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烛蹙眉——这个称呼他不喜欢。
两人往外走了两步,南棠忽然拉住他:“不好,钱荣回来了。”
洞府门口已经传来些微动静,南棠和夜烛对视一眼,双手忽然搂住他的腰肢,抱着他往石壁靠去,同时间虚土完全覆盖了两个人,化作与石壁同样的外壳,将二人融进石壁内。夜烛的手凌空一挥,将内室石壁上的术法消去,让墙门恢复如昔。
狭窄的空间里,二人面对面贴站着,南棠的手圈在夜烛腰上。银魄仙鹿的腰可比夜烛要细许多,像女孩子一样,让人想入非非,但南棠什么也没做,就静静贴着他的前胸站着——夜烛并不希望用其他的人身和她有太过亲密的举,这人的内心,还是保守的。
温香软玉在怀,加之现下二人身高差不多,南棠的唇鼻就在夜烛颊边,气息拂动之间全是无声的诱惑,那日在星罗界无尽墟初次领会的滋味再次浮上心头,回忆涌来,不断闪过脑过,先前面对三个器灵时波澜未惊的鹿角,刹时间变得通红。
虽然是银魄仙鹿的肉身,但化成男体,一样拥有人的七情六欲,他没法控制,只能将注意力放到外界,留意起外面动静以策安全。
只是不留意倒好,一留意更糟糕了。
他听到钱荣启门而入,怒冲冲地咒骂几句,而后便是嘤嘤咽咽各种不堪入耳的响动,时高时低……他脑里的弦都快被震断了。
南棠瞧出他的异常来,捂嘴伏在他肩头不断抽搐——这笑快憋不下去。
夜烛从没哪一刻像今日这般觉得虞南棠坏,坏到骨子里去了。
————
就算最终夜烛施了清净咒,这一夜也在艰难之中度过。待外界动静消停,墙门打开的声音隆隆响起,钱荣离开,南棠确定外面没人以后,才脱离虚土的遮掩出来,离开钱荣洞府。
经山风一吹,银魄仙鹿那一夜未褪的赤红鹿角才终于渐渐淡去。
长渊新脉的山君和各派掌门已经差不多来齐,都站到观澜殿外等候着,嫣华等人亦带着两个替身站在人群最外围。两个替身微微一闪,南棠和夜烛归位,两张黄符落下,转眼化作齑粉。
五人之间默默使个眼色,都没开口。不多时观澜殿的殿门开启,这一次殿门外静立的道童有请众修入殿。南棠几人跟在人群最后朝大殿走去,只是没等走到门口,前面的人就被道童拦下。
“非长渊山君与掌门,不得入内,请在殿外暂候。”道童冷着脸道。
剩下的都是跟着自家师父或是掌门上天影峰的修士,也有像南棠几人这样打着历炼的名号前来的长渊修士,都被拦在了殿外。南棠也就作罢,只站在殿外远观。
观澜殿的殿门没关,大殿被进去的修士站满,正中的法座空着,钱荣并未坐在其上,而是站在座下,他左手边的宝座上坐着四个修士,见到众人进殿,已经从座上站起。
“那四个就是虞尊的弟子吧?看起来不怎样。”殿外响起几声窃语。
“可不是,境界修为平平,不就是狐假虎威。”
“哼,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弟子这般模样,那虞尊也好不到哪去。”
“嘘,你们小点声。”
……
嫣华、林清沅与钟俏听到这些议论,默默望向南棠,南棠倒是一脸平静,只注意着殿中情况,也不知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昨天她夜里悄悄出去,只让她们掩护,也没说做什么,半夜时观澜殿这边似乎出了点异动,不过没多久也就平息下去,也不知和他们有没关系。
嫣华好奇得很,现下却又问不得,心痒得不行。
殿里钱荣已与众修结束寒暄,开始正式介绍身边那四个修士的身份:“这四位小友,便是我们长渊新尊虞仙尊的弟子,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这位乃是虞尊大弟子……”
他向众人一个个报上名讳,待到介绍完四人,方又道:“这四位道友此次乃受虞尊之令,先行入长渊为虞尊择峰立府,并带来虞尊口谕,请……”
语毕,钱荣做个手势,请这四人中的一人上前。殿内殿外同时寂静,四人面面相觑,目光露出几分犹豫来,钱荣脸上带笑,眼神却是一沉。四人心头一凛,其中一人这才慢慢踱到殿中,先用目光扫了眼全场修士,似乎像在寻找什么人般。
“虞尊口谕,还请道友给个痛快。”殿内修士有人不耐烦了,开口催道。
“快说吧。”很快就有人附和。
钱荣抬手按按,和气道:“还请几位将虞尊口谕传达诸修,我们也好做准备。”
被钱荣这么一逼,站在殿中那人咬咬牙,震声道:“那你们可听清楚了!我们四人……根本不是虞尊的弟子!只是借她威名在长渊历炼的散修罢了!”
此言一出,不论是殿内还是殿外的修士均是一怔,钱荣却猛地沉脸,喝道:“几位在说什么?你们可知在长渊冒用虞尊之名,是多大的罪名?”
他眉头已然紧锁,身上散发出浓浓杀气,笼向这四人。这与先前说好的内容不一样了……
“我们知道,所以才不敢再继续欺瞒众位上仙。”四修中唯一的女修走上前来,将同伴拉下,脆声道,“我们是骗了各位,在外招摇撞骗换些灵药,是钱山君将我们请上天影峰,并说要替我们等召集诸位上仙到此,我们早就向他解释过,但他没有理会!”
此言一出,殿内立刻哗声大作。
“胡说八道,你们几时向我解释?!”钱荣暴怒道。虽然他早就猜到,但这几人却出于心虚从来没向他承认过,他不过是将计就计逼他们而已。
“你向各位掌门下帖之前,我们就已经同你说了这件事,你却让我们继续装下去,只说事成之后,各山各派进奉的东西,分两成给我们!还让我们别怕,日后会带我们去廊回山修行。”女修语速虽疾,说得却异常清楚。
“钱山君,此女之言,是真是假?”当下便有修士质问出声。
“荒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是我哪里得罪了虞尊,要派你们如此陷害于我?她若想要这天影峰,我给她便是,何必行此卑鄙行径。”钱荣怒火中烧道,“待我将你等拿下,再去见虞尊分辩分辩。”
一句话,便又祸引南棠。
南棠在人群之外冷笑,目光愈发冰冷。
“钱山君这是要堵我们的嘴?”女修飞快又一声质问,“想杀人灭口?”
“钱山君,不如让她将话说完,若确是他四人构陷山君,我们长渊的修士定将他们碎尸万段。”殿内一位山君出手,拦下钱荣。
“你这话什么意思?”钱荣面色沉冷盯着那人,“怀疑我?我好心好意召集众位前来,你们却宁愿听信四个乳臭未干的低修信口雌黄?”
“我们没有!我们就想活下去,明明是你不让我们走。”女修身的修士急急开口辩解道,“连虞尊也知道这件事。”
“什么?”诸修闻言皆是一怔。
“虞尊,你说的,只要我们实话实说,就饶我们一命。我们都照实说了,您为何还不现身?”那修士怕死,沉不住气,眼见钱荣起了杀心,生恐性命不保,当即朝外嚷了起来。
这一下,所有修士都大惊失色,目光疑惑地四下寻找。
“你们四人还敢撒谎,找死。今天没人救得了你们!”钱荣却已怒不可遏,震开拦在前方的山君,就要朝那四人下手。
黑色剑光倏地破空而来,当着所有修士的面,从殿外径直奔向钱荣,龙吟乍起,滔天剑意骤然涌现,电光火石之间飞到四个修士面前,“铮”一声入地,铺殿的玉石瞬间爬满裂纹,剑上浮起一个虚影,冷笑着看着众人。
还没等众人回神,殿外又有数道威压向四面绽开,林清沅与钟俏二人境界全启。
就在众人失神的瞬间,一道人跟在剑光之后飞入殿内,稳稳落坐在无人的法座之上。地上的龙影剑又是“嗡嗡”一震,飞入她掌中。
众修齐刷刷望去,只见法座之上坐的人,正是先前跟在周禀身后的女修。
此刻,她稳坐殿中,笑吟吟地盯着众人,众人却觉那笑容之中,分明有刀光剑影。
“本座初入长渊,原本也打算与众位道友一聚,不想钱山君已经先一步替本座召集诸位。既然如此,择日不如撞日,本座便借钱山君的仙府与诸位先认识认识。”南棠笑道。
夜烛、嫣华、林清沅与钟俏亦随之入殿,分立两侧,站在了她身边。
第162章 虞尊
“周掌门,她……”先前被周禀引荐认识南棠的修士回过神后,下意识望向周禀。
周禀却也满脸愕然:“我不知道……”
传闻中的虞尊,身边跟着一只威风凛凛的麒麟仙兽,身后是无数英俊貌美的男修,如群星拱月般的存在,怎会是现在这样?若不是她自证身份,根本无人能够发现,她就是在悲雪城闹出那般动静的虞南棠。
这一路上山,她看起来都谦和温厚,无一丝架子,像再普通不过的修士,但随着她气势全展,观澜殿内的灵气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地面漫起薄薄白雾,法座上的女修虽只是筑基境界,可这一出手,汹涌的灵气,骇人的剑意,无一不在元婴后期甚至是化神期的实力,压倒满殿元婴境界的修士,倒与传言中所描绘的一模一样。
筑基之躯,逆天之力。
“阁下到底何人?”钱荣惊疑不定地看着座上之人,腾腾怒焰已经化为满心骇然。
“本座虞南棠,新脉长渊之尊,钱山君可要看本座的符印?”南棠笑吟吟的模样人畜无害,盯着钱荣的目光却毫无笑意。
“钱荣不敢。”钱荣退后一步,微垂下头避其锋芒,目光闪烁,“不知虞尊驾临,天影峰有失远迎,是钱荣失职,请虞尊降罪。”
语毕,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拱手礼。
南棠也不叫他起身,任他躬身站着,依旧满面笑容的模样:“我先前在外头听你们闹哄哄的,在吵什么?”
钱荣一凛,眼珠暗暗转了转,望向旁边那四个小修士:“钱荣识人不清,险些被这个四个贱修蒙蔽,令得虞尊名声受损,所幸虞尊及时赶到,将这骗局戳破,在下及长脉诸修拜谢虞尊。”
南棠笑出两声脆音:“钱山君真会说话,你刚才在殿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是我派他们陷害于你,还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与我分辩。如今本座人在这里,你要与我分辩什么?”
钱荣背上冷汗频冒——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虞南棠一直隐藏在外,将一切都看在眼中。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钱荣不敢。”左思右想之后,钱荣辩解道,“只是在下被人污蔑,一时情急胡乱说话……”
“你被别人污蔑,一时情急,于是便泼脏水于本座?若是本座今日不在此地,不能亲自说明,在这满殿仙友的心中岂不成了个阴私卑鄙的小人?钱山君,你这手算盘拨得不错。”南棠往法座上一倚,收了笑脸,沉道,“放出消息说本座要霸占天影峰的是你,令各山各派上贡助我建府的也是你,今日设计不成还要污蔑我构陷于你,我人未到脉,竟落得个左右不是人?”
“虞尊……”钱荣大急,想要辩驳。
南棠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多说,既然这消息放出去引来全脉之慌,也罢,本座便借你这地方
向在场所有道友澄清几件事。其一,本座新府择址为禁地洗泪河附近,不会是天影峰,也不会是长渊脉任何一处有仙之峰。”
场下不少修士闻言露出诧异神色:“洗泪河的附近,可是全长渊最荒芜的石山……”
南棠按按手,示意他们安静,又道:“其二,本座新府无需各位助建,长渊脉的一切供奉,暂时照旧。今年供奉已过,不会再额外征收。”
此言一出,修士们神情大松。
“其三,悲雪城拨下一批物资,我准备取半数在长渊脉内兴建传送大阵。此大阵会与眠龙、菩音几处大山相接,用以输送物资。我看过本脉各派各山的所专长之务,皆为工事营造,届时会与眠龙和菩音的脉尊并山君们商讨合作,他们提供物资,各位负责炼制,有这些传送大阵,物资运送之上会大大节省人力物力。”
这是南棠考虑了很久的决定。
大型的用以输送物资的传送大阵建造起来费钱费料费工的事,后期的养护和维持还要投入一大笔灵石,但建成之后却有诸多好处,利民富境之举。长渊脉之所以到现在都还一片荒芜,不仅仅是本身灵气匮乏的原因,还因为这地方没有像样的路,一应物资难出难进,所有一切都被吕正阳牢牢攥在手中。先前长渊脉也不是没人提出过要建传送阵,却均被吕正阳给驳回。
如今南棠一来,便抛出这个决定,大殿内的修士顿时炸了锅。
“若是虞尊要在此建传送大阵,周禀愿携宝金全派上下,助虞尊修建法阵!”周禀第一个站出,朝着南棠郑重行礼。
“我们也愿意!”另有几派的掌门也纷纷表达。
钱荣阴晴不定地站在原地,看着南棠被众修如群星拱月般围在正中,一句话也插不进去。
“各位稍安勿躁。”南棠起身,又按按手,续道,“除了传送阵外,稍后我还想去各派走走,了解我脉脉情,为后期与眠龙、菩音合作筹谋,各位可认清我这张脸,莫再被人骗去,害本座挨了不少冤枉骂。”
她说着笑起来,一身气势又化亲和,殿内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弥,在场的修士皆随之笑起,也有不少想起昨日骂南棠的话,便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好了,最要紧的事说完,我们也该来算算账了……”南棠却没给他们休息的机会,又开了口。
“是该算账!”钱荣总算接上话,怒视那四个修士,“这四人打着虞尊的名号在外招摇撞骗,将我等玩弄于股掌之间……”
“钱山君!”南棠再次打断他的话,“区区江湖骗子成不了气候,何需愤慨?倒是钱山君你堂堂天影之君,竟会相信几个毛头小修的话,倒是让人惊讶,你这山君之位,是如何坐上的?”
“我……”
“还有,本座说的算账,不是这笔账。”南棠从储物袋内摸出两块玉简来,冷道,“我要算的,是长渊脉的供奉之账!还有廊回拨助之账。不往远算,就算今年!”
钱荣脸色大变,盯着南棠手中的玉简道:“虞尊此话何意?”
“本座身为脉尊,应该有权查你这天影山的账吧?这块玉简里面是今年长渊脉整片区域向廊回的供奉明细,这块是今年吕尊向长渊各山所划拨的物资明细,趁着诸君在殿,大家都来对上一对,若是清算出多了什么,都分回各山各派,还请各位山君与掌门帮忙。”南棠手中两块玉简忽然一拓多份,让嫣华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按照常理,是各个山头收齐辖内门派的供奉之后,按规矩留四成己用,余六成通通供奉山脉,但长渊脉因为山头门派稀少,且绝大部分门派集中在天影峰,所以这附近的山头和门派的供奉,都由钱荣代为收取,再统一上供廊回,而廊回拨来的物资,也由他经手后再统一分配向各个山头和门派。
南棠手中那两枚玉简,就是昨夜潜入钱荣私库内找到的账目明细,其中一枚记录的是近几年的供奉明细,各山各派的供奉汇总,以及朝廊回供奉的总算;另一枚则记录着廊回山拨到长渊脉的种种物资。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所有修士全都变了脸色。
这些年上供给廊回山的供奉,被钱荣克扣了足有两成,而廊回山放下来的物资,也有近半数落入他的囊中。
长渊这地方本就艰苦,因着钱荣与吕正阳千丝万缕的关系,众人虽然知道他多有克扣,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没想到数额竟然如此巨大。
全脉两成的供奉和廊回山半数物次……就算长渊再难,这笔财富落到一个人头上,那也是极其可观的,更何况廊回山和长渊间多有工事来往,恐怕钱荣也是两头吃利,贪下了许多。
刹时之间,全殿修士鸦雀无声,只露出噬血杀人般的眼神,望向钱荣。
“昨夜……是你?!”钱荣脸色发白,步步后退,退到殿口。
南棠微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看着要将自己吞噬般的修士,钱荣不再多想,准备伺机逃离。
“烦请各位仙友清算清算,他到底味下多少东西,在他私库所查出的物资,全数分给各位,本座一文不要。”南棠语毕,忽然掐诀。
八道人影自她身后掠向殿外,以电光火石之势落在了会仙台上,将隐遁外逃的钱荣困在中间,而站在殿口的“钱荣”则化成一件傀儡法器。
“想逃?”南棠带着一众修士走到殿门处,看着被玄灵天机傀儡围住的钱荣。
“虞尊,让在下替您擒下此人!”旁边有人道。
“不必了。”南棠摇头,朝后对着那四个小骗子道,“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去,把钱荣拿下!”
“我们?”小骗子一号大惊失色,“我才筑基期!最厉害的大姐,也就结丹初期,虞尊你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本座也是筑基期!”南棠笑道,“让你们去就去,有我在,保你们不死!”
随她声音落下,四道银光从地面飞起,如同细须般瞬间没入四个小修士体内,浓郁的生气灌满四人身体,虚土成盾将四人覆盖成小银人。
在所有人震愕的注视之下,四个低修掠身而起,朝着钱荣飞去。
青光乍亮,四野草木同应,山巅发出隆隆巨响。
长渊新脉之尊初临之日,全脉修士同时目睹了这一场奇迹,四个低修以结丹内的境界,越境大败元婴修士。
这位新尊虞南棠,她最强悍之处不在于她本身战力有多可怕,而在于她可以同时无限提升她身边同伴的实力——这对于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是无价之宝。
整个长渊脉,为之大震。
第163章 无
南棠再次得到空闲,已经是七天之后的事了。
天际微微泛白,夜烛将两个掌门送出观澜殿的殿门,就只一个回身的功夫,法座上坐得板正的南棠已经闭上眼进入冥休。大殿静悄悄的,柱上明珠的光华随着殿外的天光而渐渐变淡,殿内却更加敞亮了,照着南棠双眉微拢的脸庞。
自从处理了钱荣之事后,南棠便暂借天影峰的观澜殿,不仅要在此主持大局,清点钱荣私库,处理诸多琐事,还要找时间挨个见长渊脉的各山君和掌门,哪怕长渊脉修士不多,可要逐个见过,还要与他们深谈,都是件极耗精力的事。她撑足七天七夜,即便是个修士,体力跟得上,可绷紧心弦连轴转动,这心力的巨大消耗也让她疲惫。
天影峰上还有好几位掌门正在等候轮见,钱荣私库内清点出来的一大批物资与他的处置,也都等着南棠做决定……
南棠有许多事要做,她没有时间休息,只想趁着一点点空档小憩片刻。
但这一歇却是黑甜香沉,她醒来之时只觉神气清爽,先前脑中那乱糟糟的闷钝感已经尽去,鼻间萦绕着还未完全散去的浅淡香气,是银魄仙鹿的安神香,殿门紧闭着,殿里空无一人。
南棠并不知道自己休息了多久,有夜烛在身边,他会尽责地在她假寐时叫醒她,但这次不知为何竟没吵她。她转了转脖颈,从法座走下,一扫手打开殿门。
天光闯入,带着淡淡橘色,远处天际布满云霞,一日近晚。
她竟然休息了数个时辰,浪费了整个白天时间。
如此想着,南棠快步朝殿外走去,在迈出殿门时却又驻足。不远处的梅树下,银魄仙鹿静静坐在石座上,左手搭于玉桌,正认真聆听身旁围坐的三个修士说话。银魄仙鹿清澈的眼眸一扫从前的无辜稚嫩,取而代之是属于夜烛的沉静内敛,那分成竹在胸、运筹帷幄的气势流淌而出,叫人不由自主信服。
他们谈话的声音不大,南棠若不运功就听不到,她往外走了几步,银魄仙鹿忽然抬手打断身边修士的说话,起身朝她伸出掌。
“醒了?”夜烛道。
“见过虞尊。”三个修士看到她来,忙也起身恭敬行礼。
经七日前钱荣之事,南棠恩威并施,不仅雷厉风行处置了钱荣,又以最快的速度稳定长渊军心,更在众修面前一展修为,狠狠震慑了长渊众修,如今即便她还没有完全收服人心,这第一步却是扎扎实实地站稳了,再也无人敢小瞧于她。
南棠冲三人微笑颌首,将手放入夜烛掌中,被他扶上石座,向三个修士道歉:“让三位道友久等了。”一边又嗔怪夜烛,“你为何不叫醒我?”
三个修士中一人忙笑道:“虞尊言重,等候虞尊乃我们分内之事。”
“是啊,我等也并未等候多久,已先与阿渊道友谈过了。”另一人附和道,又夸夜烛,“听君一席话,我等受益匪浅。”
夜烛亦向三人笑了笑,只道:“你七日七夜未眠未休,我实在不忍吵醒你,便让你多歇一会。放心吧,没耽误你的正事,该见的人我替你见了,有些小事已经安排下去,需要你过目决断的,都记在玉简之中。”
他说着以眼神示意向桌子,南棠这才注意到桌上一撂玉简。
那三名修士已经和夜烛谈得差不多,见二人有话要说,便不打扰,告退离去。片刻之后,这会仙台上只剩下她与夜烛两人。
“怎么?不相信我的能力?”夜烛见南棠不说话,以为她不满自己擅做主张。
南棠信手拿起一块玉简,边以神识探入,边道:“夜烛尊上亲自替我操持,我求都求不来,哪敢不满?怕你过度操劳而已。”
二人彼此都有自己的天地,互不干涉,夜烛只会从旁建议,从没插手过她的事务,这次一反常态,是着实心疼了。南棠倒是早就想请他帮忙,只是见他一心二用,在赤冕也有重要之事在手,这边还要分神陪她,虽然是一分为二的魂神,但同时劳心的话恐怕也会伤及元神,是以她从未开过口。
“你若开口,我自当全力以赴,辅佐虞尊。”夜烛笑了,清澈的眼眸如星辰璀璨,“放心,我有分寸的。”
即使二人境界地位相差甚远,他也愿意放下身份,放下架子,来成就她的仙途。
他们之间,不存在强弱之别,也没尊卑之分,无非广阔天地间相遇的两个人,相互扶持着并行这段漫长仙途。
南棠坐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小鹿角甜甜笑起:“可我舍不得你辛苦啊。”
他要能帮她,她至少可以放手一半事务,但她可舍不得让他如此辛苦。
简单一句话,让夜烛如饮蜜汁,从心里泛出来的甜冲走这段时日的疲倦,若非肉身不对,他真想要她亲口尝尝他现下心里唇间这股甜味儿。
“只要你好好报答我,再辛苦也没事。”夜烛笑道。
南棠品出他话里不正经的意思,笑着瞪他一眼,没有接茬,转而道:“少耍花枪,说说你今日见了哪些人,都谈什么了。”
夜烛便将今日见过的人,谈过的事,做的安排都一五一十说给她听,未能决断之事,以及各种问题,通通都记录在玉简之上,以便她能用最短的时间将来龙去脉了解清楚。
一个时辰不到,南棠就将今日白天所有的事务都处理妥当。
长吁口气的同时,南棠再克制不住,转身搂住银魄仙鹿的脖颈,在他怔愕的目光下紧紧抱住他。
“夜烛,你肯定是老天爷见我前半生过得太不堪,所以派下来救我的!”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激。
夜烛抓不住她魔爪,只能任她抱着,无奈道:“抱够就撒手吧,虽然……但是……我还是会嫉妒的。”
南棠嗤嗤笑着松开了手,还没说话,就被他塞来一页信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