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想起一片掌声,这次是真心的。
随后,由三个建筑商提建议。
朱永波首先提议:“希望能对江南地产提供的图纸图纸会审,会审后,要有图纸会审纪要。如果图纸有明显的瑕疵的,图纸会审纪中要体现。”
这一条与建筑质量有关,张小兰和侯沧海都同意。
司马国文提出与结算有关的提议:“希望做好工程签证。工程签证影响到工程量变化和工程款增减,签证必须及时,而且要详细具体。在签证过程中,希望业主方代表以及监理方尽量不要拖延。”
这一条也是合理建议,张小兰和侯沧海同意。
苏希望则提出合法分包和内部项目承包管理的问题,最后还开玩笑提出不要用房子来抵建筑款。
这个问题,由参加饭局的工程科老戴进行了回答。
这一顿饭,将江南地产和三个建筑商的合作方式都讲得非常清楚。
对于三个建筑商来说,这是与开发商合作历史上最为透明和公平的一次协商,也是对双主都有利的协商。
大家都有了信心,也各有盘算。
第一百八十八章 意外
锁厂有一幢老办公楼,位于大门附近,与拆迁的住房以及厂区都较远,江南地产便将此办公楼整理出来,暂时作为江南地产在工地的落脚点。一般情况下,开发商都不会在工地找落脚点,由于侯沧海和张小兰都没有在建筑行业从业的经验,决定靠前指挥,每周到工地来个两三天,从头到尾全过程参加楼房从地基到出售的全过程。
有了这个经历,他们才算真正进入房地产行业。
与三个建筑商正式签完合同以后,由于**形势渐紧,建筑商的队伍暂时没有进场,依然由蒲小兵带着锁厂人马在完成基础工作。
在江南地产位于新城区的办公室里,侯沧海将梁期罗叫到了办公室,狠狠地说了一顿。
自从那天与三个建筑商搭成协议以后,梁期罗对“建筑商少垫资的决定”深恶痛绝,劝说张小兰没有效果以后,直接跑到张跃武办公室,痛斥侯沧海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不管是江州还是高州,建筑商垫资都是惯例。侯沧海屁都不懂,处处大手大脚。大笔资金存在银行,一年利息都是钱啊,更别说高息借出去赚到的钱。更重要的是让建筑商垫了钱,他们就是菜板上的肉,随意我们拿捏。现在按期付了款,小心这些建筑商翻脸不认人。张总,你不能放任侯沧海乱搞,得出面管一管。小张总如今完全受了蒙骗,对侯沧海言听计从。”梁期罗在张跃武面前是绝对忠臣,说到后来,几乎声泪俱下。
张跃武如今被刚刚完成收购的国营煤矿弄得焦头烂额,对婆妈的梁期罗有些心烦,敷衍几句后,将其丢在办公室,又带着技术人员下井。
梁期罗郁闷地回到办公室,忍不住又到张小兰面前啰嗦此事。
张小兰站在侯沧海这一边,对梁期罗好言相劝,但是明确表示与建筑商的协议不可更改。
梁期罗见张小兰执迷不悟,对侯沧海变得很是愤怒。恰好这时陈杰过来报账,顿时成为梁期罗的出气筒。
陈杰拍了桌子,气得扬长而去。
侯沧海从江莉处知道事情经过,将梁期罗叫到办公室,给出了两个选择:要么一切行动听指挥,要么滚蛋。
这是侯沧海第一次在梁期罗面前露出獠牙。
梁期罗想到大小张总的暧昧态度,心凉了半截,最终表示屈服。
梁期罗离开办公室不久,侯沧海接到了一个来自江州的电话。
“侯总,我是杨亮,有事过来找你。你修了这么一个高档小区,肯定要用监控吧。”
打电话的是陈华的老乡杨亮。他的夫人王桂梅开了一家经营监控器材的公司。在熊小梅做电科院一食堂时,如果没有这一套监控设备,一食堂极有可能陷入不利的境地,惹上大麻烦。正因为这件事情,侯沧海对王桂梅和杨亮心存感激,有意在锁厂危房改造中安装监控器材。
“你怎么知道我在做危房改造工程?”
“陈华给我说的。我现在就和陈华在一起,等会我们三人一起过来。我们有新的监控系统,效果比以前的那一套系统好十倍。”
“闹**,你们也敢走?”
“没事,我们开私家车,从山路直接过来。让陈华给你说两句?”
陈华是无意中说起侯沧海正在做危房改造工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亮和王桂梅夫妻立刻意识到里面蕴含的巨大商机。监控器材竞争越来越激烈,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他们一天也不想耽误。
陈华接过杨亮递过来的电话,道:“我们快来快去,来回顶多三个小时,不和其他人接触,应该没有问题。”
侯沧海略为沉吟,道:“你们直接到高州锁厂,我在那里有办公室,平时主要在那边办公。”
之所以要让陈华直接到锁厂,原因很简单,侯沧海不愿意让张小兰与陈华面对面。女人往往都有惊人直觉,特别在涉及男女关系时更加敏感。张小兰是女人,还对自己有暧昧情愫,因此她十有**会觉察到自己和陈华那微妙的关系。
侯沧海以前与姚琳有过关系,并不回避张小兰。
但是陈华是江州市委宣传部干部,侯沧海要保护其**。
放下电话,侯沧海来到张小兰办公室,打过招呼,前往锁厂工地的办公室。
来到锁厂办公室后,他在底楼找到新来的厨房李前宏,安排道:“李师傅,今天中午有几个江州客人,多弄几个菜。”
李前宏以前是江州面条厂的厨师,后来到了电科院一食堂当大厨,近期他通过侯沧海大舅舅的关系,又过来给侯沧海煮饭。江南地产已经有了厨师,侯沧海将李前宏安排到位于工地的办公室。这样一来,不管在哪个办公地点,侯沧海都能吃到可口的饭菜。开过一年食堂,给侯沧海留下了深刻印迹,他对食品变得挑剔起来,对水平不高的饭菜深恶痛绝。
李前宏乐呵呵地道:“还有两条水库鱼,正好弄水煮鱼。江州客人,是谁啊?”
侯沧海道:“以前给一食堂安监控的那家。”
李前宏对这事印象深刻,道:“杨公安啊,那次多亏了有监控。”他再次想起了熊小梅,想着两人分手的原因,暗自惋惜。
在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侯沧海换上雨鞋,又去查看景观带基础工程的进展情况。整个工地写了不少诸如“一手搞**,一手抓建设”标语。工地外面还有十几面红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蒲小兵看到侯沧海过来,迎了上来,道:“工地围墙马上就完工了,以后加上一个门,我们就可以在里面封闭施工。现在施工的都是锁厂老工人,不是流动人口,**绝对进不了这道大门。”
锁厂地处南城的角落,再往外走就是农村,如今房子被拆除以后,整个工地显得极为开阔,看起来与**极不搭界。
侯沧海不敢放松,指着远处的工棚道:“蒲总,马虎不得,按照南城区防非要求,要建立人员进出档案,不能有空缺。”
蒲小兵自豪地道:“锁厂是老国营厂矿,这点自觉性和组织能力还是有的。目前小团姐专门登记,凡是有人进出都建得有名册,具体到每一天哪一个时间段哪一个出门,哪一个时间段进门,都记得一清二楚。小团姐被那个病她毁了,要不然,她会是我们新公司的骨干力量。”
在挖土机不断工作下,以前家属院变成一条约百米长的水沟,只等与环绕在锁厂外的小溪水接通,就是一个天然河道。站在工地边上,侯沧海完全能够想象河边长满芦花的美景。而且这个美景是自然景观,不是人工景观,更具有生命力和观赏性。
正在憧憬未来美景时,一辆小车开进了工地。
工地守卫者熟悉这辆小车,没有阻拦,放行。
张小兰拿着一卷图纸,走向景观带。她经常跑工地,喜欢穿宽松工装。宽松工装仍然遮掩不住青春女子的窈窕身材,在工人群中仍然如此卓然不群。
第一百八十九章 隔离
陈华陪着杨亮夫妻来到高州,在工地停留时间大约也就一个小时时间。所以,侯沧海让三人直接到锁厂工地。在锁厂工地谈事,吃饭,然后各回各家。谁知,原本不准备到工地的张小兰突然来到工地。这就意味着张小兰必然要和陈华碰面。
“我在办公室看图纸,商品房这一块有地下车库。我有点担心地下水太丰富,处理得不好,会对车库造成影响。”张小兰站在沟边,望着新挖出来的溪水发愁。
侯沧海道:“专业的事要给专业的人去处理。我给设计单位打过电话。他们准备约做地勘的工程师一起过来,再做一次专题研究。如果有必要,由他们出补充设计。”
蒲小兵走过来,谈了一会儿现场挖出地下水的情况。
聊完地下水,张小兰和侯沧海到办公室商量给居委会留房间的事情。这事原本不在议程之内,整个设计方案里也没有居委会办公用房。刚才张小兰接到南城区杨副区长的电话,杨副区长在电话里提起了给居委会留办公用房的要求,据说这是山南省最新出台文件的要求,必须要留。
给居委会留办公用房,这实际上将占用商品房面积或者说是门面的面积,从经济角度看不是一笔小数,张小兰挂完电话,便直接来到工地,先看一看地下水,再和侯沧海商量留哪一块区域作为居委会办公用房。
侯沧海则从另一个角度理解此事,道:“我觉得这是好事。民间有一句俗话,叫做客走旺家门,菜市场、医院、小学、居委会,这些服务机构都能增加我们商品房的卖点。”
“你这人倒是看得开。”
“我是从全局考虑问题,高质量修好房子,然后全部卖出去,实现赢利,这是我们的最大目标,所有行为都要围绕这个最大目标推进。梁期罗在私下说我崽卖爷田不心疼,主要原因是他局限于自己的业务,没有考虑全局问题。”
“你当时真准备赶他走?”
“确实下了决心,作为部下,反复阻挠上司决策,这绝对不行。”
回到办公室,两人摆开图纸,准备找一块既能给政府交差,又不占用黄金位置的区域作为居委会办公用房。两人在图纸前反复比划,最后决定将第七幢商品房的底楼一处门面房作为居委会住房。
他们准备采取增加铁栅栏等措施,将居委会和小区进行物理隔离,杜绝到居委会办事的居民进出小区。
两人专心致志研究居委会用房,不知不觉中到了午饭时间。
外面响起了小车声音。侯沧海看了看时间,估计是杨亮的小车开到了锁厂。果然,楼底传来李前宏的招呼声:“杨公安,你过来了?”随后传来杨亮惊奇的声音:“你认识我?”
李前宏道:“我以前在一食堂当过大厨,那次二食堂老板过来投毒,我就在场。”
侯沧海对张小兰道:“我有一个熟人,是做监控器材的,想来揽生意。”
张小兰道:“质量怎么样?”
侯沧海道:“以前我做电科院一食堂时,用过他们的器材,质量不错。后来整个电科院采用了他们的监控器材。”
“既然质量可以,可以纳入采购备选名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其间必然夹杂着利益互换。张小兰如今对这事挺理解。她大学室友韦苇近期也要过来,准备推销一款防盗门。
这句话刚刚说完,杨亮、王桂梅和陈华出现在门口。
陈华得知眼前女子是江南地产董事长以后,极为迅速地看了侯沧海一眼,在脑中将一男一女并排在一起。这幅画面在脑中停留时间极短,迅速被陈华强行按进了大脑的某个角落。
张小兰得知陈华在市委宣传部工作,脱口而出:“陈文军以前在市委工作,现在调到了高州新区,你们应该认识?”
陈华微微一笑,道:“陈文军是我的前男友,后来分手了。”
张小兰愣了愣,道:“对不起啊。”
陈华道:“没有,都是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
“陈姐是江州师范学院的?”
“我、陈文军、侯沧海都是一届的同学,只是不同系。”
张小兰顿时想起了侯沧海的前女友熊小梅。她忍住没有问,又与杨亮和王桂梅聊天。杨亮是城区派出所老公安,三教杂流人物都有接触,与张小兰父亲张跃武也有过数面之交,算是认识的朋友。
寒暄之后,王桂梅开始介绍公司的监控系统。王桂梅拿下电科院全校的监控系统后,又做了另一个学校,这两个大单让公司实力一下就提升起来。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放映由生产厂家提供的宣传片。
宣传片还没有播放完毕,外面传来不断的汽车刹车声。紧接着,锁厂蒲小兵一阵小跑来到楼上。
“侯总,张总,刚才我接到南城区打来的电话。因为我是锁厂搞土建的负责人,又是锁厂工人,他们先找到我。据他们所说,高州出现了一例**病例,是外来人员。经过政府排查后,发现我们锁厂有一个叫李帮友的工人和那个**病人坐过同一辆长途客车。李帮友下车后,直接步行回到工地。他虽然没有发烧,但是需要紧急隔离。”蒲小兵平时挺稳重一个人,此时说起话都露出紧张之色。
侯沧海道:“南城区来人没有?”
蒲小兵道:“南城区、小河坝街道以及市公安局、卫生局的同志已经到了外面。我已经按照南城区的要求,把李帮友从工地上被叫了出来,坐救护车悄悄转移到隔离点。李帮友工作积极,回来后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先回工地。他平时住在工棚,工棚有几十号人。所以整个锁厂片区马上要全部封闭,观察十五天以后,才能准许人们进出。”
“你有多少人在工地?”
“连工人带驾驶员,七十七个。”
“全部在工地上吗?”
“这两天恰好有突击任务,全部在工地上,一个不少。”
这时,侯沧海和张小兰的电话几乎同时响了起来。
给侯沧海打电话的居然是黄德勇。黄德勇几句话讲了事情经过,又询问侯沧海当前位置。当得知侯沧海正在锁厂工地时,黄德勇声调明显高了几分,道:“锁厂工地从现在起要紧急隔离十五天,隔离以后,将有专门通供提供食物和药品,你作为江南地产的开发商,要配合政府,组织好隔离区的工作。”
侯沧海接到电话时,与张小兰对视了一眼。他声音平稳地问道:“黄市长,我们在工地有多大的危险性?”
黄德勇直言道:“谁都没有遇到过**,所以只能采取最严的措施。十五天时间,你就当成一次休假,希望侯总能配合政府工作。这件事情顺利结束以后,你就是高州有功之臣,高州人民和政府将有更重要的工作交给你去做。现在,我们将放置一套隔离方案在大门口,你赶紧去取,然后与蒲小兵一道,给正在工地的工人讲明白。半个小时后,我们将实施隔离措施。”
当杨亮、王桂第和陈华得知要被隔离时,大惊失色。他们急急忙忙从江州过来,如飞蛾扑火一般,朝着隔离区扑了进来,简直是自投罗网。
陈华站在门口,瞧见了警车和救护车。她在单位请了半天假,如今陷在高州,如何给单位解释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章 隔离(二)
侯沧海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若是锁厂那位工人真被传染了非典,又和大家生活在一起,那么很有可能不少工人都会受到感染,自己和工人们困在一起,说不定真的难逃此劫。
他有需要养病的妈妈,还有养育双胞胎的妹妹,是家中货真价实的顶梁柱。如果逃不脱此劫,家庭将受到致命一击。
想到此处,恐慌情绪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侯沧海在这一瞬间产生了逃出锁厂工地的念头。凭着他对工地的熟悉程度,要找个薄弱环节逃出去应该能办到。但是,逃出去以后,他在高州所有工作将全部清零,还将背负懦夫之名,甚至面临着牢狱之灾。
正在内心交战时,蒲小兵了过来,道:“现在怎么办?”
侯沧海立刻将软弱情绪镇压下去,语气平淡地道:“遇到这种倒霉事情,还能怎么办,只能见招拆招。当务之急要把工人稳住,不能乱跑。若是几个或者几十个带着传染病毒的工人到外跑,高州就完蛋了,甚至山南也完蛋了。所以,我们必须守在这里。”最初侯沧海的口气还有些犹豫,说到后来,细思逃跑的后果,他真正地冷静下来。
蒲小兵沧桑的脸上涌出悲哀之情,道:“在工地的锁厂工人沉沦了十年,终于重新找回做男人的尊严,没有料到遇到这事,老天爷不长眼。”他用猛击了铁栏杆,发现沉闷响声。
“我们侯氏家族流传过这样一句话,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屌。这句话用到这里挺适合。张小兰董事长是女人,不适合在这种事情上出面,所以这个工地将以我们两人为主。我们要把所有软弱情绪收起来,就算死,要死得象条汉子,要死得有意义。而且,我们不一定会死。刚才我和黄市长通了电话,他直言没有遇到过非典,全无经验,所以按照最严的方法来做,虚惊一场的可能性很高。我们两人把工人组织好,就是给市委政府解决了大问题,以后我们在高州就算是有了背景。我们两兄弟赌一把。”
侯沧海试着给蒲小兵鼓劲,其实也是为自己鼓劲。
“赌一把就赌一把,赌赢了,我带着锁厂老工人们重头再来。赌输了,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我喜欢这句话。”
统一思想以后,侯沧海和蒲小兵一起朝着大门走去。
特警在门口拉起了警戒线,防疫部门穿戴整齐,反复消毒。空气中充满了医院特有的味道,让人心悸。
南城区区委书记正在门口,紧张地看着来人,担心这两个人走出了警戒线。
预案和宣传资料放在警戒线前面,厚厚一堆。。预案里面还夹着非典的知识手册,以及宣传提纲。
侯沧海从容不迫地捡起了一份预案,站在公路边仔细阅读了一会儿
蒲小兵也拿起预案,也站在侯沧海身边细读。
区委书记直接拨通了电话:“侯总,里面情况怎么样?”
侯沧海道:“工人全是锁厂老工人,他们出自于国营企业,觉悟挺高,情绪还算正常,至少暂时如此。我和蒲总准备拿到预案后,就去给他们开会。你们一定要保障工人们的生活。多配些预防药,就算没有作用,也有心理安慰。”
区委书记满口答应:“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我们绝对满足。”
蒲小兵主动要过电话,道:“你们要做通家属的工作,有家属配合,里面的人才不会乱,这一点非常非常重要,一定要记住。送两台电视机过来,还要找些碟片,工人们需要娱乐。”
与大门口的现场负责人沟通以后,侯沧海和蒲小兵去了工棚。
张小兰、陈华、杨亮、王桂梅以及李前宏都站在老办公楼门前,看着两人慢慢朝工棚走去。
张小兰此刻心揪紧了,喘不过气。作为公司董事长,她应该站出来,可是想着工棚里面的工人有可能患上了烈性传染病,双腿就发软,根本不敢跟着侯沧海前往工棚。她有些恼怒自己的软弱,用手紧紧抓着铁栏杆。
侯沧海和蒲小兵即将走到工棚时。侯沧海回过头,对着远处的老办公楼招了招手,然后挺直腰,进了工棚。
办公楼的陈华和张小兰都看见了侯沧海招手。
陈华暗道:“侯子应该是在给我招手。”
张小兰天天跟侯沧海在一起,对他的习惯很熟悉,心道:“他看起来潇洒,实则还是充满担忧。我是董事长,难道真不过去?”
走进工棚后,侯沧海眼晴有些不适应里面稍暗的环境。当适应了室内环境时,他还是被一大片白发和花白头发所震住。蒲小兵在破产的锁厂里挑选了一百多名自愿来做土石方的老工人,这些老工人大都在四十岁以上,五十岁年龄是工人主体。
老工人们离开组织多年,重新回到新公司,找到了集体,燃起了生活的激情。他们干活比在锁厂时积极主动得多,一来工作量和工资挂钩,干得多,拿钱多;二来大家都经历过漫长的无所事事的时间,无所事事对于男人来说具有致命杀伤力,让男人们失去自尊心、失去了荣誉感。今天他们终于有了正事做,都格外珍惜。
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道理平常,实则深刻。
更诡异的是要理解这句话,必须要失去某些不能失去的价值时,方才能够真正理解。
所有工人们都用冷静的态度看着侯沧海和蒲小兵,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喧闹。
侯沧海握着厚厚的预案和宣传资料,可是站在几十个白头工人面前,这些宣传资料没有什么用处。他对蒲小兵道:“我先讲两句吧,然后你来具体组织。”
侯沧海在关键时刻没有逃跑,表现得很镇定,得到了蒲小兵极大的尊重。他点头道:“侯总要相信我们,我们不会在关键时刻丢脸。”
侯沧海接过平时蒲小兵用来指挥生产的小喇叭,道:“我是江南地产的总经理侯沧海,大家都知道。我今天不想说大话,先介绍自己的情况。我目前还没有结婚,爸爸妈妈在世安厂工作,我妈得了尿毒症,做完肾移植手术不久。妹妹生了个双胞胎,双胞胎的爸爸跑到国外去了。我们家很需要我,没有我,家里日子难过。但是,既然被困在这里,我就得认命,就算真是被传染了,也得象个爷们一样过好每一天。我们不能走出围墙,不仅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我们的家人。刚才我和老蒲聊到一句话,希望和所有工友们分享,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祝我们好运。”
侯沧海讲得很真诚,没有半句假话,赢得了掌声。
掌声真诚,也很节制。
蒲小兵在工人中深有威信,谈了南城区政府的具体安排后,又道:“我坚信一点,我们经受过这么多磨难,一定不会在最后关头被打垮。吃过午饭后,下午大家继续工作。侯总把现金准备得很充足,就看我们能不能拿到。我等会拟定一个隔离十五天的工作任务表。我们要按照任务表,完成十五天的所有工作。大家能不能做到?”
工人们表情凝重,内心也很焦虑,但是没有人当逃兵,“能做到”由小到大,此起彼伏。
与工人交底后,蒲小兵到旁边办公室制定十五天的工作计划。
侯沧海跟着蒲小兵来到办公室,道:“工人们有没有问题?”
蒲小兵道:“侯总讲得不错。从大家情绪来看,应该没有大问题。”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管理细节,侯沧海离开了工棚。
站在工棚门口,他开始犹豫是不是回办公楼。办公楼主要是江南地产的员工在使用,工人们很少过来。也就是说,就算工人们真被传染上,在办公楼的人也有极大可能性没有被传染。
如今自己在工棚走了一圈,或许还真有可能被染上无孔不入的病毒。
侯沧海在距离办公楼约五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第一百九十一章 隔离(三)
在锁厂办公楼的陈华和杨亮诸人都没有与工人近距离接触过,被传染的机率不大。张小兰与工人虽然有接触,但是都保持着相当距离,被传染的机离也不高。
为了保护他们,侯沧海停在距离办公楼台五十米的地方。他拨通了张小兰电话,讲了工棚情况,道:“我刚才到了工棚,增加了染病的可能性,所以,我不上楼了。”
张小兰气急败坏地道:“谁叫你逞能,谁叫你逞能。你又不是政府官员,这不是你的职责,你偏偏要去逞能。”
侯沧海道:“锁厂老工人都是为江南地产干活,所以我觉得有责任做好组织工作。而且,非典是烈性传染病,没有控制好,全社会都倒霉。我不想成为历史罪人。”
“你难道不怕死?”
“最开始挺怕,真正到了现场,反而不怕了。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侯沧海打电话时,四处张望。他发现在老办公室对面有一个破旧的独屋,是以前的门卫室,放弃多年。走到门卫室,仔细观察一番,又道:“我找到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就是这间门卫室。你们平时别下楼,外面把盒饭送进来以后,依次过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