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 祁盛背着黑色单肩包走过来,他连忙问:“盛哥, 欧亨利你听过吗?”
“美国现代短篇小说之父。”
“什么?你们都知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因为你不看书。”江萝笑着打趣他,“一天到晚就知道打cs。”
“说我,盛哥还不是一天到晚打cs。”
“盛哥看书的时候更多好吧。”
“煤球肯定不知道…”
“胡说,煤球比你看书多。”
胖子咕咕哝哝地跟江萝打着嘴巴仗,三人一起走出了学校大门。
祁盛四下望了望, 问道:“他们呢?”
“微微去叫车了。”江萝看看手机消息, “她要带我们去吃海鲜大餐。”
“哇!海鲜大餐啊!”胖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我饿得都快前胸贴后背了。”
“煤球没跟你一起?”祁盛问胖子。
“没啊,他说不舒服,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就回去了。”
江萝关切地问:“煤球哥生病了吗?”
“不知道啊,看着不像生病了,估计心情不好吧。”
“是没有发挥好吗。”
“这个不知道。”
祁盛摸出手机,转身给煤球拨了个电话过去,语调简单有力:“过来,一起吃饭。”
“不了。”煤球声音很别扭。
“我说了,过来,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
祁盛语气也有点不爽,他一向打直球,兄弟之间有些话不喜欢憋在心里。
煤球却说:“没什么,你们去吧,我不来了。”
“你一男的闹什么别扭?”
江萝听这俩人怕是要吵起来了,连忙踮脚夺过手机,瞪了祁盛一眼:“凶什么啊。”
她接起电话:“煤球哥,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有。”
“那你快来哦,微微都定好餐厅了,我们去吃海鲜大餐!”
“我不来了…”
“超好吃,你不来,我们也会吃的不开心啊。”
煤球听着小姑娘软糯糯的嗓音,深深呼了一口气:“好吧,那我过来。”
“嗯嗯,我把地址给你。”
江萝挂掉了电话,胖子有些惊讶:“诶?煤球那死倔死倔的犟脾气,猪猪你还挺能制他的。”
“还好啊。”
在她印象中,煤球一向都很好说话的,也不发脾气,很温柔。
众人来到马路边,一辆黑色加长款林肯轿车停在他们面前,流畅的线条设计和锃亮的光泽,闪瞎了胖子的眼——
“不是吧!微微女神!你这…你上哪儿约的这车啊,婚庆公司吗?”
“去你的!”宋时微笑着说,“我爸的公司就在深海市啊,听说我们过来了,公司那边就排了车来接我们,今天晚上的餐厅也是我爸让人订好的,说好了我请你们啊,不许客气。”
胖子感叹道:“这也太壕了!”
她又望向江萝:“不能拒绝啊。”
江萝笑着说:“你都安排好了,当然不会拒绝呀,不过可能要转道去酒店,接一下煤球。”
“没问题。”
她转头对司机说了几句,几人上了车,轿车转过几个街区,在酒店门口接到了煤球。
煤球一脸别扭地坐上车,也没什么话好说,塞着耳机默默地低头听MP3。
祁盛看不惯他着臭脸,冷笑着刺道:“煤球少爷,架子够大的。”
煤球也不甘示弱地反击:“跟祁盛公主您比起来,还是欠了些。”
听到这俩人阴阳怪气地说话,宋时微困惑地低声问江萝:“他们俩怎么回事,闹起别扭来了?”
“不知道哎,以前从来没见他们俩吵过架,煤球哥脾气很好的,不知道祁盛怎么惹到他了。”
祁盛踹了前面的椅子一脚:“他脾气好,老子脾气不好是吧。”
江萝转过身:“看看你的行为,你自己觉得呢?”
“不知道是谁,昨天闹了一整夜。”
“呃…”
江萝有点心虚,的确,昨晚她是把祁盛给折腾得不行了,他也没说什么。
“好吧,算我说错了,您耐心又温柔,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公主大人。”
胖子抓住了这俩人聊天的重点,露出色眯眯的表情,八卦地追问:“猪猪,你昨晚怎么闹他了,嘿嘿嘿,展开讲讲。”
“就是…我房间闹鬼,就让祁盛帮我看看,但我还是感觉不对劲,就去他房间里将就了一晚上。”
“来我房间,是将就?”
“一个词好不好,你别抓这些细节啊。”
祁盛冷笑:“就这种语文水平,你还参加什么写作比赛。”
“我当然比不上您啊,请问您的故事写得多好呢,说出来给我们大家鉴赏鉴赏啊文学家。”
这俩人聊着聊着又跑题了,胖子放弃追问了。
就他俩这欢喜冤家的架势,估摸着也没什么香艳的剧情发生。
“对对,你们发挥的怎么样啊。”宋时微也好奇地转过身,“祁盛,你写的是什么样的故事”
“说不清楚。”
“那你讲讲看呢。”
祁盛淡淡道:“我是一个洋娃娃娃,名叫安妮的女孩将我从橱窗里买了回去,她拥有一头让人羡慕的金发,比我的头发还漂亮,她的皮肤也是软软的。当然,她让我羡慕的地方远不止于此,她拥有疼爱她的父母,每天,我都会坐在床边,听到她的爸爸妈妈给她讲睡前故事。可是,她却总对我抱怨爸爸妈妈的不好。可是,她所拥有的,却是我永远得不到的,我是洋娃娃,我没有爸爸妈妈。既然她这样不珍惜,那就让我变成她吧…”
“终于,我也拥有了衣橱里更多更多漂亮的衣服,也拥有金色的长发,还拥有了每晚听睡前故事的特权以及…父母的晚安吻。”
“我看着怀里的金色洋娃娃,露出了一抹满足的微笑,抱着它沉沉睡去。”
“!!!”
江萝露出了惊悚的神情。
胖子还没听明白,一头雾水,却听祁盛继续道:“我是安妮,那个洋娃娃,她以为她拥有了我的一切,可是她不知道,我的金发其实是假发,因为化疗,我的头发已经掉光了。我每天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生不如死。她以为那对伪善的夫妻是我的爸妈,天真,那只是我的姑父姑母,她们想要的只是我死后的信托基金。”
“好了,这一切都结束了,我成了她,我的痛苦也不复存在,我获得了永恒的生命,寻找着下一个天真的小女孩,看看她的人生,我是否感兴趣。”
他说完了之后,见大家一脸懵逼,祁盛提示,“全文,完。”
车厢里,久久没有人说话,最后宋时微点评了一句——
“这也…太暗黑了吧!”
胖子还有点没弄明白,追问道:“所以洋娃娃以为自己夺了安妮的舍,拥有了她的身体,但实际上是身患绝症的安妮夺了洋娃娃的舍?”
“差不多。”祁盛耸耸肩,“写着玩,没想拿奖。”
“一个很变态的故事。”煤球评价,“我认识一个心理医生,你要不要去看看。”
祁盛还没来得及发作,江萝先皱起眉头来:“煤球,故事而已,心情不好也没必要人身攻击吧。”
煤球顿了顿:“抱歉。”
她一开口,祁盛心里窝了再大的火也烟消云散了,懒散地倚在靠背上,眼尾轻轻挑了起来,示威般地望向煤球。
煤球不理他。
“你的故事是什么?”他问江萝。
“啊,我…我还是不说了吧,感觉写得不如祁盛。”江萝有点不好意思。
“讲讲看。”
“唔…我的小说名字叫《刹那芳华》。”
一听这名字,祁盛提前预感到了不妙:“算了,闭嘴吧,别讲了。”
他想到了那些年、被他小青梅写的那些青春疼痛文学支配的恐怖时光。
“什么呀,快讲讲!”宋时微好奇地说,“这个名字,感觉很仙侠哦!”
“其实,是一个武侠故事啦,男主是青鸾峰上的一位隐者,名叫杨剑夕,我还写了一首诗。”江萝清了清嗓子,“一代剑侠杨剑夕,自出江湖几人敌,却叹红颜空死去,青鸾峰巅长相忆。”
还没说完,胖子发出了一声“yue”。
祁盛的手臂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萝脸颊泛起嫣红,赌气道:“不讲了。”
宋时微打了胖子一下:“你好讨厌啊!扫兴!”
“说真的。”胖子呵呵地笑着,“你是不知道,那些年我们被猪猪的文学作品摧残过的心灵。”
“有这么严重吗?”
“初中那会儿,她写了个古代的皇帝男主,我现在记得,眼里有七分雄鸷,五分昏庸,三分深情,一分薄凉,哈哈哈哈,笑死。”
胖子几乎笑出了猪叫声,“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都忘了。”
江萝不搭理他,祁盛不动声色提示道——
“楚君邪。”
“啊对对对,楚君邪,哈哈哈哈,笑死。”
江萝使劲儿用脚去踹胖子,叫他不准翻她黑历史:“我不会再写那种故事啦!”
“你这篇杨剑夕,半斤八两好吗。”
江萝生气地望着窗外,煤球补充道:“我觉得江萝的小说带着人文关怀,文笔如轻纱一般,最后肯定会拿奖。”
祁盛:“不会夸,不必硬夸。”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呵。”
江萝解开安全带,坐到了左前方煤球身边:“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懂得欣赏艺术的人。”
祁盛意味深长地望了望煤球,煤球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俩人的眼锋宛如短刃相接,然后同时移开。
胖子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不知道为什么,空气中多了点火药味。”
……
宋时微订的海鲜餐厅特别高端。
大厅位于海底,五颜六色的珊瑚和游动的热带鱼、海龟和海豚环绕四周。胖子拿着手机一顿狂拍,小巷的孩子这辈子都没亲身见过如此有氛围感的海底餐厅。
今天餐厅的客人特别少,几乎没有,宋时微说好像是因为有明星包下了这间餐厅,避免用餐时被打扰不过…
她总裁老爸亲自订餐,餐厅没办法拒绝,所以特意给他们留了一桌。
大厅空空荡荡,只有他们,简直跟包圆儿似的。
这待遇,也是没谁了。
吃饭的过程中,江萝去了一趟洗手间,在玻璃镜前拉下衣领,发现颈部一圈泛起了微红。
有点儿海鲜过敏。
颈部长了一颗颗红色的痘痘,很痒,幸而吃的不多,所以不算太严重。
江萝用纸巾润湿了水,轻轻擦拭在颈子上,缓解着火辣辣的酥痒感。
这时,洗手间的隔间门被推开了,一位穿着香槟色晚礼裙、身材婀娜曼妙的女人来到洗手池边,动作优雅地洗了手。
江萝看着她充满胶原蛋白的漂亮脸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宋时微说有明星在这间餐厅吃饭,没想到竟然是陆缦枝。
这也…也巧了吧!
第二次见到她了。
真是走运哎!
江萝心脏扑通直跳,迫不及待想跑出去跟宋时微分享这个消息。
陆缦枝也注意到了江萝,对她温柔一笑,又看到她颈子上的红点:“过敏了?”
“嗯。”江萝受宠若惊地应着,“Sylvia姐好。”
“我也有些海鲜过敏。”陆缦枝性格似乎很开朗健谈,“在这样的餐厅里,只能看着别人吃,真是可惜。”
“呃…是啊。”江萝羞红了脸,轻微社恐,有点不好意思。
陆缦枝从包里摸出扑尔敏片,递给了她:“如果是过敏体质,包里就要常备这种药。”
“谢谢,不、不用了,不是很严重,我也没吃很多。”
陆缦枝耸耸肩,没有勉强。
江萝从自己包包里摸出清凉的药膏,这是江猛男临走时给她准备的,深海市这边气温很高、蚊子比较多,所以在她的小包里随时准备了清凉药。
她拉开衣领,将药膏涂抹在小红点上。
猝不及防间,身边的女人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衣领往下扯了扯,露出了锁骨边一枚宛如花瓣形状的胎记。
“啊,Sylvia姐。”江萝吓懵了,手里的清凉膏都掉在了地上,“你…你做什么呀。”
陆缦枝惊诧地望着那块胎记:“这是…你从小就有的吗?还是你的纹身?”
“不是纹身啊,我是学生,怎么可以纹身。”江萝不明白陆缦枝为何会如此失礼,解释道,“这是从小就有的。”
陆缦枝捧着小姑娘的脸蛋,死死盯着她,看了许久。
似看出了故人的模样。
她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第37章 音讯 “猛哥,我可以带她玩吗?”
江萝慌了, 掩着自己的衣领,退后了两步:“Sylvia姐, 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陆缦枝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心里的震惊、悲伤、思念…交织成了翻涌的浪潮,吞噬了她早已如礁石般千疮百孔的破败心房。
那个孩子…
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们骗她!都在骗她!
所有人都说宝宝已经死了,连她的哥哥们都…
他们说那个男人顶不住简单几句威胁和利诱,就发誓再也不见她,也不要孩子,他们说他收了一笔钱就远走高飞移民出国了, 他们还给她看了他收钱的视频。
所以是她遇人不淑, 是她眼光稀烂,这么多年, 只有她一个人在深夜里独自饮泣。
她甚至没见过她, 只看过那张照片, 无数辗转难眠的深夜,她拿出照片细细地摩挲着,小婴儿颈子上那颗桃花形状的胎记, 已经被她深深的印在了脑海里。
她以为她死了, 可是…
“Sylvia姐,你还好吗?”
陆缦枝迅速恢复了理智,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用纸巾拭了拭眼角。
好歹是这么多年沉浮娱乐圈的实力派女演员,她立刻掩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对小姑娘绽开一抹温柔和蔼的微笑:“真是抱歉啊,我失态了, 你脖子上的这枚胎记, 跟我的一位故人的胎记很像, 所以我一时间看入了迷。”
江萝心思单纯,没有怀疑她的话:“那真是很巧啊,我的这个,爸爸说从小娘胎里带出来的,像一片桃花,老爸还说是因为妈妈很漂亮,所以给我招桃花运嘞。”
说着,她自嘲地笑了起来,“结果桃花运是一点儿都没见招呢。”
“桃花运才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最好了,你要知道大多数桃花都是烂桃花,小姑娘一定要睁大眼睛,远离不好的人。”
“嗯!”
你叫什么名字啊?”
“江萝,一江春水的江,绿萝的萝。”
“江萝。”陆缦枝一时失神,喃喃道,“你爸爸…也姓江吗。”
“这是当然啊。”
陆缦枝见她笑了,也低头抿了抿嘴,眼底划过一丝苦涩:“你看我,多喝了几杯,脑子都不清醒了,怎么会说出这种蠢话,只是…我的那位故人,也跟你同姓。”
“啊,这么巧吗?”
“是啊,真的好巧,有时候不得不怀疑…冥冥之中是否自有天意。”
是不是老天听到了她这么多年长夜难眠的痛哭,才把那个已经死去的孩子…又重新还给了她,那是她唯一的孩子,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了。
“Sylvia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吃饭吗?”江萝好奇地问。
“不是,跟一些投资人和导演。”
“那你要少喝酒哦,一定不要喝醉。”
看着小姑娘温柔、甜美又这般体贴的模样,陆缦枝眼底的爱意…都快压不住了:“宝贝,是哪里人啊?”
“我从夏溪来的。”
“夏溪…”陆缦枝记住了这两个字,“那是你的家乡吗?”
“嗯,是啊,我从小就住在那里,那里的街道两旁种满了香樟树,一年四季都很有夏天的感觉。”
“夏溪距离深海市很远哦。”
“是的,坐飞机都要好久。”
“你来深海市旅游吗?”
“不是,我跟同学一起来参加写作比赛的。”
“作文比赛啊,那…要在这边待几天?”
“三四天吧,他们想在这里逛一逛。”
“你爸…”陆缦枝顿了一下,改口道,“你爸妈有陪你一起来吗?”
“我爸工作忙,就不来了。”江萝被倚在水台边,解释道,“我没有妈妈哎。”
陆缦枝感觉呼吸都颤抖了:“没有妈妈,怎么会呢?”
“就是没有啊。”小姑娘撇撇嘴,“那个坏女人,不要我和爸爸!出生就没见过她了。”
察觉到她回避的眼神,似乎不太想讨论“妈妈”话题,说起来就生气,陆缦枝立刻转移了话题:“你爸爸现在…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我爸以前是拳击手,还拿过冠军呢,后来有了我,就没时间练习,也不能出国打比赛了,跟着就退役了,现在开了一家大排档,他做饭很好吃哦!”
陆缦枝打开了水龙头,哗啦啦地洗了手,又用湿润的纸巾惨试着眼角,以此掩住眸底一丝隐秘的哀伤:“他做饭好吃,难怪把你养的这么好。”
江萝看着镜子里胖乎乎的自己,顿时脸红了:“不是的,我小时候生病,吃过药才长胖的,我…我没有很贪吃。”
“严重吗!”陆缦枝闻言,急切地问,“是什么病?”
“就是长过疮,没有很严重,已经好了。”
陆缦枝松了一口气,透过镜子,怜爱地看着面前这小姑娘:“那…你想你的妈妈吗?”
“不想。”江萝脸色沉了沉,脱口而出,“我才不想她,如果有一天她回来要把我带走,我会狠狠骂她一顿。我爸那么好,她为什么要离开我们,我爸想了她这么多年,都一直不肯再给我找个新妈妈,她根本不知道她错过了什么!”
陆缦枝的呼吸都有些滞重,不管多好的演技,都快要绷不住了:“你好爱爸爸。”
“我爸就是很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