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男朋友吗?”周时好缓和语气道。
“啊?没有啊!这有什么说法吗?”问题有些跳跃,程爽先是一怔,但随即便反应过来,苦笑着道,“哦,你们是觉得我如果有的话,会让他帮我去报复冯佳佳?”
这女孩脑袋果然很灵活,一点就透,郑翔赶紧解释道:“这是我们办案的常规流程,你别介意,没有特别针对你的意思。”
“没事,理解。”程爽抬腕看下表,浅笑道,“天不早了,我刚回来,还得回去收拾收拾,明天要开始上班了,如果你们没有别的问题,那我就回去了。”
“行,回去吧,如果再想起什么,随时联系我们。”周时好从桌上拿起车钥匙,扔给郑翔,使了个眼色道,“外面天黑了,把人给我安安全全送回家。”
“不用,不用,你们都挺忙的,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程爽连忙摆手,婉言谢绝道。
“没事,别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郑翔说着话,拉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程爽见此,便不再推辞,起身冲周时好挥挥手道别,又冲郑翔笑笑,然后走出门口。
两人相继出门,周时好伸着脖子瞄着两人的背影,嘿嘿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这两人什么情况?”
其实,打从这两人一进门,周时好就有种感觉,两人好像并不是初次见面的样子。程爽看着郑翔的眼神里充满亲近感,郑翔也一样,但凡周时好问点能刺激到程爽的话,他都赶紧跳出来打圆场。并且,先前郑翔带着程爽穿过大办公间,冲周时好的办公室来的时候,还殷勤地指着自己的工位给程爽介绍,周时好完全想不出这有啥必要,只能说郑翔这小子喜欢人家。
果然,半晌之后,郑翔回来还车钥匙,满面春风,笑容跟抹了蜜似的。周时好忍不住调侃道:“怎么了这是,送趟女孩回家,脸上这幸福感有点藏不住了呀?”
“没有啊,没有啊……”郑翔用手抹着两边脸颊,掩饰道。
“可拉倒吧,别装了,给我老实交代,你俩怎么回事?感觉关系很熟,先前就认识?”周时好歪着嘴角,继续调侃道,“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没,没,是……是这样的。”郑翔满面通红,支吾着解释道,“先前她和姜黎黎不是说从老家回来主动联系咱们嘛,我怕这中间有变数,就加了她俩的微信。随后我看程爽的朋友圈,发现她和我大学时期一个非常要好的同学是老乡,我忍不住问她认不认识我那同学,结果她说不认识,接着我们随便聊了几句,感觉挺投机的,于是之后这几天,时不时地我们就一起聊会儿天。然后那天,她妈高血压犯了,挺严重的,想住院治疗,但是去了医院,被告知没有床位,她很着急,就跟我念叨几句。我突然想到,我那大学同学家里挺有实力的,于是试着给他打了个电话,求他帮个忙,没想到人家一个电话就给解决了,所以程爽挺感激我的,要不然她怎么会那么配合,主动来咱队里接受问话?”
“哼哼,这该死的缘分,看来你们俩还真有戏。”周时好轻轻拍掌道。
“有啥戏,八字还没一撇呢。”郑翔摆摆手,随即正色道,“对了,周队,你觉没觉得程爽好像也没完全跟咱们交实底,她会不会知道陈卓一些事情,或者手里留着什么证据?”
“确实,这女孩很聪明,心思细腻,感觉并没有完全信任咱们。”周时好叹口气道,“她大概知道在咱们这座城市,陈卓的家族势力过于庞大,我们和人家较量,未必能有胜算。”顿了顿,周时好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继续道,“你坐下,说到这个我嘱咐你几句。程爽这女孩,被陈卓那渣男伤害过,你要是真想跟人家好,就要放弃一切杂念,一心一意对人家好,否则别招惹人家。”
“不会的,不会的,咱这没日没夜地工作,工资又不高,我还怕人家看不上我。而且我想好了,如果真有一天需要她站出来指证陈卓,无论惹来多少闲言碎语,我都会跟她共同面对。”郑翔一本正经地说。
“哼,都想好了跟人家共同进退,还说对人家没意思?”周时好呵呵笑道,很快便又换上严肃的表情道,“作为过来人,我再嘱咐你一句。像程爽这种受过伤的女孩,往往比较敏感,你说话要注意拿捏分寸,而且一定要把感情和工作分开,谈感情的时候不要聊案子,聊案子的时候不要夹带私情,不要让人家女孩觉得你接近她,对她好,是为了套她话,为了寻找陈卓的犯罪证据,这样对人家女孩也是一种伤害,对你们的感情绝无好处,知道吗?”
“我明白,我会把握好分寸的。”郑翔使劲点着头道。
骆浩东之死,如今出现变数,但仅凭一个在押犯人的话,也不可能轻易翻案。方龄跟马局汇报之后,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暂时先不往上面汇报,也不要四处声张,以免惹出不必要的争论,反正现阶段方龄和张川正在调查“郑文惠案”,如果骆浩东被杀另有真凶,那恐怕也跟郑文惠的案子脱不了干系,干脆让方龄和张川一肩挑了,把两个案子合并在一起查查看。
在骆辛成为植物人昏睡在病床上的那几年,骆辛的姥姥,也就是郑文惠的母亲,也因肺癌多次住院,并最终在市中心医院安然长逝。所以,那几年郑文惠的生活圈子和人际交往,几乎就仅限于市中心医院,因此她被杀的线索终归还是应该在医院里挖掘。方龄和张川认真总结了前一阶段的调查,发现他们出现一个重大疏漏,先前他们一直周旋于当年能够与骆辛和郑文惠这对母子发生交集的医生和护士以及病友家属之间,却忽视了郑文惠母亲这一块的调查,先不论导致郑文惠怀孕和杀害她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她完全有可能是在胸外科病房照顾母亲期间,与某个男人渐生情愫,或者惹来杀身之祸的。
当年骆辛的病房在医院西楼的四楼,而郑文惠母亲所住的胸外科病房在二楼,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郑文惠每天都要辗转在这两个楼层的病房里。个中辛苦劳累不难想象,丈夫又因工作繁忙无法帮她分担,如此处境恐怕换成任何人,都免不了心力交瘁、身心俱疲,而往往在这个时候,人的内心是最脆弱的,最容易感动,也容易冲动,可能就会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当年郑文惠母亲的主治医生,现在依然在市中心医院胸外科任职,是一位女士,据她回忆说:郑文惠母亲当年需要吃一种靶向药来缓解肺癌病情,从医院正常渠道买价格特别贵,她知道郑文惠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出于同情私下里给郑文惠介绍了一个医疗代表。是个男的,当时三十七八岁,郑文惠通过这个医疗代表购买靶向药品,要比在医院买便宜不少,因此两个人在那段时间来往比较密切,而且这个医疗代表对郑文惠印象特别好,多次当着她的面夸赞郑文惠。
女医生告诉方龄和张川,这个医疗代表早前已经自己创业,开了家专门代理进口医疗器械的公司,并将此人的公司地址和手机号码给了二人。随后,按照女医生提供的信息,方龄和张川直接去了那个前医疗代表的公司,顺利地见到他本人。
“郑文惠?记得,记得,印象很深刻。”听到方龄提起郑文惠,这个前医疗代表大方地表示记忆犹新。
“据说当年你们关系很好,那到底好到什么程度?”方龄故意不把话说透,想试试对方的反应。
“算是好朋友吧。”前医疗代表淡然回应道,“我看过新闻报道,知道她被人害死了,你们今天来找我应该也是为了调查这个案子,但我恐怕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当年那段时间我正好出差去外地开会,回来的时候听说她已经失踪好几天了。那次出差,我们公司加上我去了四个人,如果你们需要我的时间证人的话,我可以把他们的联系方式都给你们。”
前医疗代表如此坦然,方龄便不再纠结他的问题,转而问道:“既然你们关系不错,那她有没有和你聊过情感方面的话题,或者据你所知,她身边还有没有别的男人出现?”
前医疗代表凝神思索片刻,斟酌着话语说道:“她没跟我提过,但我倒是能感觉得到有人在帮她,至于具体是什么人,我不太清楚。”
“你感觉?”郑翔插话道,“说说看,怎么感觉到的?”
“有段时间,郑文惠手头特别紧,欠了我几万块钱的药钱,我了解她的难处,便没好意思催她要。不过突然有一天,她一下子把欠账如数归还,我问她钱是从哪儿来的,她说找朋友周转的,她说这话时,表情特别不自然,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前医疗代表回应道,“后来时隔几天的一个傍晚,我到中心医院办完事出来,远远地看到她在医院门口坐上一辆黑色轿车走了。再后来我碰到她,提到那晚她坐车的事,没想到她矢口否认,还一个劲说我看错了,但我明明没看错。”
“黑色轿车?”方龄相信前医疗代表没有说谎,因为先前她询问中心医院那个保洁员时,她也提到有关黑色轿车的线索,便追问道,“那车是什么牌子的?”
“天黑,没太看清。”前医疗代表缓缓摇头道。
“那好吧,谢谢你的配合。”方龄起身道别。
“郑文惠是个很不错的女人,身处当时那种环境她也挺不容易,真心希望你们能帮她伸张正义,早日抓到凶手。”前医疗代表起身送两人到门口,真诚地说道。


第二十三章 模仿凶犯
“春和街连环杀人案”确认凶手为刘明,但自从1994年他带着妹妹离开台山村之后,两人便像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搜索身份证档案数据库,相同名字的倒是有很多,但是从中并未筛选出完全匹配两人籍贯、年龄、亲属关系的人选,估计刘明是做贼心虚,在申领第一代身份证时,使用了虚假信息,将自己和妹妹的名字、出生地,甚至年龄等信息都做了更改。(第一代身份证,受当年技术所限,存在一定缺陷,相对来说比较容易造假。)
至于抓捕刘明,则完全是盛阳市那边的工作,目前办案思路主要有两个:一个是依托DNA数据库深入展开查对,比对的样本为刘明在台山村老家的亲属,但国内的犯罪数据库是从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才开始逐步建立起来的,更早之前一些案子的数据并不一定能够覆盖到;另一个是梳理近三十年的积案,全面核查无名尸体档案,从中寻找有可能与刘明和刘湘相关的信息,不排除两人已经死亡的可能性。
如果1994年的案子和“冯佳佳案”均是模仿作案,并且这两个案子是同一个凶手所为,那也就是说,凶手曾经在盛阳市生活过,但目前人很可能身在金海,所以骆辛和叶小秋与何兵商量过后,决定两人暂时留在金海这边查找线索,何兵留在盛阳随时等候指令,配合做那边的走访。为此,何兵特意差人把“春和街连环杀人案”和“94·01·03”专案的卷宗档案和物证资料,连夜驱车送到金海。见识了故人之子在“春和街连环杀人案”上的表现,何兵真心觉得后生可畏,也甘愿听从他的指挥。
卷宗档案和物证资料几乎将骆辛的小隔断房摆满,叶小秋也终于有幸搬进隔断房里办公,这里成为她和骆辛临时的专案办公室,两个人窝在里面看了好几天的资料,基本上将调查模仿案件的办案思路捋顺了,总体大致分为这么几步:
破解模仿犯之谜,首先要搞清楚的是:他为什么要模仿杀人?很直观的一个行为反映,就是他想掩盖与被害人之间的关系。当时由于苏芸站出来为刘万江喊冤,针对“春和街连环杀人案”的结论,媒体和老百姓质疑声四起,或许正是这样一个社会大背景,给了凶手灵感,于是凶手想到通过模仿杀人,来掩盖他和被害人彼此认识,彼此存在利益关系的事实。
接着,当然要搞清楚的是:他为什么杀人?他真正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分析这一问题,必然要搞清楚被害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就是所谓被害人研究。从背景信息看,被害人陈瑶终年24岁,来自北方偏远农村,人长得很漂亮,自1991年开始在盛阳市蓝豪演艺歌舞厅做陪酒小姐,其间勾搭上场子里专门负责管理陪酒小姐的绰号为二肥的马仔,两人关系一度如胶似漆,二肥还在外面单独给她租了个房子。到1993年11月底,因二肥另寻新欢,两人闹掰,陈瑶不仅自己跳槽到曼琳歌舞厅,还帮着新东家从老东家场子里挖走两名当红的陪酒小姐,惹得二肥勃然大怒,四处扬言要教训她、弄死她。除了二肥,作为陪酒小姐的陈瑶,社会面的接触自然相当复杂,办案人员通过多方调查,发现她与几名熟客长期保持着不正当的性交易,其中不乏三教九流和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此看来,陈瑶可以说是一个贪财、胆大、性格刚烈的女人,居然敢跟二肥那种在当时算是有些名号的黑社会马仔对着干。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熟悉二肥的底细,对他干过的脏事一清二楚,知道二肥轻易不敢招惹她,又或者她背后有比二肥更硬的靠山,只是警方当时并未发现而已。总之,从卷宗资料上看,专案组当年对上述这些嫌疑人反复筛查过多次,但最终一一排除在案件之外。
如今重新审视这个案子,骆辛觉得很明显专案组对被害人的背景信息挖掘得还不够深入,再一个,太轻易就放过二肥了。二肥有很急迫的作案动机,并且“春和街连环杀人案”中第二个被害人,曾经也是他场子里的陪酒小姐,为此他还接受过警方的盘问,两个案子中都有他的身影,应该予以格外关注。当年他所谓不在犯罪现场的人证,一个是他的新情人,还有两个是他手下的陪酒小姐。三个女人共同表示案发当晚,舞厅下班后,她们和二肥组了个麻将局,四个人一直打到次日天明。三个时间证人,看似很多,但也有可能她们是在二肥的威逼利诱下,集体给了警方假的口供。所以,骆辛让叶小秋通知何兵,在盛阳那边了解一下二肥的近况,尽可能把他找出来接受一次问话。
最后就要来分析,什么样的人能把案件精髓模仿得这么到位。他是如何获悉案件中的隐秘信息的?这一点其实对凶手来说是一把双刃剑,他可能因此干扰到警方的办案视线,将办案方向引向歧途,事实上他成功了,但也很有可能因此暴露出自己的身份特征,从而给警方顺藤摸瓜找出他的机会,只可惜这一点并没有引起当年专案组足够的重视。
叶小秋从纸箱中拿出一个证物袋,打量几眼,满面狐疑道:“还别说,这凶手真挺神的,包括1994年的案子,还有眼下冯佳佳的案子,他留在现场的明信片,竟然跟前面三起连环杀人案中出现的明信片没重样过,他是怎么做到的?”
“蒙的。”骆辛埋头阅卷,淡淡地说。
“你这解释太随意,没啥说服力。”叶小秋哼下鼻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