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有人,即使和他成亲两年,她却始终没有忘记。
灯会。
彩灯点亮了整条街,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而在唐笑的眼中,这条街远比别人看到的还要热闹,除了人,还有鬼,也有妖,因为这里是喜悦充斥的地方,所以不管是鬼还是妖都贪婪地吸取这种喜悦来助长自己的灵力。

他牵着陈小妖的手,笑着指给她看头顶上的那对鸳鸯彩灯,陈小妖抬头看着,唐笑问她是否知道其中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陈小妖摇头,唐笑便笑着告诉她。
“漂亮的那只是公的。”唐笑指着其中的一只。
陈小妖却已转头看他眉眼间的笑意,然后伸手抚上去。
唐笑怔了怔,回头看她。
她又缩回手,看着满街的亮色,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好想他。”她的视线聚在一点,道,“唐笑,我现在就已经受不了了,现在才不过一世而巳,以后的生生世世我该怎么活,我想我撑不下去。”

她并没有哭,脸上连悲伤的表情也没有,似乎只是看着远处的某盏灯:“我宁愿自己是这盏无知无觉的彩灯,或者这样会好过一些。”
她喃喃地说着,忽地不知从哪儿吹来的一阵风将一排彩灯吹得不停地晃动,就像此时唐笑的心。
“我陪着你不好吗?我们不如做个协定,这辈子,下辈子,再下辈子,一直是我们两人,由我陪着你,至少你不会那么难过。”唐笑握着她的手,心里一片乱糟糟的。
也许下辈子,下下辈子,她就可以忘记那个人了。
陈小妖收回视线看他,笑道:“是啊,你可以陪着我,至少我不讨厌你。”
至少我不讨厌你,至少我不讨厌你。只是这样吗?自己等了两年,等到的这句话竟是和两年前一样的。
他觉得胸口有股气流在窜动着,似乎就要呼之欲出,然而同时有个声音如蓦鼓晨钟般在胸口的气流冲破栓格前直冲进他的耳中― 静,静,静,静,静。
一连五个“静”字,让他猛地回过神,慢慢静下心来,抬眼,眼前还是彩灯点点,还是陈小妖那张静默的脸,一切云淡风轻。
他闭上眼,吐着气。
“方才你额间的灵力在窜动。”是陈小妖的声音。
“是吗?”他笑笑,“不碍事的。”
不碍事的,只是说说,等灯会落幕,人群散尽时,两人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许多被他的灵力引来的鬼怪,贪婪地注视着他。
“娘子,到一边去。”他轻轻地将陈小妖往旁边推开,看着眼前几只长相可怖的鬼怪。
然后,其中的一只出手了,流着涎水的舌头像绳子一样朝唐笑卷过来,接着一道紫光一闪,唐笑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剑,那剑带着紫色的剑气,对着那几只鬼怪只是一扫,他们顿时灰飞烟灭。

四周又静下来,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躲在不远处墙角的黑白无常,怔然地看着这一幕,再也不敢靠近半分,而陈小妖也愣住了。
“你是妖!”她盯着唐笑,语气几乎是肯定的,因为他身上虽然封了印嗅不到任何妖气,但那剑上却是妖气如炽。
“没错。”唐笑转头,“我是妖。”眉间突然显现的金色封印亮了亮就消失了,然后他整个人栽倒下去。
“为何我觉得他很熟悉?”看着床上的唐笑,陈小妖问红绸。
红绸回过头看她:“像谁?风畔吗?”眉宇间确实有几分相似。
陈小妖摇摇头,她不知道,只是征征地看着唐笑,听到身后的红绸微微地叹了口气。
额头有温暖的触感,唐笑的眼皮动了动,睁开眼,是陈小妖.
“娘子。”他哑着声音叫了一声,伸手抓住陈小妖的手。
“红绸替你补好了封印。”陈小妖指指身后的红衣女子。
红绸看着他,表情若有所思。
“小妖,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跟他说。”红绸道。陈小妖点点头,出去了。
屋外有槐花的香气,陈小妖抬眼看院中的槐树,自己当时就喜欢蹲在树上看着静海,看他画画,他也喜欢画牡丹,和尚不画佛,却画牡丹,静海也画过她,伸出手帮她摆正头的姿势,所以她说唐笑的手指像他。

她又想到风畔,抢了她的糕点,她在后面追,然后他指着湖中的鸟儿问她,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
所以观灯时,唐笑同样问起那句话时,她突然有种错觉,觉得那就是风畔,所以那一刻当她看着他的眼如此像风畔,忍不住说,自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好想风畔,真的好想,她捂住脸,蹲下身,好一会儿,有低低的哭泣声,槐花不断地落下,掉在她的头上,如同纷乱的心。
红绸开门出来时正好看到这样的情景,怔了怔,出了屋,关上门。
“你在为谁而哭?”她在陈小妖旁边坐下,问道。陈小妖停下来,含泪的眼看着红绸,然后突然抓住红绸的手道:“带我去见风畔,算我求你,看一眼,只看一眼就好。”
她细碎的哭声传进屋里,唐笑睁着眼听着,觉得心里如撕裂般的疼,屋梁的地方因为他心里的这股疼痛有极淡的蓝光一闪,又马上消失了,唐笑看着自言自语道:“不用太久,快了。”

红绸说:“我不能带你去离魂界,因为你这具身体的阳寿早尽,你的魂魄一旦离开,这具身体便会即刻腐烂,只剩下白骨。小妖,你要好好珍惜这个肉身,不要辜负了风畔。”
陈小妖便沉默下来,又恢复到原来木然的样子,似乎在这之前她根本就没哭过,更没有被思念压得喘不过气。然后红绸走了,走时对陈小妖说:“有些东西就在你眼前时要好好珍惜,不要有一天失去了,便是后悔也来不及。”她意有所指,然后陈小妖却全没有放在心上。

时间还是过得极快,唐笑终于决定纳妾了,因为大房两年不育,所以娶小妾时便就跟着隆重起来,八抬大轿,双方亲戚,该有的礼数都有了。
陈小妖靠在门边远远地看着前厅里的热闹,身旁是服侍自己的丫鬟在不满地嘀咕,说婚礼太过热闹了,说这般热闹又把大房摆在何处?
这些都是人世间的是非,以前陈小妖是不懂的,但现在已经渐渐看懂了一些。
前厅里传来“夫妻对拜”的声音,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嫁唐笑时的情形,满眼的红,唐笑一身红衣叫她娘子,笑得眉开眼笑。
胸口有什么东西觉得极沉,在听到前厅又传来“礼毕,送人洞房”的声音时,她似乎这一刻才意识到,她嫁给那个叫“唐笑”的人已经两年,两年里不看,不听,只顾想着风畔。唐笑的喜怒,唐笑的声音,表情,哪怕两人同床共枕时他的激情将她逼到轻声喘息,她仍是麻木不仁,仍是忽略不看,而这一切的一切竟在这时开始意识到。

她只记得离开风畔已经两年了,却忽略了这个叫唐笑的男人陪了她两年了。
“夫人,外面冷,进屋吧。”丫鬟以为她是在伤怀,轻声地劝她进屋。
她点点头,进屋去了。
唐笑挑开新娘的盖头,看到新娘的脸时,有瞬间的恍惚,刚才一瞬间他想起两年前自己摇摇晃晃地挑开自家娘子的盖头,似乎和现在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