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路省长的话毫无疑问地有高屋建瓴的指导作用,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怎么一层呢。”刘颂明又开始拍马屁了。
“对,对,建成股份制企业是最最合适的,哎呀,我们怎么也没想起来啊,还是省长高明。我敢于好不夸张地说,在河东省哪一位领导干部也没有路省长睿智。对于我们,可以这样说,爹亲娘亲没有路省长对我们的亲,天大地大没有路省长对我们的恩情大……”秦汉仁说。
刘颂明也非常肉麻地说:“苍天作纸,凤凰山作笔,滨海作墨,也写不尽路省长在改革开放中的丰功伟绩。”
路坦平对秦汉仁和刘颂明两个人的奉承没有表态,然后交待他们说:“大野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合并的事这几天要抓紧,等我从北京开会回来,一定要见到合并后的大野铝电集团,你们就按照我刚才谈的思路去做吧,时间必须抓紧。另外,大野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合并的事最好由你们两个人出面,不要让苗盼雨出面,也不要说是我的意思,应该是你们根据当前河东省的严峻经济形势,双方都有这个意愿,才共同商量要合作的。颂明是省委常委,理应担负起一定的责任,这个事情要以颂明为主,汉仁你要无条件服从于颂明,要始终以大局为重。”路坦平虽然没有诠释他说的大局,但是刘颂明和秦汉仁心里都明白,大局就是路坦平的平安无事。
秦汉仁和刘颂明都知道路坦平和苗盼雨的关系,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路坦平急于让两家企业合并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敢多问,表面上好像是为了和天野集团抗衡,但是凭他们对路坦平的了解,他是个“现实主义”者,从来不会意气用事。秦汉仁和刘颂明见路坦平不再说话,已经知道是该告辞了。
又闲谈了一会儿,当他们起身告辞走出路坦平的办公室时,也说了一些开好“两会”的应酬话,出门离开的时候正好碰见苗盼雨,见她风采万种地来找路坦平,刘颂明、秦汉仁都急忙与苗盼雨相互问了好,然后握手告别。他们现在对苗盼雨的尊敬并不亚于路坦平,因为苗盼雨有些时候就代表着路坦平,他们猜想路坦平可能也是和苗盼雨商量大野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合并的事情,这个事情毕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解决问题的。
秦汉仁是个头脑相对比较简单的人,他把路坦平的这一次决策仅仅考虑为要为情妇苗盼雨扩大势力范围,要暗中吞并平州铝电集团。因此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但他不敢不执行,也不敢发什么牢骚。
刘颂明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已经猜到路坦平这样做有三点理由:一是为了苗盼雨在将来的河东铝电集团中争得一把举足轻重的交椅,二是经过两家企业的整合,过去大野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的有些经济问题可能会在整合过程中消化掉,他深信路长通和苗盼雨的了经济账本都是需要晒晒太阳,去去潮湿的。三是为了让合并后的企业与强大的天野铝电集团抗衡。因为刘颂明已经感觉到平州帮正在慢慢走下坡路,而天野帮正在迅速崛起,从种种迹象已经表明,陈唤诚已经不怎么相信平州人了,更不相信路坦平。在这种情况下,路坦平做为河东省的第二把手,他不可能不采取一些相应的应急措施,不可能坐视天野帮日益兴腾而不存戒心。
苗盼雨虽然只是一个民营企业家、大野市的政协副主席,但是由于她和路坦平的关系特殊,到省长办公室里来几乎是直出直进的。见到路坦平,彼此也没有客套话,路坦平正在批阅文件,抬起头从老花镜的上边看了一下苗盼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沙发,苗盼雨很从容地坐在沙发上。这时秘书进来,对着苗盼雨很灿烂地一笑说:“苗总好。”
“你好!”苗盼雨很礼貌地向路坦平的秘书还了礼。
秘书给苗盼雨倒了茶水,然后把刚才秦汉仁和刘颂明的杯子收掉,再次向苗盼雨笑了笑才退出去。
苗盼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笑容,她知道秘书是在讨好她,但是她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去讨好秘书,因为只有她不需要讨好秘书,反过来秘书是要讨好她的。苗盼雨坐了一会儿,等路坦平把文件批阅完毕,才笑着说:“大老板,凌海天的事情你一定要管,不管可不行啊,原因我就不多说了,厉害你比我更清楚,他可是一匹桀骜不逊的野马,不要从他身上出什么问题。”
“小雨,这个事情我出面不合适吧?你和颂明、永刚他们说一下,他们会尽力的。”
“关键是摆蕴菲不太听刘颂明的话啊,你也知道海天是不能出问题的,咱们必须保他。”
“事情发生在大野市地盘上,只有颂明出面最合适,懂吗?她摆蕴菲再牛,也得归大野市委管吧?她尽管是李宜民书记的老婆,但是她毕竟还得服从吧?她不是大野市的市委书记,她就得非常于书记啊。”
“嗯。不过……”
“另外,声东击西、金蝉脱壳这些计谋都可以用一下的嘛,大乱才能大治,就让大野市乱吧,凌子既然已经关起来了,如果再有乱子不正好说明凌子是没有问题的吗?”
“啊,啊,明白了。”苗盼雨似乎对路坦平的话已经心领神会,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羞答答的样子,用手拖着下巴不说话。
路坦平最近很少见苗盼雨这个样子了,还是当初苗盼雨刚刚投入他的怀抱的时候经常有这样的羞涩美,他有些惊奇,忍不住问道:“有什么好事了吗?”他怀疑苗盼雨是因为大野铝电和平州铝电合并的事情。
苗盼雨羞羞答答笑了笑说:“老路,我想要一个孩子。”
路坦平有些吃惊,他知道苗盼雨不是一个轻易能够为情所困的女人,他们原来也说过不要孩子的,她现在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是不是怕他以后不再支持她?于是路坦平叹了一声说:“以前不是说好不要孩子吗?”
“我现在又想要了,人不到什么年龄就没有什么样的体会,我已经三十多岁了,没有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钱算什么啊,再多也不会叫我一声妈妈……”苗盼雨说到这里竟然流泪了,她是一个不轻易流泪的女人,现在河东的形势对她乃至路坦平越来越不利,她已经在考虑自己的退路了。她知道情人关系并不是牢不可破的,孩子是男女之间的纽带,如果她和路坦平有了孩子,即使路坦平将来辞职了,或者被撤职了,他们仍然能够以夫妻的名义生活,否则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会像春天的柳絮那样容易被狂风吹得不复存在。并不是他非常爱这个老男人,而是他知道像她这样人人都知道她是路坦平情妇的女人谁还会娶她,谁还敢娶她,她几乎没有退路了。她现在根本没有想到他们的将来远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她这时候还没有出国的想法……
路坦平能够看出来苗盼雨的话是出于真心,她甚至有些同期这个平时比较坚强的女人,但是她的要求实在是太不合乎现实了,他摇摇头说:“现在不行,现在真得不行,等瘫子死了,或者我退休了才可以考虑……”
“唉……”苗盼雨欲言又止,仍然在流泪。
路坦平安慰道:“现在咱们先不谈这个话题吧,最近我的心里很乱,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谈一谈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也能够理解。”
“省长是谁呀!”苗盼雨已经破涕为笑了。
“省长也是人啊,况且我也是个俗人。”
“在我眼里你可不是俗人,你是我心目中的神。”
“唉……”路坦平长叹了一声。
“唉……”苗盼雨好像被传染了,也长叹了一声。
路坦平不想再说什么,就说:“你去吧,以后尽量不要到省政府来找我,有什么事情电话上联系,非常时期,我们应该注意啊,不要再让人家说咱们是平州帮。你不知道,老干部们已经让我很下不来台了。大有炸平庐山之势啊!现在支持我的老干部也只有文景明和刘远超了,刘远超是个老滑头,明哲保身;文景明没有什么市场,在老干部这个领域我们不占上风啊,要知道老干部有时也能成事,有时也能坏事。一旦他们和谁作对,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当年马风疾和呼延雷不就是吃了老干部的亏,让老干部到北京一折腾,一个丢了官,一个丢了命,教训,教训啊!”
苗盼雨冷笑一下说:“文景明和刘远超支持你主要是得了咱们的好处。哼,不怕他们耍滑头,情人不会白送,房子不会白用。一百多万的房子啊。不过刘远超还真滑,当初给他滨海别墅的时候他就是不要,后来在市中心要了一套,他是怕滨海太扎眼。”
路坦平眯着眼睛说:“这正是刘远超的高明之处啊,在滨海容易暴露,在市内就相对安全,我看我在滨海的房子也不能再住了,立即搬,你派几个人今天晚上就搬。为了顾及影响,把那个植物人也搬走,名义上我们还是夫妻,搬了以后你让人通知一下小捷。以后我们也尽量少去滨海。”
“大老板,滨海的别墅是小通的,他现在是个大老板,一个大老板拥有一套别墅是很正常的,至于刘远超嘛,必要的时侯我会牵着他的鼻子走,只要他有把柄在咱们的手里,就不怕他不听话。”
“小雨,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官场有官场之道,其中变数深不可测,有些时侯需要韬光养晦啊。”
“要不要给其他那些老干部们送些什么?你觉得什么东西可以打倒他们?不能再让他们一天到晚唧唧歪歪的。”
“你以为金钱是万能的?对那个年代的人你还是不太了解啊,很多人是不爱钱的,就拿薜永刚来说吧,你送个女人他收下了,你送钱他一分也不会要,你信不信?”
“这个我已经领教过了,不过任何人都有软肋!老路你说那些老干部的软肋到底是什么?”
“回忆录。”
“回忆录?哈哈哈哈……”
“你别不信,他们现在唯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回忆录。”
“那我们就给他们整理回忆录。”
“你以为就那么简单?一般的作家他们看不上,大作家谁去给他们写回忆录,你又不是不知道文人的德行,都和那个闻过喜是一样的,如果是一个没有脊梁的文人也写不出好东西,老干部也看不上。”
“唉……对付老家伙就没有办法了?我看他们肯定有软肋!”
“也不尽然,也不尽然啊,很多人他就是刚强铁汉,没有软肋啊!”这时路坦平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一接是刘远超打过来的,路坦平一边问好,一边用手示意苗盼雨离开,苗盼雨本来还想征求一下路坦平的意见,准备教训一下专门和大野集团作对的闻过喜,现在看没有机会说就没有说,很知趣的走了。她也感觉到河东现在的风向不对,给路坦平和他哥哥苗得雨的女人搬家好像是越快越好。
刘远超在那边说:“路省长,今天会议上苗头可不太对呀,怎么那么多人都把矛头对准你呀?河东省搞工业强省是陈唤诚的主意,大上电解铝也是他点了头的,怎么现在把所有问题全往你身上推呢?我们搞改革也是在探索中前进的嘛,主流应该是好的。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老刘,这不是得罪人的问题。”路坦平也知道刘远超是故意不往正题上拉。
“你现在要想变被动为主动,就必须在陈唤诚身上做文章,盖子捂是捂不信了,我建议你现在也需要大谈电解铝的失误,让河东省的干部群众都知道,让中央领导也知道你路坦平是不护短不遮丑的,必要的时候在《河东日报》上发一篇文章,对河东省工业强省战略来一次深刻的反思,让舆论改一改导向,另外,利用在北京开会的机会一定要让人们知道,河东省目前出现经济崩崩溃的责任在陈唤诚而不在你。对陈唤诚决不能一昧迁就,小官是跟出来的,大官是斗出来的,谁一味强调团结只能说明他在政治上幼稚,我看该是斗的时候了,你没有看出陈唤诚已经开始和你斗了?再退就没有路了。”
路坦平一向对刘远超比较尊重,因为刘远超当省委副书记的时候路坦平只是个副省长,从某种意义上说刘远超曾经是路坦平的老领导。“还是老领导见解独到啊,我会认真对待这件事情的。”
刘远超在那边又说:“现在是来不及了,我建议在北京开会回来之后主动要求召开一次省委常委民主生活会,在会上摊开说,把问题讲清楚,陈唤诚是河东的一把手,河东出现的任何问题他都要负责,想找替罪羊是不行的,该负的责任就必须由他陈唤诚负责。”
“老领导这个建议很好,你要替我做做工作,到时候一定要收到预期的目的,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被动。”
“还有个事情,我最近听到些不利于你的传言,说白杉芸的死与你有关,说什么她告了你,有这种事没有?”
“白杉芸的确是告了我,但是她的死与我没有上点关第,有人说是谋杀,有人还说是死于车祸,我现在也弄不清楚,不过陈唤诚对白杉芸的死有些低调处理,连个追悼会都不让开,确实有些反常。”
你也觉得这其中有问题?以我看可能真有问题呢!陈唤诚对白杉芸的死为什么这样低调,里边肯定是有问题的,他低调,你就要高调,当然我说的高调并不是让你为白杉芸评功摆好,白杉芸的过去你知道不知道?她可是个政治女人,野心家,也是靠和领导上床换取官帽子的女人,她和陈唤诚的女儿是干姐妹,你知道不知道?据说在私下里白杉芸向陈唤诚叫爸爸,难道白杉芸向上边反映你的问题不会是陈唤诚授意的?现在你要利用群众爱传谣信谣这个特点,大做文章。一要让整个大野市所有的人都知道白杉芸是陈唤诚的干女儿,她能够从新闻出版局调到煤炭局完全是陈唤诚一手操办的,而到煤炭局之后白杉靶工作不力,事业心不强,没有及时组织对煤矿的安全检查,才导致了二二八特大矿难事故的发生,事故的责任在白杉芸。既然白杉芸有责任,那么他陈唤诚有责任没有?重用自己的干女儿,重用一个庸才,他是不是已经违背了政治原则?二是要对白杉芸的过去大做文章,一个在天南县和天野市不断传出桃色新闻的女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陈唤诚的干女儿,那么陈唤诚其人算不算圣明,算不算用人失察?但是千万不能说白杉芸和陈唤诚有什么暧昧关系,那样就下作了,陈唤诚也不是那样的人,没有个会相信,反而会认为传谣的人下流。三是要让群众知道白杉芸既然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现在又是单身,谁敢保证她不是死于情杀,她过去有没有情敌,现在有没有情敌,谁又能说清楚呢?如果白杉芸是死于情杀,警方不去缉拿真凶,而与政治联系起来到底是什么目的?又是受什么人指使这样做?这些看似非常的小事情,其实能够反映出大问题,起码能够说明是有人故意在整你路坦平,而不是你路坦平要整别人,或者能够证明你路坦平本身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路坦平脱口说道:“哎呀,老领导就是有见识啊,一语点醒糊涂人。”那边刘远超把电话挂了,路坦平拿着电话思考了半天,他觉得实施刚才刘远超说的那些办法,只有让苗盼雨出马最合适。就拔通苗盼雨的电话:“小雨吗?我找你有点事情,你有时间吗?”
“去你办公室里还是其他地方?”苗盼雨在电话那头问。
“我要去北京了,还是到你的别墅里去吧。”
苗盼雨咯咯咯地笑着说:“到别墅里去?临别了嗬,再让爱情雨露滋润我一次?老路可真是老骥伏枥,不减当年啊!”
路坦平现在根本没有那种心情,抑郁寡欢地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现在哪里还有那个心情。”
“哈哈哈哈,逗你开心哩嗬,好的,十分钟后见。”苗盼雨多情地望了一眼路坦平离开了。
路坦平把去北京需要带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离开自己的办公室。
其实李宜民刚才接摆蕴菲电话的时候他就在医院里,是医院院长打了电话,让他亲自去一下。

刚刚送长唤诚和路坦平等人上了河东省代表团的代表们上了去北京的飞机,走出机场,李宜民接到医院院长的电话,说务必让他到医院里去一下。李宜民来到医院门口,院长已经接在那里,见了李宜民院长神秘兮兮地说:“李书记,走,到我办公室里去说话,是关于你身体的事情。”
“怎么?有什么毛病了吗?”李宜民盯着院长的脸问道。
院长好像有难言之隐:“走,办公室里说吧。”
李宜民随院长来到院长办公室,院长小心谨慎地开了自己的抽屉,态度非常严肃地拿出李宜民的血液化验单,欲言又止。
李宜民是个性格豪爽的人,看院长那个样子就笑着说:“看样子可能还真的病了,什么病,说吧。”
院长顿了顿说:“我们怀疑李书记得了白血病,你的血型还属于比较稀少的那一种……”
尽管李宜民是比较心大的那种人,但是听到自己得的可能是白血病仍然有些震惊,可能这个病就预示着已经给他判了死刑。虽然现在的医疗条件很好,能够搞骨髓移植,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血型只怕不好配对,就连女儿李梅的血型都和他不一样,在河东给他输血都很困难,移植骨髓只怕就更难了。他不由自主地问:“已经确诊了吗?”
“哦,哦,应该说还没有。为了慎重起见我派人到北京去了,让北京的专家再鉴定一下。”
李宜民强装镇定地笑了笑,然后说:“不管结果如何,都必须先让我知道。现在矿难问题正在审查处理,陈书记和路省长将要去北京开会,在这种情况下我的身体状况是最高机密,你必须保密,到该公开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不该公开的时候坚决要保密。”
院长点了点头,长叹了一声……
李宜民也叹了一声,他现在还没有心思去考虑自己的病,因为省委书记陈唤诚有明确的指示和明确的分工,省委和省政府的领导都要在这几天完成自己的任务。陈唤诚的具体想法没有仔细和李宜民说,他现在还弄不明白为什么这几天非要把人都派下去。但是陈唤诚已经和井右序交了底,井右序对陈唤诚的安排十分佩服。

 

 

 

 

 

二十五
王步凡要陪边关他们到天野去考察煤电铝一体化发展情况,省委的大巴车停在门口,边关、季喻晖、周姜等领导要上车了,井右序、李宜民和他们一一握手相送,李宜民的脸色仍然很难看,好像真的有病了,他与人握手的时候对方都要嘱咐他多注意身体,他则说自己不要紧。
王步凡是最后一个与井右序、李宜民握手告别的,井右序说:“步凡,你对天野的情况比较熟悉,当好向导。”王步凡笑着点点头。
李宜民说:“纪委的工作有我呢,工业强省是大事。”
王步凡也对着李宜民当了点头,刚要上车,接到他大哥从老家打来的电话,说他老父亲病危,看来挺不过今天了,让他赶快回去。他听了电话内容心情非常悲痛,脸色也非常难看。
井右序急忙问:“步凡,出什么事了?”
王步凡只好实话相告:“我父亲病危,哥哥打来电话,可能要不行了。”
“父亲病危你还不赶紧回去?” 井右序的声音很大,其他人都听到了。
王步凡看了一下那一车人,他们也听到井右序的话了,都从车上下来。王病凡觉得目前的工作很紧真有点走不开,显得有些左右为难。
井右序说:“步凡,赶快回去吧,你不当向导他们也能够考察嘛!”
李宜民说:“我给天野市委书记林涛繁打个电话,让他陪同就行了。”
边关特意走到王步凡面前说:“多多保重!”因为王步凡的父亲毕竟只是病危,现在还不能说节哀顺变的话。
王步凡的司机叶羡阳本来是要等王步凡他们上车以后开车回天野和老婆团聚的,现在听说王步凡的父亲病危,急忙把车开过来,结果所有的领导都又来送王步凡上车,一个个都说了多多保重的话。他现在归心似箭,没有再与其他领导说话,上了自己的车,小车已经飞出省委大院。
刚刚上了大野至天野的高速公路,王步凡给妻子叶知秋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叶知秋说他已经在老家了。王步凡心里一沉,觉得父亲肯定是不行了,不然叶知秋不会已经在老家。刚才大哥那个电话,说不定就是叶知秋让他打的,他刚才慌着接电话,没有细看电话号码,现在回想起来就是知秋的电话号码。叶知秋是个非常明白事理的人,知道他刚到省里工作很忙,平时不怎么打电话,不像有些女人那么婆婆妈妈。
叶羡阳知道王步凡急于回家,车开得非常快,王步凡却嘱咐他不要急。这时王步凡手机又响了,他一看是北京的号码,一接是四弟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到北京机场,一个小时后在天野下飞机,要趁他的车回老家,并且说因为含愈没有找到就不让孩子回来了。王步凡没有多说话,只是哼了几声。
在回天野的路上,王步凡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见到父亲,他想做个忠孝两全的人,并不想让别人报道他为了工作,父亲病危都没有回家的“先进事迹”。
王步凡的父亲也是一个读书当官的人,不过他当的是国民党的官,解放后的遭遇就可想而知了。王步凡的父亲一生很不得志,他把人生的理想和事业的希望全部寄托在王步凡的身上,当年每当乡亲们说他的次子王步凡聪明勤奋时,他刻满沧桑的脸上总会露出一丝别人不易察觉的笑容,他对王步凡寄希望大,要求也最严格。然而由于家贫,王步凡一九七三年初中毕业后没有能够上高中,在没有诗词读本的情况下,父亲让王步凡读毛泽东的诗词,因此毛泽东早期发表的诗词王步凡全部会背诵。父亲还凭记忆教给王步凡一些古诗词……
王步凡的读书声往往是伴随着父亲那个水烟袋的呼噜声,当他在小油灯下读书偶尔抬头看父亲的时候,父亲若有所思的身影在油灯微光的映照下印在对面的土坯墙上,很高,很大,像一尊慈眉善目的大佛。有时候父亲出诊去给乡亲们看病,王步凡仍然觉得父亲就坐在他的对面,墙上仍然有父亲的身影,好像父亲正在伴他读书。有一天父亲从朋友家里带回一页纸,上边是曹操的《短歌行》,让王步凡背诵。王步凡当时对“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并不理解,父亲就耐心地给他讲解周公辅佐成王的故事,而他最受感动的是“周公吐哺”四个字,一个人如果能够做到“吐哺”的地步,那么他决不会是一个平凡的、决不是一个无知为的俗人。
王步凡在仕途上受父亲的影响也很大,在王步凡的思想还不成熟的时候,父亲经常提醒他,鼓励他,现在他基本成熟了,父亲也老了。他有些时候总能够想起父亲经常念叨的那句话:皇天不负苦心人……
王步凡的父亲王明道在二○○三年的年底老是咳嗽,王步凡的妹妹王步平和丈夫张沉把父亲接到天野医院去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可能是肺癌。步平听到医生的话当时就哭了,她躲到卫生间里给王步凡打了个电话,当时王步凡正以乡下检查村村通公路,听了妹妹步平的话,王步凡心里咯蹬了一下,在没有得到准确消息之前,他怎么也不相信父亲会得癌症。父亲身体一向很好,心胸也比较开阔,他总觉得父亲能活九十多岁到一百岁。
当王步凡赶到天野医院,医生表情十分严肃地说:“王书记,伯父很可能得了肺癌,不过还好,只有左肺上有阴影,你看是不是要给他老人家动手术啊?”
王步凡知道父亲本身就是医生,他对自己的病不可能没有怀疑,父亲是个明白人,该怎么治疗一定要征求一下父亲的意见,他没有回答医生的话,而是直接来到父亲的病床前。他第一眼看到父亲,眼泪就流出来了,仅仅半月没有见面,父亲的容颜已经告诉他,这个坎儿老人家很可能是迈不过去了。父亲见他落泪,先笑了,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步凡,不要难过,人活百岁总有一死,我已经八十六岁了,比毛主席活的年龄都大,已经知足了,再活也是累赘,你们也不要存心瞒我,我很可能是得了肺癌。”
王步凡哽咽着说:“爹,结果还没有出来了,也许不是……”
“我自己的身体我能不知道?入冬以来我的身体就开始迅速消瘦,有时候咳得厉害,左肺这个位置也经常疼痛,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对你说啊,癌细胞可能人人身上都有,只看它发作的早晚而已,你姑姑九十三岁那年才得了食道癌,也算寿终正寝。我觉得我这病可能就是肺癌,不像一般的肺病,我已经治疗过了。”王明道说罢又咳了几声。
王步凡一时无语,掏出烟要递给父亲,父亲摆摆手说:“戒了,已经半月没有抽一根烟了,吸烟的人只要不想抽,就是身体有问题了。”
父亲不抽烟,王步凡也把烟装起来,他怕自己抽烟导致父亲再咳嗽。步平来到病房,王明道见步平两眼发红,就说:“步凡,我知道他们都听你的话,我有一个心愿你一定要满足我。人老了,手术是坚决不做的,不治病他们也肯定心里过不去,就保守治疗吧。”
王步凡眼里噙着眼泪点了点头,步平又开始哭了。王明道还批评女儿不让她哭。
王明道住院治疗的那些日子,天野很多人到医院里看望他,有送钱的,有送物的,凡是送钱的,王步凡和叶知秋都退了回去了,水果、花篮这些东西天天需要从病房里往外清理,这种现象引起了王明道的注意,在王步凡来看望父亲的时候,父亲脸色凝重地说:“步凡,我要回天南老家王家沟去,不能再在这里住了,越快越好。”
“爹,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想叶落归根。”
王步凡以为是病情突然加重,有些恐慌:“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王明道有些生气地说:“难道你就没有发现这些水果和花篮,我再住下去对你的影响就不好了。看病人排着队,这也是一种不正之风啊!他们都来看望,我有那么高的威望?还不是因为我是市委书记的父亲?再这么下去市民们怎么评价?病友们怎么看待?既然是保守治疗,就没有必要住在医院里,现在医院收费也比较高呢。再说你大哥会输液,我回老家和在这里其实是一样的,没有必要再住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