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如此,也仍旧无法阻止情况的恶化。
哪怕萤雪体内封存的魔物暂时被压制,可肉芝的香气也依旧以悄无声息的方式向玉昆扩散,贺无欢的法阵,只能减缓魔气聚集的速度,却无法彻底清除。
长时间的持阵与如此强大的魔物对峙,巨大的虚莲光芒愈发耀眼,可她的脸色却愈发苍白,与莲光成鲜明对比,四周赶来的修士一部分将灵气度予贺无欢助她持阵,另一部分则严阵以待,防止肉芝破关,魔气爆冲。
萤雪仍被关在叶司韶的法阵中,一遍又一遍运转着天衍咒以保持最后这一缕神智,避免陷入混沌境地,彻底失去控制。
一声低而细的啜泣声传来,他睁了睁眼,血色满布的光线中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影。那人趴在金光所成的屏障后,正巴巴看着他直哭。他动了动蜷缩的身体,缓慢地靠了过去。
也不知为何,尽管对方的模样模模糊糊,但他心里依旧浮现出一个名字。
不是师姐,只是个仅有数面之缘的人。
他本能地觉得这个人是林清沅。
“沅沅?”高崖上的南棠不知几时飞落金光之外,抚上林清沅的肩头。
林清沅听到有人叫自己,用力揉揉眼睛,才睁着通红的眼转头望向南棠。她在仙莱殿内听完小九向众修作出的解释,按着师父嘱咐,飞到此处查看,可看着看着,便忍不住替他难过。
“他……太痛苦了。”林清沅哽咽道。
从她第一次听说肉芝仙食的炼制之法时起,她就对成为肉芝活壤的人充满同情,可她从未想到,一个活生生的肉芝就在自己身边。他们曾在星罗界祈族的祭台里谈论过关于肉芝之事,也曾在黑魇来临之际同生共死过……可就是这样一个冷冰冰,似乎没有七情六欲的人,却承受着如此痛苦的折磨,她无法想象。
金屏中的萤雪似乎听到她哽咽的声音,隔着屏障抬起妖化的手,仿佛想要拭去她的泪水。
就这简单的举动,又让林清沅啜泣起来,肩头耸动不停。萤雪抬头,以血眸望向南棠,向她求助,那双混沌不堪的眼睛里似乎有丝无可奈何与迷惑。
她在哭什么?又为何而哭?有什么好哭的?他无法明白。
“沅沅,别难过。”南棠轻声道。
林清沅再度揉揉眼,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一丝羞赧,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泣,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南棠道友,我没事……我只是……”
“我明白。”南棠摇摇头,阻止了她的解释。林清沅拥有天生慈悲心,她对世间苦痛的共情力远远高于他人,会为萤雪落泪并不奇怪。
林清沅拍拍脸颊,振作精神,刚要问南棠话,一阵尖锐的异响却从金色屏障上发出,二人同时一惊,朝着萤雪望去。
萤雪在金光后蜷成一圈,眉心紧皱,妖爪不知疼痛地刮过金色屏障,双眸紧紧盯着南棠。这番异动也让四周的修士跟着紧张,以为他有冲破樊笼的打算,都纷纷望来。南棠拉开林清沅,与萤雪对视。
血红的眼眸,布满急切,额间血筋爆起。
“师弟,你有话要与我说?”南棠想了想,问道。
萤雪以一手捂住心口,另一手再度按上屏障,不顾屏障上频闪的金光灼出的剧痛,用力划过,血红的唇动了动,微弱的声音传出。
“夜烛……”
含糊不清的话语却让南棠一怔。
“夜烛怎么了?”她听到名字,却没有听清后文。
惊急痛苦之下,萤雪神色渐露暴躁,敲击金色屏障的动作越来越猛烈。
“夜烛……正在消失……救他……”林清沅看着他的唇形,从他含糊不清的声音里慢慢读出他说的内容,又解释道,“南棠道友,夜烛是他的孪生哥哥吗?双生子之间,是有些血脉感应的,此前他就是感应到他在落星壑里出事才进的落星壑,这次恐怕也是。”
符铃已碎,南棠本正陷于夜烛殒身的恐惧之中,此时闻言也不知是该喜该惊,她不知道萤雪这句话代表着什么,但……夜烛还活着,是吗?
萤雪的情绪似乎因为感应到夜烛而变得越发狂暴,他不断拍击金色屏障,四周警惕的修士越来越多,南棠攥攥拳,定住心,道:“师弟别急!我会救他,也会救你!我发誓,我一定会救你们!”
声音透过金色屏障传入萤雪耳中,他缓缓收回妖爪,再度蜷成一团,浮在半空。
南棠看了眼仙莱岛外的海域,只将眸色一敛,忽然间纵身掠起,化作一束青光扎进海水中。
春种之力似倾巢而发,融入水,融于土,融于天地草木,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在星罗界时,她曾藉由十方古阵与星罗界相融,窥探到留在星罗界的草木山石间来自万万载以前的记忆,如果这里是祈明渊的葬身之地,她想……她也许可以去见见他。
句芒春种、十方古阵、肉芝仙食,这一切的一切,都源来由他亲手创立的古老祈族,也许,他会有答案。
她虽不知道这附近有没十方古阵,但如今以她的修为,便是十方古阵不在眼前,只要她愿意,就可以借力。
如此想着,她暂抛杂念,化身万物。
很快的,浮鲸海上便有一处地方绽起青光,巨大法阵渐渐万丈之深的海底浮起,光芒直透无尽黑暗,将整座炽冰禁狱都笼在其间。
她借春种传音于山海,窥探那万万载之前的人事。
海水的声音变成了喁喁私语,恐怖的魔气消失不见,一切的混乱归于安宁,亘古不变的这颗星辰,承载着万万载的演变,被山川湖海记在其中。
南棠重获感觉之时,身边波澜壮阔的海域,已成千山万峦。在万万年以前,浮鲸海……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山风穿林,吹得山头临崖而立的两个人衣裳猎猎作响。
这二人背对她而站,互相搭着彼此的肩膀,衣着皆是凡人打扮,很普通,笑声明亮,是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才拥有的飞扬意气,大言不惭地说着抱负,胸怀壮阔。
“谢逍,你看着吧,这个地方终会在你我手中成为受万世供奉的城池,凡人的庇护之地,到时候,那些修士再不敢随意欺凌弱小,我们也不必再臣服于他们,然后,我就可以驾仙舟探寻星河瀚海,连仙人也无法企及的地方。”
“话别说太大,要是你做不到怎么办?”
“做不到……就罚我一辈子找不到媳妇?”
“这个威胁没有意义,你本来也没准备成家。”
“那就……罚我兄弟一辈找不到媳妇?”
对方一愣,笑骂道:“祈明渊!”
那笑声散在风中,随风而远,连绵起伏的山峦渐渐改变,在这崇山峻岭间建起庞大的城池,凡人与低修散布其间,而城池的远处,却是尘烟四起,火光连连,征战不歇。
南棠见过这座城池——这是古祈族人的城池,后世称其星罗界。
城池正东方的宫宇飞岩之上,有两人背光站在十二个修士正前方。
“我等愿随祈尊之姓,誓死忠于祈族,追随祈尊。”也不知说了什么,十二修士朝着那二人长揖到底。
“还有我……”并肩相立的两人,有一个人退开半步,亦要长揖。
“谢逍,你乃我挚友!”那人连忙扶起谢逍,又道,“各位皆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无需如此!”
“不一样,既立你为主,入你祈族,我们自当放弃过往,效忠于你!”谢逍道。
少年的清亮嗓音已改,化作低沉内敛的声音,漫长岁月过去……
征战似乎永无止境,九寰大地到处都是焦土,痛苦的哭泣仿佛从每个角落传来,不论是凡人亦或是修士,都饱受折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改变了整个九寰。
星月之夜,庞大仙舟浮于半空,曾经的少年负手立于船舷,遥望天地,陷入沉思。
“怎么?你在后悔?你想和修士和解?”有人从后踱到他身侧,“祈明渊,你别忘了,为了今日我们付出过什么?我的妻儿,我的亲人,我的朋友……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只有你死我活的结局!”
他没开口反驳,依旧静静看着远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祈明渊,你不是想探寻星河瀚海?待九寰平定,我再随你远征星域,可好?”见他不语,那人便又放柔语气。
星河瀚海,曾是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梦想。
倥偬岁月又是十余载,天火忽降,陨星飞坠,九寰全境地动,异星魔物随着陨星降临九寰,引得凡修剧荡,祈尊预言将有毁天灭地的灾劫发生,终令灭仙改为梵天,于祈族都城之北建成梵天境,至此,凡修共对灾劫。
少年不再,着紫袍,气势万均,高高站在梵天十三重阶之上受众修与凡人拜礼,光芒模糊了他的面容。满殿俯首的人里,只有谢逍站在人群之外,冷眼旁观,二人之间如有天堑。
时光匆促,仙丹灵药虽可保人容颜不老,却无法让人得长生,生老病死,是所有凡人必经之关。祈明渊也不例外,他的精力会耗尽,他的身体会衰败,他会被病痛折磨……
光芒黯淡的洞室内,谢逍端来血一样的药汁,喂到昏睡的人嘴边。
血色沾唇那个瞬间,他醒来,将谢逍手中药碗震碎于地。凌乱的长发覆颊,他捂着唇用力地嗽起,愤怒的声音响彻整间洞室。
“别给我吃这恶心的东西!谢逍,我早就说过,不允许你们炼制肉芝!你非但不听劝言,反将陨星上那些万邪之物私存西境,你到底要做什么?”
肉芝之种、冥萤之巢,还有无数随着陨星而落的不为人知的异星之物,都被谢逍私自藏起,别以为他不知道!
谢逍攥了攥拳:“你都快死了,还说这些?凡人寿元不过百年,即便有仙丹灵药,也不过缓你数十年光阴。没有时间,你拿什么去实现你那些星河瀚海的抱负?恐怕你连梵天界的结局都看不到!”
“这不需要你操心!”他从榻上起来,咳得几乎要将脏腑呕出,“梵天界什么结局?谢逍,九寰已经生灵涂炭,再经不起折腾了……”
“你用天劫骗得那些修士和凡人和解,以为我和他们一样?我顾念你我之间交情,好心给你续命,你不想活,就算了。”谢逍冷笑数声,拂袖离去。
天劫……哪来什么天劫?
那不过是祈明渊为了让修士与凡人之间达成和解,还九寰仙界一个宁静编造的谎言罢了。
只有共同面对的巨大灾劫,才可消弥这里的战火。
南棠神识浮于半空,看着蹲在地上,长发覆面的男人,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难以言喻的巨大疲倦。
他太累了,累到想一睡不起。
可他还不能放手。
因为,九寰的劫难,才刚刚出现。
“祈明渊!”暴怒的声音响起,一道人影冲入静谧的洞室中。
白发满头的男人睁眼,看着眼前的人,似乎笑了笑。
“是你下令将所有重器封入梵天境中?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谢逍质问道。
“你知道为什么的。”他平静回答着。
谢逍怒极,飞身上前掐住他的脖颈,他已虚弱不堪,顺势倒在榻上。
“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不会杀我的!”性命在他人手中,他却半点不惊,“你若要杀我,早就可以动手。”
“祈明渊!”谢逍咬牙切齿喊出他的名字,“我不想像你这般苟延残喘活在世上!当年是你将我拉入灭仙祈族,是你给我描绘了理想中的盛世画卷,为此我失去了所有,可最终你却为了你那点可笑的慈悲怜悯,背叛了我们?!”
他因为愤怒而剧烈喘息着,顿了顿才又道:“这些,是你欠我的!”
祈明渊乱发覆面,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薄刃,无声无息划过。
寒光闪起,谢逍只觉喉间一冷,凭借本能向后一避,刀刃自他颈间划过,留下一道细痕,削去半缕发丝,割破他的袖袍。
“你想杀我?”谢逍的声音却彻底冷了下来,看着那半缕飘落的发与残破的袖袍,“好……祈明渊,你听着,我当然不会杀你,我也不会让你死,我要你活着看到我是如何实现你当初的承诺!”
语毕,他转身离去。
薄刃当啷落地,祈明渊颓然而倒,他已油尽灯枯。
封印了灭仙重器,还不够……不够……
四十九盏青灯燃起,围在盘膝而坐的白发男人身侧,面对着洞室之中跪成一片的人,神情平静。
殚精竭虑的一辈子,终于到头了。
“尊上,您将重器封印,那以后我们这些凡人低修该如何是好?”
“我这还有件世间独一无二的绝杀之器,比那些重器更加强大。我将它传授予诸位,若他日再临当年局面,便可启无而杀。”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他垂着头道,面容笼于一片阴影里。
“是何器?”座下的人纷纷抬头,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是无,梵天之无。梵天界至高无上的象征,广袤星宙,无限可能,超越相像的认知……在这世间,有一样东西,可以和广袤星宙相媲美,同样拥有着无限可能……”
他说着渐渐抬起头,垂落的苍白发丝之下,掩着张清俊无双的病容,他唇角扬起,露出一抹明亮的笑,以指尖点向自己的额头。依稀之间,还是当年站在崇山峻岭间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隔着这漫长的万载岁月,望向人群尽处,似看到南棠般,与她对望。
几点星光自他眼中亮起,而后熄灭,归于沉寂。
山海啸声响起,如同天星陨落,天地悲泣。
祈明渊死后的第十年,星河倒倾,烈日融城,天星坠落,星域互撞,九寰三分……
只是谁也不知这仙史上所描绘的惨烈“天劫”,出自祈明渊之手。为了是将星域异魔自九寰驱离,保九寰众生之平安,他选择了与南棠当初在星罗界面对黑魇时的同样做法,将关着异魔的西境从九寰割离。
由此,引发了九寰剧烈动荡。
重器与异魔皆失,谢逍心有不甘,将祈族人由都城骗去九寰以北,以祈族旧址为隔,借着九寰动荡之力,将九寰南北对分,与梵天界割席。
至此,九寰三分为玉昆、赤冕,以及那个藏着无数星域异魔的……第三星。
南棠霍地睁眼,已是满眼泪水。
那个焚躯散灰于浮鲸的人,和夜烛一模一样。


第191章 何为无(修正BUG)
夜不知何时再度降临,时间又过去三日。
南棠抹了把脸,分不清泪水和海水,海浪起伏,带着她上上下下地浮沉,远处的夜空与仙莱附近长明的光芒以及海面上满目缭乱的虹芒,让眼前的一切显得光怪陆离。
法阵的金芒仍旧覆盖于落星壑之上。这里正是当初祈族都城的位置,祈族的都城连接着赤冕与玉昆两地,断开之后,这座都城化作星罗界漂流于星域之间,而在这里则出现了连接赤冕和玉昆的空间裂隙,唤之落星壑。
恍恍惚惚间,她像做了场无比漫长的梦。
用短暂的时间回溯万万年前元尊的一生,南棠的心绪也随之起伏如海。眼中的泪水,不知是为这位以凡躯逆天而为,最终却归于平凡的元尊而落,还是因为他与夜烛那几乎一样的脸庞与笑容。
夜烛像他吗?像。
他们的形容举止很像,一颦一笑几乎让人分不清谁是谁,身上透出的气息也相似,不管活了多久,总会不经意间透露出那么一点少年的张扬,或笑或怒,不够沉稳也不够内敛。
但他们又不像。夜烛没有祈明渊与生俱来的天慧,也没有他的志向和抱负,他的天地与祈明渊相比其实很小,唯一的心愿,就是解决肉芝仙食的问题,然后以原身与她重逢,如此而已。若真有那么一丝相似之处,那就是对待炼制肉芝仙食的这件事,他和祈明渊有着如出一辙的慈悲。
而这份慈悲,不管经历多漫长的岁月,也不论经历多少杀戳,都无法抹杀。
南棠无法确定,夜烛是不是复生的祈明渊,但她可以肯定,夜烛和萤雪的存在,一定都和祈明渊有关,而夜烛那位留在赤冕的师父,那位将他从小囚禁于仙舟,又将他送入仙魔关屠魔的天逍老祖谢清留,若是她没料错,定然与祈明渊的一生挚友谢逍有着某种联系。
祈族追随元尊的十三人,个个都是天纵之才,其中尤以谢逍为最,他的能力并不逊色于祈明渊,在灭仙界长达数十载与修士对抗的过程中,谢逍也曾无数次力挽狂澜,建下累累战功,以酷烈的手段镇压过无数修士。
对比祈明渊,他才是灭仙界最让修士恐惧的人。
这样一个人满怀不甘怨恨以及那未曾实现的野心抱负,炼制肉芝,藏匿异星魔物,将赤冕从九寰割裂……“饲无灭仙,元尊始归”,会不会与她有关?
可她明明已经死在夜烛手上。
思及此,南棠看了眼萤雪,想的却是元尊殒身前的那句话和那个动作——
“有一样东西,可以和广袤星宙相媲美,同样拥有着无限可能……”
无,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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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数个疑惑,都是在南棠睁眼的瞬间涌入她脑海中,但未及她想出答案,腰间的传音玉便闪起一阵急光。
她从海中跃起,落到仙莱岛上时,湿透的衣裳与长发已被术法烘干。
“师叔!掌门入魔了!”传音来自嫣华,听得出来她边喘息边说,语气很急,“长渊附近魔气涌动,法阵已经无法安抚,全部都跟着掌门往浮鲸方向掠去,我们控制不住!”
南棠一惊。
“师兄的心魔发作?”她问道。
嫣华的回音来得很快:“不是心魔。掌门身上的魔,乃是昔年屠戮重虚宫的邱缠心!另外,重虚宫那边亦传音过来,当初你借十方古阵封印众魔的山体已经开始崩塌,万仙尊留下的禁制已经被冲破,血狱魔池的禁制也保不住,所有魔物悉数逃出,眠龙大乱……”
南棠眉头已然紧拧,长渊离此十万八千里之遥,这才几天时间,肉芝的引魔香就已经扩散到悲雪地界了?!这岂非意味着玉昆全境几乎全都被肉芝魔香笼罩,然而绝大部分的上修却都集中到浮鲸海,玉昆其他地方只剩结丹期的修士把守,若各地魔物倾巢而出,这些金丹修士根本不是对手,完全无法阻止浮鲸海的魔气聚集,大部分山门应都失守了。
仙莱殿前已经站满修士,就连小九亦与其他修士并肩浮身殿前半空,神情紧凝地眺望萤雪上空的黑云。由魔气所聚的黑云已经完全笼罩仙莱海域上空,一眼望去天空黑沉。
眼下时辰本非夜晚,可天上已无一丝天光。
砰——
远处忽有持阵的修士从半空坠落海里,四周响起几声惊呼,还没等将那道友救起,立刻又有修士坠落海中。魔气开始反噬,这些协助贺无欢持阵的修士修为稍弱的已经支撑不住,一个接一个从天上坠落,其余修士也如摇摇欲坠的天星。
炽亮的莲光亦开始闪动,贺无欢的眼耳口鼻开始往外渗出鲜血,这是度魔阵不稳的征兆。如果四野的魔物再倾巢而至,这个法阵要不了一刻,就会彻底崩溃。
叶司韶的合魂阵还没完成,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群龙无首,众修皆惶。
南棠飞落金色屏障之前,萤雪蜷缩半空,身上的血纹已经由红转黑,胸前洞开的豁口里伸出的触须已经在他下方盘成两圈,拦在落星壑入口的法阵已经浮现裂纹,无数冥萤正从裂纹间缓缓爬出。
情况恶化得让人措手不及,连应对之法都没有想好。
林清沅依然守在屏障外侧,见到南棠归来忙道:“南棠道友,你来看!”
南棠面色冷凝地走到她身边,顺着她所指的目光望去。
林清沅所指之处,正是萤雪胸前洞开的伤口,那里被贺无欢打伤之后,伤口慢慢撕裂扩大,黑魇的触须就这里源源不绝向外伸出,几缕青光却游移在伤口位置处,时不时窜过。
“这是……”南棠盯着那几缕微弱的青光,忖道,“我的本源生气。”
“我观察很久了,这些青光好像在修复他身上的伤口。”林清沅道。
南棠不语。萤雪刚受伤的时候,她确曾向他体内注入大量生气替他恢复,但这次不同以往,她的生气注入他体内后如同石沉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她以为是萤雪魔化后的躯窍与人不同,不能承受本源生气之力,是以没有在意,但眼下看来,并非这么一回事。
这几缕青光看起来虽然微弱,可是生气本是无形之物,能够化出实形,首先就必须非常庞大以及浓郁,才能达到,她注入萤雪体内的本源生气,远远达不到这个程度,而这看似微弱的青光,恰恰证明这股生气的庞大程度。
“黑魇也变大了……”南棠垂头看着这条触须,她记得夜烛提到过,有人以黑魇主体喂食萤雪,现在看来这个喂食萤雪的人正是叶司韶。星罗界黑魇强大,没人可以对付,但叶司韶带走了白潮,他手上的黑魇主体应该取自白潮体内那一小段黑魇。
从星罗界到现在,也才过了一年多时间,黑魇的生长速度不至于这么快。
除非……萤雪体内的肉芝可以加快这些东西的生长速度,也正因此才导致魔物的疯狂涌动,而这其中,也包括了她的本源生气。
思及此,南棠双眸陡然一亮,摊开手掌,催动春种之力,抽取了尽可能多的本源生气,将这股生气压缩在掌中,聚成一枚鸽蛋大小的泛着青光的种子。
“南棠道友,你这是要……”林清沅看着那枚青翠欲滴的种子,感受到其上传来的浓郁生气,不禁问道。
南棠深吸口气,将这枚种子打向萤雪。
这是她以所有力量所能聚成的最浓郁生气,但愿能够如她所猜想得那般。
“是我的本源生气浓聚而成的生种,他既是活壤,便有育种之力。”南棠来不及细说自己的发现,只简单解释一句,又叮嘱道,“沅沅,你看住他,别让他被体内魔物反噬,失去心智。只要他还在,这一切尚可控制,若是连他也不在……”
说至此,南棠摇摇头,如果萤雪完全失控,那她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就算她的猜测没错,生种埋入活壤也需要时间成长,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得保住萤雪。
林清沅重重点头:“我知道,我会尽力。”
远处又是接二连三的坠海声传来,情势越发危急,南棠看了眼落星壑,逼着自己冷静去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
铮——
一声清脆的金铁之音响起,龙影剑再度出鞘,顾灵风的虚影浮于剑上。
“虞南棠……这里的香气太浓烈……”他的声音不太稳,剑刃也随之嗡嗡震动。
南棠一把攥住剑柄,几道青光如藤蔓般缠上龙影剑,将他紧紧束缚住。
“还撑得住吗?”南棠问道。
“我撑不撑得住已经不重要了,你看那里!”顾灵风遥指远空。
漆黑无边的黑暗边缘,更加浓重的黑色,似魔爪般探来,朝着这里飞快靠近,海面卷起飓风,玉昆各地倾巢而出的魔物,已经赶到。
海面上的法宝虹芒动了动,修士们已然发现异动,开始抽调人手迎战这些魔物,可魔物数量巨大,且源源不绝,修士们顾得魔物,便顾不上贺无欢的大阵,更顾不上萤雪的情况,一时间陷入混乱。
南棠执剑腾身半空,挽了个剑花,忽道:“顾灵风,这些魔物,可认你那烈魔令?”
顾灵风一怔,顿时醒转:“烈魔令有号令群魔之威,可这些魔物失去理智,我不知道管不管用。”
“认就可以,估且一试吧。”南棠点头,又朝着仙莱岛处遥遥道,“小九师叔,魔物暂交我来对付,你守岛,待师父出关!”
“好——”小九的声音远远传来,回得干脆。
南棠没等他回答,早就如同一阵风般迎向群魔。
————
海与陆的交界处,已被魔物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