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新妈妈是哪儿的人啊。”
“听说还挺漂亮的是不是?”
“主要是江萝老爸也很帅啦,我就没见过这么帅的中年男人。”
……
江萝对此事回答得含含糊糊,只说新妈妈是老爸以前就认识的人,不是我们这里的。
祁盛坐在沙发尽头,半睁着眼,指尖拎着一根烟,修长的身子斜倚在沙发边,脸上带着几分倦怠。他时而跟身边的胖子和煤球说几句,绽开淡漠的笑。
他的身影藏入了ktv晦暗的阴影里,头顶绚烂斑驳的灯光,仿佛永远照不到他身上。
他看似融入热闹的氛围里,但江萝却感觉到他身上的某种孤寂,与周围格格不入。
她真的…真的好舍不得让他一个人。
可是已经没有反悔的契机了。
江萝坐到祁盛身边,少年立刻在烟缸里按灭了烟头,手自然而然地揽住了小姑娘的肩。
她嗅到他指尖带了些烟草的凛冽气息
这么多年了,他从来都喜欢这样揽着她,似占有,又似宣誓主权。
“书包里装的什么?”祁盛拎了拎她的包,“这么重。”
小姑娘神秘一笑:“你猜。”
“那我拆了。”说罢,他拉开了书包的拉链。
“我是让你猜,不是拆呀!”小姑娘有点平翘舌不分,最后都快大舌头了,夺过书包,不给他看到。
祁盛拉了一下包,顺势便把江萝拉入了怀中,轻轻搂着,理直气壮地说:“我要礼物。”
“会给你的,现在不急,等人少些的时候再给你。”
隔着包厢里晦暗的灯光,少年略带醉意地看着她,迷离又宠溺,捏了捏她糯糯的脸蛋:“好乖。”
江萝敛眸,掩住了眸底的伤感,从包包里摸出玻璃瓶。
玻璃瓶子里装着她自己亲手叠的千纸鹤,满满一大瓶,五颜六色,每一只都非常精致。
“生日快乐,哥哥。”她将玻璃瓶递给他。
祁盛接过瓶子,放在灯光下看了看,玻璃瓶折射着炫目的银色光芒。
沉甸甸一大瓶,装满了真心与爱意。
“这么多,叠了多久?”他不禁问。
“半年前就开始准备的,每天叠几只,也没花很多时间。”江萝故作轻松地说,“想赶在你生日前叠满一大瓶。”
蛮多女生喜欢用叠千纸鹤和小星星来表达心意,这算是校园里很流行的一种礼物。
每叠一只千纸鹤,她都会在心底默念一句——“祁盛要开心”。
“你喜欢吗?”她忐忑地望着祁盛。
祁盛接过玻璃瓶,指腹摩挲着:“怎么可能不喜欢。”
这时,宋时微走了过来,看到玻璃瓶,发出了惊呼声:“哇,千纸鹤哎!满满的爱心哦!”
有女生道:“太甜了吧,你们两个。”
胖子也说:“这要是不亲一个,恐怕对不起观众了。”
周围的伙伴们全都开始起哄——
“亲一个!亲一个!”
祁盛将玻璃瓶搁在茶几上,狭长的眸子懒散地扫他们一眼:“要亲,也不会亲给你们看。”
“不管,快亲一个。不然你对得起人家的千纸鹤吗!”
“就是!”
“人家都表明心意了,盛哥不回应,说不过去吧。”
江萝低着头,红着脸,一言不发。
祁盛问她:“可以吗?”
“问什么啊随便你。”
他知道江萝害羞,不喜欢当众秀恩爱这种事,所以捧起她的脸,蜻蜓点水般、触了触她的唇瓣,然后单手将满脸通红的小姑娘捧入怀中——
“行了啊,一帮单身狗。”
“看把我们家乖宝给羞的…”
男孩们起哄得更加厉害了,没有人看到,在他亲吻她的那一瞬间,江萝的眼泪几乎夺眶,但她用尽全身力气,忍耐着。
祁盛,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啊。
……
那晚,江萝一直没有睡,她趁着爸妈都睡下之后,偷偷翻出妈妈的化妆包,按着妈妈平时教她的一些技巧,给自己稍稍打扮了一下,然后来到楼下,背靠着凹凸粗砺的墙面。
手里,还拎着一盒精美的小蛋糕。
如果祁盛也像她喜欢他一样、喜欢她,一回到家肯定会拿出千纸鹤小瓶子细细把玩。
江萝设身处地代入自己。
如果、如果是祁盛送她的千纸鹤,她就会把它们倒出来,一颗一颗地观察,欣赏…
然后,他就会发现这些五颜六色的千纸鹤里,有一颗白色的纸鹤,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那是她写给他的告别信。
挺矫情的,跟所有青春期失恋少女一样,这封信,她边写边哭,眼泪都快把纸张浸润透了。
她在信里跟他道别,说自己终于有妈妈了,她不愿让父母分居两地,自己更不想和他们分开,所以她的志愿填报了港大。
那次深海市之行,她就渴望去海对岸的那座城市看看,她想见见更大的世面,现在心愿得偿,很开心。
今晚,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总之,她会在楼下一直等他到零点,再好好聊一下,聊聊黎初洛,聊聊那天他说的那番话。
想…再听听他的解释。
希望他来,如果他及时看到那只隐藏的千纸鹤的话。
月光清冷,雾宿巷陷入了沉睡,巷子尽头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犬吠。
夏日的晚风潮湿温热。
江萝等啊等,一直等到零点。
她心爱的少年还没有出现。
其实她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挺傻、挺矫情的。
祁盛不可能发现那只特别的千纸鹤,他今天收到了那么多礼物,她的小纸鹤是那样的不起眼,藏在最隐秘的角落里。
若非“有心人”,又怎么会发现呢?
原来祁盛…
真的不是她的“有心人”啊。
江萝活动着被冷风吹得僵硬的身子,端着小蛋糕坐在阶梯边,一个人低头默默地吃着。
奶油甜得发腻,她眼睛却一阵阵地泛酸。
她几乎哽咽着,没办法吞下一块蛋糕,眼泪顺着脸庞流淌着…
但她发誓,这一定是她最后一次为他掉眼泪了。
她吃完了整份蛋糕,擦了嘴,也擦掉了眼泪,转身走回小楼巷。
忽然间,叮铃铃的铃声自深巷中传来,悠长空灵,惊扰了这小巷静谧安宁的美梦,也惊醒了她逐渐沉寂的那颗心。
江萝蓦然转身,看到她的少年骑着自行车的遥远身影。
他身上仍旧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篮球衫,带着一身夏日阳光的气息,仿佛从她童年的美梦中飞驰而来。
他按下了刹车,单脚撑地。
两个人隔着夜色浓郁的小巷,遥遥地对视着,他胸口被汗水润湿了一大片。
可想而知,他是如何仓皇地飞奔而来,脚上还踏着室内穿的拖鞋…
他找到那只千纸鹤了,看到她的信了!
祁盛呼吸不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玩我是吗,江萝,一定要在今天跟我开这种玩笑?”
他回了家冲澡睡觉,那堆礼物丢在茶几上,也没有多看一眼。
每年生日…其实都没有真的开心。
父母每年都邀请他去参加弟弟的生日,却从未出席过他的生日。
今年,祁盛没那么失落了。他从书包里取出了玻璃瓶,拧开盖子将千纸鹤倒出来,满满地铺了一整床。
他眼角微翘,饶有趣味地想象着…这小姑娘如何一只一只折叠时的情形。
一边看,一边笑得像个傻子。
自然,他看到了最独特的那一只小纸鹤。
祁盛拆开纸鹤,看到了那封沾染泪痕的告别信,已经接近零点了。
他没有多想,仓皇地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
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消化信纸上的那些内容,什么港大,什么陆缦枝,什么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这都什么东西。
祁盛脑子都乱了,心更乱。
“港大的事,你是开玩笑的对不对?一个生日的惊吓?”
江萝摇了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地顺着脸颊流淌着…
祁盛见不得她哭,下车走到她面前,用指腹替她拭去了脸颊的泪水,稍微放软了调子:“乖宝,不是说好,一起报A大?怎么骗我。”
江萝用力摇着头:“祁盛,我改主意了,我志愿报了港大。”
祁盛只觉得心都被剜空了一块,宛如风箱一般呼啦啦地漏着风,只觉得她简直在开玩笑,一定是玩笑,好端端的…
“那天,在台球室,我听到你和黎初洛的对话了。”
祁盛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我没有背叛你,已经删了黎初洛的联系方式。”
“祁盛,我介意的不是你和她怎样,你还不明白吗?”
祁盛默了片刻:“懂了,是因为我说的那番话。”
“祁盛,我喜欢了你好久好久,久到我几乎都快…忘了我自己,忘了我也是个很好的女孩,哪怕不漂亮,但也有闪光的地方。”
她嗓音颤抖着,“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凭什么说,我离不开你,既然你这样说,那我…”
祁盛预感到了不好的苗头,心态有点绷不住,抱着她,道歉来的果断又干脆:“我混蛋,对不起,但我没有看不起你,从来没有,你一直很好,你比我好…”
“来不及了,祁盛,你看到我的信了吗。”
“看到了。”他的嗓音就像断了线飘飘零零的风筝…
江萝能感觉到颈间有湿润和温热的液体。
少年竭力抑制着嗓音里的哭腔,发狠用力地抱着她:“但我不想分,真的,不想。”
江萝诧异地抬起头,伸手温柔地轻抚他湿润的脸——
“不要哭啊。”
祁盛几乎哽咽,失声痛哭:“哥哥知道错了,你别走…”
那是江萝第一次看到祁盛哭,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一次也没有过…
可他现在,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比她还伤心一万倍。
“别像他们一样,丢下我…”
小姑娘的心都要被揉碎了,五脏六腑像经历着一场大的地震,动荡难平。
“不要哭,求你了。”
她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跟他一起哭了起来,“哥哥,你这样,是想让我怎么办,你明明知道我最怕你伤心。”
祁盛抱紧了她,深深呼吸着她身上淡淡的白茶香。
那是她用他的钱,给自己买的第一瓶香水的味道,虽然廉价,但是他也好喜欢。
祁盛稍稍平静了些,还紧紧搂着她,不肯放开。
她已经作出决定了,志愿也填报了。
就像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再难回头了。
“哥哥,谢谢你看到那枚千纸鹤,谢谢你来找我。至少,你让我知道,这段恋情…不是我的一厢情愿。”
“本来就不是。”他抱着他,几乎快要把她扼进自己的身体里了,“是情投意合,是两小无猜…”
江萝痛哭失声。
不管他怎么说,怎么留她,都已经留不住了啊!
“祁盛,我填报港大,是因为我想去港大,你知道我好喜欢看书,相比于艺术专业,我心里更喜欢文学。A大是理工科的学校,你的计算机专业属于一级学科,艺术也很好,但他们的文科却不太行。一开始我不敢跟你说,是怕你一时冲动,为了和我在一起,也报了港大。这样,我会于心不安,未来近在眼前,我们都要做对的事。”
直至此刻,祁盛才逐渐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以前从未发现的冷静与成熟。
在他印象之中,江萝一直都是个追着他跑的小屁孩,没什么主见,恋爱中什么都听他的,他想填报A大,她一定会跟随。
但祁盛错了,她有自己的想法,她选择了最想要的未来。
他止住了泛滥的情绪,黑眸仍旧带着湿润的水光:“我们乖宝,长大了。”
江萝哭的很伤心。
祁盛捧起了女孩的脸,深深地吻住了她柔软的唇。
两个人的眼泪混在一起,唇齿间满是苦涩的滋味。江萝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哭着,一边竭尽全力地回吻着他。
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也漫在两人的心上。
良久,祁盛抬起头,望向漫天璀璨的星辰,嘴角勾了勾:“江萝,你看,是夏天了。”
江萝肝肠寸断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他温柔的眼睛,落满星河——
“去看看那个盛大灿烂的世界吧,哥哥不留你了。”
……
第52章 宠爱 “暖男”大表哥
考虑到陆缦枝身份的敏感, 搬家这件事,江猛男没有告诉任何人。
“猛男炒河粉”的小推车, 也被江猛男送给了隔壁店平时很关照他的蛋炒饭大哥。
有人说,江猛男被富婆包养了。
这条流言,被人传得有鼻子有眼,毕竟,以江猛男现如今的条件,被富婆姐姐看上的可能性极大。
江猛男父女就这样一夜之间消失在了雾宿巷,走得干净又利落。
夏季终结, 往往意味着分别。
可谁也没有想到, 平时在大家身边这个毫不起眼的女孩,会忽然一走了之, 消失得无影无踪。
雾宿巷的孩子们, 八月底分别前夕的每一次聚会聊天, 提及她,心里都充满了悲伤和懊恼。
明明是最不受欢迎的女孩,也是最不起眼的女孩。
小时候被他们欺负过, 嘲笑过, 使唤过…但她总对他们笑,从不抱怨, 还喜欢追着他们玩,说可不可以当朋友呀,我很厉害哦。
于是在男生们的打仗游戏里,这个胖女孩成了他们的“肉盾掩护”,每次都被推进泥坑里, 摔得像个脏兮兮的小猪猪, 要哭不哭的样子。
而女生们的家家酒游戏, 也从来没有她的身影,她只配蹲在旁边、羡慕地看着,伴随着她们的欢笑,也扬起嘴角傻兮兮地笑着。
现在她离开了,小时候的这些事才有被他们重新记起来。
他们彼此说着自己曾经对她多不好,不知道她有没有生气和不开心,肯定有,但她从来不会表现出来。
她很爱笑,也总在笑。
后悔,也晚了,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了。
这个女孩,成了所有人心目中最大的遗憾和意难平。
尤其是胖子,胖子真的是最难受的一个。
明明他们俩都是曾经被嘲讽、被孤立的孩子,但胖子还总是欺负江萝。
她曾经跟祁盛说过,不喜欢听别人叫她“猪猪”。
祁盛和煤球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他们都叫她“乖宝”,就胖子总是“猪猪”、“猪猪”地叫着。
但江萝也没有跟他发过脾气,还对他很好,甜甜地叫他“胖哥”。
后来胖子还是通过扣扣,才知道她离开的原因。
她填报了港大,也拥有了自己的亲妈妈,所以要搬过去和他们一起生活了,但妈妈身份敏感,所以不能告诉太多朋友们。除了宋时微,煤球、祁盛和胖子,这件事就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
飞机降落在港城机场的那天,窗外淅淅沥沥落着小雨。
商务座机舱里,江猛男拿出了他给陆缦枝精心准备的土匪遮脸面罩:“等会儿落机,戴上这个,省得被狗仔偷拍或者被粉丝认出来。”
“谁要戴这个啊,好搞笑哦。”陆缦枝将面罩扔在江猛男身上,自己也趴在他身上咯咯直笑。
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陆缦枝都觉得好开心。
然而,窗边的江萝却丧丧的,沉默无言地看着窗外的流云,不管江猛男怎么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她都笑不出来。
她给自己戴上了耳机,播放着吴克群的《为你写诗》。
江猛男坐到了小姑娘身边,摘下她的耳机:“乖宝,等会儿落机了会见到大舅舅和二舅舅,乖一些,要喊人,知道吗?”
“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
“对了,我听我哥说,清迟也是今天的航班回来,结束他的假期环球旅行。”陆缦枝笑着说,“乖宝,说不定等会儿见到你的大哥哥哦。”
“什么大哥哥。”
“就是我哥的儿子,陆清迟,你不是总想要个暖男大哥哥吗。陆清迟是你的大表哥啊,特逗一小孩,你肯定会喜欢他的。”
江猛男:“他今年也该高中毕业了吧?”
“可不是,他也考上了港大。”
“那我们乖宝有伴了。”
“他是早就盼着妹妹了,这次我来接你们,他还想跟我一起来,迫不及待想见见他的小表妹。”
江萝漫不经心地问:“那怎么没来呢?”
“这不是几个同学约着出国旅游了吗?前几天还打电话问妹妹喜欢什么,要给你带礼物。”陆缦枝揉揉她的脑袋:“他是个温柔哥哥哟。”
江萝将脑袋靠在玻璃窗边,有点小叛逆,闷声说:“我有且只有一个哥哥,其他人都不是。”
江猛男“啧”了一声:“劲儿这么大,还没缓过来呢。”
说着小姑娘眼睛都要红了,她单曲循环《为你写诗》都好几个小时了,这是祁盛以前唱给她的歌…
哪儿那么容易缓过劲儿来啊。
“异地恋又不犯法。”江猛男问她,“干嘛非要分手啊?”
“祁盛需要陪伴,我陪不了他,只能换别的女生陪他了。”
“真换了别的女生,你还不哭死啊?”
“别说了爸!”江萝眼角红了,她现在就忍不住想哭了,“都分了,我不想后悔。”
陆缦枝抽了纸巾,替小姑娘擦擦眼,柔声说:“其实,你心里还不确定,他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想让你陪着…所以才分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