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奕地听篇第四十八
[原文]
经曰:于奇兵①中选骁果②,谙③山川井泉④者,与烽子、马铺、土河计会交牌⑤日夕逻候⑥于庭障⑦之外,捉生问事⑧敌营虚实。我之密谋,勿令游奕人⑨知。其副使⑩子将⑪,并久谙军旅、好身手者⑫任。
地听⑬选少睡者,令枕空胡簏⑭卧;有人马行三十里外,东西南北皆有响见于胡簏中,名曰“地听”,可预防奸。野猪皮为胡簏,尤妙。
[注释]
①奇兵:通常指担任奇袭敌人任务的机动部队。
②骁果:谓勇猛刚毅。亦指勇猛敢死之士。
③谙(ān):熟悉;了解。
④井泉:水泉。本篇这里泛指水源之处。
⑤交牌:指相互验看牌证,以防冒充者。
⑥日夕逻候:日夕,犹“日夜”。逻候,巡逻侦察。
⑦庭障:即“亭障”,指置于边塞的堡垒。庭,通“亭”。
⑧捉生问事:捉生,指捕捉俘虏。问事,原文作“事问”,互乙,今据《通典•兵五•守拒法附》校正。问事,询问事情,本篇这里指询问敌人虚实情况。
⑨游奕人:本篇这里指巡逻兵。
⑩副使:唐代武官名。指节度使属下的副职。本篇这里则指统领巡逻部队的将领。
⑪子将:本指隶属大将之下的副将、偏将,但在本篇这里则指统御巡逻兵的将领。
⑫好身手:指体魄健壮、武艺高强的人。
⑬地听:本指古代作战中利用井下侦听敌人动静的一种方法,但本篇这里则指担任地听侦察任务的人。
⑭胡簏:原指古代一种盛装箭矢的革制囊袋,但在本篇这里则指一种用于头枕的革制空心地听工具。
[译文]
经典上说:从执行奇袭击敌任务的机动部队中,挑选勇猛刚毅、熟悉山川水源情况的士卒担任巡逻兵,与守卫烽火台的烽子、守卫马铺及土河的士兵约定,交相验看牌证,日夜巡逻、侦察在烽火台、马铺、土河等边防设施之外,还要捕捉俘虏问清敌营虚实情况。有关我军的密谋计划,不要让巡逻兵知道。统领巡逻兵的副使、子将,都要挑选久熟军旅情况、体健艺高的人来担任。
担任“地听”任务的,要挑选睡觉少的人,让他在井下头枕空心胡簏卧身于地上侦听地面敌人的动静;如有敌人兵马行动于三十里之外,无论其从东西南北哪个方向走来,都会有响声传入胡簏之中,而为担任地听任务的人所听见,这就叫作“地听”。可以用这种方法侦听敌人动静和做好预防来犯之敌的准备工作。而用野猪皮制作的胡簏,用作“地听”的工具,其效果尤为灵妙。
[解说]
《游奕地听篇》是《太白阴经》卷五《预备》总目中之第六篇,它主要论述我国古代军队选拔“游奕”(即巡逻兵、侦察兵)和担任“地听”(即利用井下侦听敌人行动)人员的条件及其主要任务。
游奕,指我国古代军队中担任侦察、巡逻任务的军士。据文献记载,至迟于春秋时期已经出现“游奕”。最初称为“游士”,始见于《国语•齐语》“为游士八十人”。但那时的“游士”一词,并不具备完全的军事意义。但到了战国时期,由于社会进步和战争发展的需要,“游士”则具有了完全的军事意义。《六韬》卷五之《龙韬•王翼篇第十八》明确记载,战国时期的“游士”的职责是“主伺奸候变,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到了唐代,则将“游士”改称“游奕”并形成定制,且于军队中专门设置“游奕使”统领“游奕”执行侦察、巡逻任务。据北宋著名史学家司马光《资治通鉴•唐纪二十五•中宗景龙二年》载称:“以左玉钤卫将军论弓仁为朔方军前锋游奕使,戍诺真水为逻卫。”元代著名史学家胡三省注云:“游奕使,领游兵以巡奕者也。”但是,李筌本篇所论“游奕”,则主要侧重阐述“游奕”的选拔条件及其主要任务。他认为,游奕须从“奇兵中选骁果,谙山川井泉者”来担任,而统领游奕的“游奕使”必须是从节度副使、子将中选拔那些“久谙军旅、好身手者”来担任。游奕的基本职责是:配合守卫烽燧台的烽子和守卫马铺、土河的军士,日夜巡察在关塞亭障之外,以完成捕捉俘虏,查明“敌营虚实”等侦察任务。可见,唐代的游奕是与马铺、土河等边境侦察传递设施相配套的侦察巡逻队伍。这说明,唐代的军事侦察巡逻系统是相当完善严密的。
地听,原本是我国古代战争中一种用于判断有声源目标方位之敌的井下侦听设施。但李筌本篇所讲的“地听”,则主要介绍怎样利用“地听”设施进行侦听的方法问题。作者李筌认为,负责地听的人员,须挑选“少睡者”担任,才能完成夜间井下侦察敌人动态的任务。其具体方法是:让侦听人员头枕空心胡簏(即一种革制囊袋)卧于井下地面,据称如有敌人于三十里以外有所行动,东西南北无论哪个方位,都能从胡簏中听到并分辨清楚。李筌认为,利用这种方法侦听敌人动态,能够起到“可预防奸”的重要作用。实际上,利用“地听”侦听敌人动态的方法,是根据声波在地层中传播的物理声学现象,而判断地面的敌人动态方位,是有一定科学道理的。此种侦听方法,在尚无先进的夜视器材和先进侦听技术的古代,无疑是一种较为实用有效的侦听手段。值得今人肯定。
报平安篇第四十九
[原文]
经曰:报平安者,诸营铺百司主掌①。皆入五更②,有动静报虞候③知。左右虞候早出大将军牙前,带刀磬折④,大声通曰:“左右厢兵马及仓库营并平安!”诺⑤,复退本班。如有盗贼⑥,动静紧急,即具言⑦其事。若在野行军,即言行营兵马及更铺⑧并平安。
[注释]
①百司主掌:百司,即百官,亦泛指各级官吏。主掌,谓主管。
②五更:旧时把自黄昏至拂晓的一夜间,分为甲更、乙更、丙更、丁更、戊更五段,称之为“五更”。本篇这里特指第五更(即“戊更”)的时候,亦即天将明之时,俗称之为“五更天”。
③虞候:指唐代军中职掌侦察、巡逻、内务管理之官,隶属于大将军。
④磬折(qìng—):谓弯腰。表示恭敬。
⑤诺:应允,认可,同意。
⑥盗贼:本篇这里特指敌寇。
⑦具言:犹“备言”,意思是详细报告。
⑧更铺:谓值更定铺。
[译文]
经典上说:报知平安之事,由各个营铺的官吏主管。都是在到了五更天以后,将夜里营区的动静情况报告给虞候知晓。左右虞候早晨起来到大将军牙帐前,身带佩刀弯腰恭敬地大声通报说:“左右两边的兵马及仓库、营舍都平安无事!”当其所报情况得到大将军的认可后,他们再退回本班自己的位置上。如果遇有敌寇动静等紧急情况,就立即向大将军详细报告有关情况。如果是在野外正常行军过程中、虞候就向大将军报告行营兵马及执更定铺一切平安无事。
[解说]
《报平安篇》是《太白阴经》卷五《预备》总题中之第七篇,主要记述唐代军队中所设左右虞候负责部队营区与行军宿营的内务安全事宜,以及向上级“报平安”的工作程式问题。
虞候,原本为我国古代执掌山林水泽之官,春秋时期始置。据《左传•昭公二十年》记载,齐国大夫晏婴对齐景公(名杵臼)说:“薮之薪蒸(薪蒸,即柴木),虞候守之。”唐孔颖达疏曰:“《周礼》山泽之官皆名为虞。每大泽大薮中,士四人。郑玄云:‘虞,度也,度知山之大小及所生者;泽,水所钟也。’水希曰薮,则薮是少水之泽,立官使之候望,故以虞候为名也。”可见,虞候初始为掌山林水泽之官。此官虽为后世所沿置,但在不同朝代,其职责有所不同。诚如宋代学者高承《事物纪原•舆驾羽卫•虞候》所说:“春秋时……齐晏子云‘薮之薪蒸,虞候守之。’本山泽望候之官。《李靖兵法》有左右虞候,名同而职异矣。”
李筌本篇所讲的唐代左右虞候,从篇文内容看,显然是指主管军队内务以及侦察、巡逻之官。按作者所述,唐代军营的日常内务安全事宜,首先由“诸营铺百司主掌",即由各营铺的官吏直接管理;然后,再由左右虞候统管汇总,向大将军如实报告当天夜间所发生的情况;如果一夜平安无事,即向大将军“报平安”;“如有盗贼,动静紧急”情况,则随时向大将军“具言其事”,如实报告。如果部队是在野外行军宿营而未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虞候仍然负有向大将军报告“行营兵马及更铺并平安”的责任。这说明,唐代军队无论驻营或在野战条件下,其部队内务管理都是比较严密有序的;而严格的内务管理制度,又是增强部队战斗力的重要保障,古今军队其理一然。
严警鼓角篇第五十
[原文]
经曰:夫城军①野营,行军在外,五更初、日没时②,捶鼓一通;三百三十捶为“一通”。鼓音止,则角音动:吹—十二声角为“一叠”。角音止,鼓音动,如此三鼓三角,而昏明毕③。行军,第一角声动,兵士起;第二角声动,戎装了④;第三角声动,内外办⑤。角音绝,兵马齐动而发。
[注释]
①城军:指在城里营区的驻军。
②五更初、日没时:五更,指旧时的第五更(即“戊更”)之始,实指日出天将明之时(亦即拂晓之时)。日没,指日落黄昏之时。
③昏明毕:昏,指黄昏之时;明,指黎明之时。毕,完了。句义是,报完了黄昏至黎明的时刻。
④戎装了:指士卒的军装铠甲都穿戴好了。
⑤内外办:指内外事宜都准备停当。
[译文]
经典上说:城镇里的驻军在实施野营而行军在外的时候,每天日出黎明之时和日落黄昏之时,都要击鼓一通;击鼓三百三十槌为“一通”。鼓声停止了,就吹响号角:
号角吹响十二声为“一叠”。角声停止了,鼓声又响起,如此击鼓三通,吹角三叠就分别报完了黄昏至黎明的时刻。部队行军时,吹第一遍号角,士兵起床;吹第二遍号角,穿戴好了军装铠甲;吹第三遍号角,内外事宜都准备就绪。角声一停止,兵马齐动向目的地进发。
[解说]
《严警鼓角篇》是《太白阴经》卷五《预备》总目中的第八篇,主要记述唐代有关军队野营、行军过程中,以击鼓、吹角严格警众和指挥部队行动的信号规定。
鼓角,即鼓和角,原本皆为乐器:鼓是打击乐器,角为吹奏乐器。据文献记载,鼓,出现于大禹时代。唐杜佑《通典•乐一》自注云:“禹命登扶氏为《承夏》之乐,有钟、鼓、磬、铎、鞉……椎鼓,所以谋有道。”《尚书•虞夏书•胤征》载称,夏王启之子仲康即位后,曾派胤侯率军征讨“酒荒于厥邑”而废弃职守的羲氏与和氏时,胤侯命“瞽奏鼓”。瞽(gǔ),本指盲人,这里代指负责击鼓的乐官,句义是,胤侯命令随军乐官击鼓进战。角,则出现更早,相传为史前黄帝时代的乐器。据《通典•乐一》载称:“说者云蚩尤氏帅魑魅与黄帝战于涿鹿,帝乃命吹角为龙吟以御之。”这说明,鼓和角两种乐器的出现,不但具有悠久的历史,而且从其产生伊始就用于军事斗争,逐渐成为古代军中用以报时警众、号令部队行动的两种不可或缺的指挥工具。
李筌本篇所述“严警鼓角”,真实地反映了唐代军队是如何运用“鼓”和“角”这两种指挥工具进行报时警众、号令部队行动的。由此不难看出,唐代军队以击鼓、吹角作为号令部队行动的指挥讯号,其规制既明确又严格,这对加强军队管理、提高部队战斗力有重要作用。李筌以《严警鼓角》立篇,其意义即在于此。
定铺篇第五十
[原文]
经曰:每日戌时①,严警鼓角初动,虞候领甲士②十二队,建旗帜、立号头③,巡军营及城上。如在野,巡营外,定更铺④疏密。坐者喝⑤曰:“是甚么人?”巡者答曰:“虞候总管某乙巡。”坐[者]喝曰:“作甚行?”答曰:“定铺!”坐[者]喝曰:“是不是行?”答曰:“是!”如此者三喝三答,坐[者]曰:“虞候总管过。”号头及坐[者]喝,用声雄者⑥充。
[注释]
①戌时:旧时的十二时辰之一。指晚上七时至九时这段时间。
②甲士:古代指披挂铠甲的战士。亦泛指士兵。
③号头:指负责回答号令的小头目。
④定更铺:指确定执更点的位置。
⑤坐者喝:坐者,指有固定地点而担任守卫值宿的士兵。喝,喝问,大声喊问的意思。
⑥声雄者:指声音雄壮有力的士兵。
[译文]
经典上说:每天晚上七点至九点这段时间,当威严警戒的鼓角鸣响开始的时候,虞候率领十二队披挂铠甲的士兵,执行建旗帜、立号头,巡查军营及城墙的任务。如果是部队在野外扎营,那么,除了巡查军营外,还要确定执更铺位点的远近疏密。巡夜中,守卫值宿的士卒大声喊问:“是什么人?”巡查的人回答说:“是虞候总管某某巡夜!”守卫的士卒接着问道:“干什么去?”巡夜的人回答说:“安排执更铺位定点事!”守卫的士卒又大声问道:“是不是这样?”巡夜人再次回答说:“是这样!”像这样经过三次喝问、三次回答之后,守卫值宿的士卒说道:“虞候总管请过去吧。”担任回答口令的号头和值宿问令的人,都要选用声音雄壮洪亮的人来充当。
[解说]
《定铺篇》是《太白阴经》卷五《预备》总目中的第九篇,是继《报平安篇》之后,主要记述唐代军中虞候如何执行夜间巡查营区以及确定执更铺位定点等有关规定事宜。
李筌记述指出,军营每天到戍时(即晚上七时到九时之间),正当“严警鼓角初动”之时,即由虞候率领十二队甲士,执行“建旗帜、立号头,巡军营及城上”等任务。倘若部队是在野外扎营时,虞候除了率队负责巡夜任务外,还要负责“定更铺”,即确定和安排好执更位置的远近疏密。虞候率队巡夜过程中,每到一处,都必须经过“坐者”(指在所更铺点值宿守卫并负责问话的士卒)与“号头”(指随同虞候巡夜查铺而负责回答问话的小头目)相互“三喝三答”之后,巡夜的虞候一行方得通过。我们从李筌本篇的详细记述文字中明显看出,唐代军队的宿营定铺和巡夜查铺制度是比较严密的。这无疑是确保部队和营区安全稳定的重要措施,对我们今天搞好部队营院建设、强化安全保卫工作、促进部队稳定发展,仍有重要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