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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胜利者的欢庆,一边是失败者的孤伶,那种感觉,唐小舟虽然不能完全体会,却也心有戚戚焉。他说,你别在街上走了,身上有钱没有?如果有,随便看到一家好点的酒店,进去登记个房间,把自己安顿下来吧。住宿的费用开好发票给我。我不能在你身边陪你,就让我为你做这件事吧。
她说,哥,你对我真好。
唐小舟说,好不好先不说了,一个女孩子,太晚了别在街上晃荡,不安全。
她说,我想你,如果你能来陪我就好了。
他说,傻话,我在北京,怎么去陪你?
她说,那你从北京回来了,第一天一定要陪我。
他只想安抚她受伤的心灵,便说,好,我答应你。
又过了三天,返回雍州。一回来就有一堆事缠着,公事私事都有。公事自不必说,私事嘛,第一大事,翁秋水上诉了,他上诉的理由,并不是否认自己的罪行,而是一口咬定,主谋是谷瑞丹,绝大多数事也都是谷瑞丹干的,谷瑞丹才是主谋,他只是被迫相从。一审法院判决有误,他要求改正。唐小舟心里好笑,你翁秋水若真是个男人,就应该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去承担责任。转而一想,这样要求翁秋水,似乎太难为他了。他如果真有男儿血性,大概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对待老婆,一个心理阴暗的人,自然不能指望在这样的时候以光明正大的方式对待一个他其实并没有爱过的女人。唐小舟觉得,无论如何,章红的死,换来一个死刑加一个死缓,已经足够了,法律已经公平地惩罚了罪行。他能预计,即使上诉,结果也还一样,法官也是人,在他们看来,一死一缓,已经足够,不可能为此案再费周折。翁秋水获得的,也一定是拖个上诉期而已。可谷家毕竟不安稳,一个又一个电话打给他,要他出面去找关系。
唐小舟还是打了几个电话。他当然不会干预审判,只是和有关人士就这一案件探讨了一番。几个权威人士表示,有关注这一案件,觉得这一案件,确实有可商榷之处,最根本问题在于,公诉方在谷瑞丹提供新的证词之后,应该进行重审,搞清楚谷瑞丹到底是从犯,还是被翁秋水欺骗。两者在量刑上的区别是巨大的。当然,他们也不否认,此案两大难题,第一大难题,是谷瑞丹作了有罪辩护。也就是说,她本人已经认罪,法院根据她的认罪情况判决,似乎并无不妥之处。另一方面,作为公诉人的检察院,如果要推翻被告已经认罪的有罪论,存在巨大的取证难题。
检察院如果无法获得确凿证据,二审时否定自己的可能,几乎不存在。谷瑞丹存在同样的问题,一审时,她是认罪的,除非她有铁一般的证据证明自己,二审时要否定一审的认罪辩护,实际是把事情搞复杂了。这也就是说,哪怕谷瑞丹真的被冤枉,最好的辩护策略,仍然是维持一审时的方案。
第二件大事,唐小舟的房子卖得差不多了。回笼一部分资金,妹妹唐小雨拿着这些钱去结清部分按揭款,然后拿到房产证。目前,百分之八十的房产证已经拿到,还剩下较少一部分,估计最多也就十天半月的事。
唐小舟很吃惊,二手房市场竟在不知不觉间火爆到了如此程度,真是出人意料。省政府搬来之后,他所在的清御泉居成了抢手楼盘,房价领涨于全市,最抢手的是小区内门面房,临街一楼的门面,售价已经超过了一万二。小区里面不临街的门面,也涨到了八千,普遍比售价高出百分之七十。住宅涨幅小一些,均价也已经达到了四千七。当初,唐小舟买下四千多平米的住宅和铺面,按揭余款,高达一千二百万,加上五百五十万的银行贷款,负债近一千八百余万。手里没有了钱,付不起按揭款,只好拖着。
他原以为,要抛出近两千平米的铺面和住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快一点需要三四个月,慢一点说不准要一年。可他没想到,铺面一放盘,差不多便是哄抢局面,如果不是唐小雨舍不得几个临街铺面,早就已经抢光了。住宅的销售情况不如铺面,也已经远远超出了当初的预计。如此强劲的购买力,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房价还有较大的上涨空间,当然,也说明新市政府这一带确实是黄金宝地,看好的人很多。他甚至有些后悔,不知自己是不是卖错了。可毕竟房子已经卖了,后悔也没用。
唐小雨告诉哥哥,按现在的势头,估计再有半个月时间,这件工作就可以完成。相反,房屋出租的情况不是太理想,主要是地点较偏,价格起不来,太低了,她不想出手,想捂在手里,看一段时间再说。
唐小舟想,办理贷款手续需要一段时间,这件事看来要提前着手准备。他给一位银行行长打电话,当然不能约他吃饭,只能约在一起喝茶。
两人一见面,行长就说,老弟是大忙人,今天约我,肯定有什么事吧。
唐小舟也不客气,何况,他也没有时间客气,说不定刚坐下来,立即就要走人,不抓紧时间把该谈的事谈完,搞不好连说出的机会都没有。他说,知我者,大哥也。既然如此,我也不转弯抹角了,我想贷款。
行长也不绕弯子,问,有抵押没有?
唐小舟说,有,商品房,还有三个临街的铺面。
行长问,房子在哪里?
唐小舟说,在省政府对面的清御泉居。有大约二千平米。
听出唐小舟报出这个数,行长便知道,他贷款的数目一定不小,便问,你想贷多少?
唐小舟说,二千万。
行长说,三间铺面,总面积在九十平米左右,市值大约一百万。清御泉居的住宅,均价只有四千五上下,二千平米,市值不到一千万。两项加起来,勉强算是一千万。
唐小舟说,对。多出的一千万,需要你老兄周全一下。
行长说,现在总行对贷款额度控制很严,一次拿到二千万,有相当难度,我本人也没有这样的权力。我看是不是这样,你把这些房产拆开,每笔不超过一百万,这样就好操作一些。如果两千万贷不到,一千五百万,行不行?
唐小舟说,具体怎么操作,我让我妹妹唐小雨找你联络。
行长说,好,我指定信贷部主任和她对接。
剩下来的事,全部由唐小雨出面,每拿到一笔贷款,便直接打进黎兆林给的账号,这些钱,很快就变成了股票。偶尔,唐小舟会关注一下股票行情,发现行情并不是太好,前一阵冲得太猛了,现在一直都在震荡。他有些担心,便给黎兆平打电话。黎兆平说,你急什么?现在震荡,你正好进嘛。如果拉高了,你进什么?那不是找死?
忙了十几天,唐小舟并没有兑现对唐小枚的承诺。唐小枚知道打电话他不会接,每天给他发短信,约他见面。唐小舟已经有预感,这个女孩和其他几个全然不同,她的目标非常明确,需要很快获得利益。若是以炒股来形容这些人的话,孔思勤是在做长线,徐雅宫是在做中线,冷雅馨有些余钱,买进股票就不管了,当是存钱,既可以认为是投资,也可以认为是好玩,唐小枚和邝京萍一样,是在炒短线。既然是在炒短线,肯定就得时刻盯着,一旦获利,就要及时了结。
一直到月底,唐小舟才告诉唐小枚,今晚吧,不过吃饭肯定没时间。你去喜来登开个房间等我,账由我来结。
当晚赶到房间已经十点半,进门一看,里面还有一个人。唐小舟心里顿时不快,这类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带着朋友过来,这算是怎么回事?他已经拿定主意,在这里稍坐片刻,然后找个借口离开,从此不再理唐小枚。
不知唐小枚是否看出了他脸色难看,仍然按照原计划介绍自己的朋友,说是自己的师姐,今年大学毕业。
唐小舟心里不爽,懒得去记那个女孩的名字。标准房里面有两张床,唐小枚和那个女孩各坐了其中一张,唐小舟直接走到沙发前坐下来,问唐小枚,房间条件还不错吧。
唐小枚说,那是当然,超五星级哟。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广电山庄,觉得那里的条件更好。
唐小舟言不由衷地说,当然,全省也只一个广电山庄。
那个女孩大概很想和唐小舟套近乎,便问,唐哥对广电山庄很熟吧?
唐小舟说,还行吧,陪领导去过几次。又对唐小枚说,上次的发票呢?你给我。
唐小枚拿过自己的包,在里面翻了一下,拿出一张发票,递给唐小舟。唐小舟接过看了一眼,二百三十八元。这女孩倒也有分寸,没有住豪华酒店的豪华套,也没有乱开用品。现在的官场中人,你只要给他这样的机会,他肯定给你弄出几千元的发票。这件事,让唐小舟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好感。唐小舟数出二百五十元,递给唐小枚。
唐小枚又去翻找包包,准备找钱。唐小舟说,算了,不用找了。
唐小枚说,那我不是占你便宜了?
唐小舟意味深长地说,趁我还有便宜占,就多占点。
唐小枚的学姐起身去卫生间,唐小舟听到卫生间的门关上,便对唐小枚说,你怎么回事?为什么带她来?
唐小枚说,我正要解释呢。她一直求我,我推不掉,见你又不容易,所以把她带来了。
唐小舟问,她求你什么?
唐小枚说,她想考公务员,想你帮他活动一下。
唐小舟一听,头顿时大了一倍。现在考公务员,比当年高考都难,竞争异常激烈,录取名额又比当年高考少得多。尤其特别的是,当年高考,根据各校招生的人数,划出一条录取线,在分数面前,人人平等。现在考公务员,分数只是衡量因素之一,比分数更重要的是面试。考试分省进行,面试同样由省里掌握,猫腻很多。如果仅仅只是解决一个工作,唐小舟可以找朋友打声招呼,立即便可以解决,他所使用的是人情。但考公务员,就得把报考同一职位的其他竞争对手以及他们背后的关系全部否定,既需要过硬的关系,也可能得罪很多人,他必须使用公权,而且,这类事情,还不是一点点公权所能解决的。
见唐小舟不说话,唐小枚从床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帮她一下嘛。她会报答你的。
房间里只有单人沙发,一张沙发上坐两个人,实在太挤。他担心她的同伴从卫生间出来看到,立即起身,坐到了另一张沙发上。
《二号首长》第二部 第089-090章
第089章
她立即跟过来,直接坐到他的腿上,说,你放心,我不叫她,她不会出来的。
唐小舟觉得这样太放肆了,对她说,你坐到旁边去。
她说,我不嘛,人家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了。
唐小舟很坚定地说,坐过去。
唐小枚根本不听他的,不仅没有坐过去,而且伸出双臂搂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摩挲,在他耳边说,今晚,我和她一起陪你,好不好?
这话让唐小舟吓了一跳。拿性交换公权力?虽说这类事情在公权力交易市场非常普遍,而且对于年轻女人来说,这几乎是最超值的交易,甚至可以说是无本生意。然而,如此赤裸裸的表达,他还是接受不了。他轻轻地将她推开,有些恼怒地说,你说什么?
她更进一步对他说,她告诉我,她是处女。
唐小舟用力将她推开,站起来,说,她是处女,那你认为我是什么?说过之后,他抬起腿向外走。他听到背后唐小枚带着乞求而又绝望的声音叫了一声哥。他很坚决,大步向门口迈去。
唐小枚大概知道,他这一走,就不会再回头了。她迅速跳起来,追上他,从背后抱住他,哭着说,哥,我向你认错还不行吗?我求你,别走,好不好?
他很恼怒,想甩开她,又觉得这事不能做得太决绝,便站在那里,说,你放手吧。今天我不会留在这里的。
唐小枚说,我不放,我知道,我一松手,你就再也不会理我了。她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在哭。
他感到她的抽泣声带着绝望和懊悔,有那么一瞬间,他还真是心软了,为这小妮子的动情而感动。可这仅仅只是一瞬,他告诫自己要清醒,要保持足够的警惕。这丫头是学艺术表演的,她说不准很有表演才能,自己千万不能被她的表演蒙蔽。何况,凡事都有原则有规则,你自己违反了这些,你就得为此承担一切后果。官场如此,商场如此,情场同样如此,没有什么条件好讲。
他说,我想,我们都需要点时间,好好消化一下今天这件事。
他不说她,而说我们,不说反思,而说消化。这几个词,他是仔细斟酌过的,并且认为,他已经把所有的意思说清楚了,这就是结案陈词。
她乞求地说,哥,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她显然明白了他所说的消化的全部含义。
他抓住她的手,用力向两边掰开。她大概也意识到后果已现,回天无力,便不再坚持。
唐小舟迅速出门,并且在第一时间将门带上。来到大堂,拿到房账,在上面签了单,然后进入地下停车场,坐到自己的汽车上。有好一刻,他没有启动汽车,而是坐在里面,一动不动。
他有一种感觉,自己渐渐开始痴迷于这种感情游戏了。他告诫自己,这很危险,这同样是权力寻租。同时,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抗辩,说,权力寻租的前提,是以权力作为商品进行资源置换。他和这些女孩玩感情游戏,仅仅只是道德问题,根本就不存在权力资源的置换,与权力寻租根本沾不上边。而道德在这个时代又是那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此话一出,立即有另一个声音说,没有寻租吗?徐雅宫为什么刚进报社不久,就获得提拔?孔思勤的副科长是怎么得来的?随之便有一个声音反驳说,孔思勤确实做得不错,她提副科长,是她应得的待遇,在省委办公厅,提个副科长是很简单的事,像她这种资历的人,她提拔还算迟的。至于徐雅宫,我只不过是指导她做了几个有影响的选题。我作为他的老师,从业务上对她指导是完全应该的,根本没有参与权力运作。
脑子里两个不同的声音争论了很久,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大自然就像女人,身体总会发生周期性潮汛。
江南省的雨季,是从四月开始的。四月的雨是梅雨,缠缠绵绵的,没完没了,将整个大自然都淋得透湿。但这类降雨,对河防江防的威胁并不大,关键原因是冬季枯水,若要达到警戒水位,需要大量的水来填充。到了五月下旬,形势完全变了,长江上游开始解冻,冰封一个冬天的冰雪,开始释放野性,大量由冰雪融化的水,汇入长江,长江水位陡然上升。加上西北部也开始进入多雨季节,各地的降雨,也都汇聚长江,长江的排放压力巨大,水位上升速度非常之快。为了减轻长江的压力,中下游的湖泊,就得分担蓄水功能。
每年的六月下旬和整个七月,都是江南省防汛工作最严峻的时期。防汛工作,是江南省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往往从五月就开始部署、检查,到了六月下旬,全省几乎所有工作,都要为防汛让路。
今年的防汛工作与往年相比,还要显得特别一些。其特点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领导层的变更,使得防汛指挥工作,出现了一些变动。袁百鸣时代,防汛工作是袁百鸣亲自抓的,由他担任总指挥,常务副省长彭清源担任副总指挥。总指挥只是挂名,大量的实际工作,均由副总指挥完成。赵德良来后,将袁百鸣抢在手里的大量政府工作还给了政府,其中包括防总总指挥长一职,交给了陈运达,副总指挥,仍然是彭清源。可不久前,彭清源去了雍州市,常务副省长一职,一直没有解决,防总副总指挥,也就空在了那里。陈运达曾提议,由杨厚明担任,赵德良没有同意,主要防汛责任,落到了陈运达的肩上。
另一个特点,刚刚过去的冬天属于少见的暖冬,偶尔有那么几天雨雪天气,也只是转瞬之间,老天很快就晴了,太阳一出来,气温就往上猛窜。暖冬过起来虽然舒服,却给防汛带来了大难题。由于气温高,长江上游解冻的时间比平常提前了半个月左右,中下游的汛期,也因此提前到来。
长江水位接近警戒线的消息传来,整个江南省陡然紧张,每隔一个小时,水文监测部门必须向防总报告一次水位情况,而防总每隔两个小时,必须向省委报告一次水位情况。如果在紧急状态,水文部门每隔半小时就要上报一次。
连续好几天,唐小舟的案头,堆起了大量的水位变化资料。以前当记者的时候,他每年都跑抗洪,对于这个领域还是比较了解的。他知道,防汛形势的严峻不在天灾,而在人祸。防汛工作年年都搞,国家相应的部委办,每年也都下拨大量的款项,用于防汛设施的维修整固,以国家对这项工作的投入来看,别说百年不遇的大灾,就算是千年不遇,也一样能够抵御。关键在于下面的执行落实出现偏差,相关款项不到位或者到位之后被挪用的现象非常严重,该做的工作没有做,便成了第一大隐患。
以前他当记者,面对这种情况,往往义愤填膺,希望有一个强有力的行政首长,能够以雷霆手段,狠狠地治一治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将防洪工程,做成百年永固的工程。现在他当秘书,才知道行政首长其实也难。就算他们雷霆震怒,撤掉一批官员,新上来一批官员,真能把这件事搞好?不一定。整个行业都是如此,甚至别的行业问题更加严重,需要采取雷霆手段的地方太多了,再怎么有脾气的官员,被这样的事一磨,也泄气了,只能当维持会会长了。
国家防总发来明传电报,通报今年二号洪峰三天后从江南省过境的情况。这个电报是直接发给省防总的,再由省防总抄送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拿到这份电报后,唐小舟一秒钟都没有耽搁,立即送到赵德良面前。
赵德良正在埋头看文件。各级党代会将陆续召开,市级党代会的相关方案,必须报省委批准。赵德良看的,就是这些党代会方案。见唐小舟进来,他头也没抬,便问,小舟,有事吗?
唐小舟说,防总有一份明传电报,二号洪峰过境的事。
赵德良立即抬头,一边接过电报,一边对他说,你给省政府办公厅和防总打个电话,问一问他们怎么安排。
唐小舟回到办公室,第一个电话打给政府副秘书长齐天胜。齐天胜说,已经通知下去,下午五点召开全省电视电话会议,他和余秘书长联系过,通报了召开会议的消息。陈省长的意思,希望赵书记能够出席,亲自作指示。
政府日常工作方面的会议,赵德良一概不参加,抗洪是全省的大事,尽管他没挂总指挥长,却也是第一责任人,这样的会议,自然没有党和政府之分,唐小舟估计赵德良一定会参加。挂断电话,立即走出办公室,准备向赵德良汇报。恰好余丹鸿来了,唐小舟和他打招呼,他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有意冷落,看都没看他一眼,低着头向赵德良的办公室走去。
唐小舟跟在余丹鸿后面进了赵德良的办公室。以前在旧楼办公,赵德良的办公室不够大,进门就可以看到他坐在办公桌前。现在的办公室格局变了,进门是一个很大的会客厅,穿过会客厅,才是办公室。会客厅的门,紧挨着唐小舟办公室的门,由唐小舟控制,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关的。而赵德良办公室和会客厅之间的那扇门,同样不会关上,除非赵德良在里面和人谈话,唐小舟离开时顺手带上。
余丹鸿走进会客厅,然后直接进了里面的那扇门。在这间办公室,有三个拥有特权的人,第一个自然是赵德良,另外两个是余丹鸿和唐小舟。他们俩进入这扇门,是不需要经过其他人的。不过,这两个人都异常谨慎,每次都会敲一敲。赵德良也清楚,只要响起敲门声,肯定是两人之一来了。都是敲门,两人的轻重节奏肯定不同,所以,只要听到敲门声,赵德良一定知道是谁来了。
余丹鸿在那扇门上敲了几下,然后推门而入。唐小舟随后跟了进去。
赵德良坐在那张很大的办公桌前,正在看文件,没有抬头。
唐小舟早就注意到赵德良对余丹鸿态度的变化。他刚来办公厅的时候,余丹鸿来赵德良的办公室,赵德良通常都会很热情地说,丹鸿同志来了,坐。或者说,丹鸿同志,有事吗?后来,余丹鸿再出现在赵德良的面前,赵德良只是抬头看着余丹鸿,不出声,等待他的汇报。最近一段时间,态度又变了,余丹鸿再出现在这里,赵德良或者看报纸或者看文件,头都不抬一下。
余丹鸿毕竟是秘书长,每天早晨都要出现在赵德良的办公室。赵德良对他的态度可以变化,他对赵德良却不能变化。即使每次在这里憋着一股气,第二天,他还得来。唐小舟能体会到余丹鸿此时心情之复杂,却又无可奈何。这大概就是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滋味。
唐小舟在余丹鸿的侧面站了一会儿,见赵德良始终没有抬头,余丹鸿也只是尴尬地站在那里,没有出声,知道自己该出面了。他不好提醒赵德良或者抢在余丹鸿前面向赵德良汇报工作,而是对余丹鸿说,秘书长,你坐吧。
赵德良头也不抬地问,府办那边怎么安排的?
唐小舟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着余丹鸿。余丹鸿终于捞到机会说话了,说,他们五点钟召开全省电视电话会,希望赵书记参加作指示。
赵德良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余丹鸿一眼,说,好的,我参加一下。
余丹鸿将情况大致介绍了一下,然后告辞离开。唐小舟能体会到,余丹鸿每次来赵德良的办公室,感觉上是一种煎熬。如果唐小舟的估计不错,赵德良和余丹鸿之间在较劲。余丹鸿能够坐上今天这样的位置,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功力能够达到的,这场较量,不到最后,还真无法判断结果。无论结果如何,现在赵德良是书记,余丹鸿只是他的大秘,这个板凳坐着,也是够难受的吧。
准备出发的时候,赵德良把唐小舟叫进自己的办公室,对他说,小舟,你不用过去了。你去跟余丹鸿同志说,明天让省委以及省委办公厅的同志都到一线去。你们一起排个表,一个人负责一个点,责任到人,务必在明天中午以前,最迟晚饭前,必须到堤上去。然后,你去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一早去岳衡湖。
唐小舟答应一声,退出来,心里暗自嘀咕。洪峰到达是个临时性事件,赵德良安排省委领导下一线,也是临时考虑。只不过,他这个临时安排临时在什么节点?是刚刚才冒出的,还是接到通知后,他已经考虑好了?以赵德良的一惯风格,恐怕是深思熟虑的,也就是说,在余丹鸿来找他汇报的时候,早已经形成了成熟的想法。那时,他为什么不直接向余丹鸿部署?赵德良对余丹鸿的反感已经表面化,甚至到了当面向他布置工作都厌烦的程度?如果真是如此,唐小舟便觉得,就连赵德良这样充满政治智慧的人,有时候也未免太过意气用事了吧?
来到余丹鸿的办公室,见余丹鸿正准备离开。唐小舟问,秘书长,你要出去?
余丹鸿说,不是去开会吗?赵书记什么时候走?
这一瞬间,唐小舟明白了。赵德良并非缺乏政治家的雅量,而是不希望余丹鸿过多地抛头露面。中国人往往根据一个领导露面的情况来判断这个人的政治地位,一些领导也以在公众场合露面来显示自己的政治地位。赵德良大概知道余丹鸿定会跟着他去出席这次会议,又不好明确拒绝,便以这样的方法拖住他?
唐小舟说,赵书记已经走了,有件事,他让我告诉你。
余丹鸿问,什么事?
唐小舟说,赵书记说,这次洪峰过境,不能有丝毫闪失,所以,省委和省委办公厅的主要领导同志,都要下去,分片包干,责任到人{WRSHU}。近的地方明天中午以前远的地方明天晚饭前,必须到位。赵书记请秘书长具体安排落实这件事。
余丹鸿轻轻地哦了一声,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丝毫不快。唐小舟却想,他一定在想,赵德良为什么不早说?如果早说了,他便将事情安排好了,可以参加电视电话会了。之所以拖到现在说,就是要阻止他去露这个面。他不露声色,可见这个人,确实修炼成精了。
余丹鸿问,赵书记也下去吗?他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