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顾玉成出面包下的小院内,顾县丞细细对燕红解释道:“等马队的人自行现身,要比我等去大海捞针稳妥些。”
“我了解了。”燕红点头道。
她不是听不得劝的人,顾县丞的计划靠谱,那她当然听顾县丞的。
顾县丞暗暗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是燕红仗着艺高人胆大随意乱来,若事败了又责怪他谋划不利,那他便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
燕小仙师不仅不任性肆意,还处处听劝,顾县丞心中妥帖,出谋划策也更用心了几分。
第58章 独秀山
在贵阳府城这一蹲守,便是四天。
头两天,燕红还能耐得住性子,每日只在租下的小院内深居简出,到天黑下来才溜出去练一练秘术。
后面两天,燕红就坐不住了。
二妮落入贼手数日有余,她虽有把握将人救出,可又难免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差错,乃至是胡思乱想二妮在路上时招惹了贼人,被打死了丢进山里,又或是自己一个胡乱逃跑、送到了财狼口中之类。
燕红自己有胜于寻常男子的体能、又有能来去自如的秘术本事,可二妮什么都没有,只是个经年受家中苛待、除了过年便混不到几顿饱的小姑娘,燕红实在是放心不下她来!
“也怪得我,二妮出事那天我怎么就注意到她不见了呢?若是她被卖掉那日我便警觉,尽快追出来,也不至于连那支马队的影子都没见着。”
焦虑之中,燕红忍不住自责起来,在租来的小院里转来转去,坐立难安。
想到顾家伯侄这几日里每日里早出晚归、四处拜访故旧,为帮她做事尽心尽力,燕红也不好肆意乱来坏了顾县丞的谋划,只得按下心神,强迫自己呆在院中闷读史书。
到贵阳府城的第五日,寝食难安的燕红终于等来了曙光。
刚过晌午,顾玉成便独个骑马赶回小院,兴冲冲奔进门,对燕红道:“小仙师,马队现身了!”
“在哪?”燕红风一般自房内奔出。
“南城门外十里处,姚家村!”顾玉成将马缰递给燕红,快速地道,“顾武在南城门外等你,你径直过去便是,他帮你领路。”
“好。”燕红接过马缰便要走,又被顾玉成拉住。
“小仙师去了那处,不管见到什么,切切不可冲动!”顾玉成抓着燕红袖子,少有地神色凝重,“若不能查到那幕后主使YIN祀之地,找着确实铁证……想扳倒那恶人,便万万不能了!”
燕红回头看向顾玉成。
顾玉成这几日也没歇安稳,眼下尽是青黑,头发也不像初见时梳得整整齐齐,有不少发丝乱翘出来,额头上尽是汗水,嘴唇也干得起了壳。
燕红仔细把这个为她助拳把自己生生弄得憔悴了几分的顾家子形貌深深记到心里,以做警醒自己之用,用力点头,道:“好,我定会按县丞计划行事,绝不会轻举妄动。”
顾玉成这才放心,拱手相送。
燕小仙师的承诺他是信的,来府城这五日里,小仙师答应了按兵不动、耐心等贼子现身,便真真没有在白日里踏出过小院一步。
燕红骑马出了南城门,与等在城外树林旁的顾武碰头。
顾武带着燕红跑到土路上,找了个无人处,下马来捧了些路边浮尘,冲燕红喊:“小仙师,且闭眼。”
燕红刚把眼睛闭上,顾武便把浮尘往骑在马上的燕红兜头盖脸地洒来……
“咳、咳!这是作甚?”燕红挥手道。
“你我两个要装成从别的地儿来府城,身上风尘不厚可不成。”顾武笑道,“当着外人,我也不能叫你小仙师了。”
燕红转过弯来,也笑:“那成,你叫我小红,我叫你武大哥。”
顾武又往自己脸上、头上扑了些浮尘,这才上马,领着燕红又兜了个大圈子,这才从与府城相反的方向进了官道,拍马前往姚家村。
姚家村是座坐落在官道旁的小村子,因离府城很近之故,村民在官道旁摆茶摊茶棚、或是进府城卖菜,日子都能过得不错。
两人赶到姚家村时,官道旁的茶摊上便有零零散散的路人歇脚喝茶,但并没见着大股马队。
顾武在茶摊前勒马,张望了下茶摊后方,那片散落在坡地里的小村子,回头道:“小红妹子,日头这么大,不若在这里歇个脚,问问路?”
“好的,武大哥。”燕红应是,跳下马来。
这个年头,平头百姓便是砸锅卖铁也养不起马,能骑马出行者非富即贵,经营茶摊的店家夫妇听得二人对话,立即快步奔出来迎客,热情地帮贵客牵马。
“帮我二人喂下马,要上好的草料豆。”作大户人家家丁打扮的顾武随手摸出几个大钱丢过去打赏店家,“再给我二人备些吃喝,紧着最好的端上来。”
“好勒!”店家喜滋滋地接过打赏,把马牵到旁边去喂。
店家妇人也是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地将贵客往茶摊后的小木屋里请。
这种路边的茶摊,环境绝谈不上有多好,有个能挡风避雨的棚子或是木屋子就能经营;散客坐门外露天桌,贵客或是有女眷的客人便请进棚子或木屋里。
黔地民风不似江南腹地那般“重礼”,女子出门在外是常有的事,没有那般多的避嫌;不过一个看着刚及笄的小丫头便跟着个青壮出门仍旧有些引人注目,在露天桌上歇脚的过路客都好奇地往燕红瞧来。
待看清这个小丫头利落的打扮(非裙装的短打),谈不上多少姿色的相貌,晒得黝黑的皮肤和指节粗大的双手,这些茶客倒是释然了——能骑得起马的肯定不是农家女,估计是哪里来的江湖儿女,才这般不拘小节。
两人在木屋内“雅座”坐定,燕红便按商定好的开口:“武大哥,还有多久能到府城?”
“快了,至多十几里路就到了,日落前定能进城。”
“甚好,也不知我那表哥如今境况如何……”
“小红妹子不用担心,你表哥身体康健……”
这一唱一和,便让茶摊店家和外面的茶客都听清了二人来历:是去城中访亲的外地人。
这样的人每日里官道上来往不知凡几,那些零散茶客很快失了兴趣,不再侧耳细听。
木屋内,顾武燕红两个随意东拉西扯了一番与自家身份来历毫无关系的废话,待店家妇人端来茶水饮食,外间那些茶客又自顾自地高谈阔论,这才低声讲起话来。
“彪哥是昨日混进村去的,他假做淋雨感了风寒,现下借住在村民家中。”顾武低声道,“你往我手指方向看,瞧见最东头那座院子没?墙头上架着马鞍那家,就是彪哥借住的民宅。”
燕红轻轻点头,专注地瞪大眼睛,透过木屋窗口,认真地记住村中地形。
“关家马队现下就在姚家村后面的庄子里,从官道上见不着那座庄子,要从村旁那座山绕过去才能看见,挨着姚家祠堂……”
“为防打草惊蛇,小仙师去时小心莫被村人撞见……”
燕红认真听顾武讲他兄弟两个的发现,并没有问出姚家村是否与此事有关这种废话。
她自己就是在村子里长大的,深知每日里除了劳作便无它事的村人闲下来时有多喜欢钻研打探别人家闲事——别说是隔壁庄子里来了支带着多个陌生童女的马队了,就是哪家有人斗嘴怄气、夕食时少吃了半碗麦饭,村民都要津津有味地当成稀罕事聊上半天。
燕家私底下分了家这事儿,哪怕一家人都闭紧了嘴巴没往外说,村人得知他们家没再聚到一起用饭后,都凭着嚼舌根嚼出燕二郎一家一家被扫地出门的结论来。
姚家村即使不曾同流合污助纣为虐,也少不了知情不报,见死不救。
打着歇脚喝茶的招牌,燕红从茶摊木屋里认全了姚家村地形,两人便骑马离开。
又兜了大半个圈子,已经熟悉周围地形的顾武,将燕红从另一个方向领到了姚家村左近,潜伏进山间林子里,耐心等待天黑。
到太阳落山,姚家村人各自归家用夕食,家家户户亮起微弱灯光,燕红、顾武两个才藏好了马,从林子里摸出来。
顾武是顾老爷养的家丁亲兵,身强力健,并无夜盲病症,燕红虽早年营养不良,但好歹吃了一个多月的饱饭,习得秘术·生死判(伪)后即使不启动也能夜视,虽无星无月、天地一片漆黑,两人一路摸到姚家村也并未曾弄出多大动静。
更近一些,便不成了……顾武终究不像燕红那样穿着如履平地靴、也无法真正夜视,难免磕磕碰碰。
“武大哥等这里吧,我过去就行。”燕红低声道,“且放心,我答应了四少爷,不会轻举妄动。”
燕红的承诺在顾武这里也是有信誉的,当即点头应下。
两人尚未分开,便见姚家村村后,那座在黑夜里只能见着个轮廓的山包后方,隐约亮起火光。
“等等!”顾武连忙伸手拉住燕红。
两人蹲在田埂间,举目望去……便见有成排的火把被人举着,从山包后方绕出来。
燕红、顾武两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
被安排蹲守在姚家村方向这条官道上的顾飚发现关家马队,传回消息并潜进姚家村后,顾县丞便立即收回了其它官道上蹲守的人手,全安排在了贵阳府出城的几道城门附近,和通往姚家村的路途上,紧密盯着出城人等,看到底是哪家派出人来与马队接头。
到此时,无论是城门还是沿途官道上蹲守的人手,乃至是潜进姚家村里的顾飚、和藏在村外的顾武燕红,都未曾见到外人进村。
“接头人没出现,关家马队就要转移了?马队不是来这里等接头人的?”燕红全力转动大脑,使劲儿回忆顾县丞帮她做的分析,“等等——不对!接头人其实已经与马队碰头了!”
灵光一闪间,燕红总算反应过来:“接头人不是姚家村人,就是庄子上人!”
“这么大的事,幕后主使安排的接头人只会比担心二妮的我还坐立不安,当然要在就近处等信儿了!”
“他们也怕迟则生变!”
这个可能性,顾县丞也是帮她分析过的,也给出了应对方案。
燕红当机立断,扭头对顾武道:“我去跟着马队,你去跟顾飚汇合,再远远跟过来!”
“如我对马队动手,那必是我已经拿到证据,你们看到动静,立即去府城通知县丞行动!”
不待顾武回话,燕红便一猫腰,冲着火把移动方向快步奔去。
如履平地靴加持下,哪怕是在凹凸不平、杂草丛生的地面上,燕红也完全不受影响,很快便绕过大半个村子、绕到了庄子附近。
远远地,她看见了好几十号成群结队、举着火把拎着刀兵的男子,牵着一串儿用绳子捆着手、绑着腰的童女,从庄内出来,喝骂催促着,往不远处群山方向驱赶。
燕红眯眼望向那片影影绰绰的群山,忽然想到……顾县丞拿给她看的黔中地图上,贵阳府城南面方向,有这片群山的标注。
那是——独秀山!
燕红收回视线,转向庄子方向。
庄内人影晃动,只是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
近一些,白天时特意认过的姚家祠堂附近亦有人影活动,隔着数百米距离,隐约能看见有人在祠堂门口烧纸钱。
燕红深深看了眼姚家祠堂,悄无声息后退,隐没入草丛中。
不多时,呵斥声、哭声渐近。
驱赶着童女的马队队伍,从燕红藏身的灌木丛前不远处小路上经过。
燕红静静蹲伏不动,耳中听着各种杂音,双手十指扣进泥地里。
人声太多太杂,她听不见二妮的声音……或许是二妮没有哭,也或许是二妮已经哭哑了,混在哭声里,燕红听不出来。
燕红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多、这么杂的哭声混做一处,听得她心浮气躁;又有催促叱骂时不时盖过哭声,让燕红浑身血气沸腾,胸口像是堵着团炭火,烤得她满腹燥气,恨不能当场发泄出来。
但还不行……还不能冲动。
燕红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草叶。
县丞,四少爷,顾飚顾武,还有她没记住名字的众多顾府上下人等,那么多人为此事奔波受累,不是为了让她肆意任性、发泄怒火来的。
关家马队不过是听命行事,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刀——只把刀砸了、融了,有什么用?
只有把那拿刀的手斩了,把那拿刀的人挫骨扬灰……才算得有用!
第59章 装神弄鬼
黔地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之称,在黔中长大的燕红,早已习惯了抬头往天边张望时,无论四面八方,入目皆是大大小小的重叠群山。
如此众多的山峰,能谈得上风景独特、秀丽奇诡的高山却没有几座,独秀山是少有的、被黔地之外世人所知的黔地名山——永乐年间,镇远侯曾至黔中,于此山中发现圣泉,赞此地“因其生于边鄙,埋没于荒烟寒雨中”,此山秀丽始见于史册。
但即使有此“盛名”外在,独秀山于黔中本地人眼中也不见得有多独特罕异……这年头可没有什么开发旅游胜地的说法,再有“古洞清涧,深谷幽潭,景致清远”之名,独秀山仍然是“荒烟野树,人迹罕至”之地。
在此刻的燕红望来,那片距离官道约三、四里路的独秀山,也不见得有什么峰峦俊秀之处,不过跟家门口常见的群山差不多。
当然……仍旧有所不同。
跌跌撞撞的童女队伍被驱赶进山中,尾随而来的燕红很快发现不对。
独秀山峰峦叠翠,古木参天,山下亦是林木葱葱,地上散落着层层枯枝。
燕红不由奇怪地转头看了眼身后。
从独秀山下回望,仍能望见姚家祠堂隐约的灯火。
“……离村子也不算得多远,没有人过来捡柴的吗?”
又想起童女被押送离开时姚家祠堂里烧起的纸钱,燕红微微眯起眼睛。
她此时须跟紧前面队伍,无暇它顾,只将此发现记在心头,又悄悄跟了上去。
白日里远观奇峻秀丽的独秀山,到了夜间登游,便不那么友善……山路崎岖难行,参天古木挤挤挨挨、张牙舞爪,似无数妖魔摩肩接踵,跃跃欲试往生人扑来。
一路哭哭啼啼的童女们心生畏惧,哭声渐小;便是那好几十号手提刀柄的凶汉,亦不再敢随意大声呵斥,惨白着面皮、胆战心惊偷望着四周,瑟瑟缩缩地埋头登山。
深入山中不过一刻多钟,便有个举火把的汉子头皮发麻,对领头登山之人喊道:“关老大,咱们还要走多久,不如就近把事儿办完,交差了便是……”
“住口!”被喊做关老大那人回头怒喝,“老实跟着,若坏了事,你这条狗命须不够填!”
喊话的汉子面色一白,还真不敢再多口舌,闭上了嘴。
山风渐大,山中古木被风刮得摇头晃脑,哗啦作响。
跌跌撞撞登山的百十号人,虽耳中皆听得到附近人的喘息、抽噎声,却也渐渐不觉人多壮胆,颈后寒毛缓缓竖起。
“我不走了!你们打死我,我也不走了!”
童女队中,一名村女难忍恐惧,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这一坐,前面人、后面人皆被身上捆着的绳索所累,惊叫着倒成一片。
临近的汉子大怒,上来狠狠踹那村女两脚,那村女疼得面色发青,可就是打定了主意不配合,只拼命趴下身、护着肚腹,口中尖叫:“打吧,打死我我也不走,我死了就在黄泉路上等你们这些杂种,等你们来给我赔命!”
“赔你娘亲给你!”没把这村女打起来的汉子大怒,一把抓住这村女头皮,使劲儿往上提。
村女吃痛,不得不将身体上扬,口中虽嚎叫着挣扎,可却因双手被缚、难以反抗,还是被提了起来。
周围汉子皆围上来打骂,倒成一团的童女们不管愿不愿意,都被拉扯起来,又被踢打着上路。
被抓着头皮提起来的那村女这回被汉子揪着头皮半拎着往前走,口中只不断嚎叫:“且弄死我!看我来不来找你们报仇!”
“老八,你怎么连个小丫头子都制不住!”关老大被吵得心浮气躁,回头怒骂。
揪着村女的汉子被骂得脸上无光,索性把手里的刀兵插回腰间,扬手啪啪抽了村女几道耳光,村女本就青肿的面颊高高鼓起,口鼻出血,哇地哭出声,连哭声也模糊不清,倒是叫不出声来了。
这一插曲消停,队伍又继续赶路。
又过得小半时辰,前方山林中出现火光;复行数百米,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却是走到了山中一处谷地。
关老大打头踏入山谷内,其余人等跟近。
待看清谷中情形,原先那个嚷嚷过要“就近办完事儿好交差”的汉子面色骤变,马队伙计中亦有数人跟他一般反应。
这山谷中……竟有好大一座坟!
那坟包与普通人家正房大小无二,以青条石垒的土包近一丈多高,两侧敞出来的护坟墙,也与院墙一般规模。
竖着道道白幡、摆着供桌、遍地白纸、又燃着大堆纸钱的坟前,站着一名穿百纳道袍的老道,及三个头戴斗笠、身披斗篷的神秘人。
如此深山孤坟、荒唐现场,莫说被强押来的童女村女,便是关家马队中雇来的伙计,也有不少人面色发白,两股战战。
关老大却像是已然料到此地情形,小跑上前,冲那身着百纳道袍的老者恭恭敬敬躬身拱手:“丁道长,人带来了。”
“怎地这般久?险些误了吉时!”被唤做丁道长者抬起头,露出张满脸褶子的老脸来,不快地冲关老大呵斥。
满脑门冷汗的关老大正欲解释,披着斗篷的神秘人出声道:“别耽搁了,丁道长,快摆法坛罢。”
让关老大畏惧不已的丁道人似乎也很忌惮那发话的神秘人,连声应声,快步走到拱桌前,抽出搁在桌上的法剑,单手捻符,念念有词。
关老大像是已经不止一次为这丁道人办事,见老道起坛,不必吩咐,便转身冲马队伙计挥手:“把童女都带上来!”
到这功夫,便是从未出过村子的村女们也晓得绝无好事发生,童女队中除了除了几个痴傻儿,其余村女尽皆哭叫起来。
“让童女哭,越大声越好,怨气越重越好!”
起坛做法的丁道人回头高喝一句,手中法剑串上符纸、往供桌白烛上一扫,嘭地一声,法剑上迅速燃起火光。
关家马队四、五十号伙计,有十几人面色惊惶手足无措,其他人倒是熟练得很,卖力打骂童女、将这帮可怜村女驱赶到坟前空地上跪下。
那三个戴斗笠的神秘人默默后退数步,先前那个发话命令丁道人的斗篷人掏出快洁白丝巾来,掩住了口鼻。
童女中有人惊吓失O禁,熏着了这“贵人”。
山谷上方,峭壁之上,燕红望着下方那“贵人”,暗暗提了口气,毅然转身,沿着山脊线奔向谷口。
捉贼拿赃——铁证如山!
独秀山比她想象的要深,想来顾飚顾武不会真等到见着动静才去叫人……童女都被押进了山,他两个应有判断之能。
为避免那帮凶徒拿童女村女做要挟,燕红必不能与二妮相认,亦不能被二妮叫破身份,便得一直持续死判官状态……幸亏她兑换出来的两瓶补血丸只用过一粒,应能撑到顾飚顾武把援兵喊来。
马队伙计不过是些壮勇男丁,倒不足为虑;但那穿百纳道袍的道士并不全然像是招摇撞骗之徒,那“贵人”带的两个随从看着也不简单……
“有些托大了,我早该料到敢行此事者必非常人才对。”燕红一面沿着陡峭山壁奔跑,一面用心思索,“得想个法子,把这班人吓唬住才行!”
轻轻巧巧地跑到谷口上方,燕红长吐口气,脑中闪过二妮拼命抵抗时被贼子下重手收拾的画面,心中万千念头化作一束。
漆黑夜空中,悄无声息浮现涟漪,以燕红为中心、向四周荡漾开去。
涟漪消散,燕红已变做了个从头到脚浓黑如墨、只一对眼睛泛着阴森白光的黑黢黢鬼影。
鬼影无声自山脊上飘落,没入山谷内密林中。
死判官状态下行动无声、身周有阵阵阴冷气息扩散开去;燕红又掏出无物不剪、比手斧还锋利的裂口女大剪刀,借林木遮掩,足不点地地飘向人群。
对方人太多人了,她不可能全部对付得了。
只要拿下那个“贵人”、做法的道士、和买人的关老大,以顾县丞之能必能办成铁案;其他那些马队伙计,能吓走便吓走,不必执着于全部拿下。
燕红有大白天里吓过人的经验,此刻夜黑风高,又是荒山野岭之中,没道理吓不住这帮贼子。
不等燕红接近人群,山中忽地狂风大作。
坟地周围那一大圈古木树冠剧烈晃动,枝叶哗啦声夹着山风呼啸,竟隐如万鬼哭嚎。
拱桌上,那对人臂粗的巨大白蜡瞬时熄灭,坟碑前陶盆中燃烧的纸钱被卷得漫天飞扬,便连马队伙计们举着的那浸透了桐油的火把,也被吹熄过半。
光线暗下来,人群顿时一阵骚动,被逼着排排跪在坟前空地上的童女村女们更是惊叫连连。
形如鬼魅的燕红亦露出惊愕神色,举目四顾。
死判官状态下提升10%综合灵能,燕红十一点的综灵暂时拔高到十二点;但感知本就是她的短板,哪怕多长一点也弥补不了这缺点。
但……即使燕红感知极低,她也隐约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居然隐约有种身在任务位面的感觉?
人群另一侧,以白丝帕掩鼻的贵人被这妖风刮得踉跄后退,被左右两个随从扶住,又惊又惧,低吼出声:“丁道长?!”
老道额头上隐现汗珠,语气倒是仍旧镇定:“野风罢了,不必惊慌。”
言罢,这老道便冲关老大打了个眼色,仍旧手捏摇铃,继续念念有词做法。
关老大忙不迭招呼火把没被吹熄的伙计上来,去点蜡烛。
人群后方,亲眼望见这一幕的燕红面现古怪。
连感知极低的她都察觉到此地有异,这老道……难不成感知比她还低?
上一场任务时遇见的刘真,都比她更早发现白色鬼影和裹尸布鬼——这个卖相极佳、看着像是比燕赤霞还仙风道骨的老道,别不是样子货吧?
她正心生困惑,却见,那大得惊人的巨坟背后,影影绰绰的密林中,有团黑墨般的奇异物事正缓缓生成。
燕红先是一惊,随后便觉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她还在人群后方,离那巨坟还有三十几米距离,那黑墨般的物事引动的阴气便已让她感觉到遍体生寒。
但……她并不感觉难受,甚至还觉得有些舒适。
就连鬼判官下持续流失气血的那种淡淡的空虚感,也似乎缓解了少许。
燕红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死判官状态下提升30%鬼物亲和,竟是有这般好处?”
第二个念头是:“这独秀山,果然有异!”
连燕红都察觉到冷意,巨坟前的一众人等自然也不例外。
对丁道长言听计从的关老大只当是老道做法引发异样,虽冷得打了个哆嗦,面上神色却愈发虔诚。
但马队里的伙计可不是像他那样个个盲信,尤其是这趟活计才刚加入马队的那十来个“没经验”的汉子,一个个面现惊疑之色,悄悄靠拢,互相壮胆。
就连专注作法的老道,也连续打起了喷嚏。
离他不是很远的贵人正冷得收紧斗篷,见老道念咒中断,已有些不耐,催促道:“丁道长,何时能成?”
“快了、阿嚏!”老道语气仍旧镇定,忍着突如其来的刺骨寒意,将手上摇铃用力往供桌上一扣,中气十足地大喊,“大功告成!送童女上路!”
燕红本待打算继续观察下那黑墨般的物事究竟要生成何物,一听老道喊出声,哪还等得住,迅速飘进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