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大部分人不把她这个“千金楼小当家”和谢家六娘联系起来,她就不会带累谢家。
至于包括韩端在内的这些知情人,知道了应该也只会憋着,毕竟她也没想着祸害他们或他们的家里人,宣扬此事对他们没什么好处。
他们这种出身的人绝不会拼着和谢家交恶的风险去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三人闲聊几句,寇承平又转了话题,问道:“你让我把牙行那边适龄的女孩儿都签下来,我已经叫人去留意,这批女孩儿有差不多两百人,畅清园用得着这么多人吗?而且那可都是刚在牙行记了名,没好好教过的,年纪又不大,畅清园那边用不上吧?”
现在畅清园的丫鬟都是他们几家人调拨过去的,按着盛景意的要求,挑的全是能识文断字的人。
要培养出这样的丫鬟可不容易,连他们家里也没多少符合条件的,在外头更是压根雇不着。
要是随便雇几个丫鬟顶上去,那他们端午那天岂不是等同于虚假宣传?
盛景意道:“我与唐先生她们商量过了,她们平日里审稿选稿也不忙,可以轮流给这些丫鬟上课,先从《千字文》开始学起,学得快的一年应当能把三千个常用字认完。”她见徐昭明和寇承平面露茫然,补充说道,“这期间她们的月钱和吃用都由我负责,不会动公中的钱,就是得占用畅清园两个院子安置她们和给她们上课。当然,我也不会白白给她们花钱,她们的契书上得写明一年期满后自愿续签三年。”
这些刚到牙行的小丫鬟大多十岁左右,学个一年,干个三年,刚好到快及笄的年纪,不耽误她们回家嫁人。
徐昭明明白了盛景意的意思,这是自己按需培养丫鬟。他说道:“既然畅清园是我们一起搞的,哪有你自己单独掏钱的道理,当然是从公中出。”
寇承平说道:“这些小丫鬟倒是有福气,许多人想请唐先生她们到府上任教可得给不少束脩,等闲人家还请不着!”
盛景意夸道:“还是多亏了寇公子把诸位先生请了来。”
要不是看在寇承平家中长辈的面子,这些人她和徐昭明一个都拉不来。
定国公的面子?
定国公的面子不管用,他是武将出身,虽然给自己拼来了爵位,可许多读书人照样不鸟他。
如今大部分读书人向来都坚定不移地奉行“能不打仗就不打仗,能用钱解决就用钱解决”“要面子是不可能要面子的,我们只想世界和平”的基本原则,坚决不给武将北伐的机会,好保有目前的安定平和。
按照主和派的想法,只要不打仗,他们就能安安稳稳地苟着;要是打起仗来,他们还能往哪跑?往岭南去吗?他们可没有东坡先生的豁达,被贬去岭南还说什么“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他们只想苟在繁荣富饶的江南!
三个人商量好畅清园的事,又凑一起敲定国子监文会的各项细节,务必要保证能抢光邱文敬的风头。
盛景意也是昨儿回了趟千金楼,才从柳三娘那得知她家二娘少年时遇到那个说“我虽然要成亲了,但我爱的是你”的渣男,居然就是邱文敬的二叔!
得知这个邱文敬居然是渣男的侄子,盛景意在心里感慨了一番遗传的强大,竟连渣都能代代相传。
感慨完了,盛景意又想了不少加强国子监文会影响的主意,进一步完善前些天给徐昭明的草案,务必要衬得邱文敬那边的文会黯然无光!
怀着这种想法盛景意干劲十足,想法不停地往外蹦,听得徐昭明和寇承平直点头,摩拳擦掌地期待起文会这种和他们压根不沾边的玩意来!
畅清园首秀告捷,许多人都在观望畅清园还会不会有新动作,结果观望了几天,却发现那边没什么动静,只是一口气雇了两百多个小丫鬟,还全是刚被领进城的那种。
畅清园把这些丫鬟全弄走了,是准备用这样的丫鬟糊弄她们吗?
不得不说,很多人心里是失望的,毕竟她们钱花得那么爽快,就是冲着端午那天的良好体验去的,要是下回过去全换成毛毛躁躁的小丫头,想想就觉得不得劲!
好在几天之后,消息灵通的人家都得了消息:畅清园临街的小院里时常传出小姑娘们的朗朗读书声,虽然读得不怎么顺畅,还得先生领着读,但听着也很新鲜。
过去谁曾听过这么多女娃娃齐齐朗声读书。
有人特意去打听了一番,得知畅清园那边统一给买去的丫鬟授课,都觉得畅清园的东家怕不是钱多得烧手,谁家买了丫鬟不是让她们干活而是让她们读书去的?
人家书香门第的丫鬟会读书是雅事,你一个对外营业的园子,雇人时签的全是活契,费心教会丫鬟读书,回头她们干几年跑了,那不是白费劲吗?
还有些丫鬟的家里人从别人口里得知了此事,腆着脸跑来问畅清园要不要男娃子,她们可以把男娃子也送来干活。小姑娘家家的,让她们读书太浪费了,那么好的纸笔,给她们家里的兄弟用多好?
对于这些人,畅清园的管事一律不见,叫人直接打发了,还告诉他们要是再来的话就把他们女儿也撵了,到时可他们女儿没丰厚的月钱可拿了。
一提到到钱,这些人总算消停了,人家不愿意让她们用男娃换女娃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出钱的?他们再闹下去了,女儿被人退回牙行,怕是找不到这么好的下家了!
畅清园总算清静下来。
经此一事,唐氏等人对这批“女学生”都多了几分怜惜,教起她们来耐心更足了。
小姑娘们也愿意学,个个都挺勤勉。
她们出身不好,小小年纪就被送去牙行供人挑选,干个几年活、给家里攒几年钱,便要随便找个人家嫁了,再给家里换回点聘礼。
她们都从家中姐姐以及其他长辈口里了解过这样的未来,所以面对砸到自己头上的馅饼,她们一开始都是不敢置信,现在被父母过来一闹,她们更是害怕失去这个机会,一刻都不敢放松,连上茅房都用竹篾片在地上写写画画,怕忘记刚学的生字。
盛景意从唐氏口里得知这些事,免不了有些叹惋,重男轻女这种事从古到今都不少。
唐氏最近精神倒是越发好了,她觉得这份工作很有意义,她所学的东西从前都用来吟风弄月,现在却可以帮到这么多孩子,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想过的!
以前丈夫总劝她说,有没有孩子不要紧,他家中还有兄长,他自己也对养儿育女不甚感兴趣,实在想要的话从族中过继一个便是。
丈夫要她别在意这个,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可她总想不开,不管是周围的人还是她的父母兄弟,都和她说嫁了人总要有个孩子才行,她嫁了人不生孩子,能做什么想做的事?直至看到这些孩子,她才明白丈夫劝说自己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67章
唐氏想开了,夫妻俩的日子也就变得更为和美。
赵博士得知她现在和其他人一起管着两百来号女学生,还调侃道:“你的学生可比我还多,我只管着几十个,现在我们夫妇俩不能说是夫唱妇随了,得说妇唱夫随。”
唐氏被他一句“妇唱夫随”逗笑了,心里忍不住想自己过去都在纠结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自找烦恼。
在畅清园那边步入正轨的同时,徐昭明他们也积极地请赵博士促成国子监文会之事。
赵博士去参加过《桃花扇》选角,在国子监之中引起了一阵热议,有的人认为他和几个学渣搅和在一起着实不像话;有的人暗中羡慕唐氏开明,肯放他天天往秦淮河畔跑,换了他们家的母老虎,他们耳朵怕是要被揪掉!
不管其他人对这件事抱有什么样的想法,赵博士这个原本不太起眼的国子监博士现在也算是风云人物,走到哪都能被人认出来。
毕竟,任何与众不同的行为都容易引人注目。
赵博士对此不甚在意,听完徐昭明的策划颇感兴趣。
由于徐昭明选的日期与湖山书院那边开文会的日期隔着两天,赵博士也没想到浮山书院那边去,只觉得这文会策划看着叫人耳目一新!
赵博士一口答应去与国子监祭酒商量此事。
国子监祭酒看完,也觉得新鲜。
国子监收的学生大多是官宦子弟,只有少数是寒门子弟中的资优生。
反正国子监里全是年轻人,那种老气横秋的文会和他们其实不太相衬,他们哪怕有机会去参加,也不过是作陪的,参与度很低,达不到让每个学生都参与进去、每个学生都得到锻炼的良好效果。
徐昭明递上来的这个策划既有竞技性又有娱乐性,可以让足够多的学生参与其中,很难让国子监祭酒不心动。
更重要的是徐昭明几人还表示掏腰包奖励最后的“擂主”,钱这东西虽然是“阿堵物”,可是国子监里头还有一小撮需要这些阿堵物的寒门子弟,以他们的才学,争个擂主应该不难。
徐昭明这撮学渣整天不务正业,要是他们能把心思用到这样的正事上,也是一件大好事,回头他碰上定国公等人时也能挺直腰杆夸他们有长进,而不是干巴巴地说一句“他们这个月表现不错”。
好处这么多的事,怎么可以不搞?
国子监祭酒心里其实还有点小意见,这日期怎么就提早了两天?要是撞上湖山书院那边的日期,他可以趁机拉一批人过来国子监,压压湖山书院的威风。
国子监祭酒和开设湖山书院的名儒黄元微倒没什么私怨,只是他们是官学,湖山书院是私学;他们的省元主要是官宦子弟,湖山书院那边却来着不拒,只要资质不错的学生都愿意收。
两相对比之下,湖山书院在士林之中的名气隐隐压了金陵国子监一头。
作为金陵国子监祭酒,他能待见湖山书院吗?当然是不能的!
可是身为读书人,哪怕不喜欢,他也得笑呵呵地与对方往来,谁叫人家黄元微名气大、号召力强?
像这湖山书院开的文会,即便他心里再不喜欢,收到邀请也得去露个脸捧个场,要不然人家会说你傲慢、说你没风度。
别问他感觉如何,问就是憋屈!
国子监祭酒正要遗憾地把策划书合上,却注意到最末一段解释了一下赛制,说这个文会为期三天,第一天选出第一位擂主,第二天擂主守擂,众人挑战,挑战赢了,挑战者成为新擂主;挑战输了,擂主守擂成功!
第三天的赛制也以此类推!
每天的擂主都有一份奖金,要是有人蝉联三擂主,三份奖金都归他。
这场为期三天的文会结束后,所有表现优异的参与者可以在点评老师的带领下参与《唐诗三百首》的编纂。
《唐诗三百首》这书名听来朗朗上口,立意是给学诗的孩子启蒙用的,编纂出来意义重大,要是编得足够好,一定能挤进畅销启蒙书之列。
谁在他们这个年纪能有机会参与这种著作的编选工作?
别说学生听了会心动,连国子监祭酒自己听了都心动,准备捞个点评老师的位置坐坐。他虽然转行政岗位这么多年了,却还有一颗搞文学的心,他读的书多,知道的诗也不少,还是国子监祭酒,他凭什么不能当这个点评老师?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期三天啊!
第三天,正是赛况最激烈的决战阶段,到那时不仅学生们参与度高,应邀而来的人也不会少吧?
到那时他们国子监岂不是可是把湖山书院的风头压下去?!
想到这里,国子监祭酒忍不住开怀地大笑出声。
他笑到一半,才发现赵博士还在旁边等他答复。
都笑出声来了,国子监祭酒也不好让自己的畅快笑声戛然而止,只好继续把它笑完,才拍着赵博士的肩膀正色说道:“俗话说得好,‘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其实每个学生都有他们的长处,只是我们见他们整日胡闹,便觉得他们无可救药。幸好还有你这伯乐在,要不然我哪里知道这几个孩子还有这样的能耐?”
赵博士听了十分感动。
不愧是他们的国子监祭酒,看到学生有长进居然高兴得在他面前失了态!
赵博士问道:“那您的意思是这文会可以着手准备了?”
国子监祭酒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淡定,捋着长须说道:“既然是你的学生想出来的,此时就交给你去筹备,我会让其他人全力配合。”
赵博士说道:“这点评老师的人选,不知您有什么想法?”
小事他可以拿主意,但五个点评老师后续还得负责主持《唐诗三百首》的编纂工作,这书是以金陵国子监名义出的,人选还是得国子监祭酒来敲定才行。
国子监祭酒说道:“这个容我想想,你先着手筹备,人选的事你不用担心。”
赵博士点头,实诚地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您若是能当点评老师,学生们肯定更积极参与,不过您事务繁忙——”
“最近也不是很忙碌,”国子监祭酒捻着须,慢悠悠地道,“何况这文会倘若办成了,实乃国子监的一大盛事,我这个国子监祭酒即便再忙,也能挤出时间来当这个点评老师。”
赵博士更为感动了,别过国子监祭酒就去与徐昭明他们说起这个好消息:国子监祭酒不仅答应让他们开文会,还愿意在百忙之中抽空出来当这次文会的点评老师!
徐昭明一行人欢喜不已,又浩浩荡荡地跑去找盛景意分享这个好消息。
真没想到他们几个学渣还有推动组织一场盛大文会的一天,说出去不知得惊掉多少人的下巴!
盛景意见他们兴奋到连说带比划,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平时徐昭明是对文会什么的没兴趣,这次是由他们亲自搞的,他们左思右想,决定聚集到盛景意这边临时抱佛脚。
都说临阵磨枪不亮也光,他们多背几句诗,到时哪怕不上场参与,好歹也能看得懂别人的高来高去!
至于为什么选在盛景意这边,原因也很简单,他们一群学渣可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读书,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别说别人了,就算他们亲娘看见了,怕是不会觉得他们想上进了,而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了体!
所以说,还是盛景意这边最安全。
他们什么德性盛景意清楚得很,他们为什么突发性发愤图强盛景意也知道原因,不用费心去解释,省心得很!
一群人围坐到一起,寇承平与其他人对视一眼,作为代表开始发言:“我们有个想法!”
盛景意看向寇承平,很捧场地问道:“什么想法?”
寇承平说道:“主意是我们出的,文会是我们策划的,我们不能只当默默无闻的观众!所以,我们决定选一个人去参赛!”
徐昭明应和道:“说得有理!”说完他又拧起眉头,问出自己的疑问,“可我们选谁去?”
狐朋狗友齐齐看向他。
徐昭明:“…………”
有种不好的预感。
寇承平推推他,说道:“你觉得我们之中除了你,还有谁可以上?”
狐朋狗友们七嘴八舌地符合——
“对啊对啊!”
“就是你了!”
“舍你其谁!”
盛景意也含笑看向徐昭明。
这群小纨绔,徐昭明严格来说不算真学渣,他只是偏科而已。论起诗词来他比一般人要强得多,看看他搜罗了多少曲谱、多少唱词就知道了,写诗他不一定行,背诗他可以!
众人讨论过后,一致决定推徐昭明上去给他们学渣小团队长长脸,要是能拿个擂主就更好了,以后他们到哪都能把腰杆挺得笔直!
从明天开始,他们就从家中带出自己的唐诗相关典籍,轮流给徐昭明出题,培养徐昭明以一当十的勇气!
当学生他们不行,当考官还不容易,他们保证能把徐昭明考得痛不欲生!
就这样,小纨绔们敲定了新一轮的聚众读书计划,目标很明确:一起给徐昭明搞特训!
徐昭明见所有人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心里那点小抗拒全没了,只剩下浓浓的责任感。
谁叫自己交的这群狐朋狗友全都以不学无术为荣?
难得他们愿意翻翻书,他只能牺牲一下自己了。
一群小纨绔热热闹闹地讨论了半天,到傍晚才散去。
傍晚盛景意与谢谨行一起用膳,与他说了接下来徐昭明他们要到这边搞特训的事给谢谨行说了。
宅子是盛景意的,谢谨行自是不会阻拦她邀朋友来玩。
听说他们要把徐昭明推出去参赛,谢谨行笑道:“我平时也没什么事,不如算我一份吧。”
盛景意瞧见谢谨行斯斯文文的笑容,想想谢谨行过去的才名,忍不住在心里为徐昭明担忧了三秒。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应道:“有哥哥在当然最好!”
兄妹俩说定后便各自散去。
盛景意不习惯有太多人在屋里伺候,回到自己住的小院沐浴过后便把人都打发走了,拿了本书坐到灯下随意翻看起来。
现在千金楼运营良好,用不着她操心太多,她可以腾出空来多读读书。
有谢谨行在,她遇到不懂的内容可以先勾画起来,攒着拿去向谢谨行请教。若是谢谨行出去了,她还可以去畅清园那边找唐氏她们。
盛景意以前就是这样自学的,所以学习效率还蛮高,小半个月下来已读完几本书。
她正用削尖的炭笔在书上轻轻勾画出有疑问的段落,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响动,动静不算大,若不是她耳力好甚至不会注意到。
盛景意眉头一跳,放下书走到窗边往外看去,却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捂着肩膀靠在不远处的院墙之下,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作者有话要说:
小纨绔&小意儿: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徐小明:我真是谢谢你们了!
第68章
盛景意图清静,今天给立夏她们布置了不少功课,现在她们应该聚集在亮着灯的小教室里写作业,书房里便只有她自己一个。
她听见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眉头又狠狠跳了两下。
她能认出来,这身着夜行衣的人是穆大郎!
想到穆大郎兄弟俩不明不白的身份,再想想还不知深浅的谢谨行,盛景意对靠在墙根的穆大郎叫道:“自己能进来吗?”她的声音虽压得很低,却十分冷静。
穆大郎一顿,默不作声地从墙根处离开,跃身进了盛景意书房。走得近了,盛景意才看见他肩胛处插着根暗箭,还有血从伤口处渗出,浸湿了他那身夜行衣。
盛景意指了处屏风,说道:“你先进里面去。”她往地上看了眼,见穆大郎伤处的血没往下滴才放下心来,坐回位置上看书。
没一会,院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小教室那边离院门比较近,立夏听到敲门声立即跑去敲门。
立在门外的是谢谨行,他披着件外袍站在那儿,仿佛几年前那场大病对他造成的影响仍未消散,连夏天的夜风对他来说都有些冷。
不管看了多少回,立夏还是觉得她们家这位公子给她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像极了话本里那些病弱美男子。
立夏疑惑地问:“公子?”
谢谨行眉眼淡淡,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们姑娘睡下了?”
“还没呢。”立夏麻利地答道,还边往盛景意书房跑边喊了一嗓子,“姑娘,公子过来了!”
盛景意很快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她抬眼看去,只见谢谨行缓步走入院中,许是因为右脚微跛,他的脚步放得比寻常人慢,永远给人一种不慌不忙的感觉。
盛景意打发立夏接着写功课去,自己迎上前问:“哥哥怎么来了?”
谢谨行停在庭院中,垂目注视着走到近前来的盛景意。见盛景意神色如常,不见丝毫慌乱,他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如实说道:“刚才有人发现家里来贼了,没追上,就来看看是不是往你这边跑了。你没听到什么动静吧?”
盛景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没有。”
她不知道穆家兄弟到底要做什么事,不知晓盛娘有没有牵涉其中,所以不敢贸然把穆大郎的存在告诉谢谨行。
谢家待她这个半路跑出来的女儿很好,没有因她的出身而看轻她,可那并不代表谢家要为了她掺和进未知的危险之中。
她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她会尽快让穆大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就当是从来没出现在这里一样。
盛景意镇定地问谢谨行:“那个贼很厉害吗?这个点大伙都还没睡呢,他怎么就跑来偷东西了?”
谢谨行淡淡道:“谁知道贼是怎么想的。”他收回抚在盛景意发顶的手,吩咐道,“你注意些,尽量别一个人待着,今晚我会叫人在你院子外巡逻,绝不会让那贼人有机会翻进你院子里去。”
盛景意触及谢谨行望过来的目光,不知怎地有些心虚。她软声说道:“谢谢哥哥,我会小心的。”
“一家人说什么谢谢。”谢谨行道,“我要是没照顾好你,祖父祖母肯定要把我赶出家门,在他们眼里孙子可没有孙女要紧。”
盛景意到底是快及笄的女孩儿了,谢谨行也没有多留,确定盛景意没事后便缓步离开。
盛景意看着谢谨行的背影,在心里埋怨起穆家兄弟来:要不是他们兄弟俩一天到晚藏在暗处谋划着什么,她又何必向兄长撒谎。
虽然这个兄长有时候有点可怕,可她说谎骗人到底是不对的!
等院门重新被关上,盛景意才转身回了书房。
她嗅觉十分灵敏,才刚入内便闻见了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要是谢谨行的鼻子和她一样好使,他进来一闻怕是立刻会发现不对!
盛景意点起了熏香,尽量平复好心情才转到屏风之后。
穆大郎正闭着眼睛靠在椅上,听到她的脚步声才睁开眼。
他蒙着面,若不是盛景意能靠身形辨人,怕是认不出他来,得被从天而降的男人吓一大跳。
盛景意看了眼他拔在一边、用废纸垫着的短箭,没有麻醉,没有大夫,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在她和谢谨行说话的这么一会儿把箭弄出来的。
这么硬生生拔箭都没让他喊出声,他的痛觉神经是被人切了吗?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跑这里来?”
“我只是从这边路过。”穆大郎回道。
他一向少言,此时更是声音暗哑,明显不是不疼,而是在极力忍着。
他经过这边确实是个意外。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既是秘密夜行,自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走街过巷,金陵城连成一片的屋顶便是给他们这种人走夜路的。
过去他也曾从这边经过,从来没惊扰过这宅子的人,不想今天从这边“借道”时却冷不丁被人发现了,甚至还中了暗箭。
要不是他反应快,甩开那些人悄然翻入这个院子里,现在怕是要落入他们手中了。
金陵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批身手这么厉害的人?
穆大郎注视着盛景意,说道:“我不是有意惊扰你。”
他们藏身千金楼本就迫不得已,现在他又误闯她的宅院,哪怕不是故意为之也着实说不过去。
自从看出他们身怀秘密,盛景意便不再和一开始那样时不时拉他去编发。
平日里她虽还喊他一声“穆哥”,实际上却已经在心里划好了界线,只希望他们早日离开千金楼。
她爱憎分明。
对自己亲近的人,她恨不得天天黏着;对于不喜欢的人,她也不会表现出太大的厌恶,只是平时会有意识地疏远对方而已。
盛景意对上穆大郎幽沉的双眼,顿了顿,仍是不想探知他们的秘密。
她转身去拿出自己放在书房备用的药箱。
因为这时代医疗条件不怎么样,所以她央着老方帮她准备了好几个急救药箱,里面放着这个时代的常用药,有解毒的、有止血的、有应对突发常见病的。
虽不一定有很大的用处,但关键时刻兴许能救命。
盛景意惜命得很,希望自己和盛娘她们都能长命百岁,连包扎手法她都给学了,生怕哪天遇到意外等不及老方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