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买货的是大爷,卖货的是孙子,送煤师傅已经很少受到这种礼遇了,话匣子打开,拿着以前的进货单子,道:“侯老板,这两个地方煤炭差不多,都在巴岳山上,位置只差几百米,我熟悉。”
侯沧海追问道:“新运来的煤炭是不是适合烧锅炉,目前杨尾巴说你的煤烧起来起团,用得也快。”
师傅道:“低硫、低灰、高热量的煤炭都可以烧锅炉,我们家的煤炭和以前那家差不多,绝对合适。侯总,现在就是你那个杨尾巴再使坏。以前送煤炭的肯定和他有关系,给了钱的。现在换了供货商,少了收入,杨尾巴肯定不高兴。
“那为什么现在费煤,还起团?”
“杨尾巴调一下锅炉参数,自然就不好烧了,费煤又伤炉子。”
送煤师傅每次给锅炉送煤炭,都会看杨尾巴脸色,积累了一肚皮的怨气,今天老板问起,趁机就下了眼药。
与送煤师傅交流之后,侯沧海明白了大部分真相,对杨尾巴这种老油条便没有了好印象。
一个星期不到,当杨尾巴再次提及煤炭用完以及煤炭不好烧时,侯沧海提着一把手锤来到煤渣处,用力敲开,只见煤炭外面烧成灰色,里面还是黑色煤炭。侯沧海道:“这些煤炭根本没有烧透。”
杨尾巴眼神略有一两秒的不自然,随即就理直气壮地道:“侯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烧透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煤炭不行。”
侯沧海道:“都是巴岳山的煤炭,前后两个煤矿又没有隔多远,还有化验单,我就不晓得是煤炭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侯沧海长期在机关工作,说话很委婉,是“响鼓不用重锤,明人不用指点”的说话方式。在伙食团这一段时间,他发现与工人们打交道不能用暗示,必须得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否则是隔鞋搔痒,不起任何作用。
杨尾巴听到这句话,觉得受到了侮辱,愤愤然地道:“我是好心给侯总提意见,你把好心当成炉狗肺,看来好人真的当不得。”
侯沧海暂时不想完全撕破脸,缓和了语气,道:“我们把锅炉交给杨师傅,还是希望你管理好。”
杨尾巴以前觉得这一对小夫妻和善,又压根不懂锅炉,便从内心深处有些瞧不起。他在国企工作很多年,老技工欺负领导的事情屡见不鲜,因此他也带出了习惯性思维,下意识将侯沧海和熊小梅当成国企混日子的小领导。
今天与侯沧海谈话以后,想起这一把年龄还被小年轻训话,一股气就鼓在胸中。他在锅炉房里转了一圈后,再次调整锅炉参数,严重降低锅炉效率。这样调整后,原来一车煤可以用半个月,现在就只能用十天。
从道理上来说,侯沧海、熊小梅和杨尾巴都出自于老式大型国有企业,大家都有一套近似的话语体系,应该能够沟通。而事实恰恰相反,一食堂第一场大矛盾就爆发于侯沧海和杨尾巴之间。
当九天时间就将原本计划用半个月的煤炭用完之后,侯沧海找到了杨尾巴。
侯沧海道:“杨师傅,我查了上个月煤炭的进货单,还有十天才到十一月,煤炭量已经超过十月用量。你倒出来的炉灰,稍稍敲一敲伙食团都能用。你说说,这是什么原因?”
杨尾巴刚刚剃了胡须,穿了一件长袖t恤,打扮得很是精神。他用一种抗拒的神情来对待侯沧海,道:“煤炭进孬了,烧出来就是这个样子。”
侯沧海将两个煤矿检验单拿了出来,道:“你不要再用这一套说辞了。我去看过两家煤矿,相隔不到一公里,在一条矿脉上,而且化验单上的数据根本没有差异。杨师傅,你是我请来工作的,得为我负责。现在这样做,恐怕不太好吧。”
他阴沉着脸,加重了语气,道:“你给我一句实在话,到底能不能做好?能做好就继续做,不能做了,马上离开。”
第八十五章 对峙
杨尾巴依着在国企的惯惯,原本只是习惯性地耍点在车间里的小手段,来制服头上的婆婆,并没有想要把桌子推翻。
谁知他面对的不是国企小头目,而是每一分钱都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小老板。小老板至少比自己年轻二十五岁以上,却毫不客气要发出威胁。
杨尾巴儿子不争气,不管做什么生意都亏钱,现在更麻烦,什么事情都不做,在家里啃老。他的退休金不高,想靠着烧锅炉技术赚点外快。江州全市使有这种大型锅炉的只有两三家,离开一食堂,很难再找到这么合适的工作。
杨尾巴为家庭所累,只得屈服于咄咄逼人的小年轻,道:“侯老板,那我检查一下锅炉,这个锅炉今年没有检修,小毛病不断。”
澡堂注定要亏损,侯沧海已经下定决心要将锅炉房交还电科院,也就没有必要在交还前与杨尾巴彻底撕破脸。等到杨尾巴服软后,侯沧海道:“那就拜托杨师傅,能节约一点算一点。”
不知道是去年没有检修的原因,还是由于杨尾巴数次调整参数带来的影响,临近十一月的时候,锅炉房发生故障,无法运转。
发现故障以后,杨尾巴向熊小梅说了一声后,积极主动开始自查,首先重新较正了参数,结果还是无法运转。
到了中午,他仍然没有找出毛病。
晚上,依然没有找出问题。
锅炉房彻底停摆。下午五点以后,洗澡的学生们陆续来到澡堂,看到澡堂停运通知以后,多数掉头离开,少数到一食堂询问情况。
其中一个来问情况的女生左手拎着装衣服的塑料袋,右手提着胶桶。胶桶里还有几件衣服,与毛巾和洗发香波混在一起,明显不是换洗衣服,应该是在洗澡堂用热水洗衣服的。
熊小梅想着吞噬利润的洗澡堂水费,忍不住,道:“洗澡堂有规定,不能洗衣服,你怎么又把衣服带进去。”
女生理直气壮地道:“我给了钱的。”
熊小梅道:“你知道多少钱一吨水?五毛钱,洗澡都不够,还洗衣服。你们都这样做,我们亏大了。”
女生很是牙尖嘴利,道:“学校规定是五毛钱,我是给了钱的。你们亏损找学校,找我们学生没有用处。”她补了一句:“做生意要亏,鬼才相信。”
熊小梅曾经是挺厉害的班主任,班上调皮男同学远远看见就绕道走。如今成为伙食团负责人,在同学们眼里失去了威力。她看着骄傲又不懂事的女生,暗自摇头。
晚上回到家,侯沧海和熊小梅开始核算洗澡堂28天的经营成本。经仔细核算,这个月亏得更多,五千四百元钱。看到这个准确数字,两人再次统一思想,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必须要将洗澡堂交还电科院。
前锅炉房出了故障,正好借机停止运营。
第二天早上,侯沧海正在大厅喝稀饭、吃鸡蛋时,杨尾巴找了过来。
“锅炉房出了故障,得找学校检修。”杨尾巴穿着新买的毛背心,坐在侯沧海对面,满脸疲惫。
侯沧海道:“你找出问题没有?”
杨尾巴道:“小问题我能解决,大毛病就没有办法了。我昨天查了一天,没有找到原因。学校要请锅炉厂专业人员维修。”
侯沧海按照昨夜商定的预案,道:“既然这样,我也没有办法了。杨师傅先回家休息,等专业人员修好了锅炉,再说下一步的事”
杨尾巴有些意外,用狐疑眼光看着神情平静的侯沧海,道:“这个月工资提前发?”
侯沧海道:“这个月你只是做了28天,那就核算28天工资。”
杨尾巴道:“让我徒弟在锅炉房守着,配合维修。”
侯沧海态度坚决地道:“你先把钥匙交给我,修好后,我再给你打电话。你徒弟的工资,我们一起核算。”
杨尾巴脸色煞白,道:“你这是要打发我们。”
侯沧海狠起心肠道:“锅炉都坏了,等修好以后再说。你先去结钱,不会少你一分。”
杨尾巴从熊小梅手中拿到当月工资时,脸色极不好看。他回到锅炉房,坐在门口抽了一枝烟,叫上徒弟,离开了锅炉房。
侯沧海拿着锅炉房钥匙站在锅炉房外面,等到杨尾巴离开后,立刻锁上门,免得有人搞坡坏。
熊小梅担心侯沧海会与杨尾巴冲突,叫上了侯金玉、姜小军等男员工,在一旁守着。
当杨尾巴和徒弟离开后,侯金玉问:“他们不来了吗?”熊小梅对侯金玉说了实话,道:“洗澡房一直亏损,我们不想做了。”侯金玉道:“我猜到肯定是亏损的。五毛钱太便宜了,那些女同学都在澡堂里面洗衣服,谁都受不了。”
这是熊小梅和侯沧海第一次解雇员工,两人心里都有些不舒服,情绪不佳。熊小梅道:“我们其实是变相将他们解职,看着他们样子,有点不忍心。”
侯沧海安慰道:“这个锅炉房在两个月让我们损失了近万元,每天差不多损失一百五十块。而且这个月28天比前面33天用的煤炭都要多,是他先不仁,就不要怪我们不义。”
熊小梅道:“如果学校不同意解除协议,以后还得请杨尾巴。到时杨尾巴的尾巴真要翘上天。”
侯沧海态度坚决地道:“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都要将锅炉房还给学校。我们是生意人,就要用生意人的头脑思考问题。”
话虽然如此说,由于签过合同的,如何将这个洗澡堂交还给学校成为一个难题。
侯沧海仔细研究合同,发现合同上有一句话:“洗澡堂交由一食堂管理,一食堂每月上交管理费五千元给后勤处。”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我们签订了一食堂的承包合同,洗澡堂与后厨、前窗不一样,后者天然就属于一食堂,洗澡堂并不属于一食堂,所以,一食堂交的是承包费,洗澡堂交的是管理费。我们可以从这一点入手,要求不再管理一食堂。”侯沧海担任了多年黑河办公室主任,咬字眼抓漏洞的本领还是很强的。
“侯子,我以前一直在想为什么前任老板会亏,现在看来,洗澡堂是其中一个放血点,他们难道没有发现吗?”熊小梅皱着眉毛思考着,又道:“如果他们没有发现,说明他们管理确实出了问题,如果他们发现后没有与学校达成一致,那我们也会遇到麻烦。”
侯沧海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要试一试。这次锅炉出故障正是一个契机,我们明确表示没有管理锅炉的技术能力,绝对不会维修。”
斟酌再三,侯沧海起草了《关于一食堂不再管理洗澡堂的请示》。
来到后勤处,侯沧海将请示交给金正堂以后,金正堂逐句读完,道:“果然写得一笔好文章,不愧为办公室主任出身。”他放下请示,脸色严肃地道:“侯主任,你为什么不做洗澡堂,真实原因是什么?”
侯沧海道:“我们对锅炉一窍不通,无法管理。”
金正堂道:“锅炉是冷门,不管谁来管理锅炉房,都是一窍不通。”
侯沧海道:“我承包的是一食堂,不是锅炉房,锅炉房是委托管理,没有单独协议,我们实在没有能力管好洗澡堂。从十一月一日开始,我不会再接手锅炉。”
金正堂道:“老弟,学校没有最后决定,你还是得管。”
侯沧海道:“我是经过认真考虑的,确实不能再管。”
两人聊了一会,金正堂见侯沧海态度十分坚决,道:“那我得跟分管副院长汇报才行,在没有决定之前,你还是得做。”
侯沧海这才道:“还有一件事情给你报告,锅炉发生了重大故障,总是发出呜呜声音,水温升不起来。为了安全起见,要求学校进行大修。”
侯沧海离开以后,金正堂一阵头痛。他心里十分清楚,侯沧海已经知道经营洗澡堂必然要亏损,不会再接。只是双方都不明说此点,打起哑迷。
最初给洗澡堂定价时,后勤处提出洗澡一次一块五,这样才能基本保住成本。这个提案被学校否定了,理由简单,来校读书的学生大部分经济条件不好,一块五洗一次澡,绝对会让很多同学减少洗澡次数,最终结果是学生们卫生变差,容易传染疾病。校长胡东建一锤定音:“定价为五角钱一次,洗澡堂亏损部分由学校补贴。”
校长定下了洗澡堂票价,分管副校长又动起了节约钱的脑筋,在金正堂建议之下,将一食堂与洗澡堂捆绑在一起,这样就可以将水费补贴转嫁到一食堂身上。
前任一食堂老板在九月份承包食堂,但是在第二年春节后才发现洗澡堂亏损严重,最后的结果就是减免了部分承包费。
侯沧海在第二个月就发现洗澡堂亏损,而且态度坚决不再做洗澡堂。
这让金正堂很为难。
思来想去,他决定派人去检修锅炉房,检修结束以后,再跟侯沧海谈判,最后手段是降低承包费。
侯沧海交完了请示,沿着从三食堂、二食堂再到一食堂的校园公路行走。校园内有很多学生,端着饭碗朝各个食堂走去。
在三食堂、二食堂和一食堂中间地带是最集中的学生宿舍区,从学生宿舍区出发,到三个食堂距离差不多。只不过,学生宿舍区到三食堂和二食堂可以通过校园主路,到一食堂若是走校园主路就很远,所幸有一个圆形拱门和一条石梯步道,将一食堂和学生宿舍区连接在一起。
站在园形拱门区,能见到端着饭碗的络绎不绝的学生。
侯沧海猛然惊了一下,心道:“如果把园形拱门封掉,那么一食堂就会成为最偏僻的食堂,必然死掉,幸好没有人这么做。”
十一月五日,锅炉房还在检修,洗不到澡的同学们开始在一食堂外面骂娘。
女同学们骂得很难听,脏话堵在熊小梅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以前在学校工作之时,虽然穷一点,可是作为老师在学生面前还是有尊严的。现在是以伙食团老板身份面对学生,完全没有了当老师的尊严。
六日,锅炉房终于维修完毕,可以正常使用。维修工人要交钥匙给伙食团,结果熊小梅坚决不要。金正堂给侯沧海打电话,侯沧海再次明确不再接手锅炉房。
学生们好几天都没有洗澡,先是聚在澡堂附近骂人,后来又来到学院大楼,要求学校给个说法。
在与学院对峙过程中,一食堂承受了极大压力。
为了给熊小梅鼓劲,侯沧海特意请了一天病假,守在一食堂。
七日,金正堂背着手来到大厅,向熊小梅招了招手。
“小熊,经过学校研究,以后你们就不要管锅炉房了。”当熊小梅走到身边时,金正堂宣布了这一个决定。
得知这个消息,熊小梅如释重负,高兴地用双手握了金正堂的手,道:“谢谢金处长。”
金正堂笑眯眯地道:“谢什么谢,为你们服务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如今把锅炉房剥离出来,你们就要轻装上阵,把伙食团办好,不能出差错。”
熊小梅道:“那是自然。”
金正堂道:“我听说最初几天你们还要到外面去收包子馒头,现在人手配齐没有?”
熊小梅道:“齐得不能再齐了,与二食堂和三食堂相比,人数还多些。”
“一食堂最大,人就自然多些。”?金正堂背着手,在厨房里转了一圈,摸了摸案板,表扬道:“卫生还是不错的,继续保持。”
看着金正堂背着手离开一食堂,熊小梅暗道:“元旦就要到了,我还得给金正堂包一个红包,这次要包三千块钱。县官不如现管,金正堂还真一个关键人物。”
侯沧海得到这个消息也很高兴,解除了与锅炉房的协议就等于每月凭空多得五六千块钱,这是实实在在的利润,而且,这笔钱等于侯沧海半年工资。他不由得涌出了一句话:“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发横财不富,这句话怎么说得这么好。”
想着自己可怜的工资以及一食堂每月利润此时,侯沧海很可怜普通机关干部微薄的工资。
第八十六章 怀孕
11月3日,侯沧海到区法院以被告身份参加庭审。
年轻的主审法官长得堂堂正正,充满正气。他宣布庭审结束、改日审判以后,提着包,面无表情地走了。
原告律师(亦即被打伤小偷的律师)正在与一个年轻漂亮女人低头说话。这位年轻漂亮女子是被打小偷的姐姐,叫厉招男。因为与《云海玉弓缘》女主角名字相似,侯沧海印象特别深刻。
庭审结束后,旁听席上的吴小璐怒火熊熊燃烧,烧得神经不受控制。她快步走到厉招男眼前,愤怒地道:“我就是受害人,你不要脸。臭流氓,倒打一耙。”
厉招男穿着高跟鞋,比吴小璐足足高出一个头。她抱着手,冷冷地道:“现在是法律社会,我弟弟违了那条法律,按照那条法律执行,我绝对认。但是,你们不能执行私刑。被告人把我弟弟打成重伤,必须受到法律严惩。”
吴小璐“呸”了一声,道:“你还想得到赔偿,做梦吧。”
厉招男低着头,俯视吴小璐,道:“那不是你的事,是法官的事,是法律的事情。”
吴小璐原本就不是胆大之人,庭审时听到对方律师振振有词,似乎在被告席上的侯沧海是罪大恶极的人,小偷才是受尽委屈的好人。她无法压制住满肚子火气,这才当面指责厉招男。谁知几句话后,她被为了争取弟弟权益而变得毫不畏惧的厉招男堵得说不出话,眼泪在眼圈内迅速蓄积,一粒粒往下落。
侯沧海板着脸走了过来,道:“小吴,别吵了,不值得和他们动气。他们有权利依法起诉,但是法律会是公正的。”
吴小璐跟着侯沧海走了几步,到门口时,回过头来又“呸”了一声。她皮肤原本就白,因为生气,皮肤变得白里透红,极似上好美玉的温润质地。
走出法院后,吴小璐努力平复情绪,道:“为什么不当庭宣判,还要改日宣判?有没有其他名堂?”
“一般来说,案情简单的就当庭宣判,复杂一点的都是改日审判,他们也得拿回去研究,领导把把关,免得出错。”侯沧海在政法委工作一段时间,白天工作空闲时就阅读刑事诉讼法,如今对程序问题还是比较了解。
吴小璐道:“这就和大医院对疑难病症的会诊是一个意思。他们什么时候判?不判决就好象有一把菜刀悬在半空中,让人心里没有底。”
侯沧海道:“我这种案件是小案子,从立案到宣判最长不超过半年。”
吴小璐充满忧虑地道:“那个女的穿得珠光宝气,家里肯定有关系。万一他们用钱把法官收买了,那怎么办?”
吴小璐的天真让侯沧海笑了起来,道:“你要对我们的司法有信心,钱也不是万能的。再说,那个女的弟弟当小偷,这说明她也不是权贵之家,否则弟弟不会做这种事。在这个时代穿得珠光宝气,并不能代表任何事情。”
这个解释相当有力,让吴小璐心稍安。
走到街上,秋风吹来,无数落叶飘在肩上。吴小璐默默地跟在侯沧海身边。她是一个单纯的人,这一次旁观法庭庭审,让她想起“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八个字,八个字并不一定合适今天场景,但是,她心里就是充满着八个字。八个字如首尾相连的贪吃蛇,在脑中盘旋。
“到饭点了,我请你吃饭。”
“你是为了我才吃官司,我请你吃饭。”
“小吴,别争了,我是兄长,应该由我来请吃饭。”侯沧海东张西望,寻找合适餐馆。
吴小璐很喜欢和侯沧海在一起,闻言高兴起来,望着不远处一家“正宗家常川菜馆”,道:“我想吃家常川菜,用最简单食材做出美味才是真本事。”
这家川菜馆味道地道,价格不贵,在江州颇有名气。侯沧海竖起大拇指,道:“这话有道理,我深有同感。”吴小璐道:“你也喜欢做饭吗?”侯沧海笑而不答。
两人找了二楼靠窗座位。侯沧海到卫生间的时刻,吴小璐有些委屈和生气,“一天到晚就把兄长挂在嘴边,这是什么意思,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想到这一点,她觉得很心酸。从小以来,缺乏母爱的她和父亲一起长大,虽然如今对迷恋下棋的父亲有诸多不满,但是仍然认为父亲是最亲的亲人。换个说法,她有深深的恋父情结,侯沧海满足父亲和恋人所有要素,让她一见倾心。
等到侯沧海回来时,吴小璐开始满脸笑容地点菜。她点菜时不要菜单,对服务员道:“我就点四道小菜,宫保鸡丁、麻婆豆腐、回锅肉和豆腐小白菜汤,再要一个蘸水。”
服务员恭维道:“这菜点得真有水平。这四道菜是川菜基本菜,简单,做好不容易,最考验厨师基本功。我们大厨做得挺好,在江州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吴小璐道:“你就吹牛吧。”
“如果不好吃,就把我煮起吃了。”?服务员是川人,有着川人幽默。此语出,将侯沧海和吴小璐都逗笑了。
服务员离开后,吴小璐坚持道:“今天这顿饭我来请啊,别跟我争。如果不是帮我,也不会吃官司。”
“我也得感谢你。如果不是当初发生在公交车上的事情,我或许永远也不会见义勇为。不是怕,这事很复杂。”?侯沧海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当初在火车上遇到抢劫案。当时他三观还未定,从内心深处还有几分羡慕这些江湖好汉。
吴小璐微微歪着头,眼光直视侯沧海,道:“你是最勇敢的人,千万别妄自菲薄。”
侯沧海感受到了对方的眼光,有意回避开,朝厨房方向望了一眼,道:“今天这个厨师手脚慢,这么久都没有上菜。”
最先上的一道菜是宫爆鸡丁。宫保鸡丁是由鸡丁、干辣椒、花生米等炒制而成,鸡肉的鲜嫩配合花生的香脆,入口即鲜又辣还香。吴小璐慢慢收回了目光,温柔地道:“我问一个问题,宫保鸡丁为什么叫做宫保?”
侯沧海道:“应该和爆炒和鸡丁有关。”
吴小璐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要说错。我给你普及川菜常识,宫保鸡丁发明者是丁宝桢。丁宝桢对烹饪颇有研究,喜欢吃鸡和花生米,并尤其喜好辣味。据传他在四川总督任上时候创制了一道将鸡丁、红辣椒、花生米下锅爆炒而成的美味佳肴。这道美味本来只是丁家私房菜,后来越传越广,尽人皆知。所谓宫保,其实是丁宝桢的荣誉官衔。”
侯沧海饶有兴致地听着吴小璐巧笑嫣然讲历史,下筷如飞,享受正宗地道的宫保鸡丁,不知不觉心情愉快起来,将上庭的烦心事抛在一边。
第二道菜是麻婆豆腐。
吴小璐直接开讲此道菜的来历:“……刘氏面部有麻点,人称陈麻婆。她创制的烧豆腐,则被称为陈麻婆豆腐……”
品尝色、香、味俱佳的川菜,旁边有一位聪慧女子讲典故,这让侯沧海感觉非常愉悦。午餐结束之时,他居然产生了一种依依不舍之感。他觉得这种感觉对不起为了生意正在努力打拼的女友,赶紧屏气敛息,没有任由这种感情蔓延。
两人下楼,吴小璐递给侯沧海一张纸巾,指了指嘴角,示意侯沧海擦一擦。
互相挥手告别之时,她又道:“我做菜水平不错,如果有机会,请侯哥到我家吃饭。”说完这句话,她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步行回到区委,上班不久,侯沧海小灵通响了起来。
周永利道:“侯子,你在哪里,今天晚上回来一趟?
父母是传统工薪阶层,将工作看得很重要,平常很少在上班时间打电话,也极少主动要求儿子在上班期间回家。侯沧海奇怪地问道:“妈,为什么让我回家,有啥事?”
周永利在电话里欲言又止,道:“你一定要回来,回来就知道了。”
听到母亲用如此肯定又吞吞吐吐的说法,侯沧海知道家里肯定有比较特殊的事情,道:“那我等晚餐结束后,和熊小梅一起回来。她每天有营业款,时间又晚,我不放心她单独回黑河。我们在伙食团吃饭,不用留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