的蛋糕给了她:“姐姐你刚刚去哪儿了?找你好久呢,连我吹蜡烛都错过啦。”
“对不起宝贝,刚刚有点事。”
“哼,迟鹰姐夫也不在,蛋糕都不吃啦。”
苏渺端着蛋糕盘,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见迟鹰的身影,不知道那家伙去哪儿了。
秦思沅溜达到苏渺身边,不怀好意地用手肘戳了戳她:“干坏事去了?”
“说什么呀。”
“哼,你俩双双失踪了整四十分钟!”秦思沅指了指腕上的手表,“替你们计时呢,他可真行。”
“……”
“在哪个房间?别是在我的房间吧!你要是敢在我房间,我…我…”
苏渺赶紧揪住她的手,无语道:“不是!乱讲什么。”
“我哥的房间啊?天呢!我哥这个大冤种!”
“……”
“没有!我自己的房间。”
秦思沅睁大了眼睛,半晌,评价道——
“啧。”
……
半个小时之后,迟鹰才重新回来。
苏渺坐在亭子里,看着瀑布发呆。
酒意基本也散去了,刚刚发生的一切,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迟鹰来到她面前,修长的指尖将一杯温水推倒她面前。
苏渺愣愣地抬眸,望了他一眼。
男人衬衣纽扣开了几颗,衣领敞开着,隐约还能看到刚刚被她肆虐之后的红痕。
“你把衣服系上!”
迟鹰冷淡地笑了下:“你像只蚊子似的,老子身上被你叮得没一块好肉了。”
“……”
说话间,他将一片锡纸塞到了她掌心里。
苏渺低头,看到那是四十八小时紧急避孕。
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药,有些忐忑。
“问过了,对身体有伤害,但偶尔一次的话…也还好。”迟鹰看着她,“你想吃就吃,不吃也行。”
“不吃,万一糟了怎么办。”
他淡笑:“我早就准备好当爸爸了。”
苏渺毫不犹豫地拆开了锡箔纸,将那粒白色药丸取出来,吃了下去,仰头喝了一口温水。
迟鹰低头拆开另一枚锡箔纸,从里面取出一模一样的药丸扔嘴里,跟吃木糖醇似的,嚼了,吞了。
“!”
苏渺赶紧抓过了锡箔盒看了眼,竟然也是四十八小时紧急避孕药。
她拧着眉头,着急地望着他,方言都冒出来了:“这是女用的!你有病?万一伤害身体怎么办!怎么能随便乱吃药呀!这里面有激素啊!男的不能吃啊,你这傻狗!”
“教训,也是惩罚。”
迟鹰就着她刚刚喝过的杯子,将温水一饮而尽,锡箔盒被他捏在了掌心——
“以后再让你吃药,你吃一颗,我陪十颗。”


第95章 星空
晚上, 小朋友们陆陆续续跟秦姝道了别,离开了别墅。
秦姝在院子里疯玩儿了一下午,这会儿嗓子都快哑了。
苏渺给她洗了个香喷喷的泡泡浴, 姐妹俩打闹了好一阵,秦姝笑的肌肉都快抽抽了。
今天这一天收获的快乐, 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她给她穿上了棉质的睡衣, 将小姑娘抱到床上。
秦思沅给秦姝买了很多可爱的蕾丝裙睡衣,但苏渺觉得这些花里胡哨的裙子穿着睡觉不舒服。
她更喜欢给她买那种实用舒服的面料的睡衣。
就像以前妈妈给她买的一样。
照顾着小朋友睡着之后, 苏渺便去了花园,帮着秦斯阳收拾自助餐桌台。
花园里有很多佣人和园丁在帮忙, 但秦斯阳很爱干净, 一星半点的垃圾都不能容忍, 偏又是个吹毛求疵的处女座, 所以亲力亲为地打扫着卫生。
“你和迟鹰到底分没分?”秦斯阳见苏渺拎着扫帚走过来,淡淡道, “你俩今天的暧昧表现,完全不像分手了。”
苏渺有些心虚,低着头,默默地扫地:“我也不知道,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 离开他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只要他向靠近我一点点, 哪怕、哪怕只给我一个眼神, 我就情不自禁地奔向他了。”
“哥哥…真的好难。”
苏渺对迟鹰的倾慕从十七岁开始, 这么多年,爱意从未断绝。
秦斯阳将收好的红酒杯交给佣人, 回头道:“苏渺, 决定了要做一件事, 就果断些。不管是分开还是在一起,犹豫不决,其实对双方都是伤害。哥哥希望你理智一些,像成年人一样处理事情。既然分不开,就好好在一起,任何困难都可以一起克服。”
苏渺用力点头,淡淡笑了:“哥哥永远都这样理智,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好像从来没有让感情占据过上风。”
秦斯阳偏头望了她一眼。
她拎着扫帚低头打扫着,乌黑柔顺的长发已经蓄到了腰间,白皙的肤色衬着她清丽的脸庞。
比之于年少时,她的五官更添了几分过境千帆的温柔。
秦斯阳侧过身,压抑住了心里翻涌的情绪。
而那股情绪…自高二那年开始,从来没有变过。
从没变。
他不是理智,他只是太压抑了,压抑到自欺欺人,压抑到以为自己真的能把她当成亲妹妹,骗自己,也骗她。
借着兄长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关心她,既希望她分手,又不希望她分手,既想她幸福,又害怕她太过幸福、以至于那条盘踞的嫉妒的毒蛇…会噬咬他的心脏。
在这件事情上,他的双胞胎妹妹大概和他有着某种诡异的心理感应。
所以不管他怎么伪装、怎么掩饰,大大咧咧的秦思沅却总是一眼看穿他的伎俩,才会总开他和她的玩笑。
苏渺把那些话当成玩笑,但每一次,秦斯阳都只觉惊心动魄。
他像个暗恋着的十七岁少年,独自花开、独自花落,欢欣又感伤。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了。”苏渺打断了秦斯阳的思绪,“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出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秦斯阳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去想应该还是不应该,跟着你的心走。”
他和他喜欢的女孩里,至少应该有一个人能得到幸福。
秦斯阳希望那个人是她。
……
苏渺以为秦姝已经睡下了,准备上楼再看看她。
走近了才发现,儿童房居然还亮着夜灯,小朋友睡在松软的被窝里,还缠着她姐夫给她讲《小王子》的故事。
迟鹰倒也耐心,宛如父亲一般环着小姑娘,用温柔的语调给她讲故事——
“商人向小王子宣称,他拥有了满天的星星。因为他把天上的星星都数了一遍,给每一颗星星都编了号,然后将这些号码牌存进了银行里,仿佛这些星星就变成了他私人的占有物。”
秦姝眉头皱了起来,表示不能理解:“唔,难道他给星星取了名字,星星就成了他的吗,这太霸道了。”
“于是小王子说,我曾经拥有了一朵玫瑰,我知道她是属于我的,为什么呢,因为我每天给她浇水,我害怕她遭受风吹雨打,所以我给她做保护罩。我照顾她、浇灌她,而她也需要我。所以是的,我可以宣称我拥有了她,这朵玫瑰是属于小王子的。”
“那你的星星呢,你为你的星星做了什么呢?它们需要你吗?没有你,它们就不再闪耀了吗?一席话,将商人问得哑口无言。”
秦姝躺在迟鹰的胸膛边,看着书上的图画,看着那朵藏在保护罩里的脆弱的小玫瑰,若有所思:“姐夫,以前思沅姐姐给我买了一只小乌龟,我以为它就是属于我的。但其实不是,只有当我好好照顾它,每天给它喂食,让它需要我,我才能有资格宣布,这只小乌龟是属于我的。”
“我们小姝很聪明,不愧是你姐姐的亲妹妹。”
秦姝笑了起来:“哎呀,你要夸我二姐,不用带着我,哼!”
迟鹰也笑了。
“所以姐夫,你能宣称你拥有了我姐姐吗?”
他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很想拥有她,我想照顾她,保护她,就像小王子保护着那只脆弱的玫瑰一样,她永远是我的玫瑰。”
“然后呢?”
“小王子可以保护玫瑰,却不能帮玫瑰成长,更不能帮她勇敢起来,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灵地狱要去面对,只能独自面对。”
秦姝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最后小王子失去了耐心,抛弃了玫瑰,那姐夫会像小王子一样,离开我姐姐吗?”
迟鹰阖上了故事书,让小朋友躺了下来,给她捻好了被单,认认真真地向她保证——
“永远不会。”
……
苏渺在门口怔怔地听了很久很久,直到迟鹰照顾着小朋友睡着了,她才匆匆离开,一个人来到了三楼无人的露台边。
听了这个故事,苏渺发现自己真的很像故事里的那朵玫瑰。
自他回来以后,表面上是她在照顾迟鹰,但实际上,她一直在向迟鹰疯狂索取。
绝对的安全感、无微不至的关心、要他照顾她乱七八糟的情绪…
小王子那样喜欢玫瑰,最终也受不了她的任性、放弃她,将玫瑰独自留在了孤独星球,而小王子选择了远方。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苏渺摘下了左手手腕上的那只粉水晶手串,放在掌心轻轻地摩挲着。
这是妈妈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今天所有人都在为小姝庆生,小姝也特别开心,满心满眼都是幸福。
但绝大多数人都不曾想到,包括小姝都不知道,其实今天…也是妈妈的忌日。
只有苏渺一个人还记得。
她坐在露台的花栏上,抬头,静静地看着漫天繁星。
妈妈变成星星了吗,她会在天上看着她吗?
真的好想她。
苏渺眼睛又有些泛酸,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平复着翻涌的情绪。
这时候,男人走到了她身后,静静地从后面抱住了她,手环着她的腰,将她一整个揽入了坚实宽阔的胸膛里。
鼻息间钻入了他身上那股凛冽的薄荷味,一如当初,从来未曾变过。
迟鹰将下颌搁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掌心的那枚粉水晶——
“小鹰,想妈妈了?”
“不是说,我不是你的小鹰了吗?”
他笑了:“气话归气话,但你永远是。”
苏渺稍稍挣了挣,但男人没有松开她,抱得更紧了些。
“迟鹰,你的小鹰,已经和妈妈一起死在了那个春天。”
迟鹰一口咬住了她的颈子,嗓音冷了冷:“你再跟老子发疯试试。”
苏渺吃疼,身子颤了颤,咬牙道:“迟鹰,那天之后,我什么闯劲儿、冲劲儿都没了,好像一切的努力都没有了意义,什么奖学金,什么最好的大学,我都不在乎了。我没发疯,十八岁那个勇敢的苏渺,就是死在了那年春天。”
“但你还是考上了最好的大学。”
“是啊,当初如果不是你背刺我,我根本坚持不下去。我固执地留在嘉淇,就是对你的报复,报复你背叛我,报复你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我身上、只为了自保。”
苏渺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多年来不断平复的愤怒,再度被点燃了,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那些背叛历历在目,鲜血淋漓。
“谁欺负我,我就一定要报复回来。”
他又问:“后来呢,怎么原谅了?”
女孩攥紧的拳头蓦然松开了,握住了他的手,嗓音重新恢复冷静:“后来你退学了,我也慢慢理解你了,真的,我理解你了。年少的感情能有多深刻。你的经历、你的家庭让你别无选择,理解之后,我就不怪你了。”
“苏渺,你以为失去妈妈、你就是全世界最倒霉的小孩吗,你错了。”
迟鹰抱紧了她,哑着嗓音道——
“你没有见过比你更不幸的人,那些沉沦在贫穷和病痛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人们,但我见过,小时候在医院…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有孩子天生盲疾,一辈子都生活在黑夜里,却还笑着每天在走廊里倾听人间的声音;有人倾尽家产、负债累累只为拖延父亲哪怕一天的生命,但最终,也不得不签下放弃治疗的同意书,跪在手术室外哭着大喊爸爸对不起;还有人从工地跌落,全身瘫痪,只有眼珠子还能活动,却只拿到两万块的赔偿…人的一生啊,就他妈两万块!”
迟鹰的嗓音都在颤抖。
苏渺听着他说这些话,满心震动,几乎掉下泪来…
“见过这些之后,你就会知道,能够四体健全、衣食无忧、能够实现梦想、能够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迟鹰…”
苏渺回头看着他锋利冷峻的侧脸。
比之于迟鹰的所见的真实人间,她的伤春悲秋…真的太不值一提了。
这才是迟鹰的格局和梦想——
让老有所依、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苏渺情不自禁地攥紧了他的手。
男人咬着她的耳朵,一字一顿道:“我知道这四年,你过得不好…但小鹰,没有人能帮你挣脱黑暗,除了你自己。”
苏渺被他弄的呼吸急促了起来,胸脯起伏着,低头看着那串粉水晶手串。
“迟鹰,你说的对。这些年,我一直死死地抓着她,不肯放她走,不肯面对现实,一直在逃避,我真的太软弱了…”
她将手串举了起来,透过那澄澈的水晶珠子,望向深邃的夜空——
“迟鹰,我想和你一起去爬珠峰,带着我妈妈的骨灰,让妈妈看到我爬上这个世界的最高峰,然后在霞光万丈的朝阳里,放她离开。”
迟鹰吻了吻女孩泪流满面的脸。
“这才是我的小鹰。”
“我会带你去最高的山峰。”


第96章 勇气
语文课上, 苏渺发现汤玥颈子上好像又添了些红痕,脸庞红肿,衣服也是脏脏的, 头发乱糟糟的…
她畏畏缩缩地坐在最后排,像极力在忍耐着眼泪, 甚至都不敢抬头, 脆弱的眸子里是一片破碎。
这些痕迹,这样的表情…她真的太熟悉了, 这就是那些年的苏渺亲身经历过的一切。
下课后,她将汤玥叫到了办公室, 领着她来到班主任徐仲强身边——
“徐老师, 您看看她身上这些伤, 您还能说这是同学间的正常交往吗, 您还能说这是为了培养学生出身社会前的人际交往能力?”
她情绪很激动,眼底的愤怒都快溢出来了。
徐仲强见汤玥这样子也着实可怜, 没办法糊弄过去了,于是义正严辞对她道:“汤玥,你把周怡璐它们几个叫到办公室来,别怕,老师一定会为你做主, 哪些人欺负了你, 你把他们都叫过来, 老师让他们给你道歉。”
汤玥听到这话, 身形轻微地瑟缩了一下,眼底浮现惊恐的神情:“不不不!老师, 不了, 算了, 我不计较了。”
“你要是不敢去,那我叫苏老师陪着你,行吗?别怕,老师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汤玥用力地摇头,眼泪滚了出来:“不!不!不是她们,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跤了,才弄成这样,不是他们做的!”
“汤玥,你别怕。”苏渺握着她的肩膀,给她勇气,“老师帮你报警,你好好把事情说清楚。”
“咳。”徐仲强轻咳了一声,“报警…倒也不至于,汤玥同学也没什么事,警察一来,这事儿不就闹大了?汤玥,你放心,老师会狠狠地批评他们,不让他们再欺负你了!”
“……”
汤玥已经全然退缩了,坚决不肯把事情闹大,更不愿意将周怡璐他们叫来办公室。
“老师,他们没有欺负我,真的,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跤了,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们别管我了,真的,都是我自己的错。”小姑娘的情绪都要崩溃了,“全是我的错,跟别人无关!”
徐仲强反复问道:“真的是你自己弄伤的?”
“是…是我自己,上次你们批评了周怡璐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找过我麻烦了。”
“好,那你去上课吧。”
“嗯。”
汤玥走出了办公室,出门的时候,她还特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左右,生怕被其他人看到。
徐仲强轻松地端起了茶杯,扫了苏渺一眼:“苏老师,你也听到了吧,这事儿就是你太敏感了,汤玥同学都说了,上次之后,周怡璐就没再找过她麻烦了,这说明批评教育是有用的。哪用得着报警嘛,浪费资源,批评教育是可以让他们认识到自己错误,毕竟都是孩子嘛。”
苏渺冷冷地笑了:“徐老师,你真的这么想吗?你真的看不出来,汤玥只是因为害怕…”
“行了。”徐仲强将水杯重重搁在了桌子上,“别再纠缠这个问题了,你是语文老师,你的任务就是负责教好学生,提升他们的语文成绩,让他们在高考里能考个好分数,读个好的大学。其他的事儿有家长管,你瞎操心什么呢!我说实话,像汤玥这样的学生,多得很,你帮的了几个?而且她将来能成个啥样,你也管不了,好好做你的本职工作吧。”
苏渺眼睛都红了:“徐老师,您知道我为什么想当老师吗?因为老师有编制,因为老师这个工作稳定,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
“您说的对,像汤玥这样的学生真的有好多好多,曾经的我…也是其中一个,他们弱小无力,试图反抗然后招来了更恐怖的暴力,没有人能真正帮到他们,他们在绝望中无声的哭泣,有谁听到了?您听到了吗,徐老师?还是您紧紧捂住了耳朵,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去听一听?”
“……”
“徐老师,您知道这些孩子他们会怎样吗?有些人会陷入不断的自我怀疑,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就像刚刚汤玥所说的那样,都是自己的错,为什么别人只来欺负她,肯定是她自己有问题啊!他们会陷入抑郁,甚至一生都走不出来…”
“还有些人,有些女生,她们觉得老师帮不了她们,学校帮不了她们,她们会向更强大的力量寻求保护,她们会去谈恋爱,去找男孩子保护自己,然后您知道结局会怎样?她们大概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机会遇到好男孩,绝大多数女孩会陷入更恐怖的境地,她们会失去更多,甚至去堕胎…这些您都知道吗!”
“徐老师,您是人民教师,您知道这四个字的意义吗?”
“够了!”徐仲强被苏渺说得面红耳赤,情绪也激动了起来,握着杯子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他在北溪一中教书这么多年,苏渺说的那些,他怎么会不知道。
但他能有什么办法,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现在他们在学校里有老师保护,那出身社会之后呢,谁来保护他们?
周怡璐的家庭背景不简单,他根本帮不了汤玥。
网络上校园暴力事件层出不穷,学校是最大的受害者,一旦爆出这些事,教育局会调查,学校的部分人员会被处分,班主任当然首当其冲!
他才不能让自己惹上这样的麻烦。
徐老师站起身,郑重地对苏渺道:“苏老师,既然您也是校园暴力的受害者,但现在您能这么优秀、成为老师,还是名牌大学毕业,说明这些…这些没有影响到您,您是很坚强的人。所以我常常给学生说,性格决定命运,将来他们是什么样子,全靠他们自己,谁都帮不了他们,一切都要靠他们自己。”
苏渺满眼荒唐,摇了摇头:“不、不是性格决定命运,是运气,我运气好,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的男孩,他和他的朋友保护了我。”
只是运气,苏渺一生的运气都赌在了这件事情上。
但绝大多数女孩,没有这样的运气。
能怎么办?
……
苏渺走出教学楼,听同学说看到汤玥朝着学校后山的方向跑了。
她在后山找了很久,终于在一条连通学生宿舍下水道的小河边,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