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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可能的事实就是,当他经过厨房门,向外走的时候,肯并没有听到他。而且,他一到达屋子的后门那里——就是对着院子的那个门,就看见……嗯,什么呢?
“我们永远没办法准确地知道了;因为那个男孩死了,而格伦达也从来没有告诉过麦克唐纳。最大的可能是:他竟然看见了‘约瑟夫’,在窗户透出的火光中,一只手拿着手枪和消音器,正在从屋顶往上爬。消音器,你们知道,并不是完全无声的;它发出的声音就像,你先把双手握成杯子形状,然后再快速拍掌一样。现在,特德望见了恶魔的灵魂,他甚至可能试着说服自己:这的确是他亲眼所见;但是,这并不一定能够洗刷掉一切……
“他会保持安静,并且坚守底线。但是,格伦达却看见他站在过道里,从那时候开始,他的命运就无可更改了。她不能确定,他是否望见了她,但是,那一定是一个很可怕的时刻。
“在那中间发生了什么?马斯特斯从楼上下来了。他第一次上去的时候,风把前门吹开了,他关上了门,但没有上锁。那么,当他再下楼来……并且,看到前门大开着,因为特德忘记关上了。孩子,如果他直接走进,应该是‘约瑟夫’和麦克唐纳所在的那个房间,那么,那个时候,一切就已经结朿了。但是,他看见了开着的前门,像个疯子一样冲了出去。当然了,发现房子周围没有脚印,于是,他便绕着房子一边察看着;就在同一时刻,假冒的‘约瑟夫’完成了任务,正从另一边悄悄地走回来。他听见了达沃斯的呻吟……你知道,我想达沃斯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他的同伙,就要加害于他,否则他会大声地喊出来的。
“但是,小拉蒂默就站在屋外的过道里,听见马斯特斯跑到了屋子的一侧,他应当也听到了达沃斯的呻吟。他仍然不清楚,他们究竟在干什么?……他什么都不清楚。但是,既然听见了马斯特斯的行动,他意识到,如果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正在进行,那么,他的位置将会是非常尴尬的。他偷偷地溜回了前室,就在达沃斯拉铃的前一秒钟,竟然回到了房间里去了。
“同时,格伦达也回来了。她打开房间里的一块地板,把手枪和消音器放进去,那是天晚上,他和达沃斯一起准备好的,麦克唐纳向我描述了那个女人回来之后,当面对他时她的样子——当时,他正在为所谓的‘拉米纸牌’游戏发牌——那描述实在很能说明问题。他说:她脸色通红,双眼炯炯有神。她把外衣的袖子卷起来,就在他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非常冷静地开始实施,她利用吗啡制造的不在场证明。‘亲爱的,’她对他说,‘我想我犯了一个错误。我想我杀了——噢,算了。’然后她就笑了。
“你们知道,当麦克唐纳冲出去的时候,他都快要疯了吗?马斯特斯对我说,他自从认识麦克唐纳开始,他就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他:就像一个疯子一样,拿着满手的牌。
“我想,剩下的你们都知道了。疑点就在于:特德会怎么说?……你们知道了他所做的:他三缄其口,对你们大吼着说:这是―桩鬼魂犯下的谋杀案。一桩假装的鬼魂谋杀案,远比普通的谋杀案,更有大众影响力,这种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占了上风。虽然如此,对这件案子,他仍然很好奇,因为你们都很肯定地说:达沃斯死在一把攮子之下……对了,这是不是他问你的第一个问题?‘用路易斯·普莱格的匕首?那究竟用的是什么?’之后,直到他宣称:坚信这是一桩超自然的案件为止,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剩下的就只是纯粹的猜测了,因为能够告诉我们:特德·拉蒂默是如何被骗到布里克斯顿的、仅有的两个人,现在都死掉了……显然格伦达的动作,必须非常非常的快。特德·拉蒂默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他那脆弱的想法,而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关于‘约瑟夫’或许会做,而格伦达可能已经做了的事情,我有一个猜想。如旲需要的话,她准备好了,要跟踪那个男孩回家,并且让他闭嘴。所以她让马斯特斯先送她回家——‘约瑟夫’非常地困,远比她服下的那些吗啡,所能够导致的睡意更甚。可惜她并没有回家……
“这时候,她想到了她这一生中,最棒的一个点子,你们应该知道是什么了。按照计划,‘约瑟夫’应当消失;但是,如果‘约瑟夫’被认为是被谋杀了,那会怎么样呢?……”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张着两只眼睛,得意洋洋地问道,“所以对她来说,最关键的事情就是,立刻找到特德·拉蒂默,说一些谎话给他听,让他暂时保持沉默,一直到她把他骗到‘木兰小屋’里去为止。
“所以,她等着他回家——可能就在瘟疫庄附近等着。麻烦的事情在于:虽然他是第一个被审问的证人,结束后他却不愿意立刻回家;直到他们那群人大吵了一架、分道扬镳以后,他才离开。
“然而,尽管被耽搁了,格伦达仍然等到了警察和他们的下属们,全都离开的时候;趁着那段时间,她想好了新点子的所有细节;并且,当你们全都聚集在厨房的时候,偷走那把攮子的绝好机会也到来了……
“明白吗,这就是为什么,当时她没有跟上特德;他肯定是飞速溜走的。但是,天啊,那个女人是不会被打败的,这就是她身上最可恶的、也最惊人的特质。她依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创造力,找到了独自一个人的他,就在他的房间里——就在那座她以‘约瑟夫’的身份,造访多次的房间之中。当时,他必定正在左右为难,她说服他,第二天干万来见她一面。假如她没有出现,假如在第二天清晨之前,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使他打定主意,除了保持沉默,他可能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法。你们想,警察正在怀疑他;而在怀疑的压力之下,他极有可能被迫说出,他所知道的事情。”
“那你认为她对他说了什么?”哈利迪问道。
“老天爷才知道。”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烦闷地吼了一声,“不过注意了,他第二天早上离开了他的姐姐,说他去‘调査’这个案子。看上去‘约瑟夫’并没有假装,这是一桩鬼魂谋杀;但想一想,如果他去了‘木兰小屋’,他必定有了某些证据。那句‘你从未怀疑过,不是吗?’似乎也表明,‘约瑟夫’指控了圈子里面的某个人,并且还坚称:特德·拉蒂默并不是从后门口看到的,是他(约瑟夫)想要搭救达沃斯的画面。毕竟,当一个人被发现捅死在房间之中,想要说服特德,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对约瑟夫来说,一点也不困难——因为‘他’显然不在那个房间里。‘手枪?怎么可能?你肯定是看错了!……我正在照看着我的同伴,他被残忍地谋杀了,凶手是……谁?本宁女士!……我敢打赌!格伦达说的肯定是她。’‘我就在窗户边上,我看见谋杀的过程了。’
“我的天,在谈论约瑟夫或者格伦达的时候,男性和女性的用词,总是不可避免地搅和在一起;不过先忍一忍吧,伙计们……
“我说到哪儿了?噢,对了,现在要做的,显然就是,必须小心地支开特德,为什么?因为特德的失踪,永远不能和木兰小屋联系起来。如果在炉子里面,发现了一具难以辨认的可疑尸体,同时有调查显示:特德曾经在这一带出现过,人们就会带着怀疑说:‘嘿,想一想看!……炉子里的尸体,真的就是约瑟夫的吗?’
“而这也是我最欣赏格伦达的地方,她真狡猾。她没有急着把特德带到布里克斯顿,立刻就在那二把他给杀了。凭着她对拉蒂默家族的了解,她放出了一条相当优秀的误导线索。有一些细微、但是妥帖的安排,小心翼翼地暗示说:特德已经逃去了苏格兰。他母亲在那里;他母亲的头脑不太正常;如果那位母亲说他不在那儿,她也没在袒护他,十个警察里面,有九个都会认为他确实在那儿,她确实在袒护他。她的目的何在?……当然是在木兰小屋里发现的尸体,被确认为约瑟夫之前,把疑点转移;然后,他们就会持续搜寻特德,直到确信他逃出了英格兰——并且相信他是有罪的。
“结果——一通伪造的电话,当然不是从尤斯顿火车站周围的任何地方打来的——刻意的语焉不详。如果假冒的特德直言不讳地,说他要去爱丁堡,那可能很快就会被发现,他其实并没有去;那个女人十分确信,我们的思维方式……”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愤愤地说道,“啊呀,她真的是这样子做的!……而诡异的部分在于,麦克唐纳又被卷了进去:他给待德的母亲发了电报,而那位女士回复了马里恩说,特德不在她那儿,但如果他来了,她会袒护他的。
“五点钟的时候,一直把特德藏着的格伦达,打算实施她的计划了。因为这个时候,斯威尼太太外出了……”
“对了,”我好奇地问道,“斯威尼太太在这桩买卖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她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拉着他的下嘴唇,沉吟片刻说:“她肯定会说她不知道,看上去像是这样。当她说是达沃斯把‘约瑟夫’带到她那儿去的时候,她说的全是真话。斯威尼太太曾经是个灵媒;马斯特斯调查过她,非常确定:达沃斯曾经有一次帮助她,免除了牢狱之灾,因此,他便紧紧控制了她,就像格伦达控制他一样。他想在布里克斯顿的房子里面,安插一个傀儡;而他们——他和约瑟夫——把斯威尼太太吓了个半死。”
马斯特斯听着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的分析,恨恨地叹了一口气。其他人的脸上,都显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惊讶神情。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想了片刻,接着说道:“一开始,他们可能想向她灌输说,‘约瑟夫’是个男孩子——但你不可能在那个房子里一住四年,而一点也不被怀疑。她可能很快就起了疑心,而格伦达对她说:‘想一想看吧,我的朋友,你已经卷入了一些肮脏的勾当里去了;只要我的朋友罗杰·达沃斯说一句话,你就得进监狱。如果你碰巧看见了什么:装作没看见。明白吗?’除非斯威尼太太亲口说,否则我们不可能了解,这里全部的真相;但是,考虑到格伦达已经死了……你们看,达沃斯总是希望,有人住在布里克斯顿的房子里,这是有原因的:一个受他控制,并且可以被挟制相当长时间的女人,能扮演一个十分可敬的管家的角色。”
“你认为她知不知道格伦达谋杀了特德,并且替换了尸体呢?”马斯特斯眨着眼睛问。
“我确信她知道!……否则在劝说之下,她可能会告诉我们更多。”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坚定地一口咬定说,“你们不记得她说的话吗:‘我害怕!……’伙计,她确实害怕。我猪想:这全都是聪明的格伦达的计划,摆脱掉特徳以后,等着她从外面回来,她便把斯威尼太太也干掉。幸运的是,她被那个从窗户口往里看的工人吓坏了;而斯威尼太太直到六点多才到家……”
在寂静的大街上,大本钟重重地敲响了四点的钟声。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看到最后一杯酒已经冷了,而他的烟斗也已经燃尽。在寒冷的房间里,他打了个不快乐的冷战。他站起身来,移动到火炉边,瞅着里面看。
“我累了。该死,我能睡整整一个星期。我想这就是全部的故事了……”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吸着冷气,一边烤火一边抱怨着,“我安排了今晚小小的演出。我有个朋友,我管他叫做‘矮子’,他是一个很好的伙计,说他现在完全过着诚实的生活,他帮了我的忙。他是一个武器专家,并且足够轻,能够攀爬瘟疫庄的那棵树。都安排好了,我让他搜查了屋子,他找到了格伦达藏在屋子地板下面的手枪和消音器。本来我们打算,如果找不到的话,就让他放一副复制品代替。”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开始叙述了今天晚上,他如何迫使凶手现形的计划。
“晚上十一点过后不久,马斯特斯和他的手下严肃地——其实他们什么也没有说——说服格伦达·达沃斯,一起去了瘟疫庄。她自然没有办法柜绝;她甚至还很乐意。他们先去了前室,马斯特斯从地板里拿出了手枪。她什么也没有说,马斯特斯也没有。他们一起,静默地走到后院,矮子拿了那把枪,当着格伦达的面,爬上了石屋的房顶……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看着他射出子弹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你们都知道,她随后做了什么。”亨利·梅里维尔爵士闷声说,“真是愚蠢,他们之前竟然没有搜她的身。她可能伤到别人的。”
走味的烟雾,环绕着台灯。我不可抑制地感到恶心。
“你还没有说明白,”哈利迪不耐烦地对他说,“你怎么处理麦克唐纳的。‘他是无辜的!……’这真是该死的论断!我敢打赌,他跟她一样有罪……我说,你没有放他走吧?”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脸朝下瞪着壁炉。他抬起了一点身子,迷惑地眨着眼睛。
“放他……?孩子,你还不明白吗?”
“我明白什么?”哈利迪睁圆了两眼,惊奇地注视着亨利·梅里维尔爵士。
“还没有,当然,”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失神地说,“我们没有待在那邪恶的庭院里——你们都没有看见……
“放他走?不完全是。我说:‘孩子,我要走了……’当时我们还在他的公寓里。我说:‘你有执勤用的手枪吧,对不对?’他说:‘是的。’然后我说:‘那好,我要走了。如果我认为,你还有办法能逃脱绞刑的话,是不会做这个建议的。’而他说:‘谢谢你。’”
“你是说他饮弹自尽了?”几个人惊讶地望着亨利·梅里维尔爵士。
“我想他是打算这么做的,从他当时的样子,就能看出来……我说:‘你没有办法把告诉我的事情,也全都告诉法庭,对不对?那只会看上去,像是你在隐藏。’是是,他明白的。
“但她一定是个出众的女人——格伦达。那个年轻的傻子做了什么?他加入了逮捕格伦达的队伍,却不能接近她,跟她说上一句话。马斯特斯对我说的。当时马斯特斯还不知道这些。我们一起走到庭院里。你们还不明白,那几枪的意义吗,伙计们?……矮子刚刚演示完毕,他们还站在庭院里,麦克唐纳立刻走到前面,掏出枪来,说了一句:‘街角就有辆出租车,格伦达。我让它在那儿等着,为了留下一条后路。在你逃走之前,我会挡住这些人。’这个天杀的小傻子!……他最后的动作,你们知道吗,冷得像冰一样,对着人群举起了枪……”
“那两枪是他开的——是麦克唐纳开的吗……?”我吃惊地问道。
“不,孩子。格伦达·达沃斯就看着他。她掏出自己的手枪,就好像是她从马斯特斯的人手里拿来的。她说,‘谢谢’,对着麦克唐纳。然后,就在奔跑之前,她把那两发子弹,都射进了他的脑袋瓜子里面。”
亨利·梅里维尔爵士说完这些,叹息了一声,说了最后一句话:“格伦达·达沃斯死在了正确的地方,孩子。她和路易斯·普莱格一样——他们都属于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