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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德斯皮诺冲他笑了笑,走上前来,伸出双臂热情拥抱王子。自胡利安小时候接受坚信礼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主教拥抱。在主教拥抱自己的时候,王子惊讶地感觉到了罩在长袍下面的那把瘦骨头,年迈的主教甚至比国王还要瘦弱。这让胡利安忍不住想,两人相聚天堂的日子会不会来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我真为你骄傲。”拥抱之后主教说道,“我知道你会是一个慈悲的领袖。你父亲把你培养得很好。”
“谢谢你!”胡利安笑着说道,“他的确教会了我不少东西。”
胡利安离开父亲和主教,顺着医院的长廊走去,途中停下脚步,透过落地窗眺望山上灯火辉煌的修道院。
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
西班牙王室的神圣寝宫。
胡利安脑海里闪现出小时候跟父亲参观王室地下墓室的情景。他还记得自己看到镀金棺材时,心里曾产生过一种奇怪的预感:将来我决不葬在这里。
那一刻的反应,跟胡利安经历过的任何事情一样让他记忆犹新。虽然那段记忆从未从脑海里消失,但他一直告诫自己那种预感毫无意义,只不过是充满恐惧的孩子在面对死亡时的本能反应罢了。但今晚,在即将登上西班牙王位的时刻,他却产生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想法。
也许我从小就知道我的宿命。
也许我从小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当国王。
无论是西班牙还是这个世界,都在经历一场深刻的变革。古老的方式正在消亡,崭新的方式正在诞生。也许现在是永远废除君主制的时候了。突然间胡利安想象着自己正在宣读一份史无前例的王室公告。
我是西班牙的最后一位国王。
这种想法把他吓了一大跳。
幸好他从皇家特工那里借来的手机震动起来,这才打断了他的沉思。看到打进来的电话头两位数是93,王子的心跳加快了。
巴塞罗那。
“我是胡利安。”他迫不及待地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既轻柔又疲惫。“胡利安,是我…”
王子激动地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亲爱的,”他小声说道,“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
第100章
在石造教堂外面黎明前的薄雾中,安布拉·维达尔迫不及待地把电话凑到耳边。胡利安后悔了!
她心里越来越害怕,她害怕王子会对今晚的可怕事件表示歉意。
两名皇家特工虽然在附近溜达,但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安布拉,”王子不动声色地开腔了,“我向你求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安布拉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她根本没有想到,王子今晚会在电话里谈求婚的事。
“我以前一直在追求浪漫,”他说,“但最终把你推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后来你告诉我你不能生育…我甩手而去。那是因为我无法接受你没早点告诉我。虽然这不是理由!我承认我当时走得太快了,但我就是这么快爱上你的。我想快点开启我们的共同生活。也许那是因为,我的父亲快要死了…”
“胡利安,别说了!”她打断他的话,“你没有必要道歉。不过今晚你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比…”
“不,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我只想让你知道,对于发生的一切我真的非常抱歉。”
她听到的声音就是几个月前她爱上的那个诚恳又脆弱的男人的声音。“胡利安,谢谢你!”她小声说道,“一言难尽。”
两人尴尬地沉默了片刻,之后安布拉终于鼓起勇气去问那个她难以开口,但又必须要问的问题。
“胡利安,”她小声问道,“我想知道今晚你是不是卷入了谋杀埃德蒙·基尔希的案子。”
王子陷入了沉默。最终他开口说话,声音听上去那么痛苦。“安布拉,为筹办这次演讲你跟埃德蒙待在一起太久了,我努力克制才接受了这个事实,而且我极力反对你去为这样一个有争议的人物做主持。坦率地说,我巴不得你压根就不认识他。”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参与对他的谋害。听到他被谋杀,听到在我们国家居然发生了这样明目张胆的暗杀事件,我真的非常震惊。而且这样的事情就发生在我心爱的女人身边…我打心眼里感到震惊。”
安布拉听得出他说的是实话,心里顿时如释重负。“胡利安,很抱歉问这个问题,但我满脑子都是新闻报道、王室、巴尔德斯皮诺、编造的绑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围绕着埃德蒙的谋杀案,胡利安把自己知道的错综复杂的各种阴谋告诉了安布拉,还把他父亲卧病在床、父子俩痛苦的会面,以及父亲健康状况正在迅速恶化等事情一并告诉了她。
“回家吧!”他小声说道,“我想见你。”
听到王子温柔的声音,安布拉心里非常矛盾。
“还有一件事,”他说,语气已经放松了许多,“我有一个疯狂的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王子停顿了一下。“我觉得我们应该取消婚约…一切重新开始。”
王子的话让安布拉不知所措。她知道此事对王子、对王室的政治影响会有多大。“你…真的要这么做?”
胡利安充满深情地笑了起来。“亲爱的,希望有一天能有机会再次向你求婚,私下里…我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第101章
解密网
突发新闻——埃德蒙·基尔希事件要点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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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突发新闻…
教皇的告解
针对与摄政王有染的指控,帕尔马教会今晚予以了坚决否认。无论调查结果如何,宗教新闻评论家认为,对这个备受争议的教会来说,今晚的丑闻可能是个致命打击,因为埃德蒙·基尔希一直声称该教派应该对他母亲的死负责。
此外,由于全球的目光都在盯着帕尔马教会,各路媒体刚刚挖出了2016年4月的一则新闻,这则新闻现在已经像病毒一样在网上疯传起来。新闻的主要内容是,帕尔马教会的前教皇格雷戈里奥十八世(又名希内斯·耶稣·埃尔南德斯)接受采访时承认,他的教派“从一开始就是赝品”,创立之初就是“为了逃税”。
王室:道歉,推诿,病入膏肓的国王
王室今晚已经发表声明,澄清了加尔萨指挥官和罗伯特·兰登今晚的所谓不当行为,并向加尔萨指挥官和罗伯特·兰登公开道歉。
但是王室尚未就巴尔德斯皮诺主教明显卷入今晚的犯罪事件发表评论。不过,据说主教此刻正跟胡利安王子在一起。王子眼下正在一家秘密医院里照顾病入膏肓的国王。
Monte藏身何处?
我们的唯一报料人monte@iglesia.org似乎不露声色地人间蒸发了。我们的用户调查显示,大多数网友仍然怀疑“Monte”是埃德蒙一个精通技术的弟子。但现在又出现了一种说法:“Monte”可能就是王室公关协调人莫妮卡·马丁的名字“Mónica”(莫妮卡)的缩写。
更多消息,敬请期待!
第102章
全世界共有三十三个“莎士比亚花园”。这些花园只种植威廉·莎士比亚作品中提到过的植物——朱丽叶的另一个名字“玫瑰”和奥菲利娅花束上的迷迭香、三色堇、茴香、耧斗菜、芸香、雏菊以及紫罗兰。除埃文河畔斯特拉特福、维也纳、旧金山、纽约中央公园外,在巴塞罗那超级计算中心旁边也有一个莎士比亚花园。
在远处街道朦胧的灯光下,安布拉·维达尔坐在耧斗菜丛中的长凳上,情绪激动地跟胡利安王子通完了电话。这时罗伯特·兰登刚好从石造教堂里走出来。她把手机还给了皇家特工,向兰登打了个招呼。兰登看到了她,便穿过暗夜朝她走来。
安布拉看到美国教授把外套搭在肩膀上,挽着袖子露出一块米老鼠手表,大步流星地走进花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嘿,你好!”他虽然咧嘴笑了笑,但声音是那么的疲惫。
两人开始在花园里散步,两名特工远远地跟在后面。安布拉把她与王子的谈话告诉了兰登——胡利安的道歉,他自称是清白的,他建议取消婚约重新约会等。
“现实版的白马王子。”虽然是开玩笑,但兰登的话听上去还是发自内心的。
“他一直在为我担心,今晚更是饱受煎熬。”安布拉说,“他想让我马上回马德里。他的父亲快不行了,还有他…”
“安布拉,”兰登轻声说道,“你不必解释,必须马上走。”
安布拉原以为自己会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一丝失望,不过在内心深处,她确实感受到了这一点。“罗伯特,”她说,“我能问个个人问题吗?”
“当然。”
她犹豫了一下。“你个人觉得…仅靠物理定律够吗?”
兰登看了她一眼,那样子就好像他等待她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问题。“够什么?”
“从精神层面上说
,”她说,“生存在按物理法则创造生命的宇宙中够吗?或者你更喜欢…上帝?”她停顿了一下,看上去很尴尬。“对不起,在今晚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知道提出这样的问题有点儿奇怪。”
“呃,”兰登笑着说,“我觉得我要好好睡一觉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不,你这个问题一点儿也不奇怪。人们总是问我信不信上帝。”
“你怎么回答呢?”
“我都是实事求是地回答。”他说,“我告诉他们,对我来说,上帝是否存在取决于如何理解代码和图谱之间的差异。”
安布拉看了他一眼。“我不懂你的意思。”
“代码和图谱间有很大的不同,”兰登说,“很多人把两者混为一谈。在我的研究领域,弄清楚两者的根本差别至关重要。”
“怎么?”
兰登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她。“图谱是指有组织的序列。自然界到处都是图谱——向日葵螺旋的种子、蜂巢的六边形蜂房、水塘上鱼跃泛起的涟漪,等等。”
“好吧。那代码呢?”
“代码比较特殊。”兰登提高了嗓门,“顾名思义,代码必须附带信息
。代码不单是形成图谱,它必须传输数据,传达意义。属于代码的例子有很多,诸如文字、乐谱、数学公式、计算机语言,甚至包括像十字架这样的简单符号。所有这些例子都可以传达意义,传递信息,这种传递方式是螺旋状的,是向日葵所不具备的。”
安布拉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她不明白这跟上帝有什么关系。
“代码和图谱的另一个区别是,”兰登继续说道,“在大千世界中,代码不会自然产生。树上不会长出乐谱,沙滩不会自己画出符号。代码是智能意识有意发明的。”
安布拉点了点头。“所以代码背后总有某种意图或意识。”
“完全正确。代码不会有组织地出现,代码必须创建。”
安布拉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DNA呢?”
兰登露出了学者的笑容。“问得好!”他说,“遗传代码。这是个悖论。”
安布拉感到浑身热血沸腾。遗传代码显然附带数据
——如何构建有机体的具体指令。按照兰登的逻辑,这只能意味着一件事。“你认为DNA是由某种智能创造的!”
兰登假装自卫似的举起一只手。“打住!打住!”他说着哈哈大笑起来,“你已经踏上危险边缘了。我只想说这一点。我从小就有一种直觉:宇宙背后有某种意识。在我了解了数学的精确性、物理的可靠性、宇宙的对称性之后,我觉得我观察的已经不是冷冰冰的科学了。我看到的仿佛是活生生的脚印…某种更强大力量留下的印记,而这种力量恰恰超出了我们能掌控的范围。”
安布拉能够感觉到他话中的分量。“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想问题。”她最后说道,“我们似乎因为上帝争吵得太多了。对真理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说法。”
“是的,正因为如此,埃德蒙才希望有朝一日科学能把我们团结起来。”兰登说,“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我们都敬畏地心引力,那么在地心引力如何产生吸引力这个问题上,就不会有什么分歧了’。”
兰登用脚后跟在两人之间的砾石小径上画了几道线。“对还是错?”他问道。
安布拉盯着他画的那几条线看,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简单的罗马数字算式。
I+XI=X
1+11=10?“错!”她脱口说道。
“你能从什么
角度看出这个算式有可能是对的吗?”
安布拉摇了摇头。“不,这个算式肯定是错的。”
兰登轻轻拉起她的手走到他刚才站的地方。安布拉低头一看,从兰登的位置看到了这样的结果。
算式完全颠倒了。
X=IX+I
她惊讶地抬头看了看他。
“10=9+1。”兰登微笑着说道,“有时候你需要换个角度去看待别人的真理。”
安布拉点了点头,回想起她曾无数次看过温斯顿的自画像,但从来没能搞明白其真正的含义。
“说到瞥见隐匿的真理,”兰登突然表现得非常开心,“你很幸运,那边就有一个隐匿的秘符。那辆卡车的侧面。”他指了指。
安布拉抬头看到一辆联邦快递的卡车正在佩德拉毕斯大街上等绿灯。
秘符?安布拉所能看到的是联邦快递随处可见的商标。
“他们的名字就是一种代码,”兰登告诉她,“它包含了第二层含义——一个反映公司向前发展的隐匿符号。”
安布拉睁大了眼睛。“它不就是些字母嘛。”
“相信我,在联邦快递的商标中有一个很常见的符号——刚好指向前方。”
“指向?你是说像个…箭头?”
“没错。”兰登咧嘴笑了笑,“你是博物馆馆长——想一想负空间。”
安布拉对着商标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来。卡车开走后,她转身对兰登说道:“告诉我!”
他哈哈大笑起来。“不行。有朝一日你会看到的。到那时候…你会觉得要是没看到
就好了。”
安布拉正要表示异议,这时两名皇家特工走上前来说道:“维达尔女士,飞机在等着呢!”
她点了点头,转身对兰登低声说:“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呢?我相信王子一定会当面向你表示感——”
“哈哈,”他打断她的话,“那样我就成电灯泡了。再说我已经在那边把房间都订好了。”兰登指了指不远处他和埃德蒙一起吃过午饭的索菲亚格兰港酒店,说道:“我有信用卡,还从埃德蒙的实验室借了部手机。一切都安排妥了。”
安布拉想到马上就要说再见,突然感到一阵揪心。她感觉兰登尽管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此时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她不在乎皇家特工是怎么想了,于是大胆地走上前去,伸开双臂紧紧搂住罗伯特·兰登。
兰登用两只有力的手把她紧紧搂到怀里,热情拥抱。但他只拥抱了几秒钟,便轻轻放开了她。也许他应该拥抱得更久些。
此刻安布拉·维达尔的内心翻江倒海。她突然明白了埃德蒙一直说的话:爱与光明的力量…无限向外绽放,填满了宇宙。
爱是无限的。
我们不只是分享爱。
需要爱时,我们的心会去创造爱。
就像初为父母者会即刻爱上新生儿而夫妻间的爱不会削弱一样,此时安布拉觉得自己同时爱着两个不同的男人。
爱的确是无限的!
她心想。人可以无缘无故地产生爱。
载着她回王子身边的车缓缓启动,安布拉望着兰登孤零零地站在花园里边冲她微笑边轻轻挥手,目送她离去。然后,他突然朝别处看了一眼…不一会儿,他把外套搭在肩膀上独自朝酒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