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为何物啊?”明了叹了口气,看着不断飘下的槐花。
风畔伸手接住一朵槐花,掂在手中,又松手任它落在地上:“世间的情,不过就是这掉落的花,短暂而无可耐何?”
“但至少花开之时是无限美好。”明了接他的话道,眼神闪动,嘴角微微的扬起。
风畔抬头看看他,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道:“你这道士,凡心太重。”
“我本就凡人之躯,你也是,风畔。”明了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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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有两种妖尤其特别。
帝王蝉和蓝莲花。
帝王蝉蛹可起死回生,蓝莲花可长生不老。
不知道为何?又在磨豆浆,也许是心烦意乱,也许是担心着陈小妖的安危,本来是早上的活儿,大半夜的却跑来厨房,就如一年前的那天。
“你真与那帝王蝉妖立了协定?”大哥连宇盯着自家妹子。
“是,只要它让涛哥活过来,我与他能做一世夫妻,我的元神就给它。”
“元神给它你还有命活?糊涂啊!”连宇拍着桌子。
“我不管,只要涛哥活过来。”她无比坚决。
连宇看着妹子,不住摇头:“他是凡人,你是妖,这是何苦?何况他是自尽而死,醒来他还会要活吗?”
“那就让他忘记。”
“你与他的情呢?”
“一起忘。”
挥手之间,他真的全忘,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连同她的情,一起忘记。
“涛哥。”连秋停下来,轻轻的叫了一声。
“连秋,我不喜欢杀人。”
“连秋,爹爹说我是个窝囊废。”
“连秋,我每次杀人手都在抖,每天都在做恶梦。”
“连秋,我该怎么办?”
“连秋……”
“连秋……”
“……”
最后一捷,他砍断了自己的双腿,冷冷看着自己的血流尽而死,只为不再杀人。
杨涛已死。
“现在的这个人只是躯壳,生命是帝王蝉的妖力,有关英雄的记忆是你给的欺骗,这样的杨涛有何意义?”出嫁那天,大哥是这样说的吧?
何有意义?
只要他活生生的在她面,对她笑和他说话,这就是意义。
她猛的停下来,已大汗淋漓。
只是她竟然连累到了其他人?忽然疑惑起来,自己是做对还是做错了?
锅里先磨的豆浆已经煮了许久,她盛了一碗,推开门,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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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忘了什么?
他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
因为连秋唤他“涛哥”,他觉得一定有哪段记忆被他忘起了。
他回忆童年,父亲教他用兵之道,他极喜欢兵法,发誓要成为父亲这样的名将。
忆起少年,他武艺卓越,无人能敌,父亲带着他出征。
青年时,父亲战死,他继承父志,成为名将。
现在,他犹记得自己奋勇杀敌,最后体力不支被敌军砍去了一条腿,却仍然突出重围,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一切的记忆都是关于战争与血腥的,而连秋,不过是他腿断失意后的一个慰藉,在万千人中看到她,只是对他一笑,就觉得熟悉与安心,就是她吧,并没有多考虑就娶了她,似乎理所应当,从不曾觉得突兀。

对她的记忆不过这些。
涛哥?她何时这样唤过他?一定是唤过的,只是记不起来了。
那条断腿在阵阵的痛,伤口又在恶化了,请了大夫来看过,大夫只是摇头,会不会就这么溃烂而死?他盯着自己的断腿,心里竟然恐慌起来。
自己死了,连秋又该怎么办?
他有些绝望的望向窗外,连秋呢?刚见过,忽然又想见她。
门轻轻的推开。
是连秋。
“来喝喝看。”连秋把碗递给他。
“你身体不好,怎么还弄这个?”杨涛接过来,有些迟疑,要不要招呼妻子坐到床边来。
“腿怎么样?”
“没事。”他缩了缩,却牵动伤口,猛的皱了下眉。
连秋蹲下身想将他的裤管卷起来。
“别。”杨涛拦住她,不想让她看到流着浓水的伤口。
连秋却挣开他的手,固执的拉开他的裤管。
惨不忍睹。
连秋轻叫了一声,眼泪掉下来。
“连秋,你别难过,”杨涛迟疑了下,伸手抚去她的泪,却留恋的停住,“我会没事的。”
连秋点点头,却又忍不住哭出声,她捂住嘴,人奔出门去。
如果再一次,她仍是会换,她不要他死,不要!
“你出来,你吃了我,只要把元神还来!”她对着苍茫的天喊,心中无比绝望。
墨幽隐了自己的气息站在槐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近乎疯了的女人。
哼哼,怎么像个凡人一样?
他当然会来,当然会吃了她,只是他知道有人也等着他来。
他轻轻的跃下树,落到连秋的面前。
“为了一个凡人,值得吗?”世间情对他太过可笑,什么情不情?成为法力无边的魔才是最大的事。
“你没有试过,怎知道不值?”连秋没想到那魔真的出现,盯着他道,“小妖呢?快把她还来。”
墨幽一笑:“你到底是要救你相公的命还是要那只妖?”
“我都要。”
“两者只能取一,你自己选。”
“我……”连秋愣住。
“她要你的命。”一柄剑忽然直飞过来,有人答道。
蓝莲花(六)
明了的剑直飞过来,墨幽侧身闪过。
来得真快啊。
他眼睛不看明了的方向,伸手直接向连秋抓去,他来的目的是蓝莲花,并不是来打架的。
不过手还未触到连秋,一团龙火向他直逼过来,他不得已只好闪开,再回头,风畔已在连秋身侧。
该死!又错过了机会!
他知道这半神与剑妖两人合力他不是对手,人向后急退,羁云刀却同时毫无预兆的劈出,却是向着听到动静,出来看究竟的杨涛。
风畔和明了注意力全都在连秋身上,没想到杨涛会忽然出来,一时措手不及。
到是连秋,心时刻都在丈夫身上,见墨幽一刀劈过来,想也不想的以身体来挡。
那一刀夹着无边的魔火向连秋而来,若被砍中即刻命丧。
杨涛张着眼看着那把刀砍过来,一瞬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闪了一下,初时难以捕捉,然后模糊,最终清晰起来。
“喀嗞”一声,是他不离身的大刀劈开皮肉,砍断骨骼的声音,一条腿应声而断,鲜血四溅。
刀是自己的,腿也是自己的。
他就站在烽火的战场,站在一堆尸体中,腿被自己砍断时也应声倒下。
一千人,他杀了一千人。
杀人时,手一直在抖,砍断自己的腿时却忽然坚毅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都是血,极痛,痛到自己快要晕过去,却忽然笑起来,自己残了,再不会有人逼他打仗了吧?
他是胆小鬼没错,从第一次杀人起他就害怕,怕下一个死的人就是自己,所以每次每次他都提心吊胆,这次,该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