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很滑,但也让跟踪变得更加容易,米斯蒂克不可能开得太快,琳妮可以远远地跟着,以免被发现。米斯蒂克的车进入了北环路,然后是6号国道,最后沿A6高速公路行驶了大约十公里,在沙瑟莱出口转岀。在到达小镇之前,街灯渐渐让位于乡村的黑暗,最后只剩下屋顶的积雪和明亮空旷的街道:一切仿佛被冻结了,死了,就像死气沉沉的雪球。琳妮紧盯着前面的红车,司机穿过小镇,拐了几个弯,最后停在一扇缓缓打开的大门前,橙色的车头灯不停地闪着。
为了不引起注意,琳妮没有停车,而是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开。透过后视镜,她看到红车驶入一条车道。她又往前开了一段距离,最后停下来,等待。
十分钟后,她翻过一堵矮墙,进入米斯蒂克家的院子。在皎洁的月光和熠熠的星空下,一座漂亮的小房子出现在眼前:粗糙的石墙,拱形的木窗,仿佛一只好奇的眼睛嵌入立面。房子里只有一道光,透过通风口不透明的玻璃窗平行射出,紧贴在地面上。清晨6点,米斯蒂克去地下室做什么?
当一只狗出现在身后时,琳妮吓得差点心脏病发作。
只紧张兮兮的猎狐犬正嗅着她的鞋和裤子,然后蹲坐在门口。琳妮掏出枪,悄悄地转动门把手。门没有锁。
第61章
琳妮把狗挡在门外,悄悄潜入房子。一条走廊,所有房间都关着门,只有其中一间从门缝处向外涌动着红光。琳妮感觉自己仿佛正走进一只怪物的大嘴。
她咬紧牙关,尽量轻轻地拉开门,生怕发出响动。一段楼梯,向左转,下楼,她不得不弯腰穿过一处石拱门,拱门那边是一间天花板很高的房间个“刑房”:钉子、刀片、鞭子、打包钳在工作台上闪闪发光,右边是一张嵌着镣铐的桌子。当琳妮看到一块挂在鞭子、马鞭、口衔铁以及各种工具旁的剃须刀片时,她停住了脚步:刀片上刻着一个剑鱼图案,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她屏住呼吸,听到另一个房间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她推开一扇条状帘门,咔嗒一声:另一间“刑房”和另一些设备赫然出现在眼前——巨大的鸟笼,用螺丝固定在墙上的石棺,以及一个垂直于地面的圆柱体水池,里面蓄满了水,顶部安装着链条和滑轮系统,足以浸没一个成年人。
米斯蒂克正坐在角落里,身材消瘦,穿着皮裤和白色无袖衬衫,面前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她猛地转过身,瞪大眼睛。琳妮用枪指着她。
“动一根手指,我就开枪。”
“你是谁?”
琳妮解下一副手铐,在她面前晃了晃。
“戴上它。双手放在背后。”
米斯蒂克飞快地瞥了一眼屏幕,刚想合上电脑;但琳妮比她更快,猛地踢中椅子腿,米斯蒂克摔倒在地。琳妮迅速将子弹上膛并调整枪口。
“我会在这个肮脏的地窖里杀了你!我发誓,我不会犹豫的!”
琳妮濒临失控。米斯蒂克只好投降,双手放在地上,将手铐的钢圈扣在自己的手腕上。她的身体上布满了结痂、烧伤疤和褐色的坑。一个真正的战场。
琳妮看了看电脑屏幕,一个聊天窗口:这个被她劫持的女人正在和某个人聊天。可当她看到对方的名字时,她的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莫里亚蒂。警察提到的那个病人。毫无疑问,就是这个人囚禁了萨拉四年。
6:13:42莫里亚蒂:好吧?他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盯着米斯蒂克,坐在椅子上。她认识屏幕上的-onion地址和TOR浏览器:暗网;以及一种名为ToiChat的聊天软件,她之前在帮助自己完成一部小说的网络犯罪研究团队那里听说过它,相当于匿名的短信暗网,每次只要关闭窗口,所有信息即刻消失。无迹可循,无法恢复。
她扫了一眼聊天记录:
6:02:10米斯蒂克〉紧急。请回应。
6:10:22莫里亚蒂〉你想干什么?我说过别再联系我了!结束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你和我。到底什么事?
6:10:57米斯蒂克〉是你说如果有怪事发生就告诉你的。我觉得我被一个女人跟踪了。
6:11:2勺莫里亚蒂〉在哪里?什么时候?
6:11:42米斯蒂克〉十五分钟前。应该是从地牢开始的。汽车经过我家后,继续往前开走了。车牌59。北方的车。
6:12:32莫里亚蒂〉结束了。已经两年了。你不必担心,尽量不要给我发消息。警察很快就会找到我的尸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对话。一切都结束了。什么都不存在。好吧?
6:12:58米斯蒂克〉你的尸体?怎么回事?
6:13:42莫里亚蒂〉好吧?
光标在琳妮眼前闪烁着,对方在等待回应。混乱的琳妮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莫里亚蒂已经等待了将近两分钟,他会起疑的。她冲向键盘。
6:15:20米斯蒂克〉好的。
她回复确认,咽了一口唾沫。没有回应。她继续凭直觉打字,动作要快,绝不能失去联系,必须尽一切努力:
6:16:27米斯蒂克〉我们还需要见面。
等待,痛苦卡在喉咙里。她等了一两分钟,莫里亚蒂依然没有回应。也许她做了一件蠢事,她不应该写那句话。于是她继续说道:
6:17:12米斯蒂克〉还在吗?请回应。我知道焦尔达诺的事。关于他的失踪。
空白。死寂。琳妮用拳头敲着桌子。
“该死!”她重新把枪口对准角落里的米斯蒂克,眼中燃烧着仇恨和愤怒。
“给你十秒钟,告诉我他是谁,还有焦尔达诺和莫里亚蒂的关系。我想知道你和那些混蛋都做了什么!”
米斯蒂克用鹰一般的大眼睛盯着她。
“我想知道全加,否则我保证我会开枪打死你。”
“你不会的,你没那个胆子。”
琳妮掏出手机,找到焦尔达诺被砸烂的脸,戴着手铐,双手被吊在头顶。深受震动的米斯蒂克并没有屈服,她咧了咧嘴,像毒蛇一样吐着口水。
“滚出去!”
琳妮再也受不了了,她浑身发抖,一把抓住米斯蒂克的头发,把她按倒在地,用一根棍子猛击她的头。女人嘶哑着尖叫、打滚。琳妮没有其他感觉,只是本能地完成,她需要答案。让米斯蒂克在自己狂暴的愤怒下吐出她所知道的一切,直到最后一个字。这个刽子手或许擅长挨打,擅长忍受腿部中弹的疼痛,但并不代表她可以承受溺水的濒死感。
当琳妮用垂下的金属镣铐锁住她的脚踝时,米斯蒂克的剧烈挣扎和疯狂尖叫让琳妮意识到这么做是对的。这个女人或许一向喜欢看着猎物沉入水下,并从中获得无限的快感,但今天,她只能为自己祝福了。
琳妮拉下启动滑轮系统的控制杆。囚犯被抬离地面,大头朝下,双手铐在背后。链条开始转动,直到囚犯的身体到达有机玻璃圆柱体的上方。米斯蒂克大声嘶喊,扭动着身体。当琳妮拉下足以让对方浸入水下的控制杆时,尖叫声变成了气泡,那张被放大的扭曲的脸瞬间变成了可怕的面具。
第62章
2016年7月16日
亲爱的安迪:
这是我第三次鼓起勇气给你写信,希望你不要把我当成疯子。当一个人想把内心的感受写在纸上时,语言从来都不容易出现,也总找不到可以表达真实想法的句子。
我知道你有多痛苦,对于那个囚禁你的冰冷的世界,我做了一些调查。可怕的牢房,黑暗的走廊,严苛的规定,那必定是惨无人道的事。要知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支持你,陪伴你,希望这几句鼓励的话能让你的心飞出牢笼,去做梦,想着我,为什么不呢?我已经在等你了,我会一直等着你。
百鸟飞翔,找不到永恒的避难所。在索洛涅的河流和清新的泉水旁,朱鹑在干燥的海岸上找不到美味丰富的食物。吞下一只蜻蜓吧,还不算晚,乌儿,你看!
对不起,我感觉手中的笔也像鸟儿一样飞走了,而且……就让我写一点点废话吧,你一定已经在之前的信中注意到了这一点。我在课堂上也常常这样,他们说我懒散、精神不集中,整日就像在月球上漫游。可在月球上尽情想象是一件坏事吗?不管怎样,我与你同在,安迪,我,我的心和所有一切。监狱的铁栏阻止不了你像鸟儿一样飞翔,我要给你带来阳光。
我知道你喜欢独创和惊喜,尤其是数字,这是那些抹黑你的媒体们说的。所以,就像上次一样,下次也一样,我会在这里用数字描述自己。希望你不会感到无聊。“4”,坚固的象征,我像你一样坚强,像你一样知道如何面对考验,我会战胜那些让你远离我的人。“5”,就像感官,我最喜欢的是触觉。“2”,就像情侣,“2”是一切的基础,我想这是你最喜欢的数字。我也喜欢“0”,如你所知,它是最完美的数字,可以吸收一切。“9”,“3”的倍数,是妊娠的量度。当然,你知道我单身多年,没有孩子。你也是,我没说错吧?
另一组数字会让你更加了解我吗?
还是“5”,就像这5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词:生活、战斗、冒险、改变、自由。“3”比“5”或“9”更具选择性,但它同时也限制了选择;如果必须精确选择的话,那就是你,然后是我,然后是我们。我将以“4”结束,这个完美的正方形,严谨,就像你。我喜欢严谨、控制欲强且从不心存侥幸的人。你显然是其中之一。
这次就到这里吧,可惜我不是一个健谈者,无论是口头还是书面,希望你不要怪我。这太残忍了,我甚至不知道你能否收到我的信,但我会继续写下去。我能指望有一天收到你的回信吗?你愿意吗?冒昧希望如此。我知道有很多人在给你写信,我只是其中一个仰慕者,但我希望能在你的心中占据一个特殊的位置。
无比仰慕你的
忠诚的艾琳·A.
周三一早,当瓦迪姆走进办公室时,维克正从一堆信中抬起头。他的夜晚很短。在通过电话告诉曼扎托自己的最新发现并向同事发送短信后,他只在旅馆房间里睡了几个小时,算是给自己充了电。之后,他一大早去了法医实验室,把从寄宿学校带回的书留在了那里:经过曼扎托的努力,书页血迹的DNA检测被排在了绝对优先级。尚鲁斯事件结束了,实验室的技术人员终于有了更多时间,同时还要完成对人皮模型的DNA检测。
瓦迪姆脱下大衣,过来和同事握手。
“所以,我们终于要知道莫里亚蒂是谁了……”
维克已经向他详细解释了经过。黑岩寄宿学校,体育老师对德尔皮埃尔和让松的骚扰,据称的恋童癖行为和随后在淋浴间受到的伤害,以及一段时间后两个人的室友吕克·托马斯的主动失踪。
“这个吕克·托马斯,为什么要在三十年后回来偷走寄宿学校的档案?”
“也许他知道我们终有一天会查到这些档案,他想模糊线索。他很害怕让松开口吗?他极力隐藏自己的脸,就是为了不给我们留下任何可能吗?”
“还有琳妮·摩根的书?他为什么把它们带到学校?”
“不知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北方绑架案、瓦朗斯监狱深处,以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同一个毛线球上的线。莫里亚蒂不再是百分之百的匿名者,吕克·托马斯一定存在于某个地方。无论是通过生物技术还是政府调查,我们会找到他的,若瑟兰和伊森对此跃跃欲试。”
维克挥挥手。
“来吧,看看这个,我刚刚发现了一些东西。”
瓦迪姆走过去,盯着维克手里的一封信,标题是一个日期和“亲爱的安迪”,署名是“艾琳・A.”。
“艾琳.A。艾琳・艾德勒。柯南.道尔的角色之一。”
维克把那叠信递给同事。
“帮忙找一下艾琳的其他信吧?”
瓦迪姆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维克又把那封信读了几遍,皱着眉头。正文中间那段几乎难以理解的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些数字?这封信似乎既平常又古怪。维克想象着费利克斯.德尔皮埃尔在他的地窖里,在他的人皮作品前绞尽脑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女人,甚至改变了笔迹,写下这封信。
“这里还有一封。艾琳·A。”
瓦迪姆把信递给他。维克仔细看着,对结构的高度重复感到惊讶:两三段概括性的话,一段晦涩难懂的文字(这次是关于树木和海洋的),然后是两段数字故事,最后再以一段充满感情的文字结束。当瓦迪姆又递过一封艾琳・A.的信时,同样是这种结构。
维克把这些信并排放在一起,专注于那些神秘的段落。
他知道答案就在那里,就在眼前。他想象着让松打开这些散发着香味的信,在警卫的鼻子底下破译了德尔皮埃尔想说的秘密。他能猜到让松的那种享受和兴奋。
百鸟飞翔,找不到永恒的避难所。他集中精神盯着这些文字。又或者,在另一封信中:这面红色的旗帜被折叠得如此整齐,既不细密,也不紧绷,丰富的面料。同样晦涩难懂,同样的字数,甚至……
突然,这些字就像跳了起来,仿佛机场跑道上的指示灯在他的脑海中一一亮起。
“我知道了!”
瓦迪姆抬起头看着同事。
“知道什么?”
维克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听到他的话。他拿起一张纸和一支笔,开始在某些字母下画线。
百鸟飞翔,找不到永恒的避难所。在索洛涅的河流和清新的泉水旁,朱鹮在干燥的海岸上找不到美味丰富的食物。吞下一只蜻蜓吧,还不算晚,鸟儿,你看!
“德尔皮埃尔的每封信里都有一个特殊段落。就在这部分,作者开始传达他的信息,这是一切的关键,只要把这个段落中每个词的首字母连在一起就可以了。”
瓦迪姆凑过去,弯下腰看着。
C-o-r-p-s
e-n-t-e-r-r-e
p-r-e-s
d-e
S-a-i-n-t
B-e-r-n-a-r-d
P-a-u-l-i-n-e
P-e-r-l-o-t?
他盯着维克。
“该死的!这是什么?”
维克过了几秒钟才回答。
“卡斯帕罗夫的不朽……我想我明白了。”
维克迅速写下一连串数字。
“看,如果我们把同一封信中岀现的数字放在一起,从第一段就会得到4522093,第二段是553594。如果加上几个小数点,那就是45.22.09.3和5.53.59.4。结合刚才的信息,答案就是一个坐标,尸体埋葬地点的GPS坐标。所以,德尔皮埃尔在这封信里向让松传递的信息就是:波利娜・佩洛特的尸体埋在圣伯纳德附近,东经45.22.09.3,北纬5.53.59.4这也正是同事们挖出尸体的地方,瓦迪姆。”
瓦迪姆哑口无言,眼睛盯着其他信件。
“等等,我不明白,你是说……”
“我是说安迪·让松只是向我们复述了这些信上的内容,他交代的所有谋杀。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