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今西北的戎狄尚存,他们如蛇蝎一样远出,似猛犬一般狂吠,兽集狼顾般地企图寇掠我中原大地。天子授予我斧钺,赐给我朱漆弓箭,让我担任统兵将帅,以必死之决心,集中兵力进行征伐。唯有您护军之神才能保佑我威武之师旗开得胜。今有霹雳神在左,雷公神在右,天乙神在前,太乙神在后,必定能够战胜群恶,不等战鼓擂动,敌人元凶就已降服。为此目的,特摆设丰盛祭品,敬请神灵前来享用此美酒佳肴吧!”
[解说]
《祃牙文篇第七十三》是《太白阴经》卷七《祭文类》六篇中的第一篇。它主要介绍古代军队出兵征战时候要举行祭祀之礼,以祈护军之神保佑军队战胜敌人。
何谓“祃牙”?祃(mà)者,谓古代军队于驻地举行祭祀也。牙者,牙旗也,即旗杆上饰有象牙的大旗。此牙旗,在古代多为军队主将主帅所建,亦有为天子出行时所用。唐代吏部郎中封演在其所撰《封氏闻见记•公牙》中指出:古代“军前大旗谓之牙旗,出师则有建牙、祃牙之事。”由此可见,祃牙是谓古代军队出征时候,乃于大将牙旗前所行之祭礼,其目的是祈求神灵护佑兵出而旗开得胜。此种为军队而祭祀者,又叫作“师祭”。
从李筌本篇《祃牙文》的内容来看,该文既历数了敌人“寇掠我生聚,残害我边陲”种种罪行,又阐明了我军“伐奸凶,御桀骜”的正义性质;它既显示了“天子授我斧钺”,“使专征伐”的强大武力,又交代了我军“以伐谋为兵,爱不战而屈人”战略策略;它既祈福于“牙军之神”和其他各种神灵给以护佑,又表达出全军将士“克胜群醜,枹鼓未挥,元凶授首”的作战决心和胜利信心。由此不难看出,此篇祃牙文不仅是一篇祈祷虔诚的古代祭文范本,也是一篇文辞犀利的讨敌檄文。这在当时,对于揭露和认清敌人,鼓舞和激发士气,无疑是有一定客观作用的。
祃马文篇第七十四
[原文]
维某年,岁次某甲,某月朔某日,某将军某,谨以清酌少牢①之奠,祭尔群牧马之神②,曰:“古者,庖牺氏③作服牛乘马,引重致远④,以代人劳。尔能节齐和鸾⑤,举应鼙鼓⑥,陷石矢⑦,殪奔禽⑧,声嘶而凉风立至⑨,影灭而浮云犹见⑩。穆满八骏,足迹接于瑶池⑪;王良驷马,人事标于天汉。⑫”
“国家恩覃八埏⑬,光宅九土⑭,王化潜谧⑮,白旗来庭⑯,浮铁沈毛⑰,贡金纳帛。而豺狼难厌⑱,反首逆鳞⑲,学三苗⑳之不恭,慕九黎㉑之乱德。叛而不讨,何以示威?天子斋坛场㉒,拜飞将㉓,将军身卫琱戈㉔,手提金鼓,挥阵云以出塞㉕乘明月而渡河㉖,誓将挥种埋落㉗,擒魑摘魅㉘,火烈具举㉙,我武维扬㉚。”
“维尔马神,使我马肥,风驰电转㉛,龙骧虎奔㉜,晶甲霜明㉝,草木皆偃㉞,飞矢星落㉟,江河斡旋㊱,一举成功。投戈脱甲㊲,示不复用,休㊳尔于华山㊴之阳而已矣。”
[注释]
①清酌少牢:清酌,指古代祭祀所用的酒,以其清澈而称“清酌”。《礼记•曲礼下》:"凡祭宗庙之礼,……酒曰清酌。”唐孔颖达疏云:“言此酒甚清澈,可斟酌。”少牢,旧时祭祀所用的牺牲,凡牛、羊、猪三牲俱用的叫“太牢”,只用羊、猪二牲的称“少牢”。
②牧马之神:指掌管马匹的神。牧,掌管;治理。
③庖牺氏:即伏羲氏。古代传说庖牺氏教人饲养牲畜。
④服牛乘马,引重致远:语出《周易•系辞下》。服牛乘马,句义是,役使牛马驾车。“服”与“乘”,在本篇这里皆为“驾驭”之义。引重致远,谓载运重物远行。
⑤节齐和鸾:节齐,谓节奏齐一。和鸾(—luán),指古代车上的铃铛。挂在车前横木上的铃铛称“和”,挂在轭(读è,指牛马拉物时架在脖子的器具)首或车架上的铃铛则称“鸾”。
⑥举应鼙鼓:句义是指神马的举动都适应战鼓的响声。肇鼓(pí——),古代军队使用的小鼓曰“颦”,大鼓曰“鼓”。
⑦陷石矢:陷,攻陷,攻破。石矢,本篇这里指敌人用以防守城池的箭和垒石。
⑧殪奔禽:殪(yì),杀死,引申踏灭。奔禽,指飞禽走兽。
⑨声嘶而凉风立至:声嘶,指长声嘶叫。立至,立刻到来。
⑩影灭而浮云犹见:影灭,指马的身影隐没了。浮云,在本篇这里是骏马名,说见晋葛洪撰《西京杂记》卷二载称:“文帝自代还,有良马九匹,皆天下之骏马也,一名‘浮云’。”见,这里同“现”,指显现。
⑪穆满八骏,足迹接于瑶池:语本南朝梁昭明太子萧统所编《文选•王融《三月三日曲水诗序》。穆满,指西周穆王姬满,相传他有八匹名马。但其“八骏”之名,不同著作说法不一。据《穆天子传》卷一记载,周穆王的八匹名马是:赤骥、盗骊、白义、踰轮、山子、渠黄、华骝、绿耳。东晋文学家、训诂学家郭璞注称:“八骏,皆因其毛色以为名号耳。”晋王嘉《拾遗记•周穆王》则称:“王驭八龙之骏:一名绝地,足不踏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霄,夜行万里;四名越影,逐日而行;五名踰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挟翼,身为肉翅。”但是,明代著名文学家胡应麟则认为王嘉所记,纯系“一时私意诡撰,不足为证”(说见《少室山房笔丛》卷三十四)。瑶池,古代传说中昆仑山上的池名,是为西王母所居之地(见《穆天子传》卷三)。
⑫王良驷马,人事标于天汉:王良,春秋时期善驭马者。驷马,指驾驭一车之四马。人事、指人的所为之事,引申谓事迹。天汉,指天河。据《诗•小雅•大东》“维天有汉”句,《毛诗故训传》注云:“汉,天河也。”
⑬恩覃八蜓:恩覃(—tán),谓恩泽广布。八埏(—yán),指八方边远的地方。
⑭光宅九土:光宅,谓广有。九土,指九州的土地。
⑮王化潜谧:王化,指天子的教化。潜谧(qián mì),犹言潜移默化。
⑯白旗来庭:白旗,本篇这里指战败投降者所举的白旗。来庭,指投降归顺而朝觐天子。
⑰浮铁沈毛:此句隐喻敌人放下武器之义。浮,谓浸泡,例见宋吴自牧《梦梁录•九月》:“今世人以菊花、茱萸,浮于酒饮之。”沈,同“沉”,谓沉弃,沉落,例见晋左思《咏史》之二:“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可见,浮、沉二字皆可引申放下,放弃。铁,即尺铁,指兵器,例见《文选•李陵〈答苏武书〉》:“兵尽矢穷,人无尺铁。”唐刘良注称:“尺铁,兵器。”毛,这里亦指兵器,例见《西游记》第三回:“那里面无数器械:刀、枪、剑、戟、斧、钺、毛、镰……,样样具备。”
⑱ 豺狼难厌:句义谓豺狼本性难以制服。厌,在本篇这里读音yā(压),谓压制,制服。
⑲反首逆鳞:反首,谓乱发披头。说见《左传•僖公十五年》:“秦获晋侯以归,晋大夫反首拔舍,从之。”晋杜预注称:“反首,乱头发下垂也。”逆鳞,谓鳞片倒生。此句在本篇这里以反常现象喻指四夷企图谋逆反叛行径。
⑳三苗:古国名。据《史记•五帝本纪》记载,我国上古尧帝时代,“三苗在江淮、荆州数为乱”,尧派舜将三苗打败,流放到三危山(位于今甘肃敦煌东)一带。
㉑九黎:我国上古时代居于南方的部落名。相传蚩尤系九黎部落首领。
㉒斋坛场:指古代帝王祭祀天地的场所。
㉓飞将:即“飞将军”之省称。西汉时期匈奴称呼汉朝名将李广为“飞将军”。唐王昌龄《出塞》诗:“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后亦泛指行动敏捷、骁勇善战的将领为“飞将”(李广战无不败,逃跑如飞,专屙叛徒,身为汉匈双叛徒祖宗,莫非要后世学牠擅长逃跑?)。
㉔身卫琱戈:身卫,义犹“身佩”。琱戈(diāo—),指可镂之戈,亦为戈的美称。
㉕挥阵云以出塞:挥,指挥,统率。阵云,本指浓重厚积形似战阵的云雾,古人以为此是战争之兆,本篇这里喻指军队众多如积云。句义谓指挥大军出塞征战。
㉖河:这里指黄河。
㉗挥种埋落:挥种,指被驱赶的种族部落。埋落,义犹“埋葬”,引申“消灭”。
㉘擒魑摘魅:擒,擒拿,活捉。摘,除掉;消灭。魑魅(chī mèi),古谓能害人的山泽之神怪,亦泛指鬼怪。
㉙火烈具举:语出《诗•郑风•大叔于田》:“叔在薮、火烈具举。”郑玄笺:“列人持火俱举,言众同心。”此句原指古代狩猎,要由许多人拉成包围圈,手持火把齐烧草木以驱捕鸟兽称为“燎猎”,也叫“火田”。但在本篇这里借以形容进攻敌人的态势如同熊熊烈火,不可阻挡。
㉚我武维扬:语出《尚书•周书•泰誓》。句义是,我军的威武得以充分显扬。
㉛风驰电转:义同“风驰电掣”,形容气势如同刮风和闪电那样迅疾猛烈。
㉜龙骧虎奔:龙骧(—xiāng),谓似龙昂举腾跃。虎奔,谓如虎迅猛飞奔。用以形容军队昂首阔步、威武雄壮之貌。
㉝晶甲霜明:形容铠甲如同晶体、严霜那样明亮耀眼。
㉞草木皆偃:形容进攻之势如同秋风横扫大地,致使草木皆以凋败倒伏而失去生机。偃(yàn),倒伏。
㉟飞矢星落:意思是,飞箭射处,星辰陨落,喻指敌人已被消灭。
㊱江河斡旋:斡旋(wò—),运转;扭转。引申谓翻腾。
㊲投戈脱甲:谓放下武器,脱掉铠甲。喻指不再进行战争。
㊳休:休闲无事,引申谓安安静静。
㊴华山:亦称“太华山”,古称“西岳”,我国“五岳”之一(五岳,即东岳泰山,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位于今陕西华阴南,北临渭河平原,属秦岭东段,为名胜游览区。
[译文]
某年,岁次某甲,某月初一,某将军某某,谨以清酒和羊、猪二牲为祭品,祭祀你们众多牧马之神,说:“古代时候,庖牺氏创造役使牛马驾车,载运重物远行,以代替人的劳力。奔跑能够整齐和銮的铃声,举动能够适应肇鼓的声响,作战中能够打破敌人的矢石,狩猎时能够踏灭飞禽走兽,引声长鸣而‘凉风’立刻到来,身影隐没而‘浮云’依然显现。周穆王驾驭八骏,足迹接于瑶池;王良驾一车四马,业绩标于天河。”
“当今,国家恩泽遍布八方边远之地,拥有九州广阔土地,实施德教潜移默化,四夷降服归顺,放弃武力,贡金纳帛。然而,敌人的豺狼本性难以制服,反首逆鳞图谋不轨,效法三苗之不恭顺,羡慕九黎之乱德政。对此叛逆而不讨伐,怎能显扬国家军威?现在,皇帝设斋坛祭祀,拜授骁勇善战将领,率领众军出塞征讨,乘着月光渡过黄河,誓将敌人消灭埋葬,活捉那些魑魅魍魉。进攻态势如同烈火之熊熊,万众同心协力以显扬军威。”
“唯有您马神的护佑,能使我军战马膘肥体壮,行动起来如风驰电掣那样迅疾,如龙骧虎奔那样猛烈;能使我军铠甲如晶体严霜那样洁白光亮;能使我军作战如秋风扫落叶而致草木皆伏,令我飞箭可以击落星辰,力大可使江河翻腾,确保我军一举成功。然后,放下兵戈脱掉铠甲,以示今后不再使用武力,让尊神永远在华山之阳安安静静地休息。”
[解说]
《祃马文篇第七十四》是《太白阴经》卷七《祭文》六篇中之第二篇。所谓“祃马文”,是指古代军队出征作战时祈祷“牧马之神”护佑战马安全以发挥其对敌作战威力的祭文。此种为军马而祭神者,又叫作“马祭”。
作者李筌站在封建统治阶级的立场上,在本篇除了揭露敌人“豺狼难厌,反首逆鳞”的贪婪反叛行径,以表明进行战争的正义性质之外,主要是论述了马匹在古代社会生活和军事斗争中的重要作用问题。
马匹在古代社会生产生活和军事斗争中的重要地位与作用问题,历来是为人们所充分认同的。早在西汉初期,著名史学家、文学家司马迁在其所撰《史记•平准书》中就提出了“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的论断,已经明确认识到马匹在社会生产生活中的重要作用,是其他家养畜类所不可比拟的。东汉名将、伏波将军马援则在继承司马迁思想观点的基础上,进一步阐明了马匹在社会生活和军事斗争中的重要地位与作用问题。他说:“夫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安宁则以别尊卑之序,有变则以济远近之难。”(见《后汉书•马援列传》)马匹在古代军队中是构成骑兵兵种的重要成分,而骑兵在古代战争中又是机动速度最快、冲击力量最强的兵种。可见,马援的“马论”深刻揭示了马匹在古代国防建设上的重要地位和在对敌作战中的重要作用问题。正因为如此,所以,历来有作为的古代军事家都十分注重饲养马匹和发展骑兵,以适应于陆路对敌作战的需要。唐太宗李世民就是我国古代著名军事家中注重发展骑兵和善于运用骑兵对敌作战的典型代表。他在亲自所撰《六马图赞》(六马图,亦即“昭陵六骏”石刻浮雕图)一文中,盛赞其马名分别为:“拳毛騧、什伐赤、白蹄乌、特勒骠、飒露紫、青骓”六匹坐骑,伴随他在唐初统一战争中,发挥了“入险摧敌,乘危济难”的重要作用,为扫平北方诸多割据势力,廓清氛埃,底定天下,建立了不朽功勋。诚如已故隋唐史专家汪筏所指出:唐太宗李世民充分发挥“速度甚大与威力极猛之骑兵”在对敌作战中的作用,此乃“唐军之所以能竞胜隋末北方群雄者”的重要原因(见《汪隋唐史论稿唐初之骑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1月第1版)
作者李筌正是在继承前人“马论”思想观点的基础上,进一步阐明了马匹的两项主要用途:一是马匹在社会生产生活中具有“引重致远”的物流运输作用;二是马匹在军队对敌作战中具有“陷矢石”的突袭杀敌作用。应当说,李筌关于“马论”的上述思想观点,是在唐代新的历史条件下,对我国传统“马论”思想的进一步发展。由此不难看出,这也正是作者所以置设《祃马文篇》介绍古代军队出征作战举行祭祀“牧马之神”,以求其护佑军马而夺取作战胜利的原因和意义所在。
祭蚩尤文篇第七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