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寻着谢潇南的背影走入后厨拐角,经过一条走廊,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四周没有旁的人,就看到谢潇南与那说书的老先生相对而站,老先生冲他毕恭毕敬的弯腰拘礼。
温梨笙走近了,就听见老先生的声音传来:“许清川销声匿迹多年,我应当是除了那些人以外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只要我尚活着一日,就会把这个故事说下去,相信终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温梨笙停在谢潇南身边,问道:“老先生认识许清川?”
那老先生看她一眼,而后摇头:“年轻时听过他的威名,却并不曾得见。”
她忽而想起先前那个让沈嘉清泪流满面,乔陵和席路都红着眼眶的故事,其中那个纵横江湖叱咤风云,最后败于美人关的主人公,好像是叫做许郎。
“你方才说的那个故事,不会是许清川的事吧?”温梨笙惊讶的抽一口气,将他仔细打量:“老先生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许清川的故事?”
这老先生道:“鄙人姓程,名俞,十几年前偶然得知剑神失踪的真相,被那些人盯上,我为了保全性命只得出逃去了外地,近两年才回到北境一带,辗转各个地方以故事为掩将真相告之众人。”
“程俞?”温梨笙问:“牛铁生跟你是什么关系?”
程俞听她提起这人,露出怔然神色,片刻后才道:“正是鄙人故友。”
温梨笙的思绪瞬间杂乱纷飞,所有零碎的片段串在一起,恍然大悟。
先前沈雪檀让沈嘉清给她带来一封信,信是牛铁生亲笔所写,封面上写着“程友亲启”,那是牛铁生写给程俞的信。
当年的程俞接到了信,再赶至牛宅时,牛铁生已经被杀害,他按照心中所指找到牛铁生生前藏下的东西,从中得知牛铁生的死因。
大概就是他当年阴差阳错之间撞见了剑神许清川被害的真相,知道自己死路难逃,所以才将消息递给了程俞,而因为程俞去牛宅的行动惹上了杀害牛铁生的人,所以他被迫出逃,在外漂泊十多年,近年才又回到这地方。
程俞因为得知了这个秘密被追杀那么长时间,所以回来之后的他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真相告之众人,但又害怕被那些人发现,于是将故事里的剑神许清川改为了鞭神以作掩护。
“可是你不曾指名道姓,谁有知道你所说的是许清川呢?”温梨笙又问。
“等真相大白那日,凡是听过我说的这个故事的人,都会知道。”程俞苦笑一下:“我无权无势,东躲西藏这么些年,一事无成,唯有用这种笨拙的方法。”
许清川当年接到所爱之人的信前去赴约,但遭到胡贺梅三家的联手埋伏,拼死抵抗时,有人以他心爱之人的性命做要挟,他便自愿弃剑认降,被打断了手脚扔下断崖,三家人瓜分了霜华剑法与那柄宝剑,自此,江湖第一剑神销声匿迹,无处所寻。
温梨笙叹一口气,没想到这样老套的故事竟然会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许清川身上。
谢潇南见她垂眸沉思,冲程俞摆了下手,程俞便再行一礼,转身退去。
周围陷入一片寂静之中,过了一会儿温梨笙抬头问道:“世子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些,所以才将我喊来这里?”
谢潇南道:“你不是一直好奇吗?”
温梨笙双目一怔。
她似乎有些明白谢潇南的用意。
谢潇南不是那种倾诉欲很强,喜欢讲故事的人,但他却将温梨笙眼中的好奇看得一清二楚,但他却没有直接将问题解答。
温梨笙就好像站在四处都是黑暗的谜团之中,她在其中左寻右找,许多谜题得不到解答。然而谢潇南就好比提着一盏灯,站在前面,于黑暗谜团之中相当亮眼。
温梨笙往灯的方向走的时候,谢潇南也会往前走,就好像在一步步的指引她,让她慢慢在谜团里找出一条路来。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温梨笙问。
“探知欲是难能可贵的,”谢潇南看着她,眸光平静柔和,说话时宛若站在台上授课的夫子:“眼睛用来寻找,脑子用来思考,当你学会如何破解谜题的时候,你的面前就不会再有能将你难倒的问题。”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
温梨笙看着他,心中卷起一层又一层的波澜,久久不能平静。
或许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提着明灯等着温梨笙慢慢的追随他的指引,有时候她会走错路,有时候又走得很慢,每到这时谢潇南都会停下来,等着她追上来。
谢潇南是如此的耐心,从不曾催促。
于是她知道了梅贺胡三家瓜分了霜华剑法,知道霍家与胡家有把柄恩怨,知道了许清川当年发生的事情,解开了很多曾今留下的疑问。
温梨笙往前一步,探出手去,下一刻就被谢潇南握在掌心中,暖意顺着指尖流进了心中。
“许清川既然被扔下了断崖,又如何会成为你的师父呢?”
谢潇南提及师父,神色有些许变化,有一种思念藏在其中:“师父当年被打断手脚扔进断崖下的水潭中,抱着一段浮木飘了一天一夜,最后昏死在岸边被人救起,养了半年的时间才能下地。”
“但是由于伤势太重,他已经恢复不到从前的强度,走路也只能借助双拐,十几年前我爹曾前往北境巡守,将他带回了奚京,当时我尚年幼,师父说我是习武的好苗子,便让我拜他为师,将霜华剑法传授于我。”
谢潇南说这段话的时候声音平静无波,但温梨笙却听得唏嘘不已,寥寥几句概括了许清川的这十来年,一个曾站在江湖顶端,被誉为第一剑神的人,最后要靠着双拐走路,许清川的苦楚谁人都体会不到。
“那世子这次来沂关郡,他为何不跟着一起来呢?他不想报仇吗?”温梨笙问。
“若是不想报仇,又怎会拖着一双拐苟且偷生十余年。”谢潇南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又充满着难以言说的落寞:“师父在去年亡故了。”
许清川,偷生十余年,教出了一个相当厉害的徒弟。
谢潇南来到沂关郡收集被分为三个部分的霜华剑法,又逐一对梅贺胡三家出手,目的就是为师父报当年之仇。
温梨笙原本以为谢潇南收集那些剑法,只是对剑神慕名而已,却没想到这是他亡师生前的遗物。
“啊,原来我也没有多余做那件事。”温梨笙小声说。
从胡山俊手中拿回的最后一部分剑法,让许清川毕生的心血得以再次完整,归还给他。
她看着谢潇南的神色,微微敛起的眉眼拢着一层几乎看不见哀伤。许清川陪伴他长大,将霜华剑法完整的传授给他,亦师亦友。
想起大仇未报,带着遗恨亡故的许清川,谢潇南应当也是难过的吧。
“所以乔陵与席路,与许清川也是相识的。”
“乔陵自小是我的伴读。我六岁的时候,师父捡了偷鸡被打得半死的席路,带回谢府之后教他习字念书,让他成为我的贴身护卫,我们皆是在师父的指导下长大的。”谢潇南说道。
思及方才程俞说出那个俗套的故事时,双目赤红的乔陵与席路,应也是与许清川感情十分深厚,在这里乍然听见他的故事,一时想起了去世的许清川,才会没忍住红了眼眶。
温梨笙看着他情绪低落,心里也觉得有些烦闷,于是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怀中:“你也已经做得很好了。”
毫无疑问,许清川是一个极为优秀的老师,他先前所教的徒弟如今是沈嘉清的师父,而后教的谢潇南,也将霜华剑法练得如此出神入化。
即便他已去世,但留下的意志仍然存在,仍然有人将他放在心中挂念,为他生前之事谋划奔波。
“至少故事里还有一部分是美好的。”温梨笙说:“你师父为了心爱之人甘愿被降,他仍然是那个剑法无双的第一剑神,不曾败于他人手下。”
谢潇南听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落在她头顶。
温梨笙觉得有些不对,抬头问:“怎么了?”
“师父当年所爱之人,其实早已胡家串通好,故意引师父前去赴约,以性命做威胁要师父弃剑,”谢潇南眸中覆上一层寒霜,慢悠悠道:“那女人因协助他们,从而嫁进了胡家,而今正是胡家大房第四子的嫡妻,虞诗。”
温梨笙脑中瞬间就浮现那个上了年纪却仍然美丽的女人,是此前亲手拿着胡家家主写的道歉信去温府找她的那个女人。
故事的最后,也没有存在一丝美好。
许清川便是如此,遭遇了所爱之人的背叛与设计,被折断了傲骨,苟且偷生十余年,最后含着无限的恨意离世。
温梨笙听完心情无比沉重,她长长地叹一口气:“这胡家真是坏事做尽。”
江湖上恩恩怨怨,爱恨情仇数不胜数,温梨笙从话本上看过各式各样的故事,但这些事真的发生在身边时,又让她感觉唏嘘不已。
她与许清川并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做为谢潇南的师父,由谢潇南亲口说出这些不幸之事时,即便他语气轻缓,去仍然让温梨笙觉得难过。
因为她能感觉的到,谢潇南提起这些事的时候,也在悲伤。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于是抬手搂住谢潇南的脖子,将他的头往下压,而后踮起脚尖仰着头,伸长脖子在他的唇边轻轻覆上一吻,一触即离。
走廊后方的空地无人途径,光从窗子照进来,洒在谢潇南的侧脸上,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添上几分柔和,他看着温梨笙,用目光细细描绘了她的眉眼,而后低下头将她往怀中拥了一下,同时落下亲吻。
有些话谢潇南没有说。
许清川当年虽然被心爱之人背叛,跌落泥尘,再也无法如当年那般潇洒张扬,他满心恨意伤痕累累,却还是告诉谢潇南:“情,仍然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有爱情。”


第68章
温梨笙和谢潇南回去的时候, 前面已经闹翻了天,一楼的大堂极其哄乱,桌椅也被抽翻好些, 酒菜洒落一地。
就见沈嘉清将一个瘦小的男子掐着衣领按在柱子上,满脸凶恶。
那男子吓得要死,给沈嘉清提起来, 脚尖堪堪踩在地上,喊道:“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想干什么!简直目无法纪……”
还没说完沈嘉清拽着他往旁边一摔:“干什么?当然是揍你!”
男子在地上滚了两圈,还没爬起来,沈嘉清就压过来要打他, 席路上来拦了一下:“算了吧沈小公子, 你这一拳打下去,指定把他骨头都打折。”
“打折了正好, 让他日后长个记性,别一张嘴就乱说话。”沈嘉清在动手打人的时候, 基本上是不听劝的,他觉得有些人就该打,说什么都没用, 只有拳头最有用。
温梨笙大喊一声:“沈嘉清!住手!”
沈嘉清抬头看她一眼, 拳头终是没有落下, 而是站起来, 将身上的银票小金锭全拿出来, 一股脑的砸在地上的男子身上,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 小爷不缺银子。”
温梨笙走过去, 见满地的狼藉, 客人也走了大半, 还余下一些站得老远看热闹的,而阿罗老板则在一边嗑着瓜子看得十分起劲,一见沈嘉清掏出一堆银票金子砸出来,眼睛都直了,不停的哇哇。
被打的男子见终于有人上来主持公道了,立马扯着嗓子道:“这人是个疯子!吃得好好的,他突然过来掀了我的桌子!还把我按在柱子上揍我!这朗朗乾坤天理何在?川县还有没有法纪了?”
温梨笙瞧了一眼这满地的狼藉,差点忘记了,沈嘉清也不是个老实的主。
他的破坏能力比她还要厉害一些,有时候一个错眼没看住,他就能把周围搅得天翻地覆。
眼下她就和谢潇南离开一会儿,沈嘉清就闹上了,且乔陵站在边上笑眯眯的看着,完全能没有要阻止的意思,而席路似乎尝试过,但没成功。
“怎么吃得好好的,突然动起手来了?”温梨笙问。
沈嘉清指着地上的男子,气道:“这个王八犊子说我是靠着美貌迷惑这酒楼老板的那种人,身上穿得光鲜亮丽,其实兜里掏不出一个子儿,我沈嘉清长那么大,头一次听到别人说我吃软饭。”
他对温梨笙道:“梨子,你说这种情况,我能不让他尝尝我的拳头有多硬?”
温梨笙几乎立即就被说服了,义愤填膺道:“有人说你吃软饭那还得了?脸给他打肿,牙给他敲掉两颗!”
男子本以为来了个劝架的,却没想到这姑娘脸色一变,立马成了同伙。
温梨笙从地上捡起了一个摔裂的桌腿,递给沈嘉清:“就用这个打吧,好使。”
沈嘉清接过桌腿比划了两下,看起来很是满意:“果然好使。”
吓得地上的男子大喊道:“有没有人来管管啊!”
声音刺耳尖利,温梨笙踢了他一下,凶道:“闭嘴,要是怕挨揍,嘴巴就不要那么贱。”
正说着,谢潇南穿过一片狼藉停在温梨笙身边,开口道:“把东西放下。”
沈嘉清就把手上的桌腿扔到地上,对温梨笙道:“我就说了别用桌腿儿吧,别不小心给人打坏了,你非要我用。”
温梨笙震惊的瞪大眼睛:“沈嘉清,我把你当好兄弟,你搁背后捅我一刀?”
沈嘉清小声道:“万一小师叔回头跟温大人告状,我不就完蛋了吗?你也知道你爹最喜欢小题大做,心眼子小,搞不好因为这点子小事他会把我赶回沂关郡。”
温梨笙道:“要不我替你顶着?我就说这桌子是我掀的,菜是我砸的,人是我打的,够意思不?”
“太够意思了,你简直就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沈嘉清当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立马咧个大白牙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
下一刻就被捏住了手腕,就见谢潇南把他的胳膊从温梨笙的肩膀上摘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我会告诉温郡守这些东西都是你砸的。”
沈嘉清微微张嘴:“啊?”
“还有你说温郡守喜欢小题大做,心眼小。”谢潇南又说。
沈嘉清完全看不出来谢潇南还是那种会告状的人,他惊讶的皱眉:“小师叔,你这样是破坏行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谢潇南问。
“不能跟爹娘告状。”温梨笙道。
这种幼稚的规矩,谢潇南是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下去了,他捏着温梨笙的手腕,将她往前方拉了几步,而后顺手一推:“吃饱了就走。”
沈嘉清不愿走:“我还没吃饱。”
谢潇南轻嗤一声:“我看你吃得够多了。”
温梨笙走在前头,谢潇南落了几步跟在后面,其后就是乔陵和席路,沈嘉清指着地上躺着的男子道:“记住了,以后嘴巴放干净点,在路上看见我就躲着走,日后在让我碰见你,我打得你门牙漏风。”
一番警告下来,那男子是半点不敢再说什么,只忙点点头。
沈嘉清又冲在一旁嗑瓜子的阿罗道:“这地上的银钱就当赔你酒楼里这些被我砸了的东西,对不住。”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利落的身影。
阿罗顿时咧着嘴笑开了花,这些银子足以让她闭楼一年出去逍遥的了:“小郎君慢走,日后若是有空闲,再来砸个一两回啊。”
而后她扔了手里的瓜子去捡地上的银票和小金子,结果那先前挨揍的男子却与她争抢起来,面红耳赤道:“这些都是我挨打换来的,你也抢?!”
阿罗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一下变得凶厉,立即招来了酒楼中的一帮打手,把这人好一顿揍,抢走了所有的银票。
出了酒楼之后,几人继续沿着路边走,由于大白日里人太多,温梨笙也不能与谢潇南靠得太近,当中隔了一步的距离。
沈嘉清则是在街边乱买东西,由于他方才把身上带的银子全交出去了,现在看到什么想要的,就只能朝温梨笙要银子。
两人以前在街上玩的时候,银子都是不分彼此的,所以温梨笙想也没想把腰上挂的小钱袋摘了扔给他,还叮嘱道:“少买点路边的东西吃。”
沈嘉清说:“我方才没吃饱,就随便买着吃点。”
然后拿着她的小钱袋去挥霍。
谢潇南看了一眼那个被沈嘉清攥在手里的妃色钱袋,街头车来人往,很快将沈嘉清的身影淹没。
几人并没有走远,只沿着街边转了一圈。川县虽比之其他县城算是大的了,但仍旧无法与沂关郡相比,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景色,稍微走一下就觉得累了。
回去之后温浦长与县官站在屋中正说着话,见温梨笙走在前头,进门的时候喊了一声温浦长:“爹。”
温浦长正想应声,就见谢潇南幽幽走进来,想说的话顿时卡在嗓子里。
他上前几步拉着温梨笙的胳膊走到一旁来,小声道:“跟你说过多少回在世子面前要守礼节,你怎么能走在世子前头呢?”
温梨笙无辜道:“是他自己要走我后面的,我还放慢了脚步等他呢。”
温浦长道:“下次可不准这般越矩了,如今出门在外不比沂关郡,若是让别人看见你这样不守规矩,就算世子不计较,也会因此有损世子的名声。”
温梨笙表示明了的点点头:“知道了,若是世子走累了,我就把他驮在我身上,我给他当牛做马,以示尊敬。”
温浦长拧她耳朵:“贫嘴。”
谢潇南走到院中,县官赶忙躬身行礼:“世子,下官为二位准备了一场接风宴,还望世子能赏脸,同时下官也想将那四副棺材所有异状详细告之世子。”
谢潇南习以为常:“什么时候?”
“今晚酉时。”县官道:“届时下官会派人来接世子与温大人。”
谢潇南微微点头,偏头看向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父女俩,目光落在他拧温梨笙耳朵的手上,扬声道:“温大人。”
温郡守听到后连忙松了手,转头拘礼:“世子有何吩咐?”
他看一眼捂着耳朵逃走的温梨笙,而后道:“方才我去街上打听了些消息,想与温大人共同商议。”
温浦长道:“好好好,到下官房中商议吧。”
县官也行礼告辞:“那小官就先走一步,世子与温大人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告知下官,随时恭候。”
说着几人散去,谢潇南与温浦长进了房间议事,席路和乔陵站在院中,席路道:“猜猜是我去还是你去。”
乔陵说:“应当是你。”
席路挑眉:“何以见得?”
乔陵道:“因为我指定会被留在院中,看着那两个喜欢闯祸的人。”
温梨笙捂着耳朵,从一旁的树后面冒出来:“你说的两个喜欢闯祸的人,难道是指我和沈嘉清?”
乔陵笑得大大方方,点头承认道:“正是。”
温梨笙龇牙咧嘴:“不怕我跟世子告状?”
乔陵认真的想了想:“顶多让我会奚京喂猪。”
温梨笙冲他鼓掌:“恭喜你成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第三名荣誉人选,先说明一下,第一名是沈嘉清,第二名是我。”
席路惊讶道:“还有人评这个名次?”
“有啊。”温梨笙道:“我爹。”
正说着,沈嘉清手里攥着一大把路边买的小吃走来:“梨子梨子,快接一下,我要拿不住了。”
温梨笙从他手里接过,啧了一声说:“都说了让你少买点,你买那么多干什么?我爹说这些路边的东西不干净,吃了会闹肚子的。”
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口,一本正经的评价道:“味道一般。”
沈嘉清说:“我也就是尝个新鲜。”
两人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坐下来,把买来的路边小吃都尝了个遍,煞有其事的讨论起味道来,不一会儿就吃的满嘴黏糊。
席路站在边上安静的看着两人因为同一个食物的味道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而后对乔陵道:“商量一下,晚上让我留下来吧。”
乔陵哼笑:“为什么?”
“因为他们很好玩,我光是看着他俩说话,就能看一整天。”席路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而且陪少爷去赴宴真的很无趣,正适合你这种无趣的人。”
“少爷能听见。”乔陵笑眯眯道。
“听不见的。”
“我告诉少爷。”
“我要是回奚京喂猪,我指定拉上你一起。”
“我不跟你换,你晚上跟少爷去赴宴吧。”乔陵说。
席路气得咬了下牙。
两人心里都清楚,若要留下看温梨笙和沈嘉清的话,乔陵是最合适的,他虽然平日里脸上都带着笑,好像文质彬彬的样子,实际上他武功凌驾于席路之上,有他在这座庭院就绝对安全。
席路因前段时间受了重伤还有些后遗症,如今长时间的打斗腹中就会有疼痛之感。
两人在这边说了几句话的功夫,那边温梨笙与沈嘉清吵得不可开交,就快要动手了。
“分明就难吃的很,你硬着头皮说好吃,有意思吗?”温梨笙道。
“就是好吃,我就是觉得好吃!”沈嘉清梗着脖子道。
“这东西你能吃的下去?”
“怎么吃不下去?我能一口吞了。”沈嘉清吹牛不过脑子。
温梨笙看了一眼手里穿着竹签的一大块米糕,往前一送:“你吃,我就看看你能不能一口吞了。”
“若是我吞了怎么办?”沈嘉清接过。
“你要是真能一口吞了,我给你背一辈子的黑锅,日后你闯什么祸我都给你顶着。”温梨笙气道。
这绝对算得上温梨笙所许下的誓言里最顶级的了,因为每回他俩捅了篓子,在被审问的时候都是互相推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对方的身上。
沈嘉清二话没说,抓着米糕就往嘴里塞。
但是这块米糕分量足,压得厚实,沈嘉清将它塞嘴里之后,两个腮帮子鼓得圆圆的嘴巴都合不上,他嚼了两下,发现也不太能嚼动。
温梨笙盯着他看,正是骑虎难下的时候,沈嘉清心一横,面目狰狞地开始嚼,从表情上就能看出他相当奋力。
然而这米糕又极其糊嗓子,他嚼了半天,试了好几次压根就压不下去,最后没忍住:“呕——”
温梨笙立即嫌弃的往后退了一步,沈嘉清呕了两声吐不出来,伸长爪子去抓温梨笙,含糊道:“梨子,救救我——”
“死一边去!”温梨笙一脚给他踢翻在地。
沈嘉清仰面摔了个屁股墩儿,呜呜地喊着,席路看他脸色通红,怕他真的噎死,立马去给他倒水。
沈嘉清费了老大劲儿,终于把嘴里的米糕给吐出来了,那些糊在嗓子上的他喝了好多水才压下去,暗骂道:“什么垃圾米糕,真他娘晦气,又难吃又难咽!”
温梨笙冲他翻个白眼:“死鸭子嘴硬说的就是你。”
沈嘉清无言以对,心说今天可算是丢大人儿了。
但转念一想,他也不是头一回这样丢人,于是很快释怀,拉着席路要去过两招。
温梨笙回到自个房间,那里已经被整理妥当,暖炉也搬进房间点上,驱散了冬日里的寒气。
这房间比她自己的寝房小了一半不止,一进门就是能看见床榻,挂了一层墨青色的床帐,周围的摆设也极其简单,当中就一张桌子,其他就没什么了。
与温梨笙原本的寝房相比,这里简直称得上简陋,但毕竟是出门在外,温梨笙也不在意那么多。
她坐下来,鱼桂就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小姐,喝喝茶。”
“鱼桂,”温梨笙拿起杯盏,浅浅地喝一口热茶,慢悠悠地说道:“如若你要做一件重要而隐秘的事,是不是一早就要做足准备?”
鱼桂觉得这话很奇怪:“若是奴婢要做的事重要,且不能够被别人发现的话,自然是要做足完全的准备。”
“那假设你要在城东的地里埋一块金子,你是选择带着金子过去埋,还是选择到了城东之后在现场买金子埋呢?”她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