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浦长没忍住笑了:“油嘴滑舌,我不吃你这套。”
可那表情分明是受用的。
温梨笙在心中猜想,会不会她爹其实还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沈叔叔还没告诉他?
然而温浦长下一句却说:“昨夜在峡谷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温梨笙心中一跳,垂下了脑袋,她在为自己想一些辩解的说辞。
就听温浦长说:“过来,到我跟前来。”
温梨笙没动,可怜兮兮说:“爹,我真的不抗揍。”
温浦长气笑:“我什么时候说要揍你了?”
温梨笙心说谁知道你是不是要把我先骗过去,然后再突然揍我呢?
她一下在脑中过了些平日里沈嘉清练功的画面,还有谢潇南与人打架时的样子,然后左右看看周围的景物摆设,迅速制定一个逃跑路线。
若是等下到爹面前,他突然发难出手的话,那她就学沈嘉清往旁边的地上一滚,就势躲开攻势,然后学谢潇南两个利落的空翻跳出正堂大门,跑到院子里。
只要进了院子,各种树随她上,她爹追不上,也不会爬树,那就安全了。
“你贼眉鼠眼的在乱看什么?我跟你说话呢。”温浦长见她眼睛在周围乱转,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来,心想难不成他女儿被昨夜一吓,脑子彻底变痴呆了?
可不能吧,他虽然不求温梨笙能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至少保持平日那股子机灵劲儿就行,若真是给吓傻了,他明日就带着痴呆梨子改姓,断不能给温家人丢这个脸。
其实温浦长着实有点多虑,因为温家人的脸,可能早就丢光了。
温梨笙走到他面前,低声说:“爹,我真的没有惹事,我在峡谷的山庄上是很乖的,从不乱跑,也不招惹别人。”
温浦长应一声,然后牵起她垂在两边的手翻上来一看,瞧见掌心处的伤口,说道:“我知道,事情我从沈雪檀哪那里听说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没人会怪你。”
“只是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的话,一定要保证好自己的安全,千万不可再鲁莽行事,该藏起来的时候哪怕是狗洞,你也要钻进去藏着。”
“那咱们温家人的铮铮铁骨……”
“咱们温家哪有什么铮铮铁骨,不被人戳断脊梁骨就已经足够好了。”温浦长很有自知之明的说。
温梨笙看着他把自己的手攥在掌中。
温浦长的手不算大,却能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虽是平日里不挑水干活的文人之手,但到底上了年纪,与温梨笙的白嫩相比一下就显出了些许苍老之态。
温浦长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暖,就是着双手将温梨笙牵着长大的,她自打出生就没娘,从不知道娘亲是什么样的,生命里只有父爱。
温浦长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凶,实际上却是最溺爱她的那个人。
温梨笙眼圈一热,想落泪。
她想起前世,出嫁到孙家那日谢潇南破城而入,孙家被屠杀殆尽,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了。
后来大半年的时间里,她一直被谢潇南留下的侍卫守在庭院中,什么地方都去不了,打听不到她爹的任何消息。
为此她还有过愤怒的怨怼,分明是个人人口中贪赃枉法的大贪官,为什么在那种情况还要心系沂关百姓,自私一点逃走不好吗?
若是一开始就逃走的话,以温家的家产,在任何地方都能过得很好。
不过想归想,她知道温浦长绝不会这样做。
温梨笙也不会。
温家人虽没有乱世之中舍己为人的英雄风骨,但也不是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的小人。
好吧其实还是有一点怕死的,谢潇南当初杀了孙家人之后,温梨笙对着他说跪就跪,说磕头就磕头,毫不拖泥带水。
温梨笙想起前世那会儿的事,莫名又觉得好笑,当时真是怕得要死,生怕谢潇南一个不开心拿着剑把她脑袋也给砍了。
为此还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正想着,就听温浦长说:“世子这次受了很重的伤,所以要休息很长时间了,这些日子你莫去烦扰他,知道吗?”
温梨笙乖巧的点头。
温浦长又说:“胡家二房的嫡子昨夜被杀,事情会很麻烦,为了安全起见,这些日子你不要再出门,直到胡家的事解决之后,你才能出去。”
温梨笙不想一直被困在家里,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心知现在的胡家是非常危险的存在,虽说胡山俊不是被她杀的,但这笔仇绝对会被算到她身上,温梨笙为自己的安全着想,暂时也不会出门了。
风伶山庄派来了很多人守在温府周围,席路因为之前受的重伤,回谢府跟他主子一起休养去了。
剩下的日子里,沂关郡好似沉浸下来,无风无波。
温梨笙向来是闲不住的,在家中的日子能把她憋死,但又不敢出门,就只得催动她的混世小队去城中打探各种消息,然后趴在墙的那头告诉她。
温梨笙从混世小队那里得知街东头的一户人家连产三胞胎,隔壁街的一连下了两个双黄蛋,南郊的猪圈不知道怎么破了,猪跑了半条街,还有西街的驴子半个月内出逃三次……
总之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温梨笙每回听得都大失所望,但由于日子太无聊,又让他们把事情说完。
她很想知道谢潇南的消息,但谢府整日大门紧闭,门口的守卫一圈又一圈,寻常人根本靠近不得,混世小队没有那种能力打探到谢潇南的消息。
温梨笙从一开始的心急如焚到后来已经渐渐习惯,他们都说谢潇南的伤虽然严重,但慢慢休养着,肯定会好的,且他自小习武身体强壮,应该是没事。
日子从九月飞速而过,进入十一月之后,天气就开始变冷了,薄薄的夏装秋装都被收起来,冬装也开始置办,温梨笙的衣裳日渐增厚,每日都守着时候坐在墙边,等混世小队给她带来消息。
温浦长也怕她憋出什么毛病,隔上一段时间就把沈嘉清给叫来,陪她聊聊天什么的。
十一月的末尾,沈嘉清带来消息,武赏大会结束了,最后获胜的人是乔陵,他被江湖上的人称作“笑面君子”,据说是举止温文尔雅,面上总带着温润的笑,但功夫却相当厉害,每回比试只要对手投降或是倒地,他都会立即停手。
最后霜华剑没能落在别人手里,所以没人会知道风伶山庄从一开始就没有那把剑。
温梨笙怀疑这是沈雪檀和谢潇南串通好的。
温梨笙每日都会问温浦长,什么时候能够出府,她盼得望眼欲穿。
原本以为她会一直被困在屋中到年后,直到有一日,温浦长提前从官署回来,让人将她从后院唤到前院正堂,说是见客。
温梨笙已经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没见过外人了,这回一听说是见客,立马就从后院蹿出去,奔到前院正堂,结果看到堂中坐着一个女人时,她大失所望,脸上的喜悦高兴完全散去。
温浦长冲她招手:“笙儿,来。”
温梨笙兴致缺缺的走过去。
“这是胡家大房家主的四儿媳,虞诗。”温浦长介绍道。
温梨笙看她一眼,却并没有打招呼,她对胡家的人印象十分不好,见到姓胡的就喜欢不起来。
但不得不承认,虞诗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她看起来已有四十余岁,面上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温柔的眼睛仍旧留着年轻时候的美丽。
虞诗将温梨笙上下打量,不露声色道:“久听闻郡守大人的女儿威名,今日一见果然觉得非比寻常。”
这话听不出褒贬,也不知是不是客套,温梨笙冷淡的回应一声:“胡家也一样。”
“什么?”虞诗露出疑惑的神色。
“胡家也一样威名远扬。”温梨笙回道。
她姿态随意的坐下来:“隔了两个月才来找我,是不是有点久了?”
虞诗笑了一下,说道:“毕竟这件事不小,我们处理起来用了很长时间。”
“胡山俊不是我杀的。”温梨笙一提起这事,就觉得满肚子的不满,分明是胡山俊自己大喊大叫破坏谢潇南计划在先,引来杀手在后,还牵连了她在家中憋了两个月。
真是死了也拖累别人的晦气玩意儿。
“我们已经知道俊儿的死与你无关,这次前来,不过是将前账一笔勾销罢了。”虞诗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然后展开递给下人,下人检查过之后放到温梨笙的面前。
纸上写了很多字,温梨笙粗略的扫一眼,发现这其实是一封道歉信,信上写了先前胡家对她所为之事皆是误会,也是胡家出的纰漏,事到如今已全部解决,而后对温梨笙表达无上的歉意,真诚的致歉并希望能取得她的谅解。
温梨笙面上一派从容,心中却大吃一惊。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胡家会有这样大的转变?
“这是谁写的?”温梨笙发出疑问。
“是胡天瑞。”温浦长在一旁接话。
胡天瑞温梨笙听过,是胡家大房的家主,年逾七十,如今在朝为官的,胡家品阶最高的那个,正是他的儿子,也是虞诗的丈夫。
温梨笙又被惊了一下,着实是没想到自己会收到胡家家主的亲笔道歉信,她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面子了?
虞诗说道:“家父年事已高,还要为这些琐事操劳烦心,近日更是累倒在榻,还望温小姑娘宽宏大量,莫与胡家计较先前的事,为表歉意,胡家送来了三箱玉石珠宝,绫罗绸缎,另向温姑娘保证,绝不让二房那些人出现在姑娘面前。”
她姿态低下而卑微,似乎真的是在乞求她的原谅。
温梨笙有些呆住了,转头看了看温浦长。
“事已至此,再翻旧账也没有意义,你回去告诉胡天瑞,这事就暂且揭过,若是还有下次……”温浦长神色肃然,后面的话没说,却包含着威胁之意。
虞诗忙道:“不会再有下次。”
温浦长点头,对温梨笙道:“笙儿,在信上写下你的名字。”
墨笔被递了上来,温梨笙也没做他想,在信上的下方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按了个手印,表示接受了胡家的道歉。
虞诗忙起身道谢,将那封信接了回去放回怀中,开口告辞。
温梨笙被这奇怪的场景搞懵了,没想到在家中憋闷了两个月的时间,胡家家主都亲自给她写道歉信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温梨笙将疑惑的目光投向温浦长。
温浦长笑了一下,慢悠悠的喝一口热茶,说道:“胡家现在怕得要死,哪还敢再找你的麻烦,从今日你的牢狱日结束了,出去转转玩玩吧。”
温梨笙道:“为什么?胡家为什么这么害怕?”
其实这两月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不过温浦长只挑了重点说。
“前段时间,谢家人来沂关郡了。”他说完,顿了一下:“确切的说,是谢家军。”
“谢家军?”
“谢家养的精兵,来了三百人,现在分别驻扎在越城,廉城和甘山,进沂关郡只需小半天的时间。”温浦长道。
温梨笙愣愣道:“那就代表……”
“代表现在郡城中若是哪个家族门派不长眼惹了世子的话,其所有势力和居住地都会在一夜之间被踏平。”温浦长哼笑一声:“胡家是第一个吓破胆的。”
三百人,不是三百平民,也不是三百普通侍卫,而是三百谢家精兵,其战斗力是任何一个门派家族势力都无法比拟的存在。
难不成是景安侯知道自己的宝贝蛋受伤,赶紧派人来撑腰了?
确实拳头硬,才是真道理。
温梨笙一想到自己的约束终于解除了,就高兴得跑到院中原地转了几个圈圈,然后迫不及待的跑出了温府。
日子马上进腊月,沂关郡位于北境,一到冬日就冷得厉害,温梨笙只穿着墨红色的夹绒短袄长裙就跑出去,鱼桂连忙抱着氅衣跟在后头:“小姐,把氅衣穿上!当心冻坏。”
她坐着马车一路直奔谢府,路上也不知道是冷得还是激动的,一直在搓手。
等到了谢府门口,下车一看,就见门口果然里三层外三层守着的全是侍卫,温梨笙本来还想着要用什么理由求见谢潇南时,却没想到这些侍卫压根就不拦着她。
她看着这些目不斜视的侍卫,径直走到谢府前,拍上面的门鼻环,拍了几下之后没有回应,她等了一会儿,又拍了几下。
而后门从里面被打开,护卫看到是她,露出惊讶的神色:“姑娘可有什么事?”
“我找世子。”
护卫说:“我家主子现在不在府中。”
温梨笙一愣:“他去哪里了?”
“城西有户人家的女儿及笄大办宴席,邀请了我家主子,姑娘去那里寻应该能找到。”
“及笄?”温梨笙露出个笑容,点头转身离去。
好的很,她惦记了那么长时间,一出门就第一个跑来谢府,结果谢潇南跑去参加人家女儿及笄礼的宴会。
温梨笙站在谢府大门口,没忍住鼓起了掌。
哈哈哈哈,好你个大反贼!
温梨笙生气地瞪了门口的侍卫一眼,气冲冲的回到马车上:“去城西,我倒要看看哪家的漂亮女儿及笄,还要大办宴席庆祝。”
马车驾往城西,地方相当好找,因为那家宅门前堆聚了不少马车,来参加宴席的人很多。
温梨笙下了马车步行到宅子门前,一抬头就看见上面挂着一个牌匾,上书两个大字——孙宅。
温梨笙:“……”
巧了不是?这地方她可太熟悉了,那不正是前世她要嫁去的夫家吗?
温梨笙记的很清楚,她当日就是穿着沉重华贵的嫁衣从这道门槛里跨进去,行过宽阔的庭院和四面透风的大堂,过了一道两开的拱形门之后,就看到院中她那尸首分离的未婚夫君,和站在院子那头,漫不经心地擦拭长剑的谢潇南。


第59章
孙宅大门敞着, 不少人从温梨笙身边过去,提着贺礼踏进门槛。
温梨笙是半道来的,并没有准备什么贺礼, 就随便跟在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身后混进去。
前世嫁给孙家本就是温浦长万般无奈之下的决策,此前温梨笙压根没有与孙家人打过交道,只知道她要嫁的那人名叫孙鳞, 孙家的嫡长孙,十二岁之后就一直在奚京念书,只有近年关时才会回沂关郡来。
孙鳞有个表叔,在奚京当武将, 品阶不低, 这也是孙家在沂关郡比较出名的一个原因,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 只要爬到了奚京的朝堂上,在沂关郡都是处于高位的存在。
哪怕孙家并没有出什么厉害的武状元和大官。
温梨笙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爹把她嫁给孙家的原因是什么, 她只是自己猜测可能是觉得孙鳞的表叔是武将,在乱世中有自保的能力。
温梨笙跟着旁人混进去之后,一抬眼就看到宽阔的庭院里站满了人, 不少人提着贺礼, 在桌子边登记,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不少年轻的男女往里走。
也是, 孙家嫡女的及笄宴, 如此大办的目的还是很明显的,就是要告诉别人这姑娘及笄了,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不外乎是一场较为热闹的相亲宴而已。
温梨笙之前来这地方, 留下的记忆实在算不上好, 那时候的孙家站的都是谢潇南手下的将士, 一点吵杂的声音都没有,安静得整个大宅子仿佛许久没有住人似的。
鱼桂抱着雪白的氅衣两三步走到她边上,低声道:“小姐,快把氅衣穿上吧,天冷了当心冻凉。”
温梨笙眼睛扫了一圈,见周围的男男女女都没有穿这样厚重的外衣,本来冬日里穿得衣服就厚实,在套上这一件行动便很不方便。
她一下有了借口:“别人都不穿,就我穿,我哪有那么娇气?”
沂关居于大梁之北,一到冬天就冷得厉害,但温梨笙自小在这里长大,已经习惯这里的寒冷,倒不至于走到哪里都裹得严严实实。
她绕过人群往里走着,到了一处四面透风的大堂,堂中也聚了很多人,但较之外面庭院里的那些,这里的人看起来衣着更为华贵不少,甚至还有几个她眼熟的大人,有些是居于她爹之下的小官,有些则是城中还算有名声的家族。
这些倒不一定是孙家结交的,不过也不缺人想与孙家攀交情,赶上孙家嫡孙女及笄,那肯定都要来瞧瞧。
前世温浦长要她嫁给孙家的时候,温梨笙自是老大不愿意了,但温浦长说孙家虽然没什么建树,但有个在城中当大官的表亲,单是这点,孙家的那些姑娘都让沂关郡的人争破头了。
嫡长孙孙鳞更是议亲的热门人选,但温梨笙没见过这人,也不打算跟他成亲,温浦长当时对她说,你只管成亲,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
后来温梨笙很想再见到她爹,问一问你知道孙家人都被杀了的事吗?
“真好呀,转眼孙家最小的嫡孙女也及笄了。”有人在旁边议论。
“不知道谁能议成这门亲事,我听说一年前就有人盯着上门来说亲了呢。”
“你不知道孙家这次邀请了景安侯世子吗?”
那人发出吃惊的声音,压低了嗓门道:“这孙家是在做什么梦啊?就凭他们还想攀上谢家?”
“谁知道呢,那世子正是年少的时候,又离家远,身边也没个伴儿,若是真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能不带回奚京去?”
“也是啊。”
“你以为今日来孙家的那么多人,都是冲着他那嫡孙女来的?至少有七成是冲着世子而来……”
“怎么都没瞧见人呢?”
“年轻点的孩子都在后院呢。”
温梨笙在旁边偷听,觉得十分有道理,孙家绝对是这个目的,不然人孙女及笄邀请谢潇南来干嘛,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听了一会儿之后,就继续穿过人群往前走,行过大堂便往着后院去,还是记忆中那扇拱形门,门口站着守卫,看了温梨笙一眼却并没有阻拦。
从拱门进去,就是一个很大的庭院,这座院子景象很别致,当中还有一个人造的小水池,池上有一座小弯桥,另有假山花圃,当中是一条用青石砖铺成的路。
寒风迎面吹来,她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就看见庭院里站了稀疏的年轻男男女女,皆穿着锦衣华服,戴着精致的首饰,放眼望去竟还有几个熟人。
沂关郡不算大,处在上层阶级的人也统共就那么一点,所以只要城中有哪个大家族办宴席什么的,温梨笙只要一去,准能碰上熟人,就想先前梅家酒庄那样。
由于现场气氛过于热闹,并没有人发现温梨笙进来了,她往里走着,转头四处张望。
“梨子。”突然有人唤她。
温梨笙转头,就看见杜瑶从不远处走来,到她面前就亲昵的握住她的手:“你也来了呀?”
杜瑶穿得厚实,一双手热乎乎的,覆在她有些凉的手背上。
自打那次拜月节之后,杜瑶就彻底放弃了与沈嘉清结亲的念头,不过她倒是很喜欢温梨笙,一直惦念着何时找她玩。
只是那之后温梨笙去了峡谷的山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家中闭门不出,杜瑶曾上门找过一次,但被婉拒了。
温梨笙突然出现在这里,让她很是惊喜。
杜瑶正愁着没人说话聊天,看见她之后就抓着不放手了,将她带着往里走,温梨笙说:“我还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
“我这不是到年龄了嘛,我爹娘先前也物色了几个,但我都不喜欢,就央着我爹娘同意让我来这里看看,”杜瑶道嘴上抱怨道:“无趣的很,早知我就不来了,那些男人都盯着施家的……”
“施冉也来了?”温梨笙诧异道。
“怎么可能,施家那两个宝贝嫡女,肯定都是准备送到宫中去的。”杜瑶道:“来的都是庶女。”
温梨笙啧啧摇头,杜瑶虽然嘴上说着到年龄了,实际上也就才比她大了三岁而已,如今不过十九岁,却已在城中未婚姑娘之中算年龄很大的了。
她想起自己前世二十岁的时候还在树上掏鸟蛋,不由得笑了一下。
温浦长倒是从没有在婚事方面催促过她。
“瑶瑶,你来这里看到世子了吗?”温梨笙问道。
“看见了,先前孙家的家主带着世子从前面过来,现在应该在庭院的东南角吧,那里人太多了我就没去。”
温梨笙道:“我要去找世子。”
杜瑶闻言看了看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温梨笙没注意她犹豫的神色,抬步往庭院的东南角而去,去那处要绕过几座假山石,行过小池子上的弯桥。
踏着青石路绕过假山石之后,就看到东南角那地方果然站了很多人,比刚才所处的那地方人要多一倍左右。
打眼一看,一下就看见谢潇南站在人群中。
他长发高高束起用羊脂玉簪为固,身上穿着墨黑的狐裘大氅,颈边的一圈狐裘裹住了脖子,衬得面容越发白净,氅衣有大片用金丝线勾出来的流云纹,坠着墨丝流苏。
站在人群里时,周边的所有年轻男子都显得黯淡,不管是什么人,第一眼瞧见的准是他。
这位从奚京来的世家贵公子,看起来好像适应不了沂关的寒冷天气,近两个月没见,也不知道他的伤养得如何了。
谢潇南俊俏的面容上有一种疏离的笑,似乎在听旁边的人说些什么,看起来精神气儿也不错,想来伤处是好很多了。
温梨笙看见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站在他身边,面上堆着慈祥而有些谄媚的笑,他的嘴正不停的说话,旁边还有个年轻的男子,温梨笙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那是谁?”温梨笙问杜瑶。
“世子身边站着的吗?”杜瑶说:“是当前孙家家主的唯一的嫡子,他旁边的那个年轻点的,就是他儿子孙鳞。”
孙鳞?
温梨笙盯着那男子的侧脸看了又看,隔得有些远,看不清楚,她走下弯桥想往前走去,但前面堆积的人有些多,加上一堆护卫下人,很难体面的挤进去。
杜瑶拉了一下她的手,阻止她往前走的脚步。
“怎么了?”温梨笙回头问她。
杜瑶朝旁边看了看,将她拉到一处人少的地方,而后小声道:“你要去找世子吗?”
温梨笙其实本来想凑近点看看,不过既然到了这地方,那肯定是要找他的,毕竟也有好长时间没见了。
她犹豫的片刻,杜瑶又说:“梨子,我比你年长,在这劝你两句。”
温梨笙看出她神色凝重,便不由将身子全转过来对向她,认真地问:“什么?”
杜瑶伸头看了一眼,说道:“你也知道咱们沂关郡,江湖门派之间也没什么别的事,一年到头除了议亲就是比武,你看看这院子里有多少年轻漂亮的姑娘,她们都是奔着什么来的你可知道?”
温梨笙当然知道,她点头说:“我刚在外面偷听了一些。”
“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的,我来之前,我爹还特地叮嘱我,若是有幸碰见世子了,就想办法上去与他搭两句话,我相信这里的姑娘们有一大部分来之前都被这样叮嘱过,”杜瑶说话很直接:“我还听说先前就有人往谢府送闺女,当然这些事说给你,你可能还理解不了,不过我想你应该能明白,这座郡城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世子爷。”
温梨笙点头,她觉得杜瑶说得还是委婉了些,于是说道:“你是想说他们都指望这自己的女儿能得世子的垂青,攀上谢家的高枝飞黄腾达,是吗?”
杜瑶愣了一下,而后道:“是、是这样。”
温梨笙想说她知道这些事,但这跟她去找谢潇南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她还知道,这座郡城里的姑娘,谢潇南一个看上的都没有,当初他怎么来,后来就怎么走,那些绞尽脑汁往他身边塞姑娘的人,用尽办法让自己儿子与他结交的人,没有一个成功。
这位世子爷眼界高着呢。
杜瑶道:“你看他身边围绕了那么多的姑娘,你能挤得进去吗?”
温梨笙闻言踮着脚尖去看,看得不全面又蹦起来去瞧,果然见这周围很多人,几乎将通往谢潇南的路完全堵上了,确实挤不进去。
温梨笙点头:“你说得对,这根本挤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