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妮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朱利安不可能轻易放弃的,那不是他的性格,他一定在某个时候又回到了这里。
“你说你和你父亲一起过周末。你的父母不在一起吗?”
“他们离婚有一段时间了。我父亲住在里昂郊区的埃库里。我母亲搬到了这里,她是我的监护人。我不是经常能见到我父亲,因为……”
“……因为什么?”
罗克珊抿着嘴唇,转移了话题:
“新年时我会去他家的。但他最近可能有什么事,一个电话都没有,杳无音信。他肯定觉得只要给我钱就足够了。”
女孩把鼻子埋进围巾下面。琳妮的脑海里立刻亮起了红灯。
“里昂郊区……布拉克特,这是你父亲的姓吗?”
罗克珊一脸狐疑,吸了吸鼻子。
“不,我平时用我母亲的姓。我真正的姓氏是焦尔达诺。”


第30章
琳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把手插进口袋,以免不停地发抖。她想象着朱利安回到这里,发起攻击,对象不是罗克珊,而是格雷戈里·焦尔达诺。他最终绑架了他,无疑是在女孩回到马孔之后。罗克珊没有父亲的消息,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失踪了。
接下来的事很容易就能想象到:朱利安把帽子和焦尔达诺装进后备箱,锁进碉堡,在冰冷的碉堡里折磨他、殴打他——而所有这些距离此刻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
她试图稳住语气。
“这顶帽子……从哪里来的?”
“所以你……那顶帽子到底怎么了?当然,你也不是协会成员。你到底是谁?”
琳妮再次把手伸进钱包。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拜托,罗克珊,这很重要。”
“就像电影里一样,对吧?你给我钱,我给你答案?”
“可以这么说。”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关于那顶帽子,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是我父亲捡到的,仅此而已。他把它戴在我的头上,就像这样,压在我现在这顶帽子上,看上去像块松露,我们很开心……帽子很酷,我们就留下了。我父亲很喜欢我戴着它,我记得我上次可能把它忘在他家了。”
琳妮似乎有无数的问题要问,但必须抓住重点。她知道时间不多,罗克珊一旦拒绝开口,一切就都结束了。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它的?在哪里?”
“去年冬天,二月份吧,寒假的时候。我父亲带我去韦科尔徒步旅行,他喜欢大自然。”
“那……帽子……被丢在那里……很长时间了吗?很多年?很脏?被埋在树叶下?”
“哦,不,帽子上只覆盖了一点点雪。我觉得失主最多丢了两三天,不然它早就被雪埋得很深了。那里的冬天非常冷,经常下雪。”
让松2016年1月被捕,如果他真的杀了萨拉,罗克珊怎么会在将近一年之后的山上找到她女儿的帽子?如果帽子在大自然中躺了数月之久,一定早就因各种原因被磨损或破洞了。
两人来到一个公交车站。罗克珊歪头看着琳妮。
“那顶帽子,是你朋友的,对吗?”
“你……还记得发现它的确切地点吗?”
“要多确切呢?我父亲常年在那里租一套公寓,就在距离滑雪场不远的德龙省圣阿尼昂-昂-韦科尔。我们是在徒步旅行时发现帽子的,那个地方很偏僻,我也记不太清了,可能是拉沙佩勒-昂-韦科尔附近?或者是一个村子?对不起,很难更具体了。”
校车到了。车门打开。
“我得走了。”
"如果再想和你联系的话,再多谈一些能问下你的电话号码吗?”
“对不起。你知道的,要小心陌生人。我甚至不应该和你说话。”
“还有一个问题,你的黑发……是染上去的。为什么?”
罗克珊眯起眼睛盯着她,脸上浮过一层黑色的面纱。很快,少女转过身冲上校车,琳妮最后一次在背后叫住她,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嘿!不要这样!”
罗克珊瞪着她,刚要冲下车,司机的不耐烦最终打消了她的念头。小说家痛苦地看着校车离开,她本想得到更多的答案,这条线索不能就此止步。让松被监禁期间,萨拉可能被带到了山区。也许正如科林想的,这个连环杀手根本与萨拉的失踪无关。
如果萨拉还活着呢?也许朱利安这些年来的战斗是正确的?
琳妮盯着刚刚拍下的照片。如果罗克珊说的是真的,那么格雷戈里·焦尔达诺是在徒步旅行时偶然发现帽子的。也许他在酷刑下承认了这一点,但朱利安并不想承认。焦尔达诺是里昂的警察,就在处理让松案的警察局工作,这个事实无疑加强了朱利安的信念。
不过……琳妮还是很疑惑,她依然无法完全相信焦尔达诺的清白,比如监护权、离婚,以及那个让罗克珊闭口不提的话题。但也不奇怪,琳妮只是一个陌生人;可是……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然后开始在屏幕上打字。不到五分钟,她找到了警察焦尔达诺的住址:距离这里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她启动引擎,一路向南驶去:必须找到证据,以说服自己囚禁了一个无辜的人。
但在内心深处,琳妮知道,这样的出行不过是一种逃避:她只是不想回到贝尔克,不想回去面对在那里等待自己的一切。


第31章
格雷戈里·焦尔达诺的房子是一幢华丽的独立小楼,蘑菇状的茅屋顶和巨大的圆窗,坐落在一个大花园的中心。琳妮把车停在了稍远的地方,低头走上人行道,仿佛一个稍纵即逝的影子。里昂郊区正在大雪下窒息,街上的卡车不断地喷着粗盐,发出令人不快的哗哗声。这里很安静,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天还很黑,今天恐怕又是一个没有阳光的日子。
一个闪身,琳妮轻快地跳上过道。雪地里只有一排猫爪印。她走上四级台阶,站在大门前敲了敲(只为问心无愧),然后环顾四周。毕竟,焦尔达诺很可能有同居的女朋友。
没有回应。她戴上手套,推了推门:锁住了。她走下台阶,绕着房子转了一圈。雪在脚下吱嘎作响,像是随时要叫醒整个街区。没有碎玻璃,后面阳台的锁也完好无损。朱利安是在别处绑架的焦尔达诺吗?她最终在车库门前找到了答案:门把手大头朝下,应该是被强行破坏的。
她走进车库,关上门,用力磕掉粘在鞋上的雪。一辆车正在车库里睡觉。琳妮检查了后备箱,以防万一。什么都没有。后墙上有两扇门,一扇通往后花园,另一扇通往客厅。这样的情景曾在她的小说里出现过无数次:触犯法律的女主角偷偷潜入陌生人的房子……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自己到底在找什么?萨拉的踪迹?焦尔达诺有罪的证据?一个证明“是他或不是他”的线索?
她在客厅的家具上发现了一本相册,地上散落着纸张,抽屉和壁橱门大敞四开。朱利安一定来过了,显然,他已经里里外外地搜査过了这里。
她关上百叶窗,打开一盏卤素灯,把亮度调到最暗。相册里有一张全家福:格雷戈里·焦尔达诺,旁边是他一头金发的妻子,中间是他们的女儿,同样是麦金色的长发。琳妮吃惊于照片中三张冷冰冰的面孔:没有笑容,脸绷得紧紧的,目光咄咄逼人。她翻阅着相册,焦尔达诺过去的岁月和时光仿佛近在眼前。镜头下那些日渐严肃的表情证明:这个幸福的家庭即将破裂。罗克珊说起过她父母离婚了。
琳妮继续探索,地板上有一张名片,旁边是一包香烟和一个银色Zippo打火机。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是:格雷戈里·焦尔达诺已经不再是警察了,现正就职于里昂一家汽车经销公司。他为什么辞职?什么时候辞职的?从在网上搜索的情况看,应该是在2010年之后。
琳妮试着把所有元素串联在一起:离婚、换工作、萨拉……但如果它们之间没有联系呢?琳妮知道,世界万物之间总存在一些联系,即使是最荒谬的。帕梅拉所说的抄袭不也一样能找到证据吗?
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然后上楼,来到焦尔达诺的卧室……未整理的床铺,凌乱的床单,枕套上残留着喷溅的血迹。她想象着朱利安突然出现在午夜,在男人的头上打了一拳。壁橱大开,所有东西都被翻了个遍,非常彻底。她翻翻那些衣服,没有发现任何奇怪之处。
她走出卧室,来到书房。这里像是刚刚遭到龙卷风的袭击,书架上的书全部躺在地板上,纸张散落一地。琳妮靠在墙上,一只手抵住额头。她清楚地知道,随着时间的推进,她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在把自己变成丈夫的帮凶:闯入前警察的房子,搜查他的物品,最后囚禁了他。
琳妮的目光落在了一本书上。那个封面……她弯下腰——《墓地之人》,是她的小说。她跪在地上翻看着其他书,全部是侦探小说,包括她的。但这些并不是从她家里偷来的,那些书的扉页上应该盖着“营销样书”的印章。
她站起身,靠在桌子上。这些小说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格雷戈里·焦尔达诺只是一个侦探小说迷,也是“埃纳尔·米拉雷”的读者之一,就像成千上万的其他人一样。
她调整呼吸,集中精神,继续查看散落一地的纸张:发票、复印件、汇票。一堆纸下埋着一根电源线,但这里并没有电脑。难道被朱利安带回别墅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也许后来被他处理掉了。
手机突然响了,她的心脏差点骤停。是科林。她没有接听,而是等待他留言:琳妮?你必须回电话,拜托了。关于后备箱里的血。我等你的电话。
她走到窗前,警惕地观察着街道。空无一人。她立刻给科林回了电话。
“我听到了你的留言……”
“你在哪儿?现在还不到10点,我刚刚经过你家,发现大门已经锁了。医院里也找不到你。你这两天很奇怪,连个电话都没有,也不关心调查进展。你不在乎了吗?你到底怎么了?”
“哦……我在巴黎,不得不临时赶过来,也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人,对不起。我……我被指控抄袭了,我的新书。”
琳妮的解释稍显多余,但她必须表现得足够可信。
“抄袭?抄谁的?”
“一个不知名的小作家,只是想从我身上赚点钱。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我今天就赶回去。(她按住额头。)当然,我很关心调査,一直都很关心,你说后备箱里的血,它……是萨拉的吗?”
“不。血型相同,但DNA图谱不同。”
沉默。琳妮已经知道答案了。她继续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该松口气……有可能知道它是谁的吗?那些血?”
“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琳妮,我们已经知道它是谁的了,并且确认了主人的身份。你现在方便吗?至少没在开车吧?”
琳妮僵住了。当然……格雷戈里·焦尔达诺曾是一名警察.他的DNA肯定早就被保存在了警察局的基因库里。就像罪犯一样,警察偶尔会把自己的DNA留在犯罪现场,最后一同被鉴定人员提取带走。DNA归档正是为了避免虚假线索的出现和引起不必要的调查。
琳妮不得不接受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她和朱利安完蛋了。接下来,科林会来到这里,焦尔达诺的家,确认失踪,搜查房子;他将不再怀疑他们两人的罪行。她深吸一口气,以免声音发抖。
“那是谁的?”
“你的丈夫,朱利安。”


第32章
琳妮震惊得僵在房间中央。
“朱利安?这……不可能。”
“是的,的确是他的DNA,琳妮,我们百分之百确定。我们将其与在医院采集的他的血液样本进行了对比,结果完全一致。尽管看起来令人费解,但被锁在他汽车后备箱里的人的确是朱利安自己,是他用血写下了,她还活着,而且很可能就是他把那顶帽子藏在了备胎仓附近的毯子下,他认为那是你女儿的。”
琳妮瘫坐在地上,双膝抵在胸前。
“琳妮?你在听吗?”
“是的,是的……我……我在想,他……朱利安被锁在自己汽车的后备箱里……有人发现他被袭击了……躺在堤坝上,受了伤。”
“确切地说,他可能并不是在堤坝上遇袭的。我这里有一个假设,虽然听上去有些荒唐,但可能说得通,即使还不能解释一切。你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朱利安很讨厌健身类的APP,并且从不使用它们吗?”
琳妮发出微弱的声音作为回应。
“那我们可以想象一下,有人把他锁进了后备箱,他拿着自以为是萨拉的帽子,在后备箱里恢复了意识,并确信你们的女儿还活着,于是他把帽子藏在备胎仓附近,以便日后被人发现,并写下了‘她还活着’,给我们留下信息。也许他以为自己会死,会被处决。也许这辆车正在行驶中,开往另一个城市。但他是在哪里找到那顶帽子的呢?目前尚未可知,总之车最后停在了堤坝旁的隐蔽处,离灯塔不远,这一点必不可少。最后,袭击朱利安的人打开后备箱,再次把你的丈夫打晕,拿走他的手机,沿着堤坝步行……”
“……让人相信是朱利安在沿着这条路线散步。”
“没错。接着,他再次返回,打开后备箱,在我们后来找到朱利安的地方放下他,再把他的车开回到别墅前,而不是像朱利安平常那样放进车库,最后消失在大自然中。”
琳妮的眼前出现了一只黑蝴蝶。她感觉浑身燥热,仿佛被抽干了血液。
“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误导我们,欺骗我们,把我们带入歧途。我认为他就是该死的幕后操纵者,可能是比你想象中更能接近你的人,一个你周围的人……”
“到底是谁?”
"我会找到答案的。另外还有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听好了'我去了那家监控公司,找到了我们回别墅那晚去你家关闭警报器的技术人员。你还记得吗?朱利安曾在前一天凌晨1点左右给监控公司打过电话,他说他不记得密码了,理由是喝醉了。”
“是的。”
“我给他看了朱利安的照片。不幸的是,他无法保证他那天晚上见到的人就是你的丈夫。事实上,他不记得了。”
“你……认为是袭击者给他开的门?这就可以解释朱利安为什么不知道密码?”
“可以这么说。技术人员说这名喝醉的男子拿着大门钥匙,别里没有闯入的痕迹,所以他自然以为他就是业主。于是他关闭了警报器,并让那个人当着他的面在维修表格上签了字。但那并不是朱利安的笔迹。拉响警报的人是个冒牌货。”
琳妮彻底糊涂了。那个闯入她家并袭击她丈夫的陌生人到底是谁?是两个月前潜入别囈偷她书的人吗?就是他删除了所有关于萨拉的文件?她又想起了朱利安的电脑,里面的内容被全部清空,有人刻意抹去了他的发现,而且不可能是格宙戈里·焦尔达诺,他在朱利安遇袭前就已经被关进了碉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