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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越得令,继续自己的洒水车行为。
队伍最前端的老班杀来一记眼刀,几个女生顷刻噤若寒蝉。
没安静两秒,再度骚动起来。
窃窃私语里混杂着“原也”二字。
童越从不知心理包袱为何物,第一时间踮脚竖脑袋,扫射寻找目标。
队伍里出现一只领头羊,其余人即刻产生从众效应。春早也跟着举目。
一班的队列正从她们左侧穿过。
身高使然,原也的站位相对靠后,但大家总能第一眼注意到他。
男生矫矫不群,在日光下白得晃眼。
不知有意无意,两班交汇时,他往这春早这边瞟了一眼。
四目相撞,春早当即偏脸,佯作没看见。
心脏开始做高频跑跳动作。
慌什么?
春早不能理解自己,是因为这个目光对对碰太像特务接头吗?所以她才下意识遮遮掩掩?
眼睛是不看了,可耳朵却比在英语考场做听力还专心。
十秒后,春早果断放弃。清澈声线在聊着的,是宛若天书的游戏,什么“蝴蝶刀”,什么“喷漆”。春早迷茫地抠抠额角。
升旗仪式过后,晨操音乐奏响,一操场的蓝白提线木偶开始活动,有的质量良好,有的明显需要回炉重造。
春早属于中间档,挑不出错,但多少也有些应付了事。她对体能活动兴趣不大,常常肢体运动大脑放空,默背政府机关职能或历史大事年表。
做转体运动时,春早一眼眺见那个优越的后脑勺。
原也乌发茂盛,颅骨生得尤其好,如果有堂课要讲人体结构分析,他的脑部X片恐怕会被挂在白板上作为“圆头”的最优典例。
小头小脸,长手长脚,还很聪明独立。
基因彩票持有者,女娲炫技之作。
春早不平衡地挪开目光。
—
接下来的一周,春早觉得自己眼里的原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尽管彼此的日常生活并无变化,两人的相处程度也只能称得上“泛交”,但空气里的隐形扭结已如蛛丝盘绕,偶一对视或撞头,都会迅速结网,未必肉眼可见,亦悄无声息,但你知道它在扩张。
确定这一发现始于周三睡前,春早收起耳机线,正准备关掉手机,鬼使神差的,她点入无线网。
春早呼吸一滞。
那个名为“〇”的热点,居然还开在那里。
岿然不动的圆圈,变得像一只狡猾的猫科动物的眼睛,满瞳状态,在凝视她。
一股子被狩猎的慌张跑出来,春早飞速退出无线局域网界面。
她把手机塞回枕头底下,侧躺压住。
脸颊发烫,心砰砰直跳。
原也忘记关了?
不对,上次明明看着他关掉了。
还是说,他是男菩萨?时刻铭记福泽同党?不是说过很耗电……也太容易知行不一了吧?
春早自然不好意思再蹭网,并寻思着要不要提醒他关闭,节省电量。
但思前想后,她得出结论,原也才不是菩萨,是撒旦,万恶之源,用无处不在的网和那张sim卡引诱她走向堕魔深渊。
春早告诫自己。
一张卡,够了。
赃物来到她手里,她把钱交给原也,然后清算这场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此想着,等待周末的日子竟变得比往常漫长和难熬。
—
高二上学年是双休,原也上午自然醒,下午在市图刷题,待到四点半,他离开图书馆,去往最近的地铁口。
攒动人头里,高瘦挺拔的少年稳当当立着,面无表情。
二十分钟,五站路,穿过光怪陆离的广告牌和阶梯,原也离开地铁站,往家里小区走。
停在当中一栋高层楼下,他按亮手机扫一眼,才五点,家里应该没人,遂放心进入电梯。
滴滴——刚按两下密码锁,门被人从里头打开。
原也左手落空,随即垂回身侧。
面貌秀美的女人有些诧异,回头冲屋里高唤一声:“原屹——原也回来了。”
看体育新闻的原父闻声而至,手里遥控器都忘了放下,脸上浮出意外之喜:“回家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
他一边讲话,一边将卸下放松的皮带扣回去。
原也一言不发蹭掉球鞋,抿高唇线,这才抬眼叫人:“爸、程阿姨。”
“我回来拿东西。”他趿上拖鞋。
原屹上下端详:“让爸爸看看,住到外面瘦了没有?”
原也回:“还好,跟住校区别不大。”
程昀看看父子俩,温声提议:“川川爸,难得原也回来,你又有时间,一会接了川川,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原屹直说“好好,这个建议好”,又去询问原也态度。
男生没有反对,嗯一声,走去卧室。
他拉出书桌最左边的抽屉,将一堆数据线拂开,取出最下面那张还未拆封的移动通信卡。
又从中间抽屉翻找出另一只安卓机,插上电,指节叩桌稍候片刻,手机自动开机,他娴熟地将小卡装机,拨通自己电话。
并未停机。
确认网络使用也没任何问题,他用自己的手机给它充值200元,才拆出小卡,放回之前的塑封里,压实,把它揣进裤兜。
把桌上东西各归各位,原也打开房门。
原屹已经关掉电视机,衬衫衣摆一丝不苟地塞回西裤;程昀也已经挎上皮包,只等他一道出门。
原游川上课的美术班在离家不远的一间大型商场四楼。刚到兴趣班门口,等得不耐烦的小男孩立马挣脱老师的手,欢呼雀跃,直奔妈妈怀抱。
程昀一把将他举高;原屹鼻子出气装不高兴:“怎么都不叫爸爸?”
原游川脆生生唤:“爸!”
原屹笑应一声,伸手将小儿子揽来自己身前。
原也站在一边,百无聊赖,视线也无处落脚,就望着商场中央的巨型悬吊花环怔神。
他们在同家商场的一家火锅店就餐。
四人座。
程昀本来想跟原游川坐一边,方便看顾他进食。但这小孩不知何故闹腾着要跟哥哥挨一块儿,连哄带骗也没办法,只得遂他的意。
程昀入座,冲他瞪瞪眼睛:“那你千万别打扰哥哥吃东西哦。”
原游川头如捣蒜。
原屹瞧着对面这双漂亮儿子,抿口麦茶,笑说:“一定是太久没见哥哥了,想他了。”
原也睫毛拢翳,安静地给原游川和自己烫洗碗筷,弄完才说:“我去配酱料,你们谁要带一份的?”
程昀说:“没事,你挑自己喜欢的,我们要什么自己来。”
原也起身离席。
程昀瞧着他瘦削的背影,嘟囔:“你说我们川川以后能不能变得像原也一样懂事啊?”
原屹嘁声,斜妻子一眼,摇头:“有你这种妈,难说。”
“什么啊。”程昀嗔他,推他胳膊一下。
原屹笑呵呵的。
回坐时,原也虽没多带酱料,但端来了一盘什锦果切和零嘴,放得满满当当。
刚把它放到桌子中央,原游川就整盘拖过去,兴冲冲享用起来。
原也眉略挑,不置一词坐下。
他单手拔掉手边四听雪碧的易拉罐环扣,分发给每个人。
汤汁沸腾,餐灯下白雾缭绕。
开始原游川情绪还算稳定,一口饮料一片涮肉的吃个没停,但半饱后,他对食物失去兴趣,开始想鬼点子。一会把主意瞄准桌上的酱料,先要来老妈的,又索走老爸的,混进面前的大盘子,双手扒拉进去,抓捏,揉按,弄得一塌糊涂。
中途原屹劝阻无果,见他自己“调颜料”调得挺欢实,就没再管。
原也握起雪碧,正要喝一口。
“哈!”
两只肉嘟嘟的小手突地盖到他T恤袖口。
原也一愣,瞄向自己的袖子上突兀的巴掌印。
他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手臂一伸,将桌子内侧的纸巾盒捞过来,抽出两张。
“诶?”专心嘬粉条的原屹这才察觉,停筷问:“川川你干什么?”
“嚯嚯哈嘿!哇——”看见爸爸反应变大,那小孩更是来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原也胳膊上疯狂涂抹,原也下意识收手闪避,他就换地方造,将乌七八糟的粘稠酱料全蹭到他腰侧。
分秒间,全白的T恤变成半片难看的涂鸦墙。
原游川拍手,骄傲欣赏自己的作品:“哇塞,真好看呀!”
原也咬肌轻微发紧。
但没有发作。
原屹嫌弃地啧一声,佯愠道:“原游川,怎么能把酱料弄到哥哥身上呢。”
程昀一直静悄悄看着,此时才开腔:“川川爸,你别跟他置气。”
又温柔地瞥向儿子:“川川,你告诉爸爸,是不是因为刚上完美术课,所以想在哥哥身上画画啊?快问爸爸画的好不好,这样爸爸就不会生气啦。”
“是!”小男孩中气十足:“爸爸我画的好不好?”
话落,手又趁机恶作剧地拍上原也肩膀,一脸得意。
原屹愣生生看乐了,撑起的严父气势一下散架,不知再如何开口是好。
爸爸的笑容似免死金牌,原游川直接端起盆子,坏笑着要往原也身上蹭。
小孩的笑声过于尖锐和豪放,后面那桌的女人都掉过头来找,瞥到原也半边衣服挂彩,又吃惊地捂嘴叫旁边人一并瞧。
原屹见状,收起笑意,抽走小儿子手里的盘子,把面前的温毛巾递给原也:“原也,你擦擦。”
男生正用纸巾擦拭着,蹭了几下,发现红油和卤料已经渗透进去,完全无法处理,于是放下纸巾,也没接爸爸手里的毛巾:“不用了。”
“我去卫生间清理一下吧。”他不好意思地莞尔。
又看向还在抓捞剩余残渣的原游川:“正好也带川川去洗一下手。”
原屹拧拧眉,又舒展开来:“行,洗不干净也不碍事,回头吃完我们去二楼买件新的,我记得这边很多你们男孩子喜欢的运动品牌店。”
原也应“好”,双手夹到原游川腋下,将他提抱到地面,牵上就走。
面孔俊朗的少年领着小孩,衣着狼狈,因此非常引人注意。
但他面无异色,只有目光在走道两旁的食客身上巡梭。
刚一番“作恶”让身畔的小男孩情绪高涨,还在发出无逻辑无内容的音节,刺耳无比。
走出去约十米,原也停下脚步,躬低上身,指着不远处一个人,低声同原游川说:“川川,你看那个叔叔。”
小男孩睁大眼睛,朝他示意的地方张望。
那边坐着个胖硕的男人,穿白色短袖,身后是大大的翅膀标志,露出来的胳膊上有繁复花纹。
原游川眨巴眨巴大眼睛,瞅瞅自己空白的手臂,又去看那人,颇觉新奇。
原也语气温和:“他身上画了画哎,你觉得有你画的好看吗?”
原游川嘟起嘴,雄赳赳气昂昂,天下第一:“不好看!我画的才好看!”
原也循循善诱:“那你要不要去帮他变得好看一点?”
手里陡然脱力。
小男孩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原也慢慢直起上身,捻去指端脏污,目送厌恶的猴子直奔虎山,勾动嘴角。
作者有话说:
原也:我是大暖男,谢谢文下各位的认可
第9章 第九个树洞
◎长着驴耳朵的国王◎
孩子的哭喊响彻餐厅时,程昀正殷切地将几片刚烫好的牛肚往丈夫碗里夹。
起初她并未留意,但那嚎哭声越听越耳熟,几个服务生又纷纷往那拢,于是起身查看状况。
这一眼便心乱如麻。
隔着几个卡座,有位身材壮硕的花臂男人站那,没好气地四处喊话:“这谁家小孩啊。能不能管管啊?”
而自己的宝贝儿子坐在地上,面红耳赤,涕泪横流。
循声过去的一位女服务生将他拉站起来。
原游川顿时哭得更凶。
程昀推挤自己丈夫,要他让行,原屹瞟她一眼,不知怎么了,听她说是川川哭,这才赶紧撂下筷子,一同过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边喊“借过”,边拨开围观人群。
原也见状,不紧不慢到场。
程昀将儿子揽来身前护住,轻声细气问:“川川,你怎么哭了呀?”
一见妈妈,原游川更是委屈,伸手指认,对准那男人:“他打我。”
程昀一听,慌了,蹲下身四处检查孩子身体,问他被打到哪了。
原游川不答话。
程昀像条护犊的母狼那般露出敌意:“你们打他了?”
跟男人一桌的女人炸出声音:“谁打他了?也就推了一下,你家小孩别张口就来污蔑人行吗?”
“推孩子就对了?”程昀瞪着她:“你们怎么随便推孩子呢。”
花臂男气极反笑:“就推他怎么了,我没打他都算好的了。”
程昀深呼吸,胸线迭动:“诶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花臂男说:“我就这么说话怎么着?你孩子拿个脏手在别人身上乱抹你还有理了?你要是不会管小孩就别带出来丢人现眼,净给人找麻烦。”
身穿黑色吊带的女人立刻帮腔:“就是啊,我男朋友开始也跟他好好说了,他不听,我们就活该坐着被熊孩子乱搞?观音菩萨来了也没这么好脾气吧。”
说着丢了两团脏兮兮的纸巾过来,滚到程昀面前。
人证物证俱在,程昀被堵住,张口结舌间,她突地想起落了个关键角色,便扬起脸来四处寻找。
原也适时出现在眼前。
“不好意思,”少年干净的声线扩散开来,顷刻稀释剑拔弩张的氛围:“是我不好,没看住我弟弟。”
“我向你们道歉。”
“实在对不起。”
他低眉顺目,态度谦和。
那女人多瞄他一眼,见他身上更是不堪入目一团糟,忍不住阴阳怪气:“哈,难怪呢,自家人都能弄成这样,还指望人家对陌生人有什么教养。”
程昀正要反驳两句,怀间一空。
一旁暂未插手的原屹,见附近卡座有食客举起手机,忙将原游川提溜过来,威吓一声:“哭什么哭!跟叔叔阿姨道歉!”
爸爸面容凶怖,原游川登时止声,大脑空白,只能照做。
他啜泣着,一边抹脸,一边喃喃:“叔叔,阿姨,对不起……”
原屹继续教:“我不该在你们身上乱抹。”
原游川照着念:“我,呜,我不该在你们身上乱抹……”
原屹注意到男人袖口的污渍,补救道:“先生,实在抱歉。是我教子无方,让他把你衣服弄成这样,您看是赔偿您还是?”
男人瞥他一眼,不屑道:“不用了。看你老婆那不服气的样子,别回头被倒打一耙说咱们讹钱。”
原屹眉头微紧,回头眼神制止。
程昀银牙咬碎,敢怒不敢言,只得将孩子重新拉来跟前。
服务生见状,忙上前劝解,说孩子还小不懂事,和气生财,那对男女不再计较,坐回去继续用餐。
程昀抱着原游川回座,轻声哄慰;
原屹沉着张脸,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