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水电等基础设施都是现成的, 最多也就改造一下, 所以新线投资要比新上项目合算得多. 安装购买新线用的都是公司自己产生的利润, 和于扬托于士杰帮忙贷的房屋抵押贷款, 虽然是每天计算着花, 但还不至于挪用银行贷来的流动资金. 工资奖金都是依照考核一文不差地发放, 工人们从来没拿到过那么多的钱, 当然干劲更足. 而于扬自己还是克勤克俭住在公司办公室旁边小房间, 车子也只是买了一辆普桑. 这与刘局架着空壳子开广本形成鲜明对比, 大家虽然不说, 但是心里都是佩服, 觉得于扬这人是个干实事的.
而于扬自己知道, 开普桑是为不刺激他人, 发得太快, 多少有人会眼红, 为了一点享受一点面子而给自己在他乡异地埋下祸根, 不值得. 要拉风以前也不是没拉风过, 可是最后不也是政策一转向就倒闭吗?做人还是实惠一点好. 再说她现在又不是开买空卖空的公司, 身后有那么大实实在在的架子挺着她, 即使破衣烂衫出去人家也不会小看她. 所以反而把一个以前飞扬的心沉淀下来.
而且于扬也实在有点担心刘局的反扑, 不知道她会不会康复, 会不会回来, 如果她回来的话, 那么多日子下来, 她还会不知道谁是最大的黑手吗?住在公司, 天天人来人往, 还有两条大狼狗放在身边, 住在外面, 有什么事, 那可就叫天天不应了.
北方的冬天来得很快, 十二月的时候公路运输开始提价, 开始叫不到货车, 冰雪让整个行业也进入冬眠. 过完元旦, 连车间生产用水都时时出现冻结现象, 于扬当机立断结束生产, 提前分发年货奖金, 在众人的皆大欢喜中提前回家过年, 不是不像出门打工的民工的. 提前回家的另一个原因是周建成公司终于差不多折腾到头, 一次一次地审计, 结果相继拿出, 韩志军电话里有叫于扬一起过去面对的意思. 都已经白用了人家半年多的设备, 哪能有事时候拒绝出现的, 于扬当然要回去.
可是未到春运, 机票已经开始紧张, 只能飞到杭州再说, 好在龚鹏说了管接管送, 于扬电话过去一约, 龚鹏真的同意, 叫于扬倒是好生意外, 毕竟只是连面都不很熟悉的校友, 请他接送也只是不是办法中的办法, 谁叫杭州的萧山机场离城十万八千里, 又谁叫于扬到了北京象乡下人进城似的狂买, 为此还不得不多买一直旅行箱安放. 太不方便, 不得不麻烦朋友. 不过于扬准备一条羊绒围巾送龚鹏.
门口看见穿着羽绒服的笑眯眯的龚鹏时候, 于扬脑子里只有从黔驴技穷那儿看到的五个字:庞然大物也. 而看到龚鹏的佳美时候, 心里才是真的吃惊, 看式样, 这是佳美的新车型, 笨重好多的样子. 龚鹏曾说系办实业念其好处拨辆车子给他开, 于扬最先以为不过是代步的普桑什么的, 没想到会是佳美, 奸商谁都不会无事献殷勤, 说明龚鹏其实给他们搞定不少生意. 看不出嘛, 傻乎乎的还有这能耐.
“这么多东西实在拿不过来, 只好麻烦你. 你看民工我好不容易回趟家, 真是不容易啊. ”于扬坐上车总要客气几句.
龚鹏笑道:“你还跟我客气, 麻烦什么, 今天是周六, 我又没课要上.”
于扬不很适应, 当然要客气了, 龚鹏都是陌生人呢, “可是本来你今天应该休息的, 却叫你开那么长时间的车……”
龚鹏还是笑, 那是种很私人的, 很坦诚的笑, 道:“什么本来不本来的, 老同学过来出点力又有什么, 你这么说就见外了.”
于扬微笑道:“你这话说得比奸商还奸商, 看来你类似那种披着羊皮的狼.”
龚鹏笑道:“哪里, 这还不是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 ”说完就嘻嘻地笑. 于扬知道他这是反嘲她才是奸商, 心里倒是开心, 很多同学毕业后再见, 明显的话不投机, 难得还有说得到一起的. “天还早, 我带你先进城到西湖国宾馆吃中饭, 然后去新开的杨公堤飞车去, 你可能好几年没来杭州了吧?”
于扬道:“好吃好玩的你都给我记在帐上, 我春节什么时候过来讨债. 现在我归心似箭.”
龚鹏好脾气地道:“好的, 这回听你的. ”于扬不明白, 这家伙是不是因为这好脾气混到教授的, 实在看不出他高深在哪里. 还有, 他是怎么搞定那些可以给他带来丰田佳美享受的大生意的?
一路问来, 据龚鹏所说, 他就是通过校友找到头儿, 找他们吹技术, 把他们吹晕了就迷迷糊糊答应了. 但是于扬又不是没见识过生意的, 哪里有那么省力的事, 看来龚鹏为人确实老到, 说话里一口一个吹字, 但是却从不吹自己, 即使都知道他水平很好, 与他相处却还是如沐春风, 没有压力. 成功的人都有其独特的为人.
越接近家, 于扬声音越少, 连龚鹏都觉察出来, “怎么了?近乡心怯?”
于扬摇摇头, 但想了想又点点头, 道:“你说房屋抵押贷款办理需不需要房屋所有人的身份证明和委托书等文件?” 龚鹏奇道:“于扬你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
于扬听了沮丧, 她也知道这是常识, 不过还是忍不住找人验证一下, “我压根儿就没怀疑过他, 要不是我来以前与我们那儿银行行长话别, 说起房贷的事, 我还蒙在鼓里. 这么常识性的问题应该是全国都一样的.”
龚鹏当下就正经起来:“是不是有人骗你了?要不要我们这就去找他?”
于扬叹口气, 只说了个“你误会了, 他是为我好”, 便不再说话. 脑子里盘来盘去都是于士杰的影子, 其实他说什么给她办房贷只是借口, 那么麻烦的事, 最后还不如他自己拿出钱来借房贷名头给她方便. 他这么做是想叫她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笔钱吧?照顾了她的事业还照顾到她的感受, 难道这只是因为她是缺德的杨白劳?才不是, 他一定是心里对她于扬好的, 只是里面有太多不便, 太多连她于扬都猜不到的不便, 不说别人, 梅欣可首先是个极大麻烦, 她什么事都会做出来, 何况她现在手头有钱, 这世道本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于士杰只有比她想得更多.
不想龚鹏过了一会儿道:“他不告诉你是因为有什么为难吧?” 于扬无言以对, 怎么说才好呢?半晌才道:“龚鹏, 快到出口了, 你出口处停一下, 我来开, 省得指路.”
龚鹏还想说什么, 却见于扬拿出手机打电话, 只得止住.
“范凯, 下来下来, 帮我搬行李. ”刚才还是皱着眉头, 打起电话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了, 龚鹏觉得于扬做人也满累的, 人前笑脸人后哭. 范凯在电话里道:“抓苦力吗?不干.”
于扬知道他口头上要反抗一下的, 笑道:“那你走着瞧.” 范凯道:“巴不得你做出来, 省得……”还没说完, 电话就被澍抢去, “于扬姐, 别理他, 我们这就下来等你.”
于扬知道范凯是巴不得她把澍赶出去, 他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接手. 他的年龄还不到结婚, 所以最近满嘴诽谤都是针对《婚姻法》.
放下电话已经是出收费口, 于扬接手开车, 不远, 经过三四只红绿灯就到. 范凯已经等在下面, 澍小小的像是被他拎着一样. 见面自然非常亲热, 箱子都是男的效劳, 两个女的空手甩甩的上去, 还要中途喊累. 遇到范凯和澍两个, 于扬才觉得是最自然的.
房子挺干净, 据说是叫了钟点工的. 龚鹏没范凯好体力, 上了七楼脸色通红, 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也难为他, 还要扛那么重行李呢. 澍反而反客为主, 进进出出招待. 范凯忽悠一会儿就道:“吃饭时候叫我, 我再盯着他们赶点东西出来.”
于扬奇怪:“范凯, 不会是你还把工作拿回家来做吧?” 澍道:“这人以权谋私, 做了点小头, 就自己开个公司把他们公司的外包拿来自己做了. ”澍是真的生气, 眼睛白着范凯.
范凯却道:“我不包给我自己的公司做简直天诛地灭, 没有人那么傻不自己做的. 等着我, 吃饭一起吃.”
澍在范凯身后抱怨道:“这家伙狂得要命, 说程序员也分蓝领白领, 他是白领, 开发底层的程序, 由他指挥蓝领开发上层的程序, 所以他是理所当然可以剥削蓝领, 因为他有优势. 那些刚学校出来的孩子被他鼓动得不要命似的, 也不知道他灌输了他们一点啥, 日日夜夜连轴转. 而且他这么占公司便宜总是觉得龌龊.”
于扬听了看龚鹏一眼, 道:“你说呢?” 龚鹏只是笑, 却道:“我不实习IT, 不知道里面怎么操作的.”
于扬微笑道:“非也, 你是滑头, 不便置评. 澍, 这么说吧, 范凯公司包给他做也是做, 包给别家公司做也是做, 范凯如果插手外包操作, 吃别家公司上贡的回扣那就比较恶心, 而他如今只是辛苦自己体力脑力赚钱这没什么, 正常.”
澍摇头, 道:“你们怎么一样的论调, 范凯给自己做了势必不可能全心全意对得起他那份工资, 人家待他不薄. 他如果嫌工资不够可以提出, 或者走开, 但是这么做不好, 有点吃里扒外.”
于扬看看龚鹏, 见他还是笑嘻嘻地没当一回事, 知道他这人滑头了, 也就不指望他会说什么, 只得对澍道:“范凯想要有自己的事业, 但是万事起头难, 他这么做也是不得已. 很多事业刚开始的时候总是要打点擦边球的, 否则大家都有体力有脑力的, 怎么可能在竞争中脱颖而出?等上岸了自然会漂白的, 你放心, 范凯是个有分寸的人.”
澍皱眉道:“可是很多人都是被贪心一点一点腐蚀的, 其实他已经够好了, 我都不嫌他了.”
龚鹏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你放心, 挖空心思赚钱不是件错事, 未必人人都会被钱腐蚀. 比如于扬.”
于扬笑道:“龚鹏你倒是还会说话啊?澍, 你放心, 有人心里有准绳, 有人心里没有, 范凯不是没准绳的人. 他这么做听着似乎不舒服, 但是社会上都是这么在做, 道德上也是允许的. 走, 我看看你的房间, 范凯说是凌乱出美感来的, 我想像不出. ”于扬知道与澍说这理是说不通的, 观念问题, 不如岔开话题不讨论.
但是跟澍上去的时候, 还是想起陈星对赚钱发表的那通理论. 看来还真是观念不同, 没法沟通. 不过不知怎么的, 觉得澍的观点也有道理, 不象陈星的那么不好接受, 可能表达方式方法也有问题.
果然, 澍的房间初看很是凌乱的样子, 到处都是她的画, 素描的, 水粉的, 还有油画, 但是仔细一看, 却是甚有章法, 在里面带着不觉得杂乱, 反而看出点点好处. 于扬笑道:“不错, 你睡觉睁眼就可以看见身边的一片森林, 晚霞照进来, 正好染红漫天枫叶. 安排得太有创意.”
澍开心地抱住于扬, 笑道:“太好了, 我喜欢的人都知道我的想法.”
于扬一听就明白, “其实要没有范凯提醒我也未必看得出来, 他有心, 我没他那么有心. ”可怜的范凯, 得在这儿给他加加分, 免得被澍难看掉.
范凯来吃饭的时候, 于扬刚刚打好于士杰的电话, 约了饭后见面. 范凯进来就道:“我建议你带胖子过去, 于总似乎对你太好, 可是又老是捂着不说, 不给他点刺激他不会进一步.”
于扬拿眼睛睃这范凯, 道:“你又知道了?这么老的桥段也亏你想得出来. 我和于总兄弟姐妹, 你不要胡说八道.”
范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看着澍拿着盘子过来, 忙去帮忙, 殷勤得不得了, 嘴里却是道:“只有你自己不知道吧?猪. 我看一眼就知道, 哪有不相干的人对你这么好的.”
“好吧, 范凯, 你英名神武, 无人能及. ”于扬心里很乱, 一提起于士杰她就心乱, 而范凯说的又是不错.
龚鹏联系车上的谈话, 大致知道他们说的是谁, 但是这儿就他是不相干的人, 只有不发表意见. 不想范凯却抓住龚鹏道:“你得帮他们一个忙, 这两人平时看着都挺聪明的, 偏这个时候犯混, 干脆说清楚, 好就好, 不好就不好, 拖拖拉拉算什么?”
于扬瞪他一眼, 对龚鹏道:“你结婚了吧?要不给我一点参考?” 龚鹏却奇道:“你不知道我没结婚过?还以为你这么精明早打听好了. 你说吧, 我知无不言.”
“你没结婚过凑什么热闹, 也就和范凯差不多, 以为是听八卦吗?”于扬顺势就说, 说完却觉得这么对龚鹏说话不对, 太不客气一点, 又不是范凯.
不过龚鹏倒是没生气, 笑眯眯道:“不说就不说嘛, 否则这儿三个臭皮匠在, 正好帮你一起解决.” 澍在旁边拉于扬坐下, 笑道:“于扬姐你迁怒了, 不干胖子的事.”
于扬也知道自己不该, 但是看着龚鹏笑嘻嘻的胖脸就有揍上一拳的冲动, 只好忍住不看. 今天怎么这么情绪化?难道只是因为要见于士杰?那也应该是高兴才对, 为什么反而有打人冲动?于扬心里大乱.

第四十四章
吃饭吃到一半时候, 房子电话响, 于扬因为最近都是澍住着, 就让她去借, 可是澍去了后回来, 一脸为难地道:“是那个梅大姐, 自从说你要回来后, 她天天来电话问.”
于扬本来心烦意乱的心听见这话却是冷静下来, 冷冷一笑, 起身去接电话, 范凯在她身后说了句:“于扬, 别把别人家庭的事自己兜了来, 你即使再强也不便多插手别人家事.”
于扬想回一句这不是人家家事, 他们早已离婚. 但是回头一想, 也是, 他们藕断丝连, 还有个儿子留着, 怎么可能断得彻底?打狗看主人, 于士杰总得给梅欣可留三分薄面. 果然是个麻烦, 而且是个永远的麻烦. 于扬在北方的时候梅欣可也给她电话过, 软的硬的全都使上, 但是于扬听着不舒服了就毫不犹豫挂掉. 所以她就候着她于扬回家吧?当面总不能有什么挂机之类的动作. “什么事?”于扬也没太客气.
梅欣可在电话一端笑得阴恻恻地, “团团就要回来寒假了, 他非常喜欢一个女孩, 而那个女孩非常喜欢钱. 我答应给那女孩两万, 只要她盯着团团帮我盯住于士杰, 她答应了就等于团团答应了. 于扬, 还是你以前说得对啊, 钱抓在自己手里才好办事, 嘿嘿, 嘿嘿. ”说完, 就自己挂掉电话, 随便于扬怎么想.
果然还是藕断丝连, 于扬心想. 梅欣可要这么赖着做的话, 还真是没有办法了, 除非于士杰自己有什么作为, 但是他能做什么呢?难道是叫阿毛威胁梅欣可去?这个他恐怕不会做出来. 如果梅欣可花钱叫的是小瘪三盯梢那倒是可以. 要是团团的话, 那真是难了. 相信于士杰也是无计可施, 即使他这么圆滑本事的人, 也会遇到清官难断家务事的时候. 以前他说的年龄是一回事, 这个梅欣可的问题也是一回事吧?还有其他什么她于扬不知道, 那些都是逼于士杰无法表态的原因吧?于扬心想, 换了我也没办法, 很多问题只有逃避才可以解决, 但是难道叫于士杰移民?他还有那么大一个产业呢, 怎么舍得放下?都是成年人, 哪里做得出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血性事, 于扬自己不会做, 也不会要求别人做.
想到这里的时候, 于扬拈起手机, 给于士杰发个短信, 推掉了今晚的见面. 见面为难自己为难他, 又是什么事情都解决不了, 不如不见. 短信真好, 不用像电话一样有问有答, 不过怕于士杰没有收到, 于扬又多发一遍, 这才回桌吃饭.
因为于扬的若有所思, 饭桌气氛沉闷, 范凯屡次要开口被澍一筷子敲了回去. 龚鹏识相地饭后就告辞, 于扬送他下去, 龚鹏在车前说了一句:“于扬, 你说你过意气飞扬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做人也就快快乐乐一世.”
“所以你才吃了睡睡了吃养得黑黑胖胖?”于扬不客气地反击, 一如在大学时候的嚣张.
龚鹏笑嘻嘻一点不恼, 从车里探出头来道:“以前我邀请你跳舞被你眼睛一翻拒绝时候也是这种神色. 再见, 有事尽管喊一声. ”便驾车绝尘而去. 留于扬呆在原地, 他什么意思?以前跳舞拒绝过他吗?难说, 以前他真是面目模糊的男生甲, 要是以前也是那么庞然大物, 可能也就注意着点了. 这家伙倒是打不死的蟑螂的性格.
上去见范凯与澍两人亲亲热热地在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闹, 年轻, 没有负担, 所以才会轻松开心. 不便听他们打闹, 于扬自己到客厅看电视, 过一会儿澍走出来道:“于扬姐, 我想通了, 你说得没错, 只要范凯不是收回扣, 都在合理范围内.”
于扬看看后面走出来的得意洋洋的范凯, 不由笑道:“澍, 你也太容易被说服了吧?范凯这坏小子的话你只能信一半, 这一半还是一小半, 否则你会被他带坏.”
澍狡黠地笑道:“你们两个的高论差不多, 是不是我也只能相信你一小半?”
于扬只得笑道:“天哪, 女大不中留, 这么一下两下, 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你俩快点结婚吧, 结婚了才会注意到围城外面还有个我.”
澍笑着钻过来呵于扬的痒, 一边笑道:“于扬姐, 我跟范凯还有一个争执没找到答案, 我上回见了于总后觉得他太老了, 不配你, 你们以后会说得起来, 但是玩不起来, 他没精力陪你玩了. 可是范凯说你这人要的就是这种老奸巨猾了解你的人, 否则没人降服得了你. 这回你偏向谁?你要是再偏向范凯我可不依, 否则他非得尾巴翘到天上去.”
于扬愣了一愣, 定定看了澍一会儿, 看得澍都也不敢闹了, 一齐严肃起来, 于扬这才叹气道:“澍, 你说得对, 不过范凯也说得对. 你们是我肚子里的两条蛔虫.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 于总有太多历史, 和他在一起的话, 需得有这个准备与他共担, 但是我刚才忽然想到退却. 而我相信, 于总心里也是不愿意让我平白承担这些责任, 因为他对我太好. 我承认我还是私心太重, 看见你为了范凯放弃父母所在的城市, 我只能说我做不到, 我太自我. 你们批斗我吧, 也就在你们面前我才会说说.”
澍和范凯都没想到于扬会这么直说, 面面相觑, 好半天澍才道:“于扬姐, 你怎么想得那么多?我想过来这儿就过来了, 最多和父母吵一架, 但是他们最后还是会答应我的. 我不知道你想这么多是不是因为不是真的爱于总.”
范凯冒出一句:“老扬最爱自己, 所以才会想那么多. ”说完便被澍捶了一拳.
于扬想了想道:“可不, 还真被范凯说中, 我真不是好东西. ”一脸歉然看着澍, “其实于总是最了解我的, 他不会不知道我的弯弯肠子, 所以他也就没强迫我, 知道我即使一时意乱情迷最后还是会反悔, 奶奶的, 我也是要今天你们提醒了才想到, 前面一直在做鸵鸟, 还说别人呢, 其实自己也是那种不会反省的人. 我真对不起他, 他对我那么好.”
范凯犹豫了一下, 道:“老扬, 你这话听着还真是假惺惺的, 不过倒是实话.” 澍看看于扬, 终于也是忍不住道:“可怜于总这么好的人, 这么待他真是很不公平.”
范凯道:“于总早有这个心理准备的, 他还能不知道老扬几斤几两?” 澍反驳道:“谁都希望付出会有回应的, 尤其是感情. 于总心里一定是很失落的.”
这俩小家伙的话句句都是于扬心里在斗争而不敢直视的, 于扬不敢再听下去, 跳起来握手抱拳连连作礼陪笑道:“两位好汉都是言之有理, 大大有理, 可是我今天倦了, 你们慢慢谈, 我睡觉去. ”说完便落荒而逃.
留下澍与范凯面面相觑, 还是澍抢着道:“都是你, 说得那么狠的, 叫人怎么下得了台嘛.”
范凯虽然说句“事实嘛”, 但终是不很放心, 看看于扬的房间, 拉澍上去, “走吧, 我们让她安静安静, 她也够乱的.”
于扬听见他们上楼才喘出一口气, 心里暗叹一下, 吃颗安眠药睡觉. 明天还要和韩志军一起与周建成谈呢, 那里经得起辗转反侧伤春悲秋. 年纪大了看来真是不行, 不能再像澍他们那样想做就做, 不知道到了于士杰的年纪又是何种光景.
与韩志军约的是在郊区的高尔夫球场, 于扬不得不打的过去, 但是起床太晚, 紧赶慢赶赶到, 还是慢了半小时多, 见停车场上于士杰的车子也在, 心里一抽, 昨天与澍和范凯的谈话又冒上心头. 既然如此, 就不要再对不起于士杰了, 赶紧还光他的人情, 躲开远远的, 免得害他受罪. 但是今天不能不见面. 于扬深吸一口气, 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进去, 里面阿毛等着, 皮笑肉不笑地把她领进一个会议室. 里面, 早就已经坐了三个人, 于士杰、韩志军、周建成.
于士杰和韩志军都是老样子, 因为来的是高尔夫球场, 所以都穿得很休闲, 尤其是韩志军, 套一件嫩黄的毛衣, 越发显得白胖可爱. 怎么龚鹏就会是黑胖呢?于扬不敢多看于士杰, 只看见他穿着一件深蓝的高领毛衣, 与以前常见的端庄形象不符.
唯有周建成明显消瘦了, 脸上灰扑扑的, 可能这就叫一脸晦气. 而周建成挂着两只大眼袋的眼睛里晃出来的目光也是散漫无焦距, 只是看见于扬进来, 那目光还是缓缓的凝成一线, 透出一丝阴寒, 叫于扬不由不想起动物园里的老虎, 平日关在小小的铁笼子里虎落平阳, 了无生趣, 但是只要眼前有一个两三岁小儿跌跌撞撞过去, 它还是会得虎目圆睁, 跳到笼前仔仔细细参详一番, 看看哪里下嘴最好.
韩志军一件于扬就道:“小于, 你不是最痛恨迟到吗?”
于扬笑道:“做了一年农民, 前两天乍然看见首都天安门, 立刻头晕目眩, 不知南北, 昨晚七点多点睡到现在才有点清醒. 只是家里太冷. ”有半句话是说给于士杰听的, 算是解释了昨晚失约的理由.
于士杰只是看着她笑而不言, 韩志军却是不理周建成, 依然与于扬说话:“昨晚回来的怎么也不说来个电话我们聊天, 还说得花好朵好的说多想我们.”
于扬笑道:“我可是路上一直牵挂着你们的, 昨天飞机上还在想, 你那块新买的地皮拆迁不知道顺利不顺利, 现在新宪法出来, 会不会有人拒绝拆迁, 像北京人民一样拿着本宪法站你推土机前不怕死的.”
韩志军笑了, 道:“你这乌鸦嘴, 还真被你说中, 一个老头子臭硬得很, 说什么也不搬, 水电断了也不管, 每天点着蜡烛, 从旁边河里拎水进去用. 一天要拎上好几趟, 也不怕那么多木头石块绊了脚. 害的我们不得不停工与他周旋.”
于扬知道这块地是周建成公司旁边的居民区, 韩志军存心就是认准了周建成最后一定抗不住会出让公司, 所以他先拿下开发旁边地块, 欺负人也算是到家了. 于扬笑嘻嘻地道:“韩总也别停工, 他不爱搬就让他住着, 你们自己照旧清理地块, 要挖地基就挖, 要打桩就打, 要填塘渣就填, 他那里给他空出来, 路也给他留着, 上面再给他罩一顶防护网, 你们做得尊重人权仁至义尽不怕麻烦, 即使愣头青记者看见也没话可说, 但是你们也别设工地厕所啦, 民工最喜欢墙角, 让他们墙角大小便去, 老头来反映你们笑嘻嘻打发他, 看最后谁熬得过谁.”
韩志军听了大笑叫好, 但是于扬看见于士杰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 明白自己这话要真是照做的话很是刻毒了点, 不由冲他做个鬼脸. 但随即想到, 他既然不喜欢她这么刻薄, 那不如就刻薄到底, 叫他心生讨厌也好. 心里便有了主意. 韩志军却真的开始打电话给他手下叫他们照着于扬的话开始做, 挂掉电话才狠狠道:“看他熬不熬得过春节.”
于扬不吭声, 看旁边放着一个电视机, 便打开看. 里面有内线的点播, 于扬便想找点音乐做背景, 正好有CELINE DION 的, 喜欢, 就选了这个. 立刻高亢的女声便充满整个房间, 于扬忙弄轻一点. 座下的沙发柔软宽大, 坐着很舒服, 似乎安眠药的药性还没过, 坐着想睡, 只得没话找话, 眨眨眼睛对刚打好电话的韩志军道:“怎么找那么假惺惺的地方, 我过来一趟多不方便.”
于士杰扔过来一把车钥匙, 笑道:“差点忘了给你, 你还是用这辆车吧. 对了, 听说国家政策有改动, 土地转让价格有保底价了吧?这回你那儿应该是翻番了.”
于扬笑道:“总算这回政策调整不是为难我的, 还真有点对国家政策心有余悸. 前儿徐镇长也是与我说起这个, 闹着要我请客, 我当然得请他, 全靠他帮的忙. 这下我贷款的额度又可以上去了. ”又冲着韩志军挤眉弄眼地笑道:“可惜与韩总签的协议上面价格不能变, 按说我地价上去了, 堆场费也得升, 真是亏了亏了.”
忽然灵机一动, 冲着周建成笑吟吟地道:“周总, 你那些设备一直堆在那里, 占的地方比韩总的还多, 是不是也得付我一笔堆场费?”于扬知道这种话很有欺人太甚的味道, 谁听着都会觉得她有失厚道, 痛打落水狗的味道, 但是她横下心了, 这儿只有于士杰会这么想, 韩志军只有开心她一起落井下石的, 至于周建成, 谁还管得了他?让于士杰去想去厌恶去. 但是不敢看向于士杰, 看着周建成说, 说完还是目不斜视看着周建成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