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茹说:“刚上楼去,说要给朋友回个电子邮件。”

杜林斌说:“什么朋友?男朋友还是女朋友?要是女朋友,也该带来让我们见见。”

大伙笑了起来,杜林祥大声叫道:“庭宇,快下来!发什么邮件?难道叫一屋子的长辈,等你一个人?”

穿着一身运动装的杜庭宇,从楼上走了下来。有些日子没见着儿子了,素来严厉的杜林祥,与儿子来了个大大的拥抱。旁边的林正亮问:“三哥,刚才听嫂子说,庭宇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杜林祥点了一下头:“嗯,就让他跟着我历练一下。”

“早该这样了。”林正亮说,“上阵还得父子兵。三哥这么大的家业,不交给自己儿子,交给谁?”

坐上桌子,林正亮、杜林斌、杜林阳都要给杜庭宇敬酒,周玉茹忙不迭地挡着,说儿子不胜酒力。杜林祥却说:“酒量不好,那怎么行?就从现在开始练。长幼有序,庭宇你是晚辈,不能让叔叔们敬你,你先走一圈,主动敬一下在座的长辈。每个人三杯,少一杯我都不答应。”

周玉茹的担心实在多余,杜庭宇的酒量实际上一点不差。父亲发了话,他毫不迟疑地站起身来,主动敬了一圈酒。

酒桌上,众人自然也谈到公司的事情。林正亮似乎有些牢骚:“三哥,我看来看去,还是这几个跟着你从文康老家出来的人最可靠。”此言一出,杜林斌、杜林阳纷纷点头附和。

杜林祥将手叉在胸前:“你们对公司忠心耿耿,我都清楚。这些年你们也为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过企业要发展,还得引进一批专业人才。比如说到上市,庄总的知识就比你们多;还有地产营销,安总也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杜林斌开口说:“咱兄弟几个的确吃了没文化的亏,可老杜家也有有文化人。庭宇留学海外多年,又在世界五百强企业里干过,他难道不比庄智奇、安幼琪本事大?这次既然回来了,我看就直接安排个副总裁的位置。”

“对!”林正亮说,“子承父业,庭宇当个副总裁,名正言顺。”

“不行!”杜林祥斩钉截铁地说,“纬通是个正规企业,不是村口的副食店。庭宇回来了,也只是公司里的普通员工。真有本事,就一步步从基层干起来。”

林正亮等人讨了个没趣,倒是杜庭宇脸上,看不出丝毫失望的神情。晚宴到十点才结束,林正亮与杜林斌、杜林阳是老牌友了,三人相约着去附近茶坊夜战。周玉茹在厨房收拾东西,杜林祥则把儿子叫来书房。

杜林祥点燃一支烟:“看你小子酒量还不错,抽烟吗?”

杜庭宇摇头道:“不抽。”

杜林祥点了点头:“我是想戒但戒不掉了。你要没学会,最好也不要去学。”

杜林祥接着问:“他们说让你当纬通的副总裁,你怎么看?”

“哪有寸功未建,就当副总裁的道理!我就从基层干起。”杜庭宇响亮地答道。

“好!”杜林祥拍了一下桌子,“有股子志气,像我的儿子!”

杜林祥让儿子坐到沙发上,他弹了弹烟灰:“你在海外留学多年,毕业后又去世界五百强干过,后来,我却要你去开小卖部,当推销员,甚至去广东的小工厂里打工。知道我的用意是什么?”

杜庭宇说:“爸爸是想锻炼我一下。”

杜林祥流露出欣慰的表情:“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就好。”他接着问:“当初开小店的时候,你是赚了还是赔了?”

杜庭宇有些沮丧:“在广州的一个小区门口,开了家小超市,生意很清淡,最后亏了几万块钱。最可气的是,几个当地的地痞,跑来我店里收保护费。打电话报警,公安好像也不愿管。”

“知道在中国做生意有多不容易了吧?”杜林祥笑着说,“这些东西,可不是你在商业管理学院与大企业里能学到的。”

杜林祥吸了一口烟:“你在国外留学,后来又进入跨国公司,能够见识一下这些现代化企业是如何运作的,自然是人生中的一笔财富。后来我之所以拿钱出来,让你开个小店,就是想让你再体验一下小生意人的艰辛。生意不好做吧?除了买卖本身,还要协调各种关系,否则黑道上的人欺负你,白道上的人也不会帮你。”

杜庭宇深有感触:“论见世面,开小店当然比不了大公司。可要说到做生意,开店半年,学到的东西比过去几年都多。”

“当老板和打工,大不一样啊!”杜林祥笑了笑,而后话锋一转,“咱们开店亏个几万,根本不算什么事。但你想过没有,真要是那些辛辛苦苦打工好几年,攒下这么一点钱来创业的人,这种挫折,足以让他一辈子爬不起来。”

“人生的第一桶金,是最困难的!”杜林祥说这话时,仿佛回忆起当初在工地上当泥瓦匠的时光。他又说:“你很幸运,不用为第一桶金发愁。以后爸爸的事业都是你的。但你应该去体验一下,真要刨第一桶金,是多么辛苦。”

杜庭宇理解父亲的苦心,重重地点了点头。杜林祥此时似乎又在自言自语:“有人说,有个好爸爸,可以少奋斗二十年。这句话当然没错,但节约了二十年光阴,也就丢掉了二十年的磨砺,二十年的体验与感悟。”

杜林祥接着说:“谈谈你在家具厂的情况吧,听说厂里除了你之外,文化最高的就是一个中专生。”

杜庭宇找到了机会,倾泻着肚里的苦水:“厂里那帮愚昧的农民工,整日里尽干些不着调的事。明明像丑八怪一样的村姑,却抱着一本言情小说,指望哪天遇见白马王子。男人们,除了围在一起赌博,就是去录像厅看黄片。领着工厂的工资,还想着占工厂的便宜,有人偷厂里的材料卖,还有人半夜摸进办公室,就为了用办公室的电话和网友聊天。”

“你的观察倒挺仔细。”杜林祥将身子靠在皮椅上,“那你发现他们身上有什么优点没有?”

杜庭宇摇摇头:“真没发现。”

“你老爸当年,也和你的那些工友一样。”杜林祥叹了一口气,“你说他们自私、愚昧,甚至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些我毫不怀疑。但是你想过没有,有朝一日自己当了老板,下面的员工是些什么人?就说纬通吧,那么多工地,里面有成千上万的农民工,他们也会干出这些龌龊勾当。我当年也和他们一样,自然知道他们的所思所想,所以才能管住这帮家伙。一个不了解自己员工的老板,会是好老板?”

杜庭宇低着头:“我还没想到这一层。”

杜林祥接着说:“你说没发现这些人身上的优点,那就很遗憾了。一个人,身上一定有优点与缺点。你老爸做生意马马虎虎,知人善任的本事自问还不错。千万不要以个人好恶去判断一个人,不能因为讨厌一个人,就忽视他的优点,也不要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对他的缺点视而不见。”

“不能发现别人的优点,恰恰就是自己的缺点。”杜林祥重重地说道。自从杜庭宇出国留学,父子俩总是聚少离多。面对初出茅庐的儿子,杜林祥太想将自己多年来的感悟与积累倾囊相授。

离开广东的工厂,杜庭宇又去北京当起推销员。杜林祥问:“在广东厂里打工跟在北京做推销员比起来,哪个更累?”

杜庭宇毫不迟疑地说:“北京更累,是心累。”

“怎么回事?”杜林祥追问。

杜庭宇说:“我的工作,是去写字楼里推销电脑耗材。经常还没开口,就被人扫地出门。有一次,写字楼里的人直接骂脏话叫我滚出去,我差点和他打起来。保安把我拎出去了,回公司又挨了一顿批。做这种工作,哪有什么狗屁尊严?”

“体验一下尊严扫地的滋味,也算去对地方了。”杜林祥笑着说,“你是留洋硕士,又在跨国公司干过,知识、能力应该不错,可我就是担心,书读多了,你也和那些臭老九一样,揣着一颗廉价的自尊心不肯放下。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呵斥、羞辱,这些你都经历过了,以后也不必那么在乎面子。”

杜庭宇依旧疑惑:“一个人要成功,真得把自尊心抛之脑后?”

“那得看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杜林祥说,“你只想当个职业经理人,可以讲自尊心,但当老板,就别讲什么自尊心。比如诸葛亮可以有自尊,你不三顾茅庐,老子就不出山。但刘备能讲自尊吗?当然,做上皇帝之后,刘备可以讲自尊了,毕竟那时有实力了。厚黑学、厚黑学,厚在黑前啊!脸皮厚的人,比心肠黑的人,更难对付。”

杜林祥语重心长地告诫儿子:“现在很多年轻人分不清做人与做事。才走上社会,别想着做人,就踏踏实实做事。到了你老爸这个程度,可以既做人,又做事。再往上,就只做人,不做事。因为事情下面有人帮你做,你只需要把人做好。”

杜庭宇点点头:“有句西谚说得好,自尊心是颗种子,捧在手上只能枯死,非得踩进泥土,从磨难中汲取养料,才能成长、成熟。在有足够的实力前,请勿过分强调你的自尊心。”

杜林祥开心地笑了:“还是你有文化。我讲了半天的道理,你引经据典一句话就说清楚了。”

“爸,接下来你打算让我去哪个部门?”杜庭宇问。

杜林祥思忖了一会儿说:“去战略发展部。”

杜庭宇说:“那是筹划纬通上市的核心部门,由庄智奇亲自分管。”

杜林祥点了一下头:“上市是纬通必须迈出去的步子。你在外面见过世面,对于上市这一套,起码比我熟悉,去那里正好施展所长。庄智奇是难得一见的资本奇才,你对他一定要尊敬,跟着人家多学些东西。”

“另外,”杜林祥缓缓说,“你也要盯住庄智奇的一举一动。”

“你对庄智奇不放心?”杜庭宇问。

杜林祥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庄智奇是外来户,目前看来和咱们是一条心,以后怎么样,谁也说不准。一开始我就把尹小茵安排在庄智奇身边,小姑娘毕竟和咱家沾亲带故,信得过些。不过最近我发觉小茵有些情窦初开的模样,不大令人放心。”

杜庭宇小时候就见过尹小茵,知道她是个美人坯子。杜庭宇笑了:“小茵喜欢上了庄智奇?这可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随便。”

当着儿子的面,杜林祥不想谈论太多男女之事,他轻咳一声:“当然,你跟着庄智奇,学习是主要的,其他事多留个心眼便是,千万不能做得太明显。”

杜庭宇一边点头一边感叹:“家里的四叔、五叔,还有林叔,总归是这些老家出来的人,更靠得住。”

“你错了!”杜林祥掐灭烟头,“他们靠得住,不是因为忠心,而是因为本事太小,所以兴不起风,作不起浪。记住,不要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

那一夜,杜林祥没有回公司,就住在家里。离开书房,妻子周玉茹已在卧室等候着他。杜林祥与妻子,已经好久没有同房。看着原本就相貌平平的妻子年老色衰,杜林祥在那方面提不起一丝兴趣。

但杜林祥依旧与周玉茹聊了很久,回忆起年轻时光,还有独子杜庭宇成长中的点点滴滴,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这不是销魂蚀骨的激情,撩拨不起人的欲望,但一份厚重的亲情,却让人备感温暖。

一个男人,注定将经历三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年少时男欢女爱、卿卿我我;中年时含辛茹苦,一起养育儿女;年老时相依相扶,共同走完人生。能陪自己经历完这三段感情的,除了妻子,还会有谁?

 

 

3 杜林祥又玩起互为牵制的老把戏


第二天一早,杜林祥带着儿子来到公司。上午,纬通集团将召开一场重要会议,讨论在全国圈地扩张的战略。杜林祥告诉儿子:“这种会议按说你还没有资格参加,不过为了你的成长,我可以破例。到了会上,你不要说话,关键是认真听。”

会议九点半准时开始,纬通集团的副总裁与中干悉数出席。杜林祥摸出一支烟,并不急着点燃。旁边的林正亮、杜林阳等人,却争先恐后地掏出打火机,忙着为三哥效劳。杜林祥只吸了一口,便将烟撂在烟灰缸上。伴随着身边烟雾缭绕,杜林祥发表了开场白:“纬通的目光,不能再局限在河州。为了满足上市的条件,我们必须在全国范围内开疆拓土。”

在纬通内部,安幼琪是唯一一个敢当众唱反调的人,她抿了一口茶:“关于在全国扩张,而后凭借土地储备规模赴港上市的事,前几天我和庄总聊过。我至今仍认为,这个计划太冒险了。另外,就说在全国买地开工吧,尽管购地款可以分期支付,总得有启动资金吧,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杜林祥不耐烦地打断安幼琪:“这是早就定下的事,就不用再讨论了。在全国范围扩张,当然需要钱。纬通现在的资金状况不算好,但这一点大家不用担心,找钱的事我和庄总会负责。你们就说说,如果手里有了钱,应该怎么办?”

安幼琪不再说话,倒是林正亮等人先后发言,夸奖了一番杜林祥决策的高瞻远瞩。对于这些赞扬,杜林祥也不买账:“今天不是表彰大会,大家就说说,纬通从河州走向全国,到底应该怎么个打法?”

全场沉寂了一阵,安幼琪重新开口:“庄总几天前组织人弄了一份材料,主要介绍天津与广东的两家房地产企业。它们都是指望通过大肆扩张实现土地储备规模的飙升,而后上市融资,缓解资金困局。两家公司,一个成功,一个失败,教训与经验都值得我们总结。”

“这份材料我也看了。”安幼琪接着说,“上市融资这一块,庄总是专家,我就不多说。但以我的观点来看,两家企业的不同命运,除了上市策略的选择,更在于自身的管理风格。就说天津这家企业,在向全国扩张的过程中,经验明显不足,管理漏洞很大。”

“安总说的有道理。”庄智奇不自觉地点头。杜林祥也来了兴趣:“再说具体一点。”

安幼琪说:“刚才杜总说钱的事情会有着落,不过除了钱,我还担心人。把摊子铺出去,我们需要多少个分公司经理?新来的人是否有能力胜任?内部腐败、与招标单位串通、拿回扣这些问题如何防范?”

杜林祥频频点头:“你说的这些都很重要,有什么应对之策?”

安幼琪说:“那些成熟的大公司,可以用企业文化来慢慢熏陶员工。比如新提拔的分公司经理,先在总部工作半年之类。但是,如今的纬通显然负担不起时间成本。企业文化行不通,就只能用铁的纪律来约束人。”

杜林祥续上一支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安总说的我完全赞同。这些铁的纪律,如何落到实处?”

“标准化!”安幼琪回答,“以后纬通在买地、规划、招投标、营销等房地产的重要环节都要形成一套系统的、模块化的东西。集团总部下达任务,比如买一块什么样的地,开发什么样的产品,怎样做营销,分公司照标准完成即可。”

安幼琪加重语气:“标准化绝不是说说,而要体现在细节上。比如纬通在不同城市做的同一类型项目,路灯、大门、门把手的型号都要一样。”

庄智奇插话说:“纬通的扩张之路,的确要坚持标准化。此外,如何管控资金?纬通的每一笔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安幼琪说:“要把每一笔钱用在刀刃上,就必须让每分钱都流动起来。可以想见,未来纬通会在全国运作若干项目。我建议各个项目的负责人和财务主管每晚十点与总公司对账,哪个项目账上有闲钱,立即汇到更急需用钱的地方。在纬通处于大力拓展阶段时,不能容忍任何项目上趴着闲钱。”

“这个建议好。”杜林祥说,“今后每晚对账,风雨无阻,周六、周日也不例外。只要我在河州,就要亲自参加。”

庄智奇点燃一支烟后说:“我看过关于大连万达集团的报道,万达在向全国扩张时,王健林画出一条红线,各个项目之间,绝不能互相划转资金。王健林说,这样有一个好处,哪怕一个项目垮了,其他项目也不会受连累。如果让资金在各个项目之间流动,真要出现风险,恐怕会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

杜林祥挥动着手:“纬通与万达,没有可比性,打法自然不一样。我如果家底厚一点,也会选择王健林的路子。现在的情势,纬通顾不得什么多米诺骨牌效应了。”

庄智奇默默抽着烟。是啊,杜林祥正率领纬通进行一场豪赌。此时,敢于压上全部身家的豪气,或许比什么都重要。

安幼琪继续说:“要想省钱,还得加快开盘速度、控制建筑成本。开盘速度越快,资金回笼就越快,纬通就有钱继续去投资下一个项目。”

杜林祥以一种欣赏的眼光看着安幼琪:“如何加快开盘速度,安总有的是招数。当初南国春早的开盘速度,震惊了河州地产界,连万顺龙也自叹不如。至于控制建筑成本嘛,我认为不妨实施集中招标。对于各类主体、装修、园林等大型工程,全国各地的项目均由集团统一招标。这样一来,还能凭借公司在全国开发项目的规模优势,以合理价格享受更优质的服务。”

杜林祥抿了一口茶,接着说:“今天安总提出了许多宝贵意见,大家也不要拘束,有什么话敞开说。”

会场内的气氛逐渐活跃起来。在座的毕竟都是在房地产业打拼多年的人物,肚子里都还有点货。众人轮流发言,杜林祥在笔记本上认真做着记录。

会议接近尾声时,坐在角落里的杜庭宇站了起来:“我还有一点建议。”

公司里有许多人还不认识杜庭宇,纷纷投以惊异的目光,还有人在交头接耳:“这个小伙子是谁?”

林正亮大声说道:“大家还不认识他吧?他就是三哥的公子,人家在海外留学多年,还在世界五百强企业里工作过,可是一位难得的人才。”

“你刚来公司才几天,懂什么?”杜林祥面露不悦。开会之前他就叮嘱杜庭宇多听大家的意见,不要发言,这小子怎么不听招呼!

杜庭宇只好坐回座位上。杜林斌这时说道:“三哥,今天的会大家都可以发言,为什么不让庭宇说?他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肯定有自己的真知灼见。”

杜林祥弹了弹烟灰:“大家都叫你说,那你就说几句。”

杜庭宇重新站了起来:“我认为在向全国扩张的过程中,也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别故弄玄虚,说点实在的。”杜林祥语气严厉。

杜庭宇说:“纬通的扩张重点,应该锁定在二三线城市。至于北上广深这些一线城市,暂时可以避开。一线城市的水太深,拿地难度大,许多知名房企早就在当地耕耘多年。我们将重点放在二三线城市,可以避开与万科等传统房企正面交锋。其次,二三线城市地价不高,有助于我们压低土地成本,快速回收投资。最后,到这些城市盖房子,面对的主要是刚性需求,能尽量降低国家宏观调控的影响。”

“刚才说的,是天时、地利。此外还有人和。”杜庭宇滔滔不绝,“二三线城市的发展渴望比较强烈,当地政府没有理由不欢迎大企业参与当地的城市建设。”

杜林祥还在掂量儿子的这番话,安幼琪却开口说道:“庭宇说的很有道理,我完全赞同。”

杜林祥终于露出欣慰的神情:“你小子这几年在外面,总算没有白混!”

会议结束后,杜林祥专门对安幼琪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安幼琪走进办公室,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杜林祥淡淡一笑:“关于纬通下一步的发展,还想跟你聊一下。”

安幼琪的面容越发苍老了,与青春靓丽的谢依萱,完全没有可比性。其实,杜林祥在与谢依萱如胶似漆之前很久,就与安幼琪疏远了。两人间的情人关系,可以说名存实亡。对于这种结局,两人似乎又都有准备。

杜林祥曾经担心,与安幼琪情感的降温,是否会影响工作?后来他发觉,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安幼琪始终是他得力的助手,更是享誉河州地产界的铁娘子。

不做情人,便成仇人,或许只是那些凡夫俗子的精神世界。自己与安幼琪,都是那种将事业成功当作人生最大追求的人。曾经的肌肤相亲,不会成为工作中的尴尬,反而会带来难以言说的默契。

杜林祥在香港出差时,陪着朋友去听了几场在自己耳中索然无味的粤剧。戏台上的唱词,他一句也没听懂,倒是关于粤剧大师红线女的故事,引发了他的兴趣。

红线女堪称粤剧界的一代宗师,关于她最有名的故事,就是向邓小平递字条。1988年4月7日是“世界无烟日”。第二天下午,第七届全国人大第一次会议选举国家领导人。在主席台上就座的邓小平投票后回到座位,习惯性地点燃一支香烟吸起来。

台下的人大代表红线女看见了,决定向邓小平提意见。很快,一张字条传到了主席台上邓小平的手里。他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请小平同志不要吸烟”。邓小平赶紧把正在吸着的烟掐灭。此后,主席台上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吸烟了。

有关红线女的另一段佳话,是与前夫马师曾在戏台上的珠联璧合。马师曾也是一代粤剧大师,他与红线女1955年离婚后,依旧经常同台演出。情感世界分道扬镳的二人,在艺术上仍然是最佳拍档,甚至比当初在一起时,取得了更引人注目的成就。光耀粤剧舞台的马红流派,恰恰是在两人离婚后的一场场演出中,最终被发扬光大。

由这则故事,杜林祥联想到自己与安幼琪!

杜林祥敲击着办公桌:“为了在房地产开发过程中实现标准化,控制建筑成本,我打算成立一家纬通建筑设计院。全国各地的项目采用什么建筑标准,使用什么材料,都由设计院定夺。”

安幼琪点头说:“这样好,把标准化落实到实际工作中。”

杜林祥又问:“建筑设计院的院长,你看谁来担任?”

安幼琪说:“公司施工建筑这一块,不是一直由林正亮负责吗?”

“正亮?”杜林祥思忖了一会,摇着头说,“他跟我一样,没多少文化。关于施工建筑方面的知识,都是在工地上一点点琢磨出来的。让他去当院长,不合适吧。”

安幼琪笑着说:“施工方面的事,不就是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嘛!我可听说,好多建筑学院的教授,到了工地上还没有林正亮主意多。”

“你非得逼我说出实话?”杜林祥也笑了,“正亮这人,干工程是把好手,可就是不拘小节。承包商给他送钱、送女人,他可是来者不拒。以前纬通的项目全在河州,大方面有我盯着,出不了纰漏,一些小事情,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给他发的福利。现在摊子铺大了,要他独当一面,我放不下心。”

“你大事倒还不糊涂。”安幼琪说,“我有一个人选,是我之前北京公司的同事。人家正儿八经的建筑系科班生,毕业后又在房地产业工作多年。”

“好啊。”杜林祥说,“我相信你的眼光。你去把他挖过来,工资待遇好说。”

安幼琪又问:“这样一来,林正亮会不会有意见?”

杜林祥说:“正亮的工作,我去做。”他接着话锋一转:“院长是没他份了,还可以给他安排一个总顾问的头衔。平时有什么事,他也可以出出主意。施工这方面,正亮毕竟经验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