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朗从的背包里面取出了一个不锈钢饭盒,小心的打开盖子。里面放着一把炸毛的牙刷,手柄末端有洗不掉的黑色水垢。
在芮一禾眼中,这把牙刷周围萦绕着不详的淡淡红光。直觉告诉她,这把旧牙刷很危险,不要触碰。
李朗:“这是被厉鬼怨气侵蚀的牙刷。用它刷牙的人会被厉鬼标记,在之后的七天里,一直被厉鬼追杀。”
组长先生:“如果天亮了,他还活着,交易达成。”
李朗:“为什么要等到天亮?”
组长先生当然不会回答……引路使向来只说该说的,从不负责提供阅读理解的标准答案。
芮一禾:“是不是阴气值的缘故?”
组长先生点烟的动作微微一滞,芮一禾知道自己猜对了。
林振邦老人最后一次测出的阴气值是9,意味他随时会遇到致命的危险。
必死情况下没死的,阴气值就能清零。
李朗说引路使也要遵守副本的规则……芮一禾猜测,在送棺副本里,只有在阴气值很低或者是零的时候,引路使才能在玩家危机解除后,提供“帮助”。
芮一禾想到的,李朗也想到了。他扑到老人的床边,握住老人冰凉的手。
“爷爷……你听到没有?你一定要坚持到天亮啊!”
林振邦老人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许多。
芮一禾见屋里不需要自己,转而走进小卖部。
罗老二和小男孩被暂时安置在里面,受到惊吓的小男孩睡着了,罗老二满脸戒备,抱着孩子往后退。
不知为何,他就是很怕这个女人。
芮一禾坐在门口的矮板凳上,静静的看了罗老二一会,才问:“你认识王青吗?”


第33章 送棺(十七)
王青,是芮一禾从罗银的手机上,通过“印台居”、“狗”两个关键词搜索到的名字。
网上有很多张“虐狗青年”王青没有打过码的照片。这芮一禾发现引路使和王青长得一模一样……得出引路使是副本怪物假扮而成的结论。
王青是僵尸,芮一禾被他吸过血。
这个人的不幸是罗家人一手造成的,但芮一禾一直没弄清楚他与傩婆,傻妞有什么关联,但细想进副本以来发生的事情,又觉得他与傩婆、傻妞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罗老二也是罗家人,知晓内情的几率很大。
听到这个名字,罗老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避着芮一禾的目光。
他果然认识王青。
而且提起这个名字,他觉得心虚。
“这个人是城里来的,因为老大家养的狗乱咬人,和罗银之间发生了一点小矛盾。”
芮一禾冷笑:“小矛盾?”
罗老二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芮一禾一开始这是威逼了几句,罗老二嘴硬的坚持说是小矛盾。结果就看到面前这位一脸淡漠的女士徒手将坚硬的小石头捏碎,再不敢说什么“小矛盾”。
他详细地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内容包括他亲眼看到的和听人说话……算是还原了王青和罗家人的产生仇怨的经过。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王青来到亡山镇。他是一名摄影爱好者,胸前挂着一个相机。
亡山寨屋不是很出名的旅游景点,却也时不时会有游客前来参观,像王青一样特地来拍照的人也不少。
镇上只有一家宾馆,就是亡山第一宾馆,王青理所当然的住在罗金开的宾馆里。入住宾馆的晚上,王青就发现房间里安装了用于偷拍的摄像头。不过他没有声张,而是悄悄地用摄像机拍下了证据。
第二天的清晨,他外出拍照区,却在寨屋群一处偏僻的地方遇到了罗银和傻妞。
整个亡山镇没有人不认识罗银,他家的狗吃生肉,很凶猛,还从不套狗绳,没人不怕。罗银一个小混混,全靠几条大狗在街上横行霸道。
王青本来不想惹麻烦的,但傻妞被欺负的样子太可怜了。
一个痴傻的姑娘,被两条狗围着,吓得发抖。罗银怎么看都是个二流子,还对着傻姑娘耍流氓。
他就用相机拍下这一幕,威胁罗银住手。
罗银多跋扈的人,一把抢过相机。删照片的时候发现相机里还有一些宾馆的照片,再一看竟然是房间里安装了偷拍摄像头的证据,立刻发火。
王青见势不对,赶紧拉着傻妞跑,慌不择路的跑到了罗家寨屋的附近。撞见了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罗老大。他比儿子罗银还要嚣张,问都没问儿子为什么追着外乡人和傻妞,立刻指挥狗咬人。
王青被咬得两条腿上都是伤,被他护着的傻妞也被咬了一口,疼得直哭。
罗银狠狠打了他一顿。
甭看镇上的人对罗家横行霸道有诸多的抱怨,但遇到靠拳头说话的事,又倚仗罗老大和他养的狗。落后的镇子排外性很强,王青的遭遇很多人看在眼里,却绝不会有一个人帮他……也没人愿意得罪罗老大一家。
说到这里,罗老二停顿了一下道:“吃亏是福,难得糊涂,他要是识时务也就没事了。”
“你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芮一禾说得罗老二羞愧不已,又问:“你见过王青没有?”
罗老二:“见过……”
何止是见过,两个还闹得很不愉快。
王青到卫生所处理伤口来着。
罗老二听他口口声声说回城就去验伤,就要报警。那还得了!立刻说你身上的伤不是人打的,是自己摔的。
不仅当着王青的面这么说,等自称是记者的人来找他做采访的时候,也一样这么说。
至于王青腿上属于狗的牙印,虐狗被狗咬不是很正常嘛?反正哥哥一家是没有动手的。
后来,王青就离开亡山了。
罗老二把外乡人要报警的事情告诉了大哥,罗银就说要先下手为强。
罗老大摔死一条刚出生没多久的奶狗,罗银录下来。罗金唾骂王青不是人,罗老大的媳妇哭诉王青的罪行,又找了几个镇上的人作为证人……不罗银从哪学来的招数,玩似的弄出一个视频。
罗老二:“网上的人没脑子的,说什么就信什么。”
有说老大媳妇瞧着特朴实,绝不会说谎的。
还有说幸好罗银会用电子设备,否则虐狗变态一直逍遥法外的。
不可能整个小镇的人都说谎,那说谎的人肯定是王青!这么多人都说他是变态,那他一定是变态。
罗老二在偏僻的小镇上,都知道王青变成了外面世界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来亡山镇的人变多了,家家户户都很高兴。游客的钱最好赚,而且来的人都会问起虐狗变态,跟人聊天就有钱拿。摔死一条小奶狗的事情不够说了,镇上的人又编造了很多故事来说。
一时间,只要是养狗的人家,家里的狗都被王青虐待过。
没有养狗的人家,就谎称养过狗,被王青摔死了。
芮一禾:“后来呢?”
罗老二:“后来王青自杀……好死不如赖活着,何至于呢!”
芮一禾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加害者还要嫌弃被害者心理太脆弱,这是什么黑色幽默,面前的这一张又是何等可恶的嘴脸。
要不是看他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芮一禾又忍不住扇了他一巴掌。
罗老二的脸一下子肿起来,他目光里流露出狠厉之色,好像下一秒就要暴起伤人,却又在芮一禾冷淡的表情下,渐渐的萎靡下来。
王青死了,他不像他哥一样,没事人似的。
他还是有点害怕的。
如果不怕,罗老二就不会傻妞也自杀之后,一直关注傩婆的动向。
傩婆原先在镇山是很有名气的,可近几年却几乎不出门,只卖面具,不再替人做法事。家里的吃的喝的都是她养的傻姑娘到镇上买,她也不知道傻姑娘在外面被人欺负的事情。
没人告诉她,傻姑娘似乎也不懂得告状。
镇上也没人为傻姑娘出过头,替她说过话。傩婆很老,傻姑娘是个傻子,罗家人不好惹,没人愿意为他们得罪罗家人。
傻姑娘死后,人人都说她是被罗银吓死的。
那天傩婆家门外来了很多镇上的人,看着她围绕傻妞的尸体又唱又跳,没人听得懂她在唱什么,却都为这诡异的一幕感到恐惧。
……甚至于没人再敢议论傻妞的死。
罗老二才想起来,他其实是有一点畏惧傩婆的。不止是他,镇上的人或多或少的都有一点畏惧傩婆。既因为制作傩戏面具的傩师很神秘,又因为她活得足够久。
这位古怪的老人很老很老了,没人能说清楚她到底多少岁……镇上年龄最大的一位老人也叫她婆婆。
法事之后,傩婆又关了院门,而且告诉镇上的人,最近都不要来打扰她。
罗老二却每天都睡不好,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决定守在傩婆门口……现在想起来,大约是觉得要亲眼看到傻妞下葬才能安心吧!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傩婆戴着一张判官面具……一个人将傻妞的棺材抬到老鸦坡埋了。
罗老二傻了。
即使是一名壮汉,也不可能一个人扛起棺材。傩婆什么岁数,不仅扛起了棺材,还能扛着棺材奔到老鸦坡……这还是人吗?
罗老二:“我就知道会有事发生的……这是报应!”
芮一禾有点明白了,她问:“傻妞知道王青被冤枉吗?”
“知道吧,”罗老二吱吱呜呜的道:“她一直跟人解释‘王青没有虐狗,是个好人’,可一个傻子的话……”
也没人信啊!
就算有人觉得能从她嘴里挖出点什么来,可她说话颠三倒四的,也得听得懂才成。
现在再来看判词,就会发现罗金、罗银和罗婶的下场,都是对各自恶行的公平审判。
芮一禾:“你哥呢?”
罗老二脸上抽搐几下,不忿道:“不知道啊!反正他没被抓住……他多厉害的人,想抓到他也没那么容易。”
言语里对罗老大独自逃跑的行为很有些怨怼。
后半夜平静的过去了。
芮一禾还以为镇民们会再来抓罗老二,结果是直到天边红日升起都无人来。
这不太对劲。
但此时她最关心的是林振邦老人的情况,无暇去理会镇上又发生什么事。
让人高兴的是老人挺过来了。
虽然很虚弱,但的确还剩了一口气。
组长先生给奄奄一息的老人戴上面具,判断阴气值为零。这才从衣服内兜里取出银色的长方形盒子,打开里面是针线、纱布和剪刀。芮一禾和单小野都是第二次看到这个盒子,不觉得惊奇,新人们却都好奇的凑近看。
然后,组长先生用针线把老人断掉的手臂缝回去了。一边缝还一边说,切面整齐让他缝合工作的难度大大降低……这笔生意划算。
李朗想瞪他但不敢,还乖乖的奉上交易物品。
林振邦老人很快醒来,发现右手的手臂就像没有断过一样,能自如活动,疼痛也消失了。
芮一禾再用两个白巫术,就连断臂的伤口都消失不见。
林振邦老人:“天亮了呀……我不用休息了,走吧!去老鸦坡。”


第34章 送棺(十八)
话虽如此,林振邦老人其实还很虚弱,说话大喘气,走路时没有抬高腿的力气。
单小野找出一根拐杖给他用。
耽搁这会工夫,魏玉琴灶上熬煮的糯米粥熟了,芮一禾也喝了一点。玩家们虽然中了僵尸毒,但一直在喝粥,现在其实比刚中僵尸毒的时候脸色更好,没有一个人的情况恶化。
林振邦老人被组长先生救治之后,身体里的僵尸毒也被清除了。他胃口很好,吃了整整一大碗粥。
一夜没合眼的李朗看了,十分高兴,苍白的双颊变得红扑扑的。总是丧到地心的家伙,难得有了几分少年的鲜活气。他直接背上老人,脚下稳稳地往前走。
大街上的铺子全关着,冷冷清清,静寂无声。
镇上的人普遍起床晚,太早没人开门做生意,也没人上街。前几天也是也这样,可今天似乎又不同往常……好像格外的安静,连偶尔一两声的狗吠都消失了。
在这样令人不安的氛围里,玩家们不免加快脚步。
芮一禾走到转角处的时候回过头,见组长先生站在小卖部门前,仰望天空,手里把玩着一物。
她眯了眯眼睛,看清楚在组长先生指间旋转的乃是李朗刚交易出去的神奇物品——沾染怨气的牙刷。
那把牙刷有点脏吧?嗯,组长先生戴着橡胶手套。
……她仿佛听到了属于男性的惨叫声,不会是来自牙刷吧?这么被转来转去,肯定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心里烂七八糟的想着,很快就看不到组长先生的身影了。
到了藏车的地方。
芮一禾启动小货车,身体虚弱的林振邦老人坐副驾驶。玩家们动作熟练的进后车厢,没人去管后面跟着的罗老二。
“帮帮忙,谁拉我一把?”
车厢有点高,罗老二抱着孩子不方便。
玩家们一听,避他如蛇蝎。
要不是因为知道傻妞埋在哪,早丢下他不管了。这人在车上,和颗定时炸弹差不多。
罗老二只得厚着脸皮往车上爬,怀里抱的小男孩一直都是想哭又不敢哭的状态,看到黑洞洞的车厢里有具棺材,立刻哇哇大哭。
安静的环境里忽然出现嘹亮的声音,大胆如芮一禾也是微微一惊,油门踩得重了一点。车子飞驰出去,没过多久就到了老鸦坡。
下车之后,玩家们就让罗老二走前面。
这人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没走几步就指着一个坟包说:“好像是这个,不不不……好像是这一个。我有点记不清了。”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在说谎。
孟思路让他别耍花样,罗老二提出条件:“你们答应带我和我儿子一起离开亡山镇,我才会告诉你们傻妞的坟是哪一个。”
芮一禾:“你答应别的的事情,一定会办到吗?”
罗老二:“……”
我说我会你也不信啊!
芮一禾:“别废话,快说。我对你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再废话弄死你。”
罗老二:“……”
他很快就屈服了。
苦着脸带着玩家们来到半坡上,围着一棵枯树转了两圈。
“就是这三个坟包,我不确定是哪一个。”
芮一禾看单小野。
“这三个都不在我们挑选出的新坟包范围内。”
吕迪一听,红着眼掐住罗老二的脖子:“你是不是在骗我们?你说真话!”
还是李朗拉开他,罗老二才没有被掐死。
李朗:“吕迪,你冷静一点。”
吕迪:“怎么冷静,我阴气值9分!昨天晚上差一点点就死了。”
他把裤管撸起来,两条小腿乌青一片,像是被什么重物击打过一样。
没人问他遇到了什么。
不过,玩家们的脸色都不太好。
单小野也想起了昨晚的遭遇,面上出现焦急之色。
罗老二:“真的,真的……我绝对没有说谎。”
小孩子牵着他的衣摆,哭得眼睛都是肿的。
他忽然觉得跟着这几个外乡人并不比在镇上安全……可能更危险。
罗老二不停的咳嗽:“你们相信我。”
芮一禾其实也不怎么相信他,主要是罗家人没有人品可言。便扯了他几根头发,缠在巫蛊娃娃身上吓唬他,告诉他不说真话肠穿肚烂。
巫蛊娃娃是会动的,木头眼睛盯着人看很渗人。
罗老二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怕得话大汗直流,声音里带上哭腔……“我真的没说谎。那晚上天黑没有灯,我只记住枯树,没记清哪个坟包很正常。你们也看到了,一个个坟包都离得很近……总归是这三个坟包里的一个。”
这下任谁都能看出,他不敢说假话。
那就是真话了。
林振邦老人叹了一口气说:“挖吧!没时间耽搁,我们也耽搁不起。三个墓一起挖。”
这次没人再争谁挖谁不挖,都默默地拿起锄头。
罗老二见没人理自己,抱着孩子从老鸦坡的另一侧跑了。确定他不会打小货车的主意,芮一禾就没有再关注他。
九个人分成三组,每组负责一个土包。
这次才刚刚开始挖,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比上次更快出现异动……
芮一禾鼻尖冒出汗水,直觉玩家们的动作太慢,不可能赶在“居民”们起床前,挖开三个墓穴。她开始考虑要怎么应对等会混乱的情况……搞不好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快一点,再快一点!
快一点就能活!
如果只挖一个墓,应该来得及……如果能分辨到底哪个是傻妞的坟就好了。
这时,芮一禾在铲起来的泥土里发现一颗亮晶晶的糖果。
五彩的糖纸,就是傩婆每回给花花的糖。
傩婆兜里随时都能摸出这种糖果,好像随身带着糖成为一种习惯。傩婆的屋子里也有这种糖,装了满满一个玻璃罐。可芮一禾没见过她吃糖,也觉得她并不是爱吃糖的人。
谁爱吃糖呢?花花爱吃。
傩婆以前不喜欢花花,糖肯定不是给花花准备的。
那是给谁准备的呢?姜雅。
……姜雅的坟里会有她喜欢吃的糖果就太正常了。
葬在老鸦坡的人没有墓碑,没名没姓。其实这些坟堆都是有标记的……坟头的石块,石头下面压的黑白照片,竖在坟头的木头,垒成奇怪形状的洁白鹅卵石。
一铁锹下去,芮一禾又挖到一颗糖果。她手上不停,嘴里喊:“都来这里!这一个才是姜雅的坟。”
没人问芮一禾是怎么辨认出来的,玩家们都下意识的选择相信她。
九个人一起挖,很快铁锹碰到地底的硬物。
这时候,芮一禾的脚踝被冰凉的东西抓住了,她根本没有往后看,重重一踢。感觉应该是踢中了,却没顾得上往后看一眼。
“咱们一起把棺材打开。”
这话是对李朗说的。
玩家里就李朗和芮一禾的力气最大。
一个是巫女有魔化的状态,一个是盗版蜘蛛侠……李朗本来只是一个有小肚腩的丧气高中生,被蜘蛛咬伤获得超能力之后,肌肉变得非常发达。小肚腩不见了,还长出了漂亮的腹肌。
刚刚背着老人跑得飞快,像是根本没负重一样。
李朗喊一二三,两个人一起用力。
尘土飞扬,棺材盖打开了。
那里面躺着一个穿着白色寿衣的年轻姑娘,微胖,年纪在二十岁左右,乌黑的头发梳成两个油光水滑的大辫子。
这是一具尸体,却一点都不恐怖,躺在里面的圆脸姑娘像是睡着了一样。
她的腹部、胸口放着三张表面染血的面具。
这三张面具,还恰恰都是芮一禾见过的,也是她认识的。一张是小鬼,一张是判官,一张是牛头。
……这三张面具上的血都像是油彩一样鲜亮。
芮一禾伸手去拿面具,身旁的魏玉琴大婶忽然撞了她一下,让她差点栽进棺材里,幸好下面的人扶了她一把。
等等,下面的人……
芮一禾低下头,扶在她腰间的是一只还没褪去婴儿肥的手,圆圆短短的,指甲修剪的很整齐。可这只看起来无害的手是属于死人的,是属于姜雅的。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快速地捞起面具,站稳就往坡下跑。
几次呼吸的功夫,浓雾笼罩了整个老鸦坡。
“哑……哑……”
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芮一禾发现和她朝着一个方向跑的只剩下李朗和林振邦老爷子。
“年轻人,再跑快点,后面的东西追来了。”
林振邦老人越过她,还回头对她喊。
“可不能跑过我这把老骨头。”
芮一禾:“……”
你老有本事从李朗的背上下来再说话。
有好几次,芮一禾都觉得浓雾里面的东西还差一点点就能碰到她的后背了……汗津津的跑近小货车,却见车旁站着一位身姿笔挺,容貌英俊的先生。穿着工装,戴着鸭舌帽,正是组长先生……本次副本的引路使。
“面具给我。”
组长先生朝她伸出手。
芮一禾立刻抱紧面具,伸出的去的是没拿面具的右手……处于魔化状态的右手。
如果这位是真的,不是幻觉也是不是鬼怪假扮,那把面具交给他,他绝对不会管自己……如果是假的,面具更不能给,倒是可以给他一爪子。
组长先生:“……”
他沉着脸收回手。
芮一禾立刻确定组长先生是真的,冒牌货不可能做出如此真实的反应。
瞧瞧他眼中快装不下的嫌弃,多么的生动。
芮一禾飞快握住他收回到一半的手,把面具往他怀里一塞。借力轻盈一跃,躲到他背后。
组长先生:“……”
又来了,又来了。
这是第几次了?


第35章 送棺(十九)
暗藏危险的浓雾在组长先生面前停滞下来,不再继续向前蔓延。一声声叫人毛骨悚然的嘶吼从里面传出来,刮得人耳膜生疼。
那些东西咆哮着,似乎让挡在面前的人退后。
接着,一只腐烂的手臂从浓雾中小心翼翼地探出来,却在下一秒被灼热的火焰烧成灰烬。
空气凝滞,浓雾里蠢蠢欲动的东西安静下来。
然而,这样的威慑力并没有吓到真正胆大包天的人。
组长先生忍无可忍,不由出言问:“你的手在干嘛?”
当然是牢牢地抓着你啊!
芮一禾躲到组长先生身后,双手就很自然的放到他的腰间……手心不免感受到薄薄衣衫下的热度,指腹流连着滑顺结实的肌肉,弹性十足的腰肢。
组长先生忽然出声,带动腰腹微震,芮一禾只觉两手酥麻,不自觉地用力,结结实实的在纤腰上捏了一把。
“你……”
组长先生嘴里溢出一声低哑的呻吟,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觉得痒痒,身体轻颤。
芮一禾赶紧说:“我不是在占你便宜,单纯怕你把我丢出去而已。”
组长先生:“……松开。”
芮一禾由搂腰改为牵着他的衣角,清楚的表明了态度: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绝对不放。
组长先生额头青筋直跳,不再搭理芮一禾。
他单手掀开棺材的盖子,再从衣服内兜里取出一把泛着银光的长锥。
只听“啪”一声响,这把锥子一连刺穿三张面具。
“卡卡卡”,染血的面具从被刺穿的地方开始出现蜘蛛网一样的裂痕。
组长先生松开手,染血的面具掉进棺材里。“卡卡卡”,摔成碎片。
他重新合上棺材盖,右手按在其上,声如洪钟——“傩面已毁,诸灵皆回;傩师解怨,活僵入棺。”
末了,他收回手。
棺木周围有红光一闪而逝,接着芮一禾便听到棺材里传来敲击声。她试探性的喊出一个名字:“王青?”
里面的声音消失了片刻,接着是更加猛烈的踢打声。想想这口棺材也挺可怜的,总是遭受拳打脚踢……被关在里面的没一个安分人,全都想踹开棺材盖。但有组长先生在,芮一禾并不担心他会跑出来。
近在咫尺的浓雾开始向后褪去,芮一禾又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但这声音是在慢慢的远去。随着浓雾消散,远处的老鸦坡也恢复平静。却也能从地面上残留的痕迹,看出藏在浓雾的东西数量颇多……幸好她跑得足够快。
也幸好组长先生出现得足够及时……同时,芮一禾也有所明悟。
老鸦坡的诈尸是受三张染血傩面的影响……这让她意识到“送棺”副本里最厉害的可能不是变成僵尸的王青,而是姜雅。
三张面具,判官、牛头、小鬼。
这三张染血的面具,赋予所有的判官、牛头、小鬼面具奇异的能力。
芮一禾又想起曾经在傩婆院中看到过的面具……同是小鬼面具,不同的傩师制作出来也有细微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