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哭声更大,却也没有用力推开汉子,半推半就地被拉着往回走。
三人正要掉转头下山,忽来一阵山风,将模模糊糊的女子说话声送到了三人耳旁。
说是要放弃找人的老汉猛然扭头,昏黄老眼中光芒绽放,激动地道:“六娘!你们听是不是六娘在说话?!”
说着,这老汉便像是忘记了疲累,忙不迭往山上跑去。
壮年夫妇反应过来,动作亦不比老汉慢多少,那沉默寡言的汉子更是两步就冲到了老者前面去。
山风时紧时慢,再没有吹来人声,但看到最后一丝希望的三人并不肯放弃,执着地拼命往声响来处奔跑。
冲上山头,跑在最前面的汉子满怀期待地凝目看去……顿时一愣。
山头另一侧,夹在两片山林间的空地上,四名没见过的女子正围在一棵老树树洞前,正低声商议着什么。
两人合抱粗的枯死老树树洞中,隐约能看见一只小小的脚探了出来。
那小小的脚让汉子想到自家走丢的闺女,也不管山中出现陌生女子是否有几分诡异,高喊一声“六娘”便冲下山去。
燕红听到声响,扭转脑袋,便见有个高壮的汉子挥着根齐眉棍,状若疯魔般往她们跑来。
“你叫六娘?”燕红连忙收回视线,对藏身在树洞中的半大孩子道。
树洞内,扎着双丫髻的女童神色惊恐地望着围在洞口的四人,对燕红的问话全无反应。
气喘吁吁的汉子冲到近前,不用他喊话,围住树洞的四名女子已经主动让开,让他能看见树洞中的女童。
汉子也顾不上搭理四人,一把甩开齐眉棍、跌跌撞撞跑到树洞前,伸手把女童抱出来,用力搂紧。
“……爹!哇——!”吓坏了的女童直到被汉子抱紧才像是找了魂,连忙搂住汉子脖子,哇哇大哭。
妇人慢一步跑到,看清汉子怀中抱着的女童,也扑上前去抱头痛哭。
“幸好,家里人找过来了。”燕红见这找来的还真是女童家人,放心下来。
“是啊是啊,要不就麻烦大了。”放出的纸人找到这个小孩的胡若雪也松了口气。
最后赶来的老汉听到她们说话,连忙拱手上前,颤声道:“敢问,可是几位娘子找着了我家六娘?”
“也是碰巧撞上的。”燕红忙道,“我们在这附近找线……找东西,碰巧撞见你家六娘藏在树洞里,但她好像被吓着了,问什么都没反应,要不是你们家里人找来,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老汉一听,连忙把儿子媳妇孙女都叫过来,要给几位恩人磕头,燕红忙不迭阻止。
浪费了点儿时间在客套上,燕红便严肃地问道:“这山还挺深的,她一个十岁稚童,怎么会独个儿跑进来?”
老汉听了这话忍不住咬牙切齿,含恨道:“恩人不知,这马陵山里有掳人的狐狸精,我等乡人苦之久矣!”
燕红“诶”了一声,连忙快走两步到妇人身旁,细看哭累后便在妇人背上昏睡过去的女童。
这女童穿着身碧绿色的小衣裳,虽然衣料很旧、颜色也褪得厉害,但针脚密实,破洞的地方也用同色的布头仔仔细细地缝上了不显眼的补丁,显见得是个虽然出身普通农家、但也颇受家中重视的孩子。
燕红不知这女童在山中呆了多久,但女童身上确实没有太多泥灰,衣物上也没有太多被山中枝叶挂破的地方。
最为重要的是……女童身上未见狐狸毛发。
燕红亲手剥过黄狐妖的皮,虽然那张皮在开阴府的时候用掉了,但燕红还记得……狐狸也是会掉毛的。
仔仔细细将女童从头到脚反复检查了两回,燕红也依然没有发现狐狸毛。
不过……这倒也不能说明什么。
狐妖若在掳走这女童时未曾显露出真身,毛发自然不会轻易沾到这女童身上。
燕红回头给两位队友和董慧打了个眼色,走回老汉旁边,略略拱手,道:“老丈,实不相瞒,我等乃是山中仙门弟子,此次我与几位师姐也正是为调查马陵山妖狐作乱而来。可否与我等细细分说此事?”
她好歹也装了那么多次的“高人弟子”,自称仙门是一点儿心理负担没有,态度极其坦荡自然。
老汉、壮年汉子和健壮妇人听了这话,下意识将视线转向站在胡、关二人中间的董慧。
仙气飘飘的慧娘子,明明现身于深山却穿着鲜亮长裙的胡、关二人,让燕红自称的这“仙门弟子”无比具有说服力,三名本地人的态度当场便愈发恭敬起来……
第138章 真假传言
“细说起来,要从景泰年间的旧事讲起。”
“离我们小庄村不远,有个怀源县,县里有位大官人,原先是徐州城里开药房的,小老儿隐约记得……是姓汪?还是王来着?”
“我家老三成亲那年,约莫有十四个年头了,怀源县那位汪大官人的管家家丁找到我们小庄村来,说是大官人的娘子与才将三岁大的小女儿一并失踪了,在马陵山附近踏青时找不见人的,来问有无人见得。”
“大家都说未曾见得,汪大官人的管家不信,硬是把村里家家户户都搜找了一遍才领着人走。”
“过了几年,到成化三年了,六娘出生那一年,有砍柴樵子在马陵山一处山头上望见有只与人那么大的狐狸精盘在草堆里,吓得斧头都丢了、没命一样逃下山,又喊了村人上山来找,确是什么也没找着。”
“这事过去不久,又发生了件大事,附近大庄村一个名唤做伍老六的木匠,带着学徒上山拖木头,天黑了也未曾归家。大庄村人聚众来找,只在山路上找到伍木匠的一只鞋。”
“伍家人报到官府,怀源县派了姓秦的捕头来问过几回话,之后结果如何倒是没有流传出来,但许多人都说,伍老六和当年那大官人的娘子一样未来得及天黑前离开马陵山,怕是永远也出不去山了。”
“伍木匠之事发生后没两年,又听说大庄村过去的一座村子,有个妇人进山捡柴,也是一模一样的丢在了山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当时就有人说,这马陵山里有山鬼,金乌落山了就要出来满山找人吃。”
“谁曾想,去年徐州城里有个举人老爷后院里的小妾,竟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掳走了,那小妾的贴身丫头早起去房里喊人,竟只在床上看到几根狐狸毛!”
“到这时,哪个还不知道?不是什么山鬼吃人,是当年在山里砍柴的樵子撞见的那头狐狸精,到处掳人吃人呢!”
燕红认真听完老汉略有些颠倒的描述,待老汉停下来歇口气,便问道:“那之后,又有人见过那只狐狸精吗?”
“这倒是没有听说。”老汉摇头道,“不过想来,既然那孽畜本事大到都敢跑到徐州城去掳人了,撞见它的人恐怕没有当年那樵子的好运气。”
言下之意,撞见狐狸精的人要不就是被掳走了,要不就是被那妖怪害了。
燕红认真地点头,心里细细思量。
狐狸精会不会害人?确实会。她亲手剥皮的那只老黄狐就是明证。
但狐狸精掳人这个说法,以及老汉那拼拼凑凑的描述方式……让燕红有点儿半信半疑。
说话间,一行人走出了马陵山,地势渐渐平坦起来,前方也已能看见村落房舍。
“几位仙子,小老儿家里就要到了,天色渐渐暗了,不若在小老儿家中留宿一日?”老汉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不用了,我们还有要事。”燕红连忙道,“老丈莫急,我这里还有几个问题想问。”
老汉一家并不怀疑几名仙子为何让燕红来与他们说话,只以为是仙女要与凡人避嫌,皆做出恭听姿态。
“老丈,我听你言道,砍柴的樵子撞见山中的狐狸精,是在怀源县大官人的娘子失踪了好几年之后。如今说起狐狸精掳人,老丈你便想起先头那件相隔了多年的事来,却是为何?”燕红认真地道。
老汉被问得一愣,呆了下才道:“这、这……这个,我听别人都是这么说的,当年大官人派出那许多人来翻地三尺都未曾找到那位大娘子,大伙儿都说,必定是被狐狸精掳走了,才会遍寻不着。”
燕红了然点头。
她以前常听李家村的老人讲古,晓得老辈人讲的古也不一定就绝对真实,也和不同人写的不同版本的史书一般,会各有偏重、分歧、乃至是对立。
估计是此地的乡人在听闻徐州城举人老爷的小妾疑似被狐狸精掳走后,便在闲聊时把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全扯到一起,都归到了那曾被砍柴樵子目击过的狐狸精身上。
例如,大庄村伍木匠那桩事,显然就跟怀源县大娘子母女失踪、徐州城举人老爷小妾被掳听着不像是一回事——且不说那木匠和学徒都是男子,既然县里的捕头都来问过几回,还连隔壁村的老汉都知道了那位捕头姓秦,说不得,这事人为的可能性更大。
捡拾柴火走丢在山里的妇人,也有些牵强附会、生拉硬套……山里是有野兽的,天黑下来又容易迷路,若是不慎脚底打滑了、摔了碰了,一条人命便悄没声息的没了。
李家村各家各户砍柴都只在走熟悉了的、通往五里屯或是岩脚村的山路两边去砍,就是因为柴火这事儿上,在李家村也出过教训。
这些,就不必与老汉细说了,庄户人家的,也确实没必要去过分计较所谓的“真相”,是地里的活儿不够忙呢,还是家人的生计用不着操心了。
“我晓得了,多谢你了,老丈。”燕红拱手道谢,“既如此,我们就告辞了。”
老汉连忙领着儿子媳妇孙女与几位仙子告别。
目送仙子们返回马陵山中,老汉的儿媳妇忍不住道:“爹,人家帮我们找着了六娘……请不到家里留宿,能请去家里喝杯茶也是好的啊。”
“莫说傻话。”走一路说一路的老汉累得不行,坐到路边田埂上喘气,“你以为白扯几句谁都知道的闲话就能卖仙家人物人情呢,还想真留人家到家里来过夜,找机会捞点好处?人家是借故送我们出山呢!”
儿媳妇呆了呆,赶紧闭住嘴巴。
另一边,回到马陵山中的试炼者们也在找地方休息。
关歌行抽了张纸巾铺在石块上,又捞起裙子下摆才坐下来,胡若雪却是直接一屁股坐到关歌行边上,下裙的裙摆半截在地面与鞋底之间摩擦了也懒得管。
燕红看着这两人过于好懂的性格区别,好笑地摇摇头。
关歌行外形偏英武,骨架较大、四肢修长,却其实更加敏感细腻;胡若雪看着就是个小家碧玉,却偏偏大大咧咧,还是个耍宝的性子。
“那位老丈也算是为我们提供了不少线索了,大家怎么看?”待众人都找地方坐下,燕红便道。
“什么怎么看?”胡若雪一愣。
“嗯……我有点怀疑那个孙女是不是真被狐狸精掳到山里来的。”关歌行琢磨了下,道,“如果是狐狸精掳的,那我们送他们出山,那只狐狸怎么不来阻拦呢?”
燕红赞赏地点头,关歌行这位队友也是靠得住的,自己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可以试着找她商量。
飘在燕红旁边的董慧微微一笑:“我看也不像,狐狸精掳个小女孩,用不着等到大人不在家了才敢悄悄套麻袋。”
“慧姐说得对。”燕红立即大加赞赏,“狐狸精掳人,也用不着灌药让她昏睡过去,我们摇了好会儿才把她摇醒。我看啊,估计是和他们家相熟的某个拐子,白日里偷偷绑了这小孩藏到山上,准备趁夜里出来再把她带走拿去卖的。”
胡若雪大呼小叫起来:“真的假的,刚才那老爷爷不是说他们这里的人天黑了都不敢上山吗?”
董慧好笑地道:“财迷心窍的人什么不敢做的?杀人还犯法呢,那些杀人犯会害怕被枪毙就不敢杀人了吗?”
“……美女姐姐,你还知道枪毙啊?!”胡若雪一脸震惊。
“美女姐姐还知道集邮呢!”关歌行都觉得和她挨一起坐有些丢脸,稍稍挪开屁股。
“那女娃子长得很好看,我反正没见过像她那么眉眼精致的女孩子。这种女娃生出来,哪家都得砸锅卖铁地精心养大,长大了指不定就飞上哪处枝头了。”燕红没理会她们扯白,把话题拉回来,“想来那拐子也是觉得这女娃能卖大钱,才会想方设法地把人偷出来。”
关歌行、胡若雪两个来自现代位面的试炼者都惊悚地看向燕红,仿佛有些不敢相信燕红这位资深者竟然会说出这种冷酷的话来——那个爷爷疼爹娘爱的小孩,受宠爱居然不是因为血脉亲情,而只是因为她长得漂亮?!
她两个的反应实在是太好懂了,内心想什么几乎是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燕红看得好笑,道:“你们是从高科技侧位面来的,不懂我们这种低科技侧位面的艰难呢,我老家这里,美貌真正是稀缺资源的,平头百姓家养了个天仙出来,别说嫁去多富贵的人家,就是给有钱人家做房贵妾,一家人的温饱也都有靠了。”
关歌行&胡若雪齐齐倒吸口冷气,两张脸上写满了震惊。
燕红叹气道:“总之,我老家这里就是个几两十几两银子就能买条命的地方……虽然我也挺不想接受这种现状的,但事实就是如此。”
关歌行擦了把冷汗,咽着唾沫道:“那……我们知道那家人被拐子盯上了,就、就这么不管的吗?”
“谁说不管了,我们找到燕师兄了就去管呗,他们家住哪里我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燕红笑道,“捉个拐子而已,捎带手的事情,耽搁不了什么的。”
关歌行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哎唷,是我犯蠢了。”
胡若雪却像是有延迟一般,到这功夫才反应过来,惊诧地道:“啊——燕红妹妹,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要送他们一家出山的啊?”
这回,连董慧都忍不住笑着摇头。
“这个算是一部分原因吧,也顺带能跟这家本地人打听一下情况。芯片系统要求我们解开‘马陵山狐女’之谜,我就想看看本地人知不知道‘马陵山狐女’这种传说。”燕红解释道,“那位老丈说了许多,却没有半个字提到狐女,我想着,可能‘马陵山狐女’这种说法本身就有问题,我们可能得去怀源县,还有徐州城打听打听。”
胡若雪听得一愣一愣的,关歌行倒是被燕红点拨了这几句给点醒了,瞪大眼睛道:“诶?难不成‘马陵山狐女’这种说法是编造的?!”
“有这个可能。”燕红肯定地点头道,“当然,我们还得再多找几个本地人问一问,才能做出判断。”
关歌行再次擦了把汗……
她生长的现代位面,一个地方出现一种“公认”的传言,很快就能通过互联网、通过社交平台传遍全省、全国;要不是有本位面土著的资深者提醒,她都想不到所谓的传言、传说,还有地域局限性。
燕红抬头看了眼天色,道:“既然我们被投送到这一带,燕师兄估计也在这附近山里。他那飞剑之术挺厉害的,不太可能被困住,估计是被什么事情牵制住了,我们等到天黑,就在这周围转一转,找到他了再说其它。”
第139章 燕大仙
夜黑风高,山林莽莽。
沙沙的林叶声中,燕红用手扒拉开比她还高的野草,从绵密的灌木中钻出来。
她的脚踩在层层叠叠的树枝上,因如履平地靴的特性,她并没有压断松脆的树枝,像是没有重量的幽魂一般、轻灵地从不知是哪只野兽搭垒起来的巢穴上走了过去。
“跟着走也会走丢,太离谱了……就这么大点山,她俩到底跑哪去了?”
燕红左右打量了下四周,没有看见两名队友的身影,心内腹诽,神色间难免担忧起来。
胡若雪和关歌行的综体都在十点左右,且身体健康发育正常,不似燕红早期还有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短板,体能是要比一般的成年男性更强的。
但显然,在城市里长大的她俩没法像燕红这种山里的野孩子一样能把山间夜行不当回事——等燕红想起来这一点时,她俩已经不知何时掉了队,找不着了。
练了《峨眉剑法》的关歌行手里有一对能对鬼物妖魔造成伤害的峨眉刺,燕红短时间内倒还不怎么担心她,但走了符修路线的胡若雪是真没有战斗能力,燕红只能让董慧跟她分开,分头搜寻附近山头。
“希望她俩走丢了也是在一起的,这样的话胡若雪应该能安全一点。”
定定神,燕红辨别了下方向,继续往前移动。
没走出两步,燕红猛然感觉不太对劲。
马陵山的气候比她老家黔地要温暖得多,八月的黔地,夜晚的山中已经能把人冻得面色发青,身体略微差点儿,多吹几阵风就能病倒;而马陵山却一点儿都不冷,连山风刮到脸上都是暖和的。
既然没降温,那山中自然多虫蛇。
但此刻,燕红忽然就听不到虫鸣声了。
虽还不知其究,燕红也本能地反应过来有什么事儿正在发生,双手一搓,手里迅速多出来把寒光闪闪的斧头。
“好一招袖纳乾坤。”
黑暗中传来喝彩声,燕红凝目望去,便见林木阴影中,有身着文士道袍(非百纳道袍)、头戴儒巾、脚踏翘头靴的男子踱步而出,似模似样地朝燕红行了个叉手礼:“道友请了,在下彭城徐卫,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燕红听到“彭城”这个徐州古称地名,又见对方口称道友,脑中闪过独秀山那只槐树精,也略略拱手回礼:“黔地燕红。”
昏暗月光下,燕红眼睁睁看见自称徐卫的男子面色微变,甚至还稍微朝后挪动了一小步。
“燕道友……从黔地来?”徐卫强做无事,看似镇定地道。
“祖居黔地,正是从黔地来。”燕红肯定地道。
只看对方这反应,燕红便确定此人绝对是精怪之流,且必定已经知道燕赤霞的存在。
不然他不会重复确认自己是从哪来的……燕红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自己祖籍是秦地陕西,这家伙绝壁会扭头就跑。
口称祖居黔地,燕红还悄悄运转通灵术·鬼仙道,将她用功德转化而成的阴气逼出些许。
也只能逼出些许……她的阳气太重,阴气都要用来调和阴阳、保证影中阴府稳定,不然董慧就没法回到她的阴府里了。
感受到燕红身上阴气更甚,徐卫这才放松下来,神色也自若了不少,笑道:“黔地来的道友倒是少见,不知燕道友来马陵山所为何事?”
燕红眼珠子一转,她还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跳出来找她搭讪,但会惧怕燕赤霞的精怪指定不是好精怪。
而且……这次的任务要求里,除了要试炼者们解开“马陵山狐女”之谜,还要求“平息苏北群妖之乱”。
心念电转间,燕红便拿定了主意,淡定地道:“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路过徐州城时听闻此地有‘道友’于山中修行,便索性过来转转。”
把马陵山狐女这个传言说成是有‘道友’在马陵山修行,这也是燕红从这些精怪一口一个道友的表现里学来的“春秋嘴法”。
“难怪得了,道友既是从外地来,自然不知本地情况。”徐卫抚掌笑道,“这倒是巧合得很,马陵山正有一桩盛事,道友若有兴趣,不妨与徐某同路?”
“哦?却不知是什么大事?”燕红感兴趣地道。
这倒不是装的,她确实对任务要求里的“群妖之乱”忒有兴趣。
徐卫笑而不答,做了个请的手势:“燕道友且与我同去,到了便知。”
燕红也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请徐道友领路。”
徐卫哈哈一笑,穿着宽大文士道袍的身躯猛然间拉长了几分,挺直的腰背略略往下弯曲,足下翘头靴往地面一点蹬出去好几米距离、上肢攀到树上,身形晃荡了下,又往下一棵树蹦去。
看那在树木间弹跳蹦行、悬吊攀爬的姿态,竟像是某种成了精的猿猴一般,转瞬间奔出去百来米距离。
燕红意识到这只本地妖怪似乎是想验看一下她这个“黔地道友”的成色,“嘿”了一声,变作半是人身半是鬼体的死判官状态,蹭蹭跑到树上、轻灵地踩着树冠直追过去。
夜色之下,形如鬼魅、在树颠上拖出道长长虚影的黢黑鬼影,与在林木间穿梭的似猿人影往同个方向高速并行,若是有常人不幸见到如此非人景象,说不得要吓出个好歹来。
连绵群山、似海深林被抛之其后,半刻钟后,领路的徐卫在一处极其幽静的山谷前停下,略略有些过长的躯干缩短、变直,恢复成正常比例。
一路游刃有余紧跟着他的燕红亦在其身侧落足,死判官状态解除、自鬼影恢复成人身,脸不红、气不喘,似乎方才只是在自家后院里略略散了几步路。
大约有这等超常的行动能力只是这些精怪的“基本功”,徐卫并不对燕红能跟上他的表现有多惊讶,只笑眯眯地一伸手“燕道友,请。”便走到前头领路。
“请。”燕红也客气一句,抬头挺胸跟着进入谷内。
穿过狭长的谷前小道,眼前豁然开朗。
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山谷之中,竟藏着座规模不小、与李家村隔壁的苗寨五里屯相似的山寨。
寨门前,甚至有兵丁……不,有喽啰看守。
这班喽啰就不像徐卫这样看着与常人无二、轻易看不出原型了,一个个披毛戴角、兽面兽爪,扫一眼就能认出跟脚来。
一个形容猥琐、身形佝偻的狼妖见着来了客人,迈着摇摇晃晃的八字步小跑着迎上来,似模似样的一拱双爪:“徐大仙来了,快快有请,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
这狼妖又转向燕红,抽了抽鼻子,似乎是闻到了什么香气,绿幽幽的狼眼露出凶光,勉强做出来的装模作样姿态瞬间消失,甚至有腥臭口涎从狼嘴里流淌出来。
“不得无礼,这位是黔地来的燕道友。”徐卫见不惯这猥琐小妖,捏着鼻子呵斥道。
拿出斧头后就没有收回去的燕红,幽幽看向狼妖。
这家伙长得丑就算了,猥琐劲儿简直没法说……连安德鲁的脚爪毛都比不上。
大约是燕红打量的目光看着太像是想把狼妖做成一锅狼肉羹,本能地察觉到危机感的狼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谄笑着后退两步:“燕大仙勿恼,是小妖有眼不识泰山,快快有请。”
燕红又盯着狼妖肩膀上那块看上去很有嚼劲的肉块多看了两眼,跟着徐卫进入寨内。
他两个进了寨门,看门的狼妖喽啰才后怕地擦了下汗,冲旁边抱着胳膊打颤的猪妖道:“那燕大仙是什么来路,怎地未曾听说过,还满身肉香?”
赤着胳臂的猪妖没好气地道:“你是只闻着肉香就顾不得其它了吧,那老怪一身阴气且不说,煞气比积年屠夫还重,你竟半点知觉也无?”
狼妖惊愕地张大嘴,过了一阵才回想起那燕大仙周围确实比别处更凉爽一些,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另一头,进入山寨内的燕红,正默默地观察着四周。
这座大寨从外头看时,只要不去管守门的喽啰小仙,便确实与她见过的苗寨不差多少。
进到里面来,才发现与苗寨是有区别的——没有那么多尽可能利用好地皮、紧凑地挨在一起的吊脚楼,而是用石板铺了个大广场。
广场后方,有座规格看着与府城酒楼很像的大房子,中间那栋主楼有三层的高度,左右两边各盖了两层的耳房;广场周围,又零零散散地盖了些比窝棚好不了多少的低矮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