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妖还在生风畔的气,她拉着颈间的项链用力的咬了几下,牙磕的生疼,她本来是只无忧无虑的小妖,做错事的最多被师父打几下,却从未遇过性命攸关的事,此时,真的人有要她的命啊。

对于风畔,她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有时候觉得他很熟悉,似乎是自己很早前就认识过的人,有时就是一个陌生人,是个喜欢欺负她的大坏蛋。
她脚用力的踢着地面,口中叫着:“踩死你!踩死你。”却并不怎么解恨,然后低头看着手指上的红线。
叫那魔来,杀了风畔,再夺葫芦,她脑中这样想,这样既没有人再烫她,也没有葫芦收她。
她是绝不会帮那胡旋,妖里妖气的,看着就讨厌,她呸了一声,抬头看星光满天的夜空。
就这样,她点点头,离开这个讨厌的半神,跟着那魔有吃有喝多好,或者干脆回山里去,虽然不能常吃肉,但有师父疼她也是好的。
她想着,轻轻勾了勾小指,又忽然有些下不定主意,想勾几下那魔应该不会感觉到吧,等再想想,明天再说。
想着,准备进屋去。
却看到屋里一个大大的身影。
“丫头,你找我?”
“吓!”陈小妖退了几步,看着那突如其来的魔,“你怎么来这么快?”
墨幽一笑:“我本就一直离你们不远。”
“你一直跟着我们?”
“没错,伺机而动,现在是机会。”墨幽走出来,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地佛殿,那里的佛光让他很不舒服,他不是那种道行低微的小妖,自然是进得庙堂的,只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丫头,助我杀了你半神,夺了葫芦如何?”他凑近她,嗅到她身上的檀香又缩回来。
“我……”陈小妖向后退了一步。
七宝葫芦(三)
风畔与方丈在品茶,谈论佛理,陈小妖听不懂,蹲在一旁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然后又抬头看看那个方丈。
那方丈极年青的样子,听说是远近闻名的高僧,这应该是极少见的吧,能做方丈的大多年纪一大把,像他这么年轻做方丈,她见过的也只有以前她待的那座庙里的那个和尚了。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想着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明月,那和尚坐在石阶上教她下棋,当时月光极亮,棋盘上的黑白双子格外分明,他从最简的教起,而她总是不得要领,最后赌气,干脆双手在棋盘上乱抚一通,将整盘棋搅乱。

和尚只是轻轻的笑,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轻弹一下,在她抚额痛呼时,将被她抚在地上的棋子一颗颗的捡起来,当时他穿着淡色的僧衣,月光一照,似整个人都散发着温润的光,她撑着头,对着他轻轻的叹:“你真漂亮啊。”

他一怔,回头,看着她有些痴迷的脸,无声的抚抚她的头。
“小妖,在想什么?”风畔不知何时站在她旁边,她回过神,转头看他,他现在也是一身淡色的儒衫,整个人翩然出尘,竟与记忆中的那个和尚重合在一起,她微微一惊。
“没想什么。”好一会儿,她低下头,手中树枝在地上用力戳了几下。
“走吧,时间不早了。”风畔也不追问,看到方丈已经离去,才微微的蹙起眉,一只手扶在陈小妖的肩上。
陈小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扶住他:“伤口痛啊?”
风畔只是点头:“扶我回去吧。”
方丈邀他论佛,他不好推辞,毕竟寄人篱下,话多说了些,坐得时间长了些,伤口隐隐痛着。
方丈。
走了一段才停下来,回头看着这位叫风畔的客人由小僮扶着走远。
他将一直紧握的手松开,里面是一根极细的针,已被握得汗湿。
还是下不了手。
他看着那根针,轻轻的念了声“阿弥陀佛”,人一转,往不远处,自己的厢房去。
点了灯。
厢房里渐渐明亮起来,他走到桌边,手伸到桌底下,在下面的暗格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本佛经。
是手抄的金刚经,赤色的墨迹,字体刚劲有力。
那本是寺里世代传下的,放在历代方丈房中佛像的底座下面,那年前方丈将主持之位传给他时曾说过这本经书的来历,那是用千年的蛇妖血写成的,以金刚经的佛性将那蛇妖震压在佛经里,非佛法高深之人不可触碰,不然便会唤醒蛇妖,铸成大错。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佛法高深之人,他三岁识字,五岁便能通读经文,十岁与寺中高僧论佛法,所有人都认为他总有一天会飞升成佛,所以二十岁那年,当接受方丈之位时,他做了一件让他后悔终身的事。

翻看了那本经书。
那本经文似有魔性,只看了第一句,便废寝忘食的想一口气读完,金刚经,他五岁时就能通读,那天他却看了整整一夜,读完经书后发现自己眼睛通红,嘴唇如血,那自那以后,他的梦中就有一个叫梦茵的女子,自称是蛇妖。

这样的梦,一做就是十年,十年里,他与那蛇妖在梦中成了亲,生了一双子女,而醒来,他仍是看淡世俗的高僧。
“夺了来这寺中的男子的葫芦,我们就不止在梦中相见了。”梦茵在梦中跟他说,并给他一枚可以制人性命的毒牙,醒来,手中就握着那根针。
人总在现实与梦境中挣扎,他看着那根针,到底要作何选择?
陈小妖看风畔解开包伤口的纱布,伤口依然是这副样子,一点也没有愈合,但血却没之前那么多了。
是不是一直都不会好了?
魔说,杀了他,然后夺了葫芦,但陈小妖忽然想或许他这样也活不了多久,不如放过他,只偷的葫芦。
但他还是有力气将她用石头烫死吧?
到底要不要答应那魔呢?她将口中吃剩下来的果核在舌间滚来滚去,拿不定主意。
不管你答不答应,我今晚就来取,那是魔的决定。
屋外有呜呜的风声,风畔看到那只妖又在走神,多了一项情念,她的想法渐渐看不清,就像忽然长大再不愿与大人分享秘密的孩子,风畔有种莫名的感觉。
妖在他的心中不过就分:可收,不可收两种,他以为她就是只猪妖,套上七彩石便就是他的傀儡,任他使唤,但自那次她大声说不要跟着他时,他忽然觉悟,原来她也是有喜怒的。

现在有了情念,似乎更难控制了,如果她真的帮人来夺葫芦,自己真的要如威胁过那样用七彩石烫死她吗?
其实是杀不得的,应该说还没到要杀她的时候,但若真被背叛,他又会如何对付她?
心中有股情绪冒上来,如以攀附为生的寄生,攀在他的心上,用力的扯了一下。
他不知那就是纠结,以往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自有自己手段,此时却忽然有些乱了方寸。
他想到方才那个与他论佛的和尚,眉心尽是妖气,他也是为葫芦而来吧,如果要夺,不如由他先开始。
他开始咳嗽,震痛了伤口,忍着痛,再次掐动手指,仍是一样的结果。
今晚有劫。
他轻吸了口气,终于开口冲陈小妖道:“小妖,替我拿张白纸过来。”
陈小妖不明所以,觉得他又在使唤他,很不情愿的自那边的案上拿了张白纸放在他旁边的桌上:“给你。”说着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