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酸涩的感觉让她有些想放声大哭,但她知道那也是没有一点意思的。
孔有力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她只有摇着头,再不说话。
☆、故人来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城门,三年时间并无多大变化,仍是那块块叠起的青砖,冰冷而坚固,以为自己再不会回来,事世难料,如今她却又来到了城下。
三年前这里川流不息,人来人往,三年后的此时城门紧闭,清冷异常。
风很大,将她的头发吹得极乱,她伸手压住狂乱的发,视线依然不离城楼之上,那里曾经挂过四个人头,血肉模糊,刚挂起的第一天还往下滴着血,她每天都站在这里往上看,混在人群中,不敢哭,却每每肝肠寸断,直到那四个人头终于腐烂,变成四个骷髅,再也分不清面目,她的心从此也彻底的死了。
“五哥。”她闭上眼,低低的叫着。
缓步走向城门,她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对着城门用力的敲,半天没有人应,她更用力的敲,然后城楼上有人冲她喊:“太原城闭城不开,快点回去吧。”
她仰起头,冲城楼上喊话的人嫣然一笑,虽然此时衣衫破旧,却仍挡不住艳丽姿容,与她方才悲愤的神情判若两人,只听她娇声道:“这位官爷,奴家本就是太原人士,只是半年前嫁人,现在回来是探亲的,您省省好,放奴家进城去吧。”
喊话的并不是孔有力的黑衫军,本来就是一直是看城门的小卒,见楼下的女子生的貌美,便有些狠不下心拒绝,更何况她说的是一口地道的太原话,便不疑有他,转身对旁边站岗的黑衫军兄弟道:“一个女儿家,回来探亲,一路走来不容易,而且我看她确实是太原人,就一个人,放她进来吧,不然这天寒地冻的,怪可怜的。”
黑衫军兄弟往下看了一眼,见那女子披风裹身,已破烂不堪,抖着身子,双眼巴巴的看着楼上等着答复,也是血腥的汉子,最看不得这种,便有些心软,但军纪在身,前几日这么多灾民在城下都不能有丝毫松懈,此时当然更不行,便摇着头道:“让她回去吧,不许进城。”说着不看那女人。
看他不允,小卒叹了口气,才又冲城下喊:“姑娘,回去吧,上面有令,不许进城。”
她当然不会甘心就这么回去,她来到太原本就不易,要不是随着一队灾民一起来到了太原城不远的小村,这一路之上不会武功,又是个独行的女人还止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要她回去,怎么回?
“告诉你,”她插起腰,泼妇的样子,“我是你们头儿的老婆,你叫他来,看他认不认我?”事到如今,她眼一闭干脆胡说。
楼上人吓了一跳,互相看了看,他们头儿还没成亲啊,哪来的老婆,便又问道:“请问是哪位头儿。”
“孔有力,你们头儿不就是这位吗?”在那小村之中她听灾民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太原城的事,这位姓孔的她当然也听过。
“要不,派人去问问头儿。”楼上人闷了半晌,看那女人说的坚决,又不怕对质,便有些吃不准,难道头儿在外面偷养了一个?
“噗!”孔不二一口水喷出来,眼睛瞪着跪在前面,很是不安的士兵,“你再说一遍。”
“禀三爷,楼外有一女子自称是将军的夫人。”士兵又重复了一遍。
孔不二“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老哥:“老哥,原来你留了一手。”
孔有力瞪他一眼,道:“你还不了解我,我怎么可能有老婆,”他直接对着跪着的士兵就是一脚,但力道并不重,道,“回去,别瞎胡闹。”
那士兵被踢倒在地,还是有些回不过神:“那这个女子呢?”
怎么搞不清楚呢?孔有力刚想发话,却听孔不二道:“要看,看看去,老哥。”一般女子谁敢这么说啊,此人要么认识自家老哥,要么胆大包天,所以一定要看看。
“不认识,”孔有力还真往下看了一眼,完全是个陌生的女子,“让他走!”
孔不二也嘻嘻哈哈的往下看,只是还没等开口,楼下的女子却先发话了:“我刚才说错了,我是这人的老婆,不二。”她跳起来,向孔不二挥手。
楼上人顿时有些搞不清状况,孔有力的眉早就皱成了“川”字,却见孔不二看着楼下笑道:“还真是,放她进来吧。”
赵如月很没淑女风度的连吃了两碗饭,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碗,去捞汤里的肉吃。
孔不二撑着头,看她那吃相,也不插话,跑来看老友的谢怀青却有些接受不了,虽是风尘女子,却一向很温柔有礼啊,怎么会这样?他原本红着的脸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低头剥自己的手指。
“我已经喝了快一个月的粥了,有时候连粥也喝不到,今天总算吃了顿饱饭。”赵如月终于捞完汤里的肉,捂着嘴轻声打了个饱嗝道。
“那要不要为夫的再服侍你洗个澡,替你按几下?”孔不二笑着道。
赵如月媚眼一抛,笑道:“如此甚好,”眼睛却又向四处看,“只是这样的话,我那妹子不会吃醋吗?”
提到“妹子”,孔不二脸一板,道:“她吃什么醋?都快被我休了,吃什么醋?”
“哟,看来是吵架了,”赵如月站起来,靠近孔不二道,“我就想怎么天下就这么多姓孔的呢?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她说着,抚媚的眼又去看孔有力,孔有力摸着鼻子迅速的转开了。
“你就别发春了,都臭死了。”因为靠孔不二很近,太久没有洗过澡的身体并不好闻,孔不二想开玩笑的心思顿时没了,一手将赵如月拎开。
赵如月又软若无骨的靠向谢怀青,谢怀青吓的忙向后退了几步。
赵如月娇嗔的嘟起嘴,却马上已敛起了媚态,坐回原来的位置道:“也没什么,只是看看自己媚惑男人的本事有没有退步。”
“那也要等洗得香喷喷的再来,说说看,好好的绍兴不待,到这里来做什么?”孔不二没忘记心中的疑问,“不会是齐筝让你来的?”
赵如月答道:“与齐筝无关也有关,上次我就跟你说了,我是红衣社叛徒的女人,红衣社每个人都恨我极深,要不是这三年里齐筝护着,我可能被社里的哪个人泄愤杀死了,所以......,”赵如月忽然苦笑了下,“所以齐筝一离开绍兴,马上就有人来对付我,先是将我卖给了个又胖又老的屠夫,然后又让几个社里的男人......。”她没有往下说,但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竟然在笑,拼命的想做出无所谓的样子,眼里却有泪光点点:“说起来我也曾是这太原城的花魁,所以我想,不如就来这里吧,毕竟这里是我的家。”
“我的家”三个字她说的有些轻,因为她其实也不确定这个让她风光过,又让她无比心痛过的地方是不是可以称为家,更何况,三年岁月,物事人非,那个让她成为花魁的地方早已不是她的安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