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就、就算了,要是、要是有下次……】顶着金太阳的、同样圆滚滚的小白云努力捋平了自己的舌头,将自己的语气变得凶巴巴的,【我就———我就———】
它超大声地嚷出来:【我就不和你好了!】
祝凌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许笑!】小白云的金边都快变成红色的了,【有什么、什么好笑的!】
祝凌的意识小人立刻停了笑,用着她从夏晚那里学来的、委屈的神态和音调:
“你这样说,我好难过的……”
小小的、委委屈屈的、眼里含着泪的小公主让系统突然有点心虚,但它还是嘴硬道:
【没、没那么严重,如果还有下次,我要和你单方面绝交一个时辰———】
【不对!】系统小白云立刻改口,着重强调,【绝交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啊……
祝凌在心里想了想,那不严重,更何况是系统单方面的呢!
“那你喜欢吗?”祝凌突然问。
【当然喜欢了!】系统不假思索,答完之后突然警惕地炸开,圆滚滚的小白云瞬间胖了一圈,【没有下次了!下次我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好好好!”祝凌十分真诚地敷衍它,“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先斩后奏!
一边在脑海里哄系统,祝凌一边离开了射箭场地,等她把系统哄好了,她已经走到投壶外围来了。
投壶这里基本都是女子,祝凌一眼望过去,就看到了角落里被几个人围在中间的燕轻歌,看样子是在进行一场比试,不过属于燕轻歌的那只方壶四周,已经散落了好几只箭,其中有一只贯在壶耳中。
燕轻歌刚刚又扔出了一只箭,那箭落入壶中弹起,按燕国投壶规则,箭杆跃出,抓住之后即可重投,燕轻歌疾步上前,却被围在她身边的人一撞,指间只堪堪碰到箭身,那箭便落到地上,再不作数了。
“不小心撞到顺柔公主了,真是不好意思———”那撞了燕轻歌的女子捏着嗓子,“不过公主手里还有一只箭呢,这最后一箭,公主可要好好投了!”
那并排摆着两支方壶,在此时恰巧成了平局。与她比试的另一个女子手中的箭已经用光了,只有燕轻歌手里还剩下最后一只箭。
燕轻歌抿了抿唇,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她削瘦的手腕抬起、瞄准,在即将扔出去的时候,又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那箭便微微偏离了轨道,要从壶口擦落掉下去。
祝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今天怎么老是撞到熟人被欺负?
技能『力大如牛』时间还没有消失,祝凌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摘了一枚树叶,『暗器精通』瞬间开启,夹在两指之间的树叶极速弹出,在那箭身上撞了一下,那树叶便带着那只箭一起落到壶中去了。
那树叶的速度太快,角度又太巧妙,让人只觉得眼前好像有什么闪的过去,但细看又全然不知。
给燕轻歌使绊子的女子暗地里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顺柔公主倒是好运气,就算被她撞了一下,那箭也刚好进了壶中,硬是生生将她们赢了。
输了投壶比赛,这几人也觉得意兴阑珊,冷着脸直接走了,将燕轻歌和一地箭枝一同留在原地。
燕轻歌待他们走后,眼中才泄露出点点疑惑,她刚刚被撞了一下,按理来说,那只箭是不会落入方壶之中的。她走上前,将属于自己的那只方壶里的箭拿出来,为了为难她,这投壶用的方壶底下并没有按规制放些用于缓冲的豆子,箭拿空之后,壶底只剩下一片孤零零的树叶。
……树叶?
燕轻歌将方壶倾倒过来,将那片树叶置于掌心,这片树叶鲜嫩,明显是刚摘下来的———就是距离投壶不远处的、那棵树的叶子。
她下意识地望过去,微风习习,树影婆娑,阳光在草地上洒落一地碎金,只是那棵树下……并且没有人影。
祝凌在帮了燕轻歌一把后就悄悄离开了,她现在不想回那些场地,更不想回羌国的营地被太傅抓着看相亲名单,所以她干脆在这片聚集区里闲逛起来。
还没逛多久,她就看到燕国营地的方向拖出来了好几辆板车,板车上用麻布盖着,大块不规则的暗色污渍在麻布上蔓延,拖着这几辆板车的人鬼鬼祟祟地走着小道,生怕被人发现,有一辆板车被路边的小石子硌了一下,车身一震向一旁歪斜,那盖得严严实实的麻布被颠开了一个角,一只满是血污的手从板车上垂落下来。
……那车上运的,竟然全都是死人。
祝凌想起那只满是血污的手,从手臂上衣服的纹样来看,应该是燕国的侍从。
可燕王若是想处死侍从,需要这般遮掩吗?他是燕国的最高统治者,几条人命对他来说,比落在鞋面上的灰尘还轻微。
除非……这些侍从是因为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才死的。
这样突兀的、这么多人的死亡,让她很难不联想到夏晚惊马这件事。
两者之间的时间太近了,近得很难让人相信这是纯粹的巧合。
燕国寻常皇子就算有觊觎之心,在这即将争位的关头,也懂得掂量后果,只有那色欲熏心、自视甚高的燕王没有这么多顾虑。
只是……祝凌实在是不明白,夏晚当时骑的那匹马状态极疯,有身手的人都不敢轻易上前,燕王那个大腹便便的样子……难不成还能亲自上去救人?
直觉告诉她,惊马事件背后的主谋就是燕王,但祝凌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拖着尸体的板车渐渐远去,祝凌下意识地往燕国营帐的方向走,上次夜探的地形图还被她牢牢的记在脑海里,结合着这几天她对燕国巡防兵力的分布,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绕了进去。
在燕国的营地里转悠了一会儿,祝凌便看到夏国管事从一间帐篷里出来了,他脸上已经不见了当初的怒气与狠戾,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满意的笑容,与他相反的是,将他送出来的三皇子燕弘荣满脸阴沉,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强忍着没有发作。
“我就此告辞,三皇子殿下不必再送。”夏国管事心情极好,“殿下刚刚承诺的,可莫要忘了。”
燕弘荣实在是笑不起来:“既已相应,自是不会食言。”
“那我便等着殿下的好消息了。”夏国管事道,“不过这猎场的巡防和安全,还望殿下多上些心,下次若有其他人出了事,可不一定像我们夏国一样好说话呢!”
燕弘荣背在身后的拳头已经紧紧地攥了起来,他真不知道他面前的夏国管事是哪儿来的脸,他是不是不认识“好说话”三个字怎么写?
夏国管事见好就收,见着燕弘荣忍耐已经快到了极限,便明智地闭嘴告辞。
燕弘荣转回账中后,脸色阴沉得几乎可以滴下水来。
他那个年迈昏庸的父王,真是蠢钝如猪!
他一边和那夏国使臣互相打太极,一边派人去给他父皇扫尾,只要将证据都处理了,夏国使臣纵使再精明,也不能拿他怎么办,最多就是他父王本就不好听的名声,再蒙上一层灰罢了。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边还在僵持着,他的父王就急急地处理了身边的人,还派人遮遮掩掩地将尸体运送出去,他也不想想,这营地之内七国齐聚,有什么风吹草动,不是一探便知吗!
这般做贼心虚,就差在脸上明写“这事儿是我做”的了!
燕弘荣想到那夏国使臣得到消息后脸上胜券在握、志得意满的笑容,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才会摊上这样一个父王!
祝凌站在隐蔽的角落,透过帐篷划开的缝隙,见证了燕弘荣变脸的全过程。
三皇子燕弘荣这般憋屈,让她更怀疑事情是燕王做的了,要是换成他的其他兄弟犯下这件事……祝凌确定燕弘荣得高兴地笑出声来。
可是……燕王的脑回路,也给她整不会了。


第100章 救人
祝凌左思右想,还是不知道燕王为什么会这么做。
她的意识小人也变得满脸凝重:“燕王会不会是在酝酿什么惊天阴谋?他想破坏萧夏联姻,然后分而化之?”
所以对外才表现出这般模样,然后刚好被人发现?
假如只是单纯的想要得到夏晚,站在燕王的位置,她立刻可以给出好几种逻辑严密、不易被发现的方式。
———她实在是没法相信,一个在一国高位上坐了多年的人,使用的手段这么直白粗糙到有点……阿不,很有点蠢。
【你有没有想过,燕王他是真的没脑子,不是装的没脑子。他就是见色起意。昨天夏晚来猎场的时候,他眼睛都快粘上去了。】系统小白云在意识空间里漂浮着,金色的圆太阳一会儿出现一会儿隐没,小白云也一闪一闪的,【不要把问题想的那么复杂啦!皇帝里也有蠢货的!】
【要不我给你举几个例子———】漂浮着的小白云里伸出了一双像是漫画里的火柴人的线条手,手里拿着一个粉粉嫩嫩的小本子,哗啦哗啦地翻着,【根据人类历史上的记载看———】
它念道:【晋惠帝司马衷天生弱智,晋安帝司马德宗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唐顺宗李诵又痴又哑……这些还算好一点的,人家基本是因为不可抗力的原因。】
【后面的才叫又蠢又毒———后晋帝石敬瑭割幽云十六州于契丹,认小自己的契丹王为父……齐废帝萧宝卷残暴酷虐,亲宦官、杀大臣,享乐奢侈、荒淫无道……宋朝,宋朝就多了去了———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的靖康之变……】
“别念他们。”祝凌一听到宋朝二圣,就觉得血压上来了,宋徽宗和宋钦宗干的离谱的事真是多得数不胜数。例如宋徽宗将一块巨型太湖石封盘固侯,将运送石头的朱勔封为宁远军节度使;例如在守城工具完备,勤王大军随后就到的前提下,宋徽宗被吓到当场退位,传位赵桓;例如赵桓和他爹一起被金兵俘虏后,不仅没自杀以全风骨,还接受了牵羊礼!跪拜金太祖庙……
而在这两位之后继承皇位的宋高宗完颜……阿不,赵构———就更离谱了!
当这几位的宋臣简直晦气,被拖后腿拖到死的李纲,打到金人老家被十二道金牌召回的岳飞,还有宗泽、林摅、韩世忠、赵鼎、李光、胡铨……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遇上大怂这个摊子。
【不说宋朝,那说说明朝?】系统翻着它的小本子,被提取出来的相关数据呈现在它眼前,【———叫门天子朱祁镇?贪生怕死,投敌变节,复辟后杀于谦,还有因他而起遗祸千秋的套寇?】
“你不用再念了。”祝凌努力使自己直线上升的血压降下来,“我懂你的意思了。”
【唉嘿———】系统小白云收了自己手中那本粉粉嫩嫩的书,【所以身居高位的不一定是聪明人,也有可能是蠢货啊!】
它说着说着突然瞄到祝凌的健康面板,看见上面陡升的血压和心跳数据之后,果断转移话题:【其实燕王的心路历程很简单的!】
【燕国虽然是个小国,但燕王可是燕国的最高统治者,而夏晚只是一个公主,如果真的被他得手了,夏国只能吃下这个闷亏。】系统小白云慢慢地散成一团,圆滚滚的金太阳隐没到云层里,晴天变成了阴天,【就算被发现了,没得手,他也可以派别人处理啊!只要不质问到他眼前,那就是无事发生!】
———此处可参考倒霉的三皇子燕弘荣。
【至于为什么是惊马———】系统小白云沉默了一下,【根据燕王的数据导入分析,因为他并不在意夏晚的生命。】
他只是见色起意罢了,至于被起意的那个人会怎么样,并不在他的关心范围内。
祝凌站在帐篷外的视觉死角,透过那道缝隙,见到有人掀开帘子去见了燕弘荣。
燕弘荣仍旧是阴沉着脸:“那个蠢货安排的人带走了吗?”
“禀三殿下,已处理好了,不会让夏国使臣揪出尾巴了。”
“揪出尾巴?”燕弘荣咬牙切齿,“尾巴以外的部分全让人逮到了!”
“给夏国公主的马匹下药就算了,还用的燕国的宫廷秘药,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吧!”燕弘荣一想到夏国使臣带来的医官一眼就断定死去的疯马是因为燕国王室特有的药并列出的种种证据,就气得恨不能将燕王生吞活剥,但还是留着几分理智压低了声音,“那个老东西不是安排了人英雄救美吗?怎么人被羌国公主救走了?”
那回禀的人犹豫了一瞬才道:“被下药的马疯起来,周围乱成一片,各位郎君娘子都是显贵,不好冲撞,所以安排的人……一时没跟上。”
燕弘荣:“……”
他努力平复着呼吸:“既然秘药的药性烈,为什么不换个温和些的药?”
回禀他的人脸上带着犹豫:“属下……属下不敢说。”
燕弘荣心里咯噔了一下,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才道:“你直说无妨。”
听燕弘荣骂燕王“蠢货”、“老东西”都没什么反应的属下,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匪夷所思的神色:
“据属下提审的那人所言,燕王之所以要下燕国秘药,就是因为害怕药性温和,那马不够疯,导致夏国公主被他人所救,为别人白做嫁衣。”
燕弘荣听闻,只觉眼前发黑,喉咙里血腥味一阵一阵的上涌。
他知道他的父王蠢,但这也太蠢了!自己着手策划的事,竟然不能自己掌控好!
猎场交给了他,这事却又不和他提前通气,医官全拢在自己的帐里,夏国使臣又来的快,那匹马他都没看出端倪,便被夏国使臣一语道破!
但凡提前与他吱声,或者在事发后立刻派遣一个老道的医官,都不至于让他在夏国使臣面前这般措手不及!
“被我提审的那人还说……”回禀燕弘荣的人语气无比艰难,“燕王之所以安排惊马之事,就是为了让夏国公主倾心于他。”
燕弘荣:“……?”
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他已经气到麻木了:“让夏国公主倾心于他?凭什么?”
那属下已经被荼毒过一次,此刻直接给出了一个比匪夷所思还要匪夷所思的答案:
“因为去救夏国公主的人是燕王派的。”
燕弘荣:“……?”
他再次迷惑。
“只要夏国公主见了我,便一定会对我的救命之恩心生感激,进而仰慕于我,长伴我身侧。”燕弘荣的属下一口气说完,“上一句是燕王原话。”
他说完之后,便看见自己主上扶着头,一副随时都会气撅过去的样子:“你先下去,让我缓缓。”
系统小白云在意识空间里听完了全程,瓜都差点吓掉:
【燕王果然是人间油物……燕三惨得我都要同情他了,摊上这样的爹,日子怕是很不好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