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苏衍盯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在他的目光下抖如筛糠,几乎要站立不住。
苏衍将剑在他肩头一敲,归剑入鞘。一股大力将男人的肩头打得剧痛,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大侠饶命!大侠……”
“滚。”苏衍垂下眼睫,语气冷的像冰渣子,“别让我再看见你。”
护卫护着祝凌挤到赌桌前,赌桌周围围满了人,赌红了眼的赌徒大声叫嚷着,脸上神色狰狞,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
人人的目光都盯着庄家手心里的骰盅,仿佛里面装着什么令人神魂颠倒的宝物。
骰子在木质的骰盅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然后“碰”得落在桌子上。
桌子周围赌徒的呼吸声都粗重了几分。
庄家不动声色地环视周围,把赌徒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慢慢的将手从骰盅上挪开:“开!一、二、五!小!”
周围一片哗然。
“我中了!我中了!”一个赌徒狂笑着把面前的筹码拢到怀里,状若疯癫。
庄家眯了眯眼,嘴角不动声色地撇了一下。
“下一把,买定离手!”
骰盅又哗啦啦的摇起来。
“压小!我还压小!”
那个赌徒将拢到怀里的筹码全推了出去,连带着自己面前攒下的一部分,银白色的筹码在赌桌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估计这人的运气是真不错,周围有的赌徒看到他把筹码全压在了小的上面,也纷纷跟风,很快,属于小的那块位置的筹码堆成了一座山,而大的那一块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筹码。
“开!四、六、六!大!”
那个幸运的赌徒赢的筹码输了个精光。
一朝暴富,一夕负债,就是这赌场最真实的写照。
“我不信!我不信!!”庄家把赌桌上堆成山的筹码收走,压小的区域瞬间清空。
“我不信!我还有钱!再来!”那个赌红了眼的赌徒,从自己贴身的钱袋里掏出半袋筹码,狠狠地掼在压大的区域,因为暴力的缘故,钱袋的绳结松开,滚出了几粒筹码。
赌徒迟疑了一瞬,将散出来的几粒筹码放到了小的区域。
“买定离手!”庄家又开始吆喝,刚刚摇好的骰盅在桌上稳如泰山。
“啪!”
骰盅开。
“一!一!一!庄家通吃!”
周围的赌徒一片喧闹,桌上的筹码被完全清空。
……
“小姐要试试吗?”
苏衍挤到桌边,将众人百态收到眼底。
“赌场的规则我不太懂。”祝凌说,“不过试一试,倒是无妨。”
说这话的时候,那个输得精光的赌徒已经被赌场里的打手拉走了,那疯魔一般的哀嚎声在这沸水似的赌场中也是分外刺耳。
“就赌大小吧。”祝凌漫不经心的从身边侍卫的托盘中捡起几枚筹码,“苏公子可能不知道,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此时骰盅已是到了新一轮,骰子静静的躺在骰盅里。
祝凌随手将手中的三枚筹码扔到了大的区域。
压“大”的人零零散散,大多数人都抱着些许希望,纷纷压在“小”上面。
骰盅开,五、三、六,大。
祝凌三枚筹码变为九枚。
下一轮。
骰盅开,五、五、四,大。
筹码翻四倍,三十六枚。
再一轮,祝凌压小。
骰盅开,一、四、一,小。
筹码翻两倍,七十二枚。
又一轮。
骰盅开,三军双骰。
除祝凌以外,全军覆没。
祝凌筹码翻倍,一百四十四枚。
新开一轮。
骰盅开,三军单骰。
筹码增倍,共计两百八十八枚。
……
庄家额头开始冒汗。
祝凌从不去听骰盅响动,也不受周围人影响,只是随意的抛出筹码,三枚筹码一柱香之内,竟已经翻到了一千多枚。
她也不收回,每次就是将上一轮的本息全掷出去,赢去的筹码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小高山。
赌徒们也算看出来了,祝凌就像是财神爷的亲闺女,压哪儿哪儿赢,便一窝蜂似的跟着她下注。
这张桌子周围的人越聚越多,赌桌上的筹码堆得极高,普通筹码和贵重筹码混杂在一起,炫目晃眼。
“这位小姐……我们顺昌赌坊,还有些别的有趣玩意儿……”庄家的手已经有些抖了,祝凌玩的是比较贵的筹码,一枚一两银子,如今已被她赢走一千多两了,无论他怎么使出浑身解数,出老千也好,用巧劲儿也罢,祝凌永远都能压对正确的那方。
这一轮……这一轮要是她还压对,便不是一千多两,而是三千多两了!
若是常人也便罢了,有命拿也没命回去,可庄家的眼力摆在这儿,又交友甚广,一眼就知这护卫的姿态,不像是寻常武人,倒像是萧国王宫里出来的。
钱被赢走事小,得罪了贵人事大,但若这贵人按这个速度赢下去,不说别的,赌坊倒闭,便在顷刻之间。
“开啊!你们怎么不开了?”
“莫不是赌坊拿不出银子了?”
“哈哈哈哈快开啊!我们赶着下一注呢!”
周围是赌徒的起哄,庄家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心里发苦,碰了这么多年骰盅,他自然知道,面前这个明显是生手的女子又是对的。
“三、三、二,小!”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好啊!”
“好!好!好!”
“真是神了!”
祝凌嘴角含着笑,等着下一轮。
骰盅落定。
祝凌将筹码推往大的方向。
无数筹码如雨点落下,甚至超出了大的范围。
果真是大。
祝凌还未作声,周围赌红了眼的赌徒已经在撺掇她进行下一注了。
“下一注啊……”
祝凌拖长了声音。
庄家的手已经明显开始抖了。
除去赔给周围一大群赌徒的三千多两银子,光祝凌一人,便赢了八千多两。
这一日,竟输了万两有余!
“到此为止。”祝凌面上带笑,从属于她的筹码堆里捡出三枚,递给苏衍,“物归原主,多谢。”
躺在白嫩手心里的三枚小巧筹码直直递到苏衍眼前。
苏衍迟疑了一下才接过:“……为何不继续了?”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祝凌半垂下眼睫,“更何况是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后堆成山的筹码在赌场四角灯烛的照耀下流光溢彩,令人目眩神迷。


第9章 相互试探
在她这句话说完之后,整个赌场鸦雀无声。
人人都被她这句厚颜无耻的话镇住了。
背后那一大堆是什么?
是梦幻泡影?还是黄粱一梦?
大概是众人视线太过强烈,祝凌将目光转向桌上的筹码。
大堆的筹码是诱惑人的宝山。
“这些啊……”祝凌不在意的笑了笑,“拜托苏公子分给今日保护我的侍卫吧。”
苏衍一愣。
八千多两银子,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用一个确切的观点来讲,就算是他一年的俸禄加上年节赏赐,也不过三四千两。
祝凌这一日赚的银子,便可抵他两年收入。
难怪赌这一字,这般惑人心神。
“果真要分了?”苏衍再次询问。
八千两银子对这位羌国的小公主来说,也应当不是一笔小数目。
“自然。”祝凌颔首,“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
“可还有什么好玩的去处?”祝凌从赌桌上下来,桌子边还没赌过瘾的赌徒们赤红着眼睛看她,但碍于周围的侍卫,没人敢上前。
“这……”苏衍迟疑了一下,这位他眼中的娇娇贵女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虽然他想知道这位公主还有什么令人意外的技能,但是理智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若是没有什么新鲜的去处,便去如意酒楼吧。”祝凌往赌场外走着,周围的人自然而然的给她让开一条路,“我有些想用午膳了。”
“可。”苏衍以眼神示意,人群中的两个侍卫悄无声息的跟在了祝凌身后,另有几个侍卫收走了桌上的筹码,兴高采烈的去赌坊的柜台上换银子去了。
祝凌走出赌坊的那一刻,整座坊内内鸦雀无声,她朝赌坊内望了一眼,便步履从容地消失在拐角处。
庄家腿一软,瘫倒在椅子上。
这位难缠的姑奶奶可算是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
祝凌走出赌坊时,系统在她的脑海中发出无情的嘲笑声。
【好不容易得了十点声望,你这一下子又清零了吧,自己赚银子能看不能拿,我为统多年,从没见过你这么惨的玩家!】
系统在她脑海里发出诸如“这就是心痛的滋味”、“这座城市,多了个伤心的人”、“我委屈,但我不说”、“太惨了真的太惨了”等JPG表情包,其间还夹杂着一些GIF的动图。
祝凌:……
她在心里毫不留情的回击着她的系统:
“你有什么好得瑟的,带出来我这种玩家,你的业绩怕是很靠后吧。啧啧啧,系统大会的时候是不是抬不起头啊?”
【……】
【我真该给你颁个“最佳捅刀”奖。】
“呵。”
系统麻溜地闭麦了。
祝凌和系统的斗嘴以祝凌压倒性的胜利为结束。
刚刚在赌坊,祝凌花了十点声望值兑换了半个时辰的“赌神附身”技能,技能快到头的时候,她正巧见好就收。
至于那八千多两银子……
祝凌心在滴血。
不是她不想要,而是她带着这么大一笔钱,这顺昌赌坊背后那个人……指不定得给她做什么手脚呢!
祝凌在心里猛扎萧慎的小人,这可是她未来的养老钱啊!
八!千!多!两!
养!老!钱!
但这钱就是烫手山芋,她不敢要。
论坛里置顶的帖子,以各种理由和角度证明了顺昌赌坊背后的主人是萧帝萧慎,它明面上是赌坊,背地里是情报收集处。
其中被点赞最高的一条就是———顺昌赌坊名字的来源一看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妥妥萧帝的风格没跑了。
她今天赢了八千多两银子的事,估计不出一盏茶就能放到萧慎的案头。
她可太难了。
祝凌一路上沉默地穿过西市,到了东坊的如意酒楼。
如意酒楼客似云来,祝凌依旧坐到了上次的包厢,店小二奉上菜谱。
“上次的鹿肉羹不错,今日可有?”祝凌的手指拂过竹制的菜牌,随意翻了翻。
“自是有的。”店小二恭恭敬敬地回复她,“今日的鹿肉羹有了新的吃法,佐上些许番椒,滋味更佳。”
祝凌点点头,指尖停在一个位置:“鹿肉羹可是这『呦呦鹿鸣』?”
“小姐好眼力。”店小二将祝凌点过的菜牌放到托盘里,“这道菜是我们如意酒楼的招牌之一。”
“不愧是招牌菜,分类也有趣。”
呦呦鹿鸣归属于———“他时若遂凌云志”。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水浒传》里宋江题在浔阳楼墙上的反诗。
“他时若遂凌云志。”祝凌颇有兴趣的问店小二,“可有下半句?”
想来是被问的多了,店小二回答的也很熟练:
“下半句是———书生亦能万户侯。”
他时若遂凌云志,书生亦能万户侯。
咋一听没什么毛病,甚至还挺顺口。
祝凌在心里戳系统:
“在吗?”
【不在。】
“有正事,工作归工作,私人归私人,不能混为一谈啊。”
【呵。】系统说不过她,只能气鼓鼓地上线,它的机械音凶巴巴的,【干嘛?】
“你们设计这个游戏的时候,有参考历史原型吗?”
系统冷哼一声:【当然没有原型,别想着走捷径。】
“乐小姐在想什么?”
系统和苏衍的声音同时响起,让祝凌有一种时空交错的荒谬感。
“没什么。”祝凌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苏衍,神色自然,“这诗句倒是有些豪放之气,也不知何人所作?”
“一魏姓的无名书生,可惜前几年赴宴之时失足落水病逝了。”
“魏”与“卫”同音。
电光石火间,有什么念头从祝凌脑海中极快地划过。
“死了?”祝凌诧异地一挑眉,“确实可惜。”
这人若是不死,凭借着这几分才气,总不至于籍籍无名。
“人生际遇变幻莫测,旦夕祸福本是常事。”苏衍说:“乐小姐不必感到可惜。”
苏衍说这话时神色淡然,分明是安慰的话,但从他口中说出来,却莫名有一股冰冷的煞气。
姓魏的书生真死假死祝凌不知道,她也不关心。
可萧国的国都人来人往,不乏文人墨客,更不缺少书生,一个普普通通“无名”之人,竟让一国将军记住了好几年。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别说了,他要起疑了。】
系统在祝凌的意识里提醒她。
“就是要他起疑,最好把视线从我这里转出去,再这样被盯着,我迟早小命不保。”
“姓‘魏’啊……”祝凌拉长了语调,“姓倒是好姓,就是命不好。”
苏衍皱了一下眉,想要说些什么,但祝凌最先点的鹿肉羹已经被送上来了,打断了他说话的时机。
“虽说这拟名之人命途坎坷,但这羹总是无辜的———”祝凌捏着调羹在小盏里搅了搅,红艳艳的番椒随着她的动作沉到了盏底,像是蛰伏的火焰,随时会死灰复燃,“苏公子不尝尝吗?”
———如意酒楼的人很有眼色的上了两份,一份在祝凌手里,另一份放在苏衍的面前。
苏衍看着眼前的鹿肉羹,只觉得羹上的番椒红得刺眼,教人心生不安。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祝凌咽下一口滋味正好的羹,“不日将有客至。”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恶客还是贵客?”
这已经是明晃晃的暗示了。
在苏衍眼里,祝凌笑眯眯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他对面及笄之年的女子脸上甚至还带着些许稚气,看起来有几分天真无邪的模样。
———完全不似内心那般狡诈多疑,难以应付。
“有礼是贵客,无礼是恶客。”苏衍回复她,“恶客与贵客,相待之礼自是不同。”
皮球又被踢了回去。
祝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真的难以应付。
她这条咸鱼太难了。
“那应是贵客的。”祝凌慢吞吞地答了一句,开始认认真真地吃饭,别的菜肴也陆陆续续上来了,味道都极好。
应是?
苏衍心里打了个突。
他还等着对面之人再透露些什么,却发现对方已经认真吃上了,他的礼仪教养都不允许他在别人吃饭的时候打断,但他还有不少疑问没解决,一时之间,气氛隐隐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