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看了一眼:“哦,那是吴家当家的小厮,叫吴忧,不错的孩子,就是长得丑了些。”
他说着,吴家的偏门开了,风畔看到那个叫吴忧的小厮走了进去。
那人应该是妖吧。
吴忧走路习惯低着头,他其实是个很清秀的孩子,只是在下巴的地方长了块血红的胎记,几乎包住了他整个下巴,因此本来清秀的五官被人忽略,人们自然而然就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胎记上。
他本来是抬着头走路的,但少爷说,这么丑的脸,最好不要让我总是看到。所以他就开始低着头,在少爷面前时头便更低,至少这样子,那块胎记就不那么明显了。
他今天出门买了些菜,因为少爷说厨房最近的菜做的不合口胃,他便亲自到市场上挑了些新鲜的,回来替少爷做。
“阿忧啊,少爷刚才找你呢,你跑哪里去了。”管家看到他,几步跑上来道。
吴忧一笑,本来大大的眼眯成一条缝,很可爱的样子:“这就去。”说着就往少爷的居所跑。
“等等!”管家叫住他,“今天少爷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你说话小心些,不要像上次那样再被打了。”
吴忧“哦”了一声,把菜篮放在管家手里,飞快的跑了。
管家摇摇头,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人灵俐,做事又利索,从小跟着少爷一起长大,以前亲如兄弟般,可为什么现在反而不讨少爷欢心呢?再摇摇头,拎着篮子走了。
吴玥看着池中的鲤鱼,眉头紧锁,本来俊秀的脸上带着冷意,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不易接近。
今天听宫里的妹妹捎信来,皇帝一口也没有尝过他们吴家用心酿好的花雕酒。
又失败了吗?难道吴家的家业就要在他手中断送了?
想到这里浓烈的愁郁涌上心头,将本来放着鱼食的盆子整个扔到池中,惊的池鱼四散开。
吴忧走进亭子时正好看到吴玥的举动,他停了停,才轻轻唤了声:“少爷。”
吴玥听声音也知道是谁,头也没回,冷声道:“跑哪里去了。”
“出去了下,少爷。”吴忧小心的答。
“谁让你出去的?”
“……没人。”
吴玥轻哼了一声,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吴忧的那块胎记,即使他低着头也能看得清楚,真是讨厌,他厌恶的移开眼,心里想着要不是看在他会酿酒的份上,早将他赶出府去了,因为是随身的小厮,平时带着出去都觉得丢脸。
他深吸了口气,平息了下心中的不快,道:“上次送去的酒,皇帝一口都没喝,你是怎么酿的?”
吴忧心里“嗝噔”一下,又失败了吗?看来今年皇家也不会向吴家订酒了,已经是第三年了。
“少爷……”他轻叫了一声,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已经尽心酿了,几个月里专心取材用料,精心照看着,已经是最好的了。
“都是你的错。”吴玥最讨厌他这副模样,不争辩,就这么静静地等着被骂,好像自己多可怕一样,真该死!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向吴忧的头上砸去,“第三年了,吴家有几个三个可以损失,吴家没了我第一个先打死你。”
杯子重重的砸在吴忧的头上,弹在地上,碎了,然后有一滴滴血自吴忧的额头滴下,吴忧仍是不吭声。
吴玥盯着那血,怔了怔,觉得那鲜红就和他下巴上的胎记一样,丑陋。
为什么自己身为吴家子孙竟然不会酿酒呢?为什么所有酿酒的工人中数这个丑陋的家伙酿的最好呢?吴家要靠他吗?真的毁了。
“滚!”他吼了一声,甩袖别过身去。
吴忧没有动,虽然头被砸得有点晕,但还是努力笑着,微微抬起头,道:“少爷胃口不好,我买了最新鲜的鱼,少爷是想清蒸还是红烧?”
吴玥一怔,随即一拳打在亭柱上,回身道:“我让你滚,你没听到吗?”
吴忧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然后看到吴玥因为刚才打在柱子上而泛着血光的手背,一惊,叫道:“少爷你受伤了。”手反射性的抓住吴玥的手。
更厌恶的感觉涌上来,吴玥一脚往吴忧身上踢过去,指着他骂道:“你这脏手别碰我,恶心的家伙,滚,快滚!”
说着也不管吴忧被他踢了一脚已动弹不得,一甩袖便饶过他走了。
吴忧挣扎了好久才爬起来,伸手擦去嘴角和脸上的血连同眼中闪动的东西。
刚才差一点就笑不出来了呢,他坐在石凳上,真没用,吴忧,说好要一直笑的,怎么刚才差点就要哭了呢?
是被打的太痛了吗?还是,他瘦削的手抚住胸口,还是这个地方太痛了,他抬头看着亭外的湖,眼中的晶亮又闪动起来,他迅速的擦去,然后站起来。
“做鱼去吧,既然没说喜欢吃什么,不如一半红烧一半清蒸,”他自言自语,“嗯,就这样。”说着一跌一捌的往亭外去。
花雕(二)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应该那个夏日的午后吧,厨房里煮了吴玥最爱的桂花绿豆汤,用冰镇了,甚是爽口。
吴忧自己也顾不上先喝一口,就端了一大碗,拿去给吴玥。
知了在树头拼命的叫着,吴忧端着大碗跑的飞快,却一滴也没有撒出来。
走到鲤鱼池的凉亭时,吴玥靠在柱子上已经睡着了,那本《太史公书》就盖在他的身上,吴玥爱看史,自小看到大的书,依然爱不释手。
吴玥的皮肤偏白,长的又俊,见过他的人无不赞他“面如冠玉”,此时就这么轻轻的靠着柱子,双目紧闭,睫毛纤长,表情似带着笑意,俊雅非凡。
吴忧并不是第一次知道少爷长的美,而此时却仍是看呆了,手中放绿豆汤的瓷碗不停的滴着水,他毫无感觉,只是痴看着吴玥的脸,人渐渐凑近他。
他自小与吴玥一起长大,吴家人待他不错,吴玥吃什么,总有他的份,吴玥去哪里,他也跟前跟后,吴玥笑,他也笑,吴玥怒,他也跟着生气。有人说他是吴玥的影子,而他确实与吴玥亲如兄弟般。
只是他从不敢逾越,下人就是下人,他总是仰视着吴玥,如此虔诚。
吴玥就是他的天。
而现在,他忽然有了想触碰天的想法,也许是天气太热,也许那蝉呜太恼人,更也许他看到吴玥的睡颜早已心神不宁,反正就是鬼使神差。
只一下就好,少爷睡沉了,应该不会发现,年少的心甚至没来得及想过这样做是意味着什么,唇已贴上了吴玥的,带着某种悸动的情绪,贴上去,心跳不已。
谁会想到吴玥在同时睁开了眼,从迷蒙,到疑惑,最后是愤怒。
“你这是干什么?”他一把推开吴忧,脸因为暴怒而变得通红。
吴忧被推在地上,大大的眼看着吴玥没有说话。
“说,这是在干什么?”他站起来,暴怒的样子几乎要将吴忧一把捏死。
这是干什么呢?吴忧看着已翻倒在地的绿豆汤,自己也说不清楚。
知了还在叫着,化成空洞的呜音,让他的心也空洞起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也记不太得了,只记得从那件事后少爷有三个月没有再见他,再见时,已经像变了个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