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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害怕。”她说。
马斯特斯合上笔记本。他对班克斯说:“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就是那个跟我们一起来的人。我想让他和证人谈一谈……等一等!你有没有搜査过这栋房子……楼上、所有的?”
这个问题是指向斯威尼太太的;我看见她稍微动了一下,然后,利用手帕,机械地掩饰过去了。
“楼上已经彻底搜査过了,长官。我不知道,这位太太可能说得出,少了什么东西。”
我和班克斯一起走到大厅里。有些直觉开始警告我们,这幢房子——还有斯威尼太太,在这桩案子里扮演的角色,可能比任何曾经怀疑过的人,意义都要更重大。斯威尼太太不太对劲,这并不仅仅是说谎的问题,她在演戏;而且,或者是害怕,或者是罪恶感,或者只是紧张,在这出戏里演得过久了。我想看一看亨利·梅里维尔爵士,会怎么对付这位证人。
他不在大门外面,人群也渐渐散了。不过,值班的警察带着一脸约维安的困惑表情,告诉我们说,只跟一半的群众到“威廉国王四世”喝酒去了。班克斯走回去告诉马斯特斯,我出去找H·M·,我听见探长在门廊已经开始骂了,说不定还挥舞着拳头。
“威廉国王四世”是个温暖而拥挤的小酒吧,透着亮光的门里,也飘出一阵烟草气味。靠墙的一排椅子,被寻常的、带着铜质领扣的红脸绅士们占据着,他们坐成一排,就好像在射击场里,什么事情都能让他们笑出来。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手上拿着一品托啤酒,正在往一块伤痕累累的板子上扔飞镖,他的身边围着一群崇拜者。他趁着间隙说:“先生们,作为自由的不列颠国民,我们不能,我们不会屈从于当今政府,针对工人的不留情面的侮辱!……”
我把头探进过道吹了声口哨。他停下来,一大口喝下了那杯苦啤酒,和毎个人都握了握手,然后在欢呼声中,笨拙地走了出去。
在外面簿雾中的大街上,他的表情变了。他竖起外套的衣领,并且,如果我还不是那么了解他的话,我敢发皙这个人紧张了。
我说:“占老的诡计依然有效。你发现什么了吗?”他咕哝着什么,听上去像是某种确认。
他走了几步,用手帕大力地擤了擤鼻子,然后说:“是的。关于达沃斯,还有……一些别的事。嗯,想要消息的话,就去找那些老居民,孩子,一头钻进酒吧间里。有人看见一个女人,时不时地拜访那栋房子……
“唉,我怎么就没有猜到呢?我们在达沃斯家的时候,我怀疑过,不过我不介意告诉你,我几乎犯下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错误……好了。不是不能挽回的;这倒是一种安慰。如果我运气好的话,明天晚上——或者再晚点,但是,我希望是明天晚上……我能向你介绍,这个世上最冷酷、最机智的犯罪恶魔……”
“是一个女人?”
“浑蛋,我可没有那么说,现在闭嘴。”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怒吼着说,“关于那幢房子,有人知道得比我们多,达沃斯被谋杀,有一部分的原因在这里,约瑟夫被谋杀,是为了让他让路。而现在……”
他在“木兰小屋”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停了下来。它看上去荒凉而阴森,路灯下面有巡警来回踱步,变形的铁门外面,可见杂草丛生的砖石路。亨利·梅里维尔爵士指着那边。
“这栋房子是达沃斯的。”他不经意地说。
“然后呢……?”我不解地问道。
“被那个名叫斯威尼的女人接收以前,它空了不知道多少年——这里没有公告牌,也没有人可以买。但是那些老八卦们,记得某个长得很像达沃斯的人,曾经在这里出现过。如果没有特殊的骨骼结构,不管多久以后,尸体如果被挖出来,还是可以做识别的——那个马脸是这么说的……孩子,如果埃尔西·芬威克不是被埋在那里的话,我也不会太吃惊的。”
在哈利街的街角,一辆警车的车灯亮了起来,喇叭也响起来。亨利·梅里维尔爵士和我同时开始过马路。警车擦上路边石头的时候,我们刚好走到,三个便衣男人从车里走下来。马斯特斯从砖石路上,急忙蹿了下来,帮他们打开了大门。新来的人里有一个开口说:“马斯特斯探长,长官!……”语调颇为急迫。
“嗯?……”马斯特斯侧目望着他们。
“他们说你可能在这里,但是,这儿没有电话,我们找不到你。苏格兰场要你回去……”
马斯特斯的手抓紧了门上的栏杆。他似乎僵在那里,好几秒之后,才说出话来:
“没有……什么……别的……?”
“我不知道,长官。那是从巴黎打来的一通电话。翻译科的人都回家了。那家伙的法语说得太快了,接线员只能听懂一半。他说九点钟他会再打来,现在已经快八点半了。这很重要,长官,是关于谋杀的……”
“把顺序走完,照相、搜索、指纹。”马斯特斯简短地说。他把手里的帽子揉成了一团,立即冲进了车里。
第十八章 女巫的指控
那是在本宁女士发出,令人吃惊的指控的前一天晚上。在中间的十五个小时里,我完全是误打误撞地,几乎就碰到了,解开谜题的那个关键线索了……
如果这不是一个真实的事件,不管是什么,我都会描述说,我们急速地冲回城去,截取那一通电话;不吃不睡地彻底清査到清晨。但是,一桩真实的谋杀——这自然不是《你就是杀人凶手》里的那种情况。
在事件与事件中间,会有那么一些时候,你忽然意识到,生活还得照旧继续下去;那些折磨与绞尽脑汁的间隙,就像呼出在镜子上的气息,混乱而无用。
比方说,当天晚上,我要去赴一个晚餐,是和我的姐姐——一位温柔的蛇发女妖,而不管身处什么样的家庭,你都别想推掉和阿加莎的晚餐。事实上、我主要的担忧,是我意识到——那时候,我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即便不换装,我应该也会迟到一个小时。我把这档子的事情全都忘了,但是依然,我必须得去。
马斯特斯开车送我们回城,而我和探长第二天早上十一点,都会在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的办公室里碰头。他把H·M·送回布鲁克街的家;我在皮卡迪利广场那里下了车,赶上一班去肯辛顿的公共汽车,然后冲到阿加莎家里,以便在面对不管是谁的客人之前,还来得及在边门里,偷偷地整理一下我的仪容。
让我吃惊的是,在场的只有安杰拉·佩恩——她是我姐姐的年轻密友,并且,一直被认为是我未来的太太。她正坐在阿加莎以刻花玻璃装饰的起居室里,在火炉边上,一边兴奋地扭动着身子,一边咬着那根在私密聚会中,已经不知道曝光过多少次的玉制烟管。安杰拉非常时髦,与我正好相反;她的头发曾精心修剪过,露出了一大块的背部。
从我走进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会是一桩谋杀案的信息携带者,而被两个可怕的专家盘问着。可能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这个晚餐才这么秘密。阿加莎甚至提都没提我的迟到,但是,一旦等到我们坐下来,开始用第一道清汤——这些汤仿佛舞台上的魔术师,从不同的瓦罐里变出来的,会源源不断地出现——的时候,对我的进攻就开始了。
对干斯威尼太太的问题,我还是感到很疑惑,所以说得很保守。阿加莎对安杰拉,仿佛责备一般地说:“他当然什么也不能告诉我们,但是……至少,作为礼貌,他应该解释一下,他迟到的问题……”
吃鱼的时候,安杰拉在烛光中,扔下了一枚炸弹。她问庭审会在什么时候举行,我说是明天。
“那么……”她问道,“达沃斯先生那可怜的太太,会不会到场呢?”
这甚至让我的姐姐都大吃一惊。
“达沃斯先生是,”她问道,“结了婚的吧?”
“但是,我认识她!……”安杰拉以胜利者的姿态说道。
在这个当口,我的心情变得如此急切,连苏特恩的白葡萄酒都不要了。
安杰拉说:“好吧……她挺好看……可能,如果你喜欢那种类型的话。她又瘦又高、肤色黝黑。有人说——阿加莎,亲爱的——有人说她的出身很低;原先是在马戏团里、或者是某种狂野西部秀之类的场合中表演……但是,她的确是个演员!……哦,是的,我得承认……”
“你私下里就认识她?”我好奇地问安杰拉。
“嗯,不完全是……”她现在转向阿加莎说话,“到现在,她可能已经发胖了,毕竟那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你不记得了吗,亲爱的?……那年冬天在尼斯——两、三年前或者三、四年前——我想就是在那一年,亲爱的贝洛斯女士喝得烂醉,从前排座位的栏杆上翻了下来,惹得整个戏院里,所有那些粗鲁的人都在大笑。或者是我记错了,是别的什么人?……不管怎么样,就是那个英国的戏剧公司,所有的报纸,都大加赞扬的那一家。他们在重新排演莎士比亚剧。”安杰拉解释道,就好像她在谈论的,是一场拯救溺水者的活动,“还有那些令人愉快的査理二世复辟的戏,作者是——威彻利……”
“别说废话,安杰拉!……”我姐姐严肃地说,“然后呢?……”
“他们说她在《第十二夜》中的表演棒极了,还是那一出叫《坦率的人》,是那一出吗?……不过,这两出戏,我都没有看过;我看的那一出,她在里面饰演一个中年发胖、衣着邋逷,类似于女教师那样的角色,你知道的,阿加莎……”她笑着说,突然转身对着我问,“你在听吗,肯?……”
“我在听。”我说道。
“斯威尼太太……”……所谓的“斯威尼太太”!……
那天晚上的“任务”结束以后,所幸,我没有拧断任何人的脖子。我一边走路回家,一边尝试着把这些东西整理清楚。
如果斯威尼太太就是格伦达·沃森·达沃斯的话——至少看上去有这个可能,那么,从过去开始,有迹可循的很多事情,就都能够被解释了。
格伦达·沃森的人格有许多版本,但是,总是脱不开“现实”两个字。回到达沃斯笨拙地,想要毒死富有的妻子的那些日子里,不管是碰巧还是刻意为之,她都把达沃斯拴得很紧。当那对快乐的夫妇,回到英格兰的时候,她就在埃尔西·芬威克·达沃斯的身边;她有可能——其实是毫无疑问地——在达沃斯第一任妻子消失的过程中,起了推波助澜的重要作用。达沃斯买下了布里克斯顿的房子,而埋在那里旳东西——假设就在那口井里——变成了敲诈的源泉。卑微的求助于转向达沃斯,说:“用钱堵上了我的嘴!……”或者有可能是“用结婚收买我”。
过去的小女仆用达沃斯的钱,给自己在里维埃拉安了家,投身到戏剧里,以愉悦自己,然后等待。她的想法显然更具有耐心,而且有力量;没有婚姻、不急着拉紧你脖子上的绳索,直到无可置疑的合法性,降临的那一个时刻……
然后,她又出现了,带着新的计划和掠夺笨蛋的新点子。她仍然控制着他吗?……是的。即便埃尔西·芬威克的尸骨,还没有被发现,但是,一旦那架尸骨被挖出来,就能够被毫无疑问地辨认出来……而且,在几块骨头的作证之下,即使是尤金·艾拉姆在山洞里,捅死丹尼尔·克拉克十一年后,仍然被绞死了……达沃斯本人的记录,恐怕难敌她手上掌握的关键证据。
所以,我记得那时候,我正走过海德公园的围栏,嘴里叼着烟斗,嘴上喃喃自语,引得过往的行人,都好奇地看着我。那又怎么样呢?……看上去极有可能,格伦达·沃森才是达沃斯背后,那个主宰一切的头脑。从经济上,是她开发了他的才华,从什么时候,他开始了对那些轻信他的富人们的欺骗……?四年之前,就在他和格伦达·沃森在巴黎结婚之后,同时,斯威尼太太住进了布里克斯顿。她要的是金钱;从不实际扮演达沃斯妻子的角色,也无所谓……因为他对女人最有吸引力,只有做一个浪漫的单身汉,他才更有价值。
但是,终日地被窝在这个小地方,她会心甘情愿吗?……然后我想起来了:她不愿意。所以,才有那些我们所听说的,离开布里克斯顿出远门;当达沃斯停下他神秘的勾当,去休假的时候,她也会有长达数月的假期,于是,斯威尼太太又变成了伊夫里别墅里,那天才的格伦达·达沃斯太太……简直太聪明了。她和达沃斯慢慢地聚集起来了一笔财富;为了预防警察插手,他们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智力有缺陷的替罪羊……
但遗憾的是,这帮不了我们什么忙!……
当我步行了差不多两英里,满身大汗地回到公寓里的时候,我忍住了和马斯特斯联络的冲动。所有这些有可能是真的,但考虑到凶手的身份,这只是给已经很混乱的名单上,又多加了一个嫌疑人而已。
这个女人谋杀的动机在哪里呢?……还有,关于鹅和金蛋有个寓言……
我上床睡觉,并且,当然,我睡过了头。
九月八日的早晨,天气晴朗而清爽,空气里有着秋天的气息。
我不但没有能够准时地,在十一点钟赴约,我几乎睡到那时候才醒。早餐吃得匆匆忙忙,真是亵渎神灵啊!……
在赶去白厅的路上,我试着把报纸浏览了一遍,却只看到“瘟疫庄双重悲剧”以各种各样的形式,侵吞了几乎每一个页面。我拐向河岸的时候,骑兵卫队阅兵场边,塔上的镀金大钟正在敲半点。而战争办公室后面,靠近花园的方向,此刻却停了一辆紫色的敞篷车……
我一只眼睛盯着报纸,本来不该注意到它的,但是,我感觉到汽车后座上,有人正往后倒车,正好闪出了我的视野。汽车的后半部分正对着我,所以,我确定,一只眼睛透过后车窗,仍在往外瞄。不过,我还是转回到通往亨利·梅里维尔爵士的安乐窝的小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