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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乾:怎么不是呢?睡觉怎么就不是“更重要的活”了?人生在世,谁能躲得过吃喝拉撒睡?你是铁人,你不睡啊!

  李泰:淦!合着你还知道我们也要睡觉啊。你要点脸!

  李承乾:我也不想啊,这活我本来没想接。阿耶应塞的。你不服你找阿耶去。

  李世民:……

第131章 好戏还在后头。

  五月初五, 端阳节。

  春风茶坊的说书先生接连说了几个新故事,都是近日各大书局才开始卖的新话本。与此同时,世家所著《氏族录》与朝廷所著《氏族志》也几乎同时面市。所有事情交织在一起, 讨论者众。

  “一个《氏族志》, 一个《氏族录》,世家这是公然想跟皇室打擂台?”

  “倒也不算吧。我看氏族录说的挺好。五姓七望,百年大族,正该以博陵崔氏,清河崔氏为首。皇家……皇家确实不错, 只是陇西李氏的底蕴到底比不得崔卢郑王。”

  “噗,你说这话可不可笑呢。李为皇姓, 他们不占第一谁占第一,崔家想做第一,是想谋反吗?”

  “这……这怎么是谋反呢。世家自古有之, 留存数百年,你们不知道别乱说。”

  “你别当我什么都不知, 我也是读过书,学过史的。现今的崔卢郑王皆属山东士族。山东士族崛起于北魏孝文帝。彼时,山东士族之中可不是如今博陵崔氏的二房为第一等。

  “更何况天下除他们外, 还有江左士族、关中士族、代北士族。这些士族谁家不曾风光过?就说王姓。当年琅琊王氏兴盛之时,谁又知太原王氏呢?更有陈郡谢氏, 但凡读过书的,谁不曾听过他们家‘子弟皆芝兰,风流满晋书’之名。

  “敢问彼时,现今的崔卢郑王何在?数百年?你若拿留存数百年来说事。似琅琊王氏陈郡谢氏这等士族可还没死绝呢。”

  这话意思很明白,如果只看留存多少年,古早所有士族, 只需还有后人,还有门第在的,都得算上。

  先前那人胀红脸,很是不悦:“那如何一样!”

  “如何不一样。你若论古,多的是在崔卢郑王之上者,你若论今,皇室坐拥江山,谁又比得过他们?或者说是博陵崔氏想要比得过?”

  有人大笑:“想要比过,那不就是想造反吗?”

  在场支持《氏族录》之人纷纷变脸。

  反驳之人又道:“时代变迁,世事沉浮,从前种种都不必再说了。但就现今而言,皇家平内乱除外患,让我们得以生活安宁;种土豆种红薯种玉米,让我们得以温饱不愁;制豆皮制筒车制风车,让我们得以农事便利。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不胜枚举。皇家待天下百姓之心,昭昭日月。而世家呢?世家在其中做了什么?他们凭甚自称第一等?是凭他们这些年的毫无作用,还是凭他们世代联姻的庞大脉络?”

  众人嗤笑:“反正除了他们几家的姻亲裙带关系,我们是没听说他们还做出过什么具体贡献来。就算有,与皇家比如何?”

  “《孟子》有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世家坐拥资源万千,以家世地位为傲,却毫无爱老之情,更无怜幼之心。不思回报社会,只将家世底蕴当做自得的资本,又怎堪称世家?”

  又有人道:“什么孟子不孟子的,我没读过书,听不懂。但我知道,太子殿下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不是说每个大能力者都必须站出来,挡在所有人面前,做出一番大成绩。

  “他拥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他可以没有那么强的责任感,却不能毫无社会责任感。至少在需要他的时候,在他举手之劳的事情上,他应该有所表示。我觉得这跟孟子的话差不多。”

  “没错。天下兴亡还匹夫有责呢。世家既然不愿用自己的能力造福社会,又凭什么处处标榜自己的底蕴?”

  有人翻了个白眼:“造福社会?他们不添乱就不错了。你们没看这阵子的话本,没听这阵子的说书吗?欺负良民,侵占田地,他们哪一样没做?”

  “别把话本跟现实混为一谈,话本都是虚构的。”

  “虚构个屁。那些事件写得清清楚楚,茶坊里当时还有从博陵从清河等地过来的外乡人了。他们可都在当地听说过。这还能有假。就好比《女将军》,说不知道说的是平阳昭公主?”

  “行,就算其他都是假的。那么在定襄郡中意人家小娘子呢?就因为喜欢沈家小娘子姿色就想方设法要得到,明面上说是托人求纳,可人家再三拒绝不够,还不断去求,言语更是不客气,行着询问之举,却妥妥是逼迫之实。

  “若非因此,沈家兄妹俩怎会被迫离乡,怎会被突厥细作盯上,冒充身份,还让细作混到了太子殿下身边?当初那俩细作的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这总是真的了吧!”

  便有人辩驳:“这又不是世家干的,不过是个郑氏小郎君侍妾的娘家人罢了。”

  “呸!是,想求娶沈家小娘子的确实是妾室娘家,但他们打的是谁的招牌,是荥阳郑氏。他们在当地也不是头一回这么干了,十多年时间,荥阳郑氏当真一无所知?就算此前不知道,但在细作暴露,所有事情全部牵扯出来之后呢?还能不知?

  “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有做出惩处吗?没有。那家人可还好好地生活在定襄,在当地照样作威作福,处处以荥阳郑氏姻亲自居呢。放任亲眷逞凶,不闻不问,甘愿当保护伞,与亲自干有什么区别?能做出这种事的,自己没干过?我不信。”

  众人纷纷符合:“确实如此。他们都能一而再再而三容得下一个妾室娘家用自己名义这般行事了,要说他们自己清清白白,我也不信。”

  “什么欺负良民,侵占田地,逼良从妾都罢了。各位可还记得数年前圣人刚刚登基,突厥二十万大军南下,列阵渭水时,京师发生的那件事。”

  “记得,如何不记得。那回生死攸关,谁能睡得着。都是放着镰刀菜刀在枕头下面安寝,一有不对,就能提刀自卫。”

  “是。谁能忘得了那般场景呢。京外大军压阵,京内细作动乱。若不是太子殿下及时压住场子,揪出细作,后果……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人点头,又问:“那你们可还记得当时被突厥人怂恿,当街煽动百姓,意图造成百姓暴/乱的四个书生?”

  “自然也是记得的。我听说太子殿下下令严惩,不仅四人死罪,三代不录用,还立罪过碑塑跪像,以警世人。”

  那人轻叹:“没错。正是如此。但你们恐怕不知道。其余三人都立了罪过碑塑了跪像,将事迹写入当地县志,遗臭万年。唯有一人例外。这人姓崔。乃是博陵崔氏的旁支。”

  轰。

  这一句宛如巨石投河,掀起千层浪。在场众人立时炸开了锅。

  楼上,听得津津有味的李承乾微微挑眉。

  说实话,这事他也是最近调查才知道的。当时他将事情交给长安令后就没再管了。长安令也有来报备过进展,但他不耐烦,见李世民已从渭水归京,便全部推给了李世民,自己拍拍手完事。

  李世民知道此事,但碍于刚刚继位,朝堂事多,又兼突厥虽退却仍旧虎视眈眈。多方考虑之下,觉得当时情景不宜对世家逼迫太过,暂且压了下来。

  李承乾挑眉看向旁边的李恪李泰:“你们觉得当年的事可与崔氏有关?”

  李泰摇头:“不太像。世家或许会想要给我们添点堵,但还不至于跟突厥合谋。再说这事阿耶当年曾下令彻查。倘若真有崔氏手笔,即便时机不佳也绝不会轻轻放过。”

  李恪看法差不多:“那位书生只是博陵崔氏的旁支,还是旁支中庶出之庶出,血脉偏远。况且他行事过激,有些小聪明,却又不够聪明,难当此等大任。如果真是崔氏授意,不会派这么个人出面。所以他应该与其余三人一样,都是被突厥人利用。”

  李承乾眨眨眼,指了指楼下:“我也觉得与崔氏无关,但他们未必都这么想。”

  果然,但见楼下暴怒声起。

  “我艹他娘的博陵崔氏。这不就是卖国求荣吗?卖国求荣也好意思称世家,好意思把自己排第一?脸呢,脸呢,脸在哪儿!”

  “不能这么说,当初那四个书生也是被利用。”

  “被利用?啊呸!太子殿下都说了,我们被利用情有可原,毕竟我们没读过书,没见识。他们不是自傲于世家底蕴吗?不是自得于饱读诗书吗?就这,也能被突厥人三两句话牵着鼻子走?不是蠢就是毒,也可能又蠢又毒。反正不是啥好货色。能教出这种人的家族能是好家族?”

  有人惊跳而起:“不是吧,居然几年前就勾结突厥了?那你们说当初沈家兄妹被细作顶替的事,不会也是荥阳郑氏故意设的局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愣了许久,缓缓回神:“你是说……你们是谁崔氏与郑氏……”

  “谁知道呢。要不然怎么就这两次大的细作事件,每一次都跟他们有关系。”

  “对了,你这么说,我记起来一件事。我之前听人说起过,突厥人手没那么长,他们就算能派细作入城,又是怎么从定襄那么多百姓里选中沈氏兄妹的?这可是要花大工夫探寻调查的。据说是有人给突厥报的信。”

  轰,有一个惊雷砸下。

  “这个报信的人是谁?把这种信息泄露给突厥,这不是故意让突厥细作取代沈家兄妹接近太子吗?得亏太子警醒,吉人天相,及早识破,若是慢上一步,若是慢上一步……”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子是谁?是在世菩萨,是与圣人一样让他们信仰膜拜的存在。要害太子,比要还他们还让人愤怒。这能忍?这怎么能忍!

  “诶,我说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不至于吧?”

  “不至于?你说不至于就不至于啊。也就是圣人跟太子厉害,把东/突/厥直接打下来,让他们全体内附,成为我们的一部分,解决了这个大隐患。但东/突/厥没了,不代表就全然安全。说书里不是说,那人后来又跟别的外族联系上了吗?”

  “别越说越离谱。你也说了是说书,是虚构。当年的书生全被处斩了,哪还能冒出来在于外族勾结?”

  “呵呵。”前头那人翻了个白眼,“当年的书生死了没错,但会不会有第二个崔书生,第三个崔书生。你们看,他们都嚣张到直接做《氏族志》把自己排在前头,让皇族靠后了。还有什么不敢?”

  “有道理,确实可能。”

  “什么可能不可能。你们简直……”

  “我们简直怎么样?我怎么看你这么不对劲呢。就你们几个一直在替崔氏替郑氏等人说话吧。你们莫不正是崔氏郑氏之人?或是与崔氏郑氏关系亲密?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一窝老鼠?”

  “噗,那叫一丘之貉。”

  ……

  帮世家说话之人:神他妈一丘之貉。你们别太离谱!

  但舆论这种事,有时候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没多久,话题就从“世家不顾家国,毫无大义”演变成“世家妄图取代皇室”。

  厢房里,将此间言论字字听在耳中的兄妹脸色阴沉。无他,这二人亦出自王家,正是去岁冬刚入京的王八郎与王九娘。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眸中看出事情的严重性。

  不提后续众人离谱的各种阴谋论。但就前头“欺负良民,侵占田地”两项就已足够让人心生不喜;再有荥阳郑氏纵容妾室父兄逼良为妾,致使细作有机可趁,让人更为厌恶;最后数年前崔氏旁支被突厥利用在京师煽动百姓之举可谓将此事推上高峰。

  至此,世家名誉岌岌可危。

  王九娘严肃道:“舆论发酵如此之快必有人幕后推手。”

  她没有明说幕后推手是谁,但兄妹俩都知,脱不出皇家。

  “以对方的策划,此等情景很快会出现在全国各地。我们必须立刻传信回本家,令本家早些得知。”

  王八郎点头:“我这就去写信。”

  另一厢房。

  李承乾美滋滋看了一出戏,心满意足,提出回宫。其余人都随他而去,唯独李恪意兴正高,说还想再听一会儿,留了下来。当然这是对李承乾的托词。真实情况是,他在人群中发现了宋清,而宋清也发现了他。

  李承乾等人一走,宋清便寻机进入厢房。

  “原来这些时日小郎君忙碌的便是此事。小郎君该早些告知臣。”

  李恪不以为然:“告诉你?然后呢?”

  宋清顿住:“什么?”

  “告诉你,你想如何?让我不要接这个差事,还是让我从中使坏?你觉得我能吗?”

  宋清哑然。是啊。不能。此事是太子指派。没有李恪,仍有李泰并崇文馆一众人员。李恪参不参与不会对事情有任何影响,反而会引人生疑。至于使坏,那就更不必想了。

  “既然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按照太子的要求去做,事前告不告知你又有何区别?”

  宋清蹙眉。当真没有区别吗?不,是有的。至少告知他,代表李恪信任他。而不告知,便可窥见李恪对他的不满。宋清心下微臣。

  “此事是崇文馆负责。房遗直杜构杜荷连房玄龄杜如晦都没有告知,我怎能告知你?”李恪回身,目光锐利,“宋清,你要明白。我必须按照过往性格来行事。而对于过往的我,不会拒绝这次行动,更不会在明知要保密的情况下,将实情外泄。”

  “宋清,我不能漏出破绽,哪怕只是零星半点。因为那样的后果,我承受不起。”

  宋清心头一凛,垂眸低首:“是臣误会小郎君了。”

  李恪暗舒一口气,转而指向楼下:“你觉得今日之局如何?”

  “效果显著。山东士族自北魏孝文帝在位时崛起至今,恐怕还没人能用舆论威逼至此。”

  “是啊。没有人。因为此举太子用得,旁人用不得。”李恪神色微闪,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没有哪朝哪代的皇族能拥有这样的民心,没有哪朝哪代的百姓能如此甘愿被皇族引导着往前走。你觉得他们之中当真没人明白此事是皇家设局吗?

  “不,不论哪个阶层都有聪明人。但他们即便猜到了,也愿意配合。为什么?因为朝廷需要他们,太子需要他们,他们就去做。

  “如今皇家拥有的民心是空前的,积累的威望亦是空前的。这些都是今日之局能轻松成功的基础。”

  这话是事实,却听得宋清心里不太舒服。他反驳道:“今日楼下众人,七成为平民,唯有两成为寒庶,另外一成乃高门士族。”

  李恪了然:“你是觉得要想真正对四大世家造成影响,还得看后两者?”

  宋清点头承认:“世家的地位是读书人认可的,而非平头百姓。”

  李恪轻嗤:“宋清啊宋清,你其实心里都明白,却不愿接受此等现实。因为你害怕当今皇室的这份力量。但事实就是事实。

  “敢问世上平头百姓几何,读书人几何?倘若被平头百姓全面抵制,世家凭借底蕴,可能完全招架?更别提,你莫非以为,舆论至此,读书人会向着世家走?”

  他转头:“宋清,你可有仔细去听楼下众人今日的言论。你可曾发现他们口中不断出现的几个词汇?”

  宋清茫然:“什么?”

  李恪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着问:“你该明白茶楼说书是去年兴起,在说书之前,话本形式的文体书籍已经存在三年。这三年里,许许多多的话本故事出现。你可都曾看过?”

  宋清更茫然。

  “你不曾看过,当然也不知道,不论何种话本,不论故事怎样,每一个话本故事里都潜藏着四个字,也是今日楼下众人频繁提到的四个字:家国天下。”

  宋清惊愕不已:“小郎君的意思是说,太子,或者说圣人,在数年前就已开始布局,将家国天下的字眼一步步嵌入所有人的内心?

  “话本出世之后,许多读书人争相抢购。皇家是想借此一点点驯化他们的思想,引导他们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所以这次世家会面临巨大危机?”

  李恪没动,他看着宋清,良久良久。直到宋清不明所以:“小郎君?”

  李恪勉强收回目光,心底五味杂陈,有些失望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看,他都这般提醒了,宋清想到的还只是“这是皇家的手段”。他完全没有思考过,家国天下四个字背后承载着什么样的意义。

  如今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都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家国大义的思想,有着对“家国天下”的朦胧认知。可宋清呢?又或者说,远在千里之外,一心复国的他那位生父呢?

  李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无限思绪,淡淡回应:“不会只是如此。”

  宋清蹙眉:“什么不只如此?”

  李恪勾唇,笑盈盈侧目:“世家的危机远不只如此,好戏还在后头。”

第132章 这是前世五百次回眸的……

  此类说书话本如星星之火, 自长安而起,瞬间燎原天下。而似春风茶坊这般的场景也在各个地方陆续上演。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读书人都参与进来,争相议论。

  文人墨客, 有学之士虽有偏帮世家者,但仍有大多数人即便原本思想者残存着旧式氏族观念, 可在舆论的引导下,在众人的推动下,也一点点开始变化。

  甚至于对比普通百姓, 他们更愤慨。

  无他, 所谓欺负良民, 侵占田地着实可恶, 但如果只是这些倒还罢了。他们或许会犹豫, 会想世家或许是清白的,这只是部分旁支子弟不肖。

  可“逼良为妾”之事,他们无法说服自己荥阳郑氏一无所知。更别提崔家还出了个牵扯进突厥细作, 曾有煽动百姓暴/乱之举的人了。

  宋清说得不对。李承乾确实在话本中潜藏有各种“家国天下”的情怀,却并非为了“驯化”, 而是为了“同化”。

  李承乾想让所有人同化他的思维与观点。想让所有人明白“家国天下”的意义,想要所有人认可国家利益高于一切的原则。他想团结大家的民族凝聚力,也想塑造大家的民族自豪感。

  大唐的强盛绝不能仅仅在于政治与经济上, 还应该在于文化与精神上。

  并且他潜移默化的影响并不只在话本中, 而在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可以说,它无处不在。

  比之百姓, 读书人知识更丰富, 更有思想,他们一旦认可了“家国天下”,只会比百姓更加难以容忍崔氏之举。因此他们的情绪更为激烈。

  世家?氏族?呵呵, 他们除了引以为傲的所谓底蕴以及人们心中残存的旧式观念,还有什么?

  这等世家,怎堪为世家,又怎堪为氏族之首呢。

  不,这不是世家,这是社会之毒瘤啊!

  四大士族怎么都没想到,他们本想赶在朝廷之前作出《氏族录》,稳定世家大族的地位,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一个月余,街头巷尾便传遍了对他们的抨击、斥责、怀疑、谩骂。

  四大士族纷纷黑了脸,家中东西砸的叮当响。

  “好个李氏,好个皇族,简直欺人太甚。自我山东士族崛起至今,哪朝哪代皇室对我们不是礼遇有加。偏他李氏!偏偏他李家人。”

  “著《氏族录》本是想试探皇家态度,可现在看来,皇家这是铁了心要对付我们啊。”

  “士族不可辱。皇家手段如此狠辣,这么做摆明了就是想逼我们低头,让我们不得不舍弃世家地位。可是崔卢郑王四家立世数百年,地位尊崇,若没了这点,我们与诸多没落士族何异?家威一旦衰落,便会泯然于众。”

  他们不是不想以皇族为尊,不是不愿效忠朝廷。但皇族不愿被世家左右,不容世家坐大,千方百计想打压世家力量,削弱世家影响,甚至想挫败世家气焰,将世家塑造成与所有“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芸芸众生一般无二。

  这与他们所求是相悖的。

  崔卢郑王四家掌权者聚集在一起,心情尤为沉重。

  不知是谁最先开口:“事情还远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我们四家连成一脉,姻亲势力庞大,只需我们团结一致,皇家想单凭这点舆论将我们击垮,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话不错。别看李唐现在如日中天,但等现在这批与之打天下的朝臣老迈之后呢?朝廷需要新鲜血液,需要更多人才。寒庶门第能有多少藏书,能出多少贵子,关键还得看我们高门士族。

  “现在有些书生群情激奋不过是被人牵动了心绪,冲动之下未及思考。待他们冷静下来,终会明白,想要有更多学识,想要更进一步,终归需要我们。唯有依附我们,唯有成为我们的门生学子,才能接触更多书籍,才能得到更好的教育,才能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有人挑眉:“既然如此,那么就该有人去提醒提醒。”

  众人会心一笑,心情稍稍缓和了些许,但也只是稍稍。

  又有人道:“当然,对于现在的形势,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世家大族枝叶繁茂,谁敢说没几个不孝子弟。拿这种事大肆宣扬抨击我们,当他们皇家便人人立身刚正吗?

  “就说东宫太子,不也常有放狗逐鹰之举?京中蹴鞠马球之风是如何盛行的,还不是太子带动?说到这个,不得不说沁园。完工不到半年,现今又说要建房子。谁家建房子需要圈地上顷?这能是简单的房子?

  “此等作为,莫非因为他在其他事情上功绩高,就不算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了?”

  众人相视一眼,纷纷明白其意。

  “那便先这么办,暂且给他们找点麻烦,让我们缓缓。至于外头那些甚嚣尘上的各类流言,暂且不宜硬碰硬。先稳住文人墨客。摆出谦虚认错的姿态,规束族中子弟,不可在此等风口惹事添乱。

  “待风头过去,再伺机多行几项善举,炮制皇家之法,宣扬出去,在配合传几件皇家子弟的恶劣行径,众人自然会明白现在所说我们之罪状都是旁支所为,不过尔尔,与本家终究是有别的。不可以偏概全。若再有文人支持,如今损失的声誉便不过只是一时,早晚能回来。”

  “不错。正该如此。”

  ********

  长安。

  被人说大兴土木的李承乾确实在大兴土木,建的是房子,当然也确实不是普通的房子。至于是什么,不论谁来,李承乾都眨眨眼说:“等落成你就知道了。”

  于是众人乘兴而来,悻悻而归,心底更好奇了。

  不过这“房子”倒也不是眼下才开始建的。土地是年初便选址定下,经由李世民同意。自看到《氏族录》的那一刻起,在李承乾安排李恪李恪负责舆论之际就已着手动土。

  没错,这就是他所说的“更重要的事”,也是他准备的最强有力的后手。

  只是“房子”动工已有两月,此前一直风平浪静,最近突然冒出些许不合时宜的言论。之所以说是些许,是因为言论刚起,就被百姓自动自发堵了回去。

  “什么劳民伤财!不懂就别乱说。就你能,张嘴便胡来。哪怕你稍微打听一下都不至于说出这种话。不论是之前的沁园还是现在的‘房子’,太子都是公开招工,前来做活者都是自主自愿。而且太子还给了比市面高出一成的工钱。这么好的事,不知道多少人抢着来做呢。你知道光是全程帮着修沁园那一年,我赚了多少吗?”

  “就是。多亏了这个工程让我攒够本能娶媳妇。你张口就是劳民伤财。这话若真传出去,闹到上面,让圣人太子不高兴怎么办。我还盼着这种好事多来几次呢。”

  “你们哪家的,自己吃喝不愁,银钱受用不尽就觉得人人跟你们一样?太子明明是主动给我们老百姓找营生,让我们多条赚钱的路子。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劳民伤财呢。我可去你娘的劳民伤财!”

  “还大兴土木呢。你是瞎的吗?看不到我们大唐现在多繁荣多昌盛?这么繁荣昌盛的国度,盖个园子怎么了?别说一个两个,就是十个我们也盖得起。”

  “屁话。谁不知道沁园是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为了讨好太子,听闻太子提议想办个集蹴鞠马球竞渡等所有运动事项为一体,可举办赛事又可游览观光的场所后,主动提议出资给太子建的。朝廷在沁园上面除出了几个主管监督之人,可没花半毛钱。”

  “如今这‘房子’听闻确实是朝廷出资。但朝廷说了,这是要用之于民的。别跟我说什么一个房子怎么用之于民。这不是还没建成吗。都说了落成后就能知道。你是快死了,活不到房子落成吗,现在就跳着脚一个劲狗叫!”

  “呸!滚滚滚,能说出这种话,你不是脑子有病就是故意。快,来几个人帮帮忙,大伙儿把他抓去衙门。指不定又是细作。细作这种事,宁可抓错不能放过。就算不是细作,大不了衙门查清后再放出来就是了。”

  被世家派去散播流言之人:!!!

  事情传到宫里时,流言已经被民众压得死死的,一点零星火光都见不到。

  宋清心情十分复杂,他更为深刻地理解了李恪那句“此举太子能用,旁人不能用”的含义。

  李承乾眯着眼,在心里为百姓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受他影响多年,被他思想熏陶的人,棒棒哒。

  转头便询问长孙冲:“还有别的吗?世家就这点手段?”

  长孙冲将世家的谋划一一告知,言道:“舆论刚起之时,抨击斥责世家者众,其中不乏有识之士,但现在有些人虽仍旧愤慨,说世家此举乃借机要挟,十分不耻。但也有些人心存顾虑,渐渐退却。”

  李承乾点头:“可以理解。毕竟这本就是皇权与世家的博弈,不该由他们来承担后果。我也从未想过让他们为我们担责。你接着说。”

  “另外,世家应该已经查到了些皇室宗亲的事迹,但暂且没有动作。”

  李承乾了然:“现在不是反击的好时候,他们在静待时机。可惜,他们算错了。我是不可能给他们这个时机的。”

  他顿了顿,问道:“都是些什么事知道吗?”

  “世家具体都查到哪些,我们暂时没探听到,不过我们也召集人手调查了一下。”长孙冲将册子递过去,“能查到的全在上面了。因太子极恶皇室子弟欺压百姓违反乱纪之事,这些年有你压着,他们不敢有太大动作。多是些纨绔之举,并不恶劣。”

  李承乾松了口气,他眼珠一转:“听说太原王家嫡支的小郎君小娘子在长安?”

  “是,王家小郎君排行第八,小娘子排行第九。都是主家血脉。王八郎是来长安游学的。近几年长安变化巨大,他是想来感受长安的盛世风光。王九娘乃嫡出,在家中颇为受宠,又与王八郎感情亲厚,闹着一起跟过来。

  “二人是去岁冬入京,在京中置办了座小院。根据查探得来的行踪。他们入京后第一次闲逛去往春风茶坊听说书,彼时殿下就在隔壁厢房。后来沁园蹴鞠赛,他们也在场。更甚至我们推动舆论之际,殿下曾亲往茶坊观望,他们亦在。”

  李承乾呦了一声:“这可真是缘分啊。”

  长孙冲愣住:“缘分?”

  “是啊。是我跟王八郎王九娘的缘分咧。”

  长孙冲不明所以:“殿下并未与他们会面。”

  李承乾眨眨眼:“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没有会面怎么了,我跟他们擦肩而过了三次啊。这说明前世我们有一千五百次回眸。这还不是缘分?”

  长孙冲:……

  李恪李泰李丽质眼中也都带着迷茫。

  李承乾笑眯眯又问:“王家在长安置办的宅邸在哪,你知道吗?”

  “知道。”

  “那就行。把地址给我。”李承乾站起身,点了点李恪,“不宜带太多人,所以就我跟丽质去吧。你留下替我监工,长孙冲负责帮你。务必保证他们按照我给的图纸建造。这东西可马虎不得。”

  李恪应下,李承乾又吩咐李泰:“虽说没查出皇室子弟特别恶劣的事情,但为防万一,你回宫跟阿耶说一声,自己再去给他们敲个警钟。让他们都给我安分点。”

  转头牵上李丽质:“跟大哥走。去买个风筝,今儿天气正好,咱们去王家附近放风筝。”

  长孙冲顿住,下意识望了眼天。炎热酷暑,烈日当空,平静无风。你管这叫天气好?这适合放风筝?你怕不是在逗我。你要不是在逗我,那就是……

  念头升起,长孙冲带着万分疑惑看向李恪李泰,凑过去低声询问:“殿下说什么缘分,还提到前世今生,什么佛说什么回眸,现在还专门跑王家附近去放风筝。殿下莫不是年少心动,看上王九娘了?”

  李恪李泰身形微顿,唰唰回望长孙冲,神色微妙。

  长孙冲怔住:“不……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