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叶:“郎君这是什么眼神?”
徐月嘉的确还未用膳,他坐过去,问道:“心情很好?”
温叶挑眉:“何以见得?”
徐月嘉没说话,只默默看了一眼桌上的膳食。
温叶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后,不禁笑出声道:“郎君放心享用吧,我今儿只是单纯的心情好。”
徐月嘉倒不是怕她打着什么主意,他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时辰还早,温叶便没离桌,就这么边喝茶边看徐月嘉吃饭,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连吃东西都一样赏心悦目。
徐月嘉用了半饱后,抬眸回视她道:“是与姑母相处得顺利?”
温叶惊讶了,道:“郎君不会是收买了我身边哪个婢女吧?”
话落,她状似认真扫了一眼候在一旁的云枝和桃枝。
桃枝连忙表忠心道:“奴婢才不会,奴婢永远都是夫人的人!”
因为徐月嘉还在,云枝没桃枝胆子大,可也在温叶目光望过去的时候,表现出一副忠心十足的样子。
温叶笑了道:“我就随口一说,看把你俩吓的。”
而后目光慢悠悠回到徐月嘉身上,久久未离。
徐月嘉视眸光平静无波,淡然道:“我只是恰好对姑母和你的性情有一定了解而已。”
温叶做恍然状,道:“难怪郎君对我容忍度如此之高。”
原先还以为只是他天生能忍而已。
徐月嘉:“......”
脸皮厚,却又有自知之明。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腊月三十这日,今年是温叶离开生活了二十年的温家后在国公府过的第一个年。
身边的人变了,感受终究是不同的。
年夜饭是要在正院用的,温叶一大早便来了正院,今儿这里很热闹。
徐景容和徐景林兄弟俩正带着徐玉宣在暖阁的炕上玩耍。
徐景林和徐玉宣身量都还比较小,直接站在暖炕上来回跑。
徐景容就比较憋屈了,他像徐国公,长得高高大大,比同年纪的小少年们至少要高出半个头。
而徐景林非要玩老鹰抓小鸡,他做小鸡,徐玉宣做小母鸡,然后让徐景容做大老鹰。
三个小子在暖炕上哄闹嬉笑。
要假装抓不到人是很累的,徐景容膝盖跪在炕上,就这样左挪右挪,哄带着两个弟弟玩。
陆氏说了他们几次,没一个听的,后来想想今儿是过年,与平日不同,索性就让他们玩个尽兴,没再管了。
只让嬷嬷婢女们围在炕边,小心看护着。
温叶进来后没多久,徐景容就一股脑躺在炕上,放弃道:“不玩了不玩了!还有徐景林!你别拽我裤子!”
徐景容两手扒着裤腰,急得都喊全名了。
温叶瞧见这一幕,弯了弯唇,内心同时道,不得了,小小年纪就体会了带娃的辛苦。
这时陆氏也冲炕上喊了一声,让他们过来向温叶问安。
在三个小子过来见礼前,温叶也朝早已到正院的大姑太太福了福身。
申家没人在盛京,大姑太太婆媳便留在国公府一起过年。
徐景容问过安后,就问道:“二婶婶,你最近又做了好吃的怎么不来东院叫我?”
“你从哪听的谣言?”温叶道,哪里只是最近,她西院的小厨房明明每天都有做好吃的。
徐景容下巴往暖炕的方向一抬道:“宣弟和我说的,说在二婶婶的西院吃了炸小鱼。”
温叶对上在场几人的视线,不慌不忙地解释:“那是用混了玉米面的白面捏的小鱼仔形状,放蒸笼里蒸出来的小鱼仔馒头。”
头一回能用家常菜糊弄过去,第二次就不行了,于是温叶便让小厨房蒸馒头的时候顺单捏一小盘小鱼仔形状的馒头。
大姑太太笑得比较收敛:“你这鬼点子还真是一出一出的。”
姚氏也捂嘴浅笑。
陆氏一脸无奈,她当时听到后,也是服气温氏的。
徐景容不死心道:“那还有辣年糕。”
“那就是厨娘用鸡蛋清做的厚蛋烧,切成条状,沾了点果酱而已。”
反正徐玉宣不知道什么是辣,温叶道:“你若是想吃,今儿让厨房也给你做点。”
徐景容一言难尽的表情道:“不用了,侄儿突然不想吃了。”
宣弟真可怜,被二婶婶玩得团团转。
温叶却没准备放过他,笑着反问:“先生给你布置的课业,都完成了?”
孩子们过年最怕什么?
当然是怕长辈过问功课。
果然,徐景容听后,脸色瞬间僵了,道:“二婶婶您......”
他奋笔疾书这些天,也仅仅完成一半而已。
想在年后开春前最后再疯玩一场的算盘算是落空了。
徐景容一整个蔫蔫的。
温叶却是神色温柔,眸光和蔼地望着他。
陆氏见道:“你二婶婶是关心你,态度给我端正点。”
徐景容觉得他娘对二婶婶好像不太了解。
二婶婶哪里是在关心他,明明是在故意戳他的心。
*
圣上登基后就取消了每年除夕的宫宴,说阖家欢乐的日子本就该和家人在一起。
不用再入宫参加宫宴,是以国公府的年夜饭早早便摆上了桌。
一大家子刚好围了一桌,年夜饭很丰盛,温叶没听过、听过没吃过的都有。
陆氏将每个人的口味都照顾到了。
今晚,温叶还喝了几杯小酒,像是桃花酒,是陆氏亲手酿的,一共只有五小坛,今天就拿了两坛出来。
温叶一口酒,一口菜,不知不觉就撑了。
虽然没法再和姨娘小妹一起过除夕,但是看徐景林舀他大哥碗里的肉丸子吃,好像也不错。
温叶又给倒了一杯,察觉有道目光落向自己,回头见是徐月嘉后,顺手给他也满上,道:“郎君,不如一起?”
徐月嘉素日里是不饮酒的,只年节时日偶尔破个例。
今晚至此,他也只饮了一杯而已。
徐月嘉微顿片刻后,举起,同温叶的酒杯碰了碰。
温叶看着他微扬的唇角,眉眼带着笑道:“除夕快乐啊,郎君。”
不出意外,她这一辈子都要和徐月嘉绑一块了。
坐在二人中间的徐玉宣左瞧瞧右看看,也奋力举起自个儿装水的小杯,努力和俩人的碰上。
奶声奶气道:“我也要!”
温叶视线低下去,望着嘴边一圈水渍的徐玉宣,哈哈笑道:“差点把你给忘了。”
然后和他也碰了碰,同时眼神示意徐月嘉。
徐月嘉照做。
年夜饭结束后,大家没有离开,都留在正院守岁,等到了子时,还有饺子。
期间,大姑太太给几个孩子发了压岁钱,喜庆的红色荷包,里面装的是金花生,姚氏的是银瓜子。
然后是陆氏和徐国公,徐国公给的简单,直接各在荷包里放了一张银票。
陆氏给的和大姑太太的差不多,只不过样式不同,是金松子。
不过到了徐玉宣这就变成了一个个的小金猪。
徐玉宣打开荷包,见是好多金小猪,立马转身颠颠跑到温叶跟前,将荷包往她面前一扬,道:“母亲,给!”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望向她。
温叶:“......”
这就很尴尬了。
幸好温叶足够淡定。
她摸了摸徐玉宣的头,道:“宣儿的孝心,母亲收到了,不过这些小金猪母亲就不要了。”
徐玉宣虽疑惑,但还是肯定道:“母亲,喜欢。”
温叶:“......其实母亲给宣儿准备了新年礼物,宣儿想看吗?”
本来是打算等他初五生辰那日再拿出来的,如果徐玉宣不来方才那一出的话。
‘礼物’两个字暂时吸引了徐玉宣的注意力,他脑袋点点:“想看!”
温叶让桃枝回去取。
不一会儿,桃枝端着托盘回来,托盘上放了一头金色的‘猪’。
大姑太太好奇:“这是?”
其他人同样不解。
温叶解释道:“这是我特地命匠人打造的‘金猪存钱罐’,给宣儿的。”
大姑太太了然:“瞧着怪有意思的。”
陆氏也道:“你费心了。”
温叶微微一笑,瞥了身侧的徐月嘉一眼后道:“宣儿叫我一声母亲,应该的。”
反正没花她的银子,这叫羊毛出在羊他爹身上。
徐玉宣听懂了,看着比自己脑袋还大的金猪猪,小手指了指自己,兴奋道:“给我?”
温叶肯定道:“当然。”
她指着猪背处的小金猪孔型道:“你试试将荷包里的小金猪从这儿放进去。”
说完,她还用双手举起存钱罐摇了摇,里面已经提前放了几个进去。
徐玉宣按照温叶的指示,将一个个小金猪从孔口放进去。
每成功放进去一个,他都要喊一声母亲。
最后,温叶问他:“喜欢吗?”
她一开始是打算做成铜钱孔的,但后来又想想,用金子打造的存钱罐去装铜钱,也太浪费了。
于是就改了图纸。
徐玉宣反复摸着大金猪,脑袋重重一点,高兴道:“喜欢!”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猪。
就是装了不少小金猪的大金猪有些重。
徐玉宣想往怀里抱,鼓足气,小脸都憋红了。
好不容易抱起来,小脚却止不住地晃悠,差点后仰摔了个屁股墩。
好在最后让徐月嘉接住了。


第37章 父慈子孝
被扶稳后的徐玉宣在桃枝的帮助下, 终于成功用手晃动大金猪,听着里头的响动,他乐得不行。
觉得不过瘾, 徐玉宣又将大姑太太婆媳给的金花生银瓜子从荷包里掏出来, 和最开始时一样,认真比着大金猪背上的小金猪孔放进去。
哪怕金花生和银瓜子比孔小很多。
待全部放进去后,徐玉宣又开始摇着玩。
只不过这两样随着大金猪被翻了个身后,陆续从小金猪孔处掉出来, 徐玉宣小脚四周散落的都是。
陆氏让婢女将撒落一地的金花生银瓜子捡起来重新装好。
徐景容有些羡慕,他也想要这样的存钱罐, 省得每年压岁钱都被母亲以‘为了不让他养成纨绔子弟的恶习’的理由收缴上去。
每个月只给他几两银子零用。
每年的压岁钱对徐景容来说, 就只是压在枕头底下睡一觉玩事。
第二天,都会准时被收走。
陆氏每年给两个儿子的压岁钱都是金松子。
徐景容也没想要太复杂的, 就给他打一个大松子好了。
这样想着, 徐景容不自觉看向陆氏,眼中饱含期待。
察觉到长子意思的陆氏:“......”
不动声色别过目光, 假装看不见。
读懂了的徐景容,面上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内心:哼!
徐景林也对堂弟手里的大金猪存钱罐感兴趣, 不过他更多是在想这个大金猪可不可以存放吃食, 母亲最近限制了他每日吃零嘴的分量和次数。
徐景林捏了捏自己手背上的肉, 悄悄叹了口气,他最近都瘦了。
真的好想有一个能偷存吃食的宝箱啊。
而已经拥有金猪存钱罐的徐玉宣摇玩够了后,又重新抱起金猪存钱罐,小身体一转,忽然就栽进徐月嘉这个父亲怀里。
身子还一拱一拱的, 好似在撒娇。
徐月嘉肢体瞬间僵了几分。
众人看乐了。
陆氏还是头一回见徐玉宣如此亲近徐月嘉。
觉得稀奇。
温叶瞥见徐月嘉略不自在的神色,也跟着乐了两下。
徐玉宣听到大家伙的笑声, 脑袋慢吞吞抬起。
父子俩猝不及防来了个对视。
徐玉宣懵懂的小眼睛里满是困惑:“父亲?”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父慈子孝的画面时,徐玉宣突然抱着大金猪存钱罐踉跄地退出徐月嘉的怀中,毫不犹疑地转向一旁的温叶。
温叶被迫接住了对方半扔半递的大金猪存钱罐。
徐玉宣后扑到她怀里,然后昂起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似确定地软声喊道:“母亲~”
和方才的疑问语气截然不同。
反应过来的众人:“......”
搞了半天是认错人了。
不过这应该也算是另一种‘父慈子孝’?
对于徐玉宣十分亲近自己的行为,温叶只是抚了抚徐玉宣的后脑勺作为回应,然后淡定地接收众人迥异的目光。
而被儿子无情抛弃的徐月嘉,也是一副淡然神色,甚至还不紧不慢品了口茶。
揶揄、打趣的视线,似搅扰不到他分毫。
不得不说,夫妻俩在某一方面,还真是像极了。
孩子们熬不住,一个接一个睡过去。
大人们如约守岁到子时,意思意思吃了几颗饺子,才各自回院安置。
倒是温叶觉得大厨房这次准备的饺子味道很不错,几种饺子的馅料都是她爱吃的。
临离去前,她特意让桃枝转道先去了趟大厨房,问问还有没有多的,如果有,就顺手拿一些回西院。
省得麻烦小厨房再准备了。
桃枝去得快回得也快,正好与回西院的温叶等人在水廊桥前面一处路段遇上。
温叶望着桃枝怀抱着的笸箩,问:“你拿了多少?”
桃枝屈膝行完礼后回答道:“也没有很多,不同馅料的奴婢都拿了些,一共六十来颗的样子。”
虽一路都点着灯,但夜色幽暗,笸箩里装了什么,看得并不真切。
徐月嘉瞥了一眼那笸箩,抬眸看向温叶:“你教人去大厨房拿了什么?”
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温叶道:“方才吃的饺子味道不错,我吃着喜欢,就让桃枝去大厨房拿点回来。”
冬天包的饺子,只要放外面冻严实了,许久都不会坏,她可以留着多吃几顿。
虽已知晓她是什么样的性情,但徐月嘉仍想问:“这些与你素日吃的有何不同?”
“当然有不同。”温叶反问回去,“难道郎君素日里能吃到除夕夜的饺子?”
听明白她意思的徐月嘉:“……你这是诡辩。”
温叶呵笑一声:“诡不诡的,能辩赢郎君就行。”
徐月嘉:“......”
温叶不知道徐月嘉是不是因为最近不用上朝,又没有公务在身,所以闲出病来了。
以前也没发现他是会问这种无聊问题的人啊。
不过话说回来,大晋何时开朝来着?
她发现最近在西院看到徐月嘉的频次也太高了些。
温叶如是想着。
回到西院,简单梳洗一番后,温叶看了一眼准备躺下的徐月嘉,突然没了困意。
她主动收回不久前在心底腹诽的话,意有所指道:“郎君,不如一起消个食?”
徐月嘉:“......”
*
大晋没有年初一不能走访亲友的规矩,只不过大家都习惯了年初二才开始走动。
陆氏之前都是年初二回娘家定安侯府,不过今年多了回京的大姑太太婆媳,为了不怠慢大姑太太婆媳俩,陆氏年前便定好了今年初一回侯府。
和初二回温家的徐月嘉和温叶,正好可以错开。
至于昌南侯府的徐姑母,昌南侯也有妹妹,因此往年徐姑母都是年初三才带着郎君和儿女回国公府。
今年日子亦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