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江止看到她,眼中露出一丝真情实意的笑。
南棠抱拳上前,与他们一一打招呼行礼,目光又在场上扫了一大圈,没在人群中看到萤雪,月枭仙君亦未到场。
“今日召集各位的缘由,想必诸位都已知晓。本尊和叶仙尊并其余五位宗主已经商定,悲雪宗会将辖内廊回山以北包括落枫谷与洗泪河在内的地域由廊回山脉划分而出,立为新脉,今日便要择定新脉脉尊。”顾衡按按手,待诸君安静之后才慢条斯理说起正事。
虽然早就明白这次集会的目的,但听到顾衡此语,众修还是难免七嘴八舌议论起来,站在眠龙对面的廊回山,以吕正阳为首的几个修士神情顿时复杂。
分脉之事已势不可挡。
“新脉脉尊会从三脉修士中挑出,既然要出任脉尊,自该请三脉各位道友共同斟酌。我这里有近日三脉共同举荐的新脉脉尊人选,每脉两位。”顾衡语毕朝着沈谜使个眼神。
沈谜便代而唱名,逐一叫出新尊备选者的名号,每叫出一个人,那人便站到顾衡身前,眠龙山排在最后,叫到隋流之时,隋流却没出列,只是?身朝着眠龙山众修抱拳致歉:“多谢各位道友厚爱,然而隋某习惯闲云野鹤的日子,恐难胜任脉尊之位,便罢了吧。”语毕他又朝南棠道,“虞山君,真可惜,这次还是无法与你同台较量。”
南棠笑了:“人各有志,隋道友醉心修行,仙途定然早成,只是千万莫忘了,你我之间,尚有一场比试未斗。”
这场比试,从他们相遇起,就欠在那里,随着南棠境界一路提升,依旧未能践行。
“我也早想与你再斗一场,记着呢,不会忘。”隋流目光中绽出战意,从再遇南棠起,他心里的斗法人选,就从江止变成了南棠,这个当年他的手下败将。
二人短暂的交谈结束,沈谜喊出最后一个名字,南棠在众修的灼灼目光中信步踏出,站在了云麟台正中,温眸浅笑,风采卓绝,便只静静站着,无需一言一行,就透着叫人信服安心的气势,也让在场许多修士情不自禁想起身处星罗界的无尽黑暗中时,她身覆青光、劈天而出的情景……
没有让人敬惧回避的气息,也没有凛冽锋利的杀气,她站在这里,无端端让人想要靠近,再靠近一些,就像她所修之术。
生之一字,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
由于隋流的退出,六个人只剩下五人,交由顾衡最后定夺。
“几位道友皆是三脉共荐,德才兼备之人,悲雪宗能得几位强修,乃我悲雪宗之福,本尊先代替我宗并三脉上下感谢五位的助力。五位的修为有目共睹,不论哪一位都是新脉脉尊的绝佳人选。”顾衡看着众修和颜悦色地说着客套话,而后将话锋一转,“然而新脉只得一位脉尊,少不得要辜负另外几位的心意,还望各位勿往心里去。本尊在此宣布,悲雪三脉分为四脉,新脉脉尊由眠龙虞南棠道友出任——”
此言一出,云麟台上哗声一片,倒并非全因南棠出任脉尊一事,而是因为顾衡一意孤行的态度。论理他是悲雪宗的宗主,自然有权利任免新脉脉尊的人选,可事实上脉尊一位涉及太多,却又很难真的让顾衡一人说得算,再加上星罗界之事后悲雪宗威信大失,群情本就未平,他的独断专行更难让人接受。
就连南棠也蹙起了眉头,她以为悲雪宗至少会给他们安排一场比试来让这次的脉尊之选不那么儿戏,但没想到,顾衡竟就直接宣布,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让她成为新脉脉尊,只是如此一来,无异将她置于火上烤。
本来顺理成章的事,却变得好像是她借了顾衡之势而登上高位,也被迫与顾衡绑在了一起,显得不那么名正言顺,就连原本支持她的修士,也在这一刻生出几分迟疑。
她更愿意来一场真正的较量,而非以这样的方式得到这个位置。
“我反对!”
果然,顾衡的话音刚落,廊回山的修士中就有人站了出来。
“新脉既然要从我廊回山脉分出去,这亏我们廊回的修士吃了也就罢了,但新脉脉尊至少需要挑个让我们廊回道友信服之人,否则我第一个反对!”那人义愤填膺道。
“就是!”很快,就有许多廊回山的修士附和道。
吕正阳作为脉尊站在他们前面却未置一辞,显然对于这个结果亦是极度不满,撇开种种利益纠葛不谈,虞南棠与他们旧仇未清,若是当上新脉脉尊,日后两脉之间势必如同水火,对他们十分不利,是以不论是谁,都不能是这个虞南棠。
“论贡献,我们的柴罡与岳峰二位道友在廊回山已近百年,将两山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年上贡宗门之物,都有他们的一份;论境界,他二人皆为元婴后期,不日就可突破臻至化神;论威望,他们亦是我们廊回数一数二的上修,不知多少次带领诸修入秘境。试问他二人有何比不上这位虞道友?”那人激动地面红耳赤道。
“此乃悲雪宗,廊回山脉亦是悲雪宗内一脉,该择谁为尊,顾宗主自有考量,几时轮到你一介小小山君出言置喙?”眠龙山的脉尊万筠将脸一沉,怒道。
“在下的确只是廊回山小小山君,自然左右不了顾宗主的考量,我只代表我自己,若是由她出任新脉尊,我选择离开廊回!我相信廊回山的所有道友都与我有同样的想法!你们说,是不是?”
一语击起千层浪,吕正阳身后的修士一个接一个表态。未料到廊回修士反弹如此激烈,顾衡眉头紧蹙。
“放肆!悲雪峰上岂是尔等造次之地?”沈谜沉颜,代替顾衡怒斥道。
“廊回隶属悲雪,阁下此举可是在煽动你们廊回的修士叛离悲雪,与宗门为敌?”江止忽然上前,冷冷开口。
“顾宗主,他们绝无叛宗之意,有口无心还望宗主恕罪。”吕正阳此时方开口,故作惶惑地朝顾衡拱手,又叹道,“此事与我廊回山脉息息相关,柴罡与岳峰二位道友也是他们精挑细选择出的,不怨他们激动,只怪我,未能约束好他们。顾宗主之意,我们理当遵从……”
“与吕尊无关,是我们不服!”那人又带着众人道。
“你们所有人,都不同意?”顾衡忽然问道。
其余两宗尚无人出声,任由廊回山的修士七嘴八舌地叫嚣不停,忽然间廊回的修士群里有人举起手来。
“我同意!”不同的声音在愤慨的修士群中响起。
廊回的修士同时回头望去,却见七八名廊回修士从后面慢慢踱出,当前一人举着手,朝着南棠点头示意:“在下连澄,廊回山君,愿拜虞道友为尊。”
随着他这一句话,跟在他身后几人同时抱拳。
南棠认得他们——她在星罗界内救下的第二批修士,曾在地宫之中与她携力对敌救友。
“连澄,你这吃里扒外的……”
“闭上你的狗嘴!”连澄没等那人说话便怒骂对方,“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瞎吠什么,我只知道,星罗界中若是没有虞道友,我们一个人也活不下来!在场这么多人,有哪一个人的性命,不是虞道友所救?地宫之中,如果没有虞道友力持大局,冒险救人,你们如何能站在这里为难她?大劫当前,你我自顾不暇,除了她谁有心力救人?这份气魄,这份能力,在场何人可及?”
便只这一句话,就令廊回山的叫嚣连连的几个修士回答不上来,吕正阳神色亦是一沉,倒是菩音山中有修士开了口。
“虞道友,多谢当日救命之恩,日后不论道友身在何地,若遇难处只管传音于我,辛某愿携悲雪五鸣山所有修士倾力相助。若是道友出任新脉脉尊,我必奉贵脉上下为友,也愿助力贵脉发展。”说话这人,便是当日在地宫中与连澄一起,与南棠协力救人的辛逸。
辛逸开了口,菩音与眠龙两脉的修士更是接连开口表态,声音气势一时之间压过了廊回山的众修。
南棠一一向众修抱拳回礼致谢,那厢顾衡唇角轻轻勾起,似乎对这一情况极为满意。
“在下说句公道话吧。”吕正阳的身后又走出一人来,此人境界与顾衡相当,说话极有分量,“星罗界中虞道友救下众修,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自该感激,只是一事归一事,在下认为由虞道友出任脉尊之事,还需斟酌,二者不可混为一谈。脉尊一位事关重大,尤其新脉位置与天遗宗比邻,更需一位实力强悍的修士坐镇。并非在下对虞道友心存偏见,虞道友化生修为的厉害之处,大家有目共睹,毋庸置疑,只不过……”
他顿了顿,正色望向顾衡,又道:“到底只是化生之术,难与人对阵,若遇急难,如何护得住全脉,护得住自己?又如何镇守山脉?再加上虞道友的境界,若出任脉尊,实难服众。纵观玉昆数万年,从未有过一位筑基期的修士为脉尊,日后又有谁愿意出任新脉山君?事关新脉前路,还望顾宗主三思。”
他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却都点在南棠的弱势之上,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从南棠先前给外人的印象来看,不论是最早在龙窟秘境,还是后来的回龙塔,亦或是近期的星罗界,她的身边总少不了人,对敌之时也多倚仗同伴之力,她只从旁协助。是,她的治愈之力强大到匪夷所思,可御敌之力却似乎极其匮乏,这在以强者为尊的玉昆修仙界,便是最难服众之处。
顾衡唇边的笑意又渐渐落下,南棠此时总算明白,为何顾衡独断专行直接宣布,因为他对她的单打独斗没有信心。
“原来如此,各位道友的顾虑,在下明白了。”南棠笑吟吟地朝着那人开了口。
“虞道友见谅,在下绝非故意针对道友,只是出任脉尊一位非比寻常,还是需以实力服众方妥。”那人见南棠笑得满脸无害,只当自己一席话说动了所有人,不免勾起一缕得意的笑来。
“原来是对我的实力没什么信心,这太好办了,我的实力,你们找个人来试试,不就清楚了!”南棠笑着,云淡风轻开口,“一对一的较量,如何?输了,我放弃脉尊之争,赢了,你们认我为尊。”
此语一出,三脉皆静,顾衡眉头大蹙,只有南棠笑得依旧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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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已撂下,便是覆水难收,就算顾衡再有心扶上南棠,也没办法。
修士们退到旁边,留出云麟台正中央偌大空间,一道银色结界笼罩其上,将斗法地与外界隔开,防止斗法波及外界。
吕正阳和廊回山的修士商议了片刻,在两个新尊提名者中挑选了实力更强的柴罡,作为南棠的对手。
“柴罡,你记住,她除了一手强大的治愈术之外并没特别术法,只以符箓与法宝为御敌手段,花样很多,但也无需害怕,只要想法近她身便可速战速决,切莫与其缠斗,你的灵力耗不过她,以及她的那柄剑……很强,你要先制住她的剑。”吕正阳站在柴罡身边暗暗嘱咐着。
关于虞南棠的底细,他已经打听得很清楚,乔云庭当日也曾向俞琼仙提及虞南棠的弱点,说的亦是近身制敌。
“多谢吕尊提点,柴罡记下了。”柴罡朝他抱拳。
吕正阳按住他的拳头,道:“不必如此多礼。”
柴罡面色却微微一变,手里已经多了件吕正阳暗暗递来的仙宝——天地丝。
那厢江止有些担心地拉住她,道:“南棠,小心些。”
“放心吧,师兄,我有分寸。”南棠浅浅一笑,拉开他的手,飞身至云麟台正中。
不多时,柴罡亦飞入云麟台中,对着南棠施过一礼,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退到一侧,与南棠分立两端。
沈谜飞在半空,见两人都已经准备妥当,发出一记令音。
斗法正式开始。
南棠敛眸凝神,对方的境界直逼化神,人如其名,一身罡烈气息,修的乃是金火二术,刚猛凌厉,极难对付,她周身已覆虚土为盾,地底亦铺展神识,将对方身形纳入神识之中。
柴罡已经动手,打算先发制人,手中聚起炽热火焰化作龙形,打向南棠门面。
刹那间,整个云鳞台上如同陷落地心般炽热,滚滚热浪四腾。
四周看客不由替南棠捏了把汗,柴罡一出手就是绝杀之术,压根没想给南棠还手的机会。
几道木柱自南棠身前隆隆而起,却在柴罡的焰龙之下化为灰烬,火龙转眼便至南棠面前,南棠手拈三道灵符毫无犹豫打出,化作波涛汹涌的海浪——这本是三张普通灵符,在她施出之时被注入灵源,符力暴涨。
水火相遇,在半空消弥,下一刻,柴罡双掌赤金凌空震出,一道金芒如同电光攻向南棠,南棠避之不及,肩头叫那金光刺入,虚土盾应声而碎南棠捂了捂肩,对碎去的虚土盾视若无睹,轻叱:“剑出!”
龙影剑长吟一声,震剑出鞘,化作数道剑影朝柴罡掠去,将柴罡挡在半途。
顾灵风难得出鞘与人对敌,黑气四溢,剑影狂乱如龙,看得所有人眼花缭乱。一时间看客又替柴罡着急,只看他被逼得步步退后,直至退到结界处,看似已无招架之力,胜负似乎马上要分出,忽然间白光冲起,一张巨大蛛网从天而降,将整个云鳞台都罩入其中。
龙影剑被缠个正着,剑身嗡嗡作响,这蛛网也不知何物所炼,既韧且粘,将剑困在其中,虽不至让顾灵风全无应付之力,但修士斗法,往往只争片刻时间,龙影剑被能被缠住瞬息,已经是给了柴罡最大的机会。
场下吕正阳微微一笑。
对柴罡而言,虞南棠最大的倚仗就是龙影剑,只要将剑逼出缠住,令她无倚仗之物,再下杀手。
一切都和预想得一样。
他如此想着,身如电光,攻向南棠。
“也罢,如你所愿,速战速决。”她看着眼前逼近的柴罡,笑着道了句。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挡下他,亦或避开他,但就在龙影剑被缠住的那一刻,她忽然将这些方法抛开。
柴罡如电光般掠至南棠身前十步之遥时,身形却忽然一顿。
几道浅淡镜光飞出,以南棠为中心的十步范围内,灵气全空。她掌中一道黑雾冲出,沾了她的生气,化作剑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袭至柴罡颈间。
柴罡震愕惊惧地看着她手中毫不起眼的黑剑划过自己脖颈,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在最后一刻,四周竟然灵气全空。
血,顺着他的脖子流下。
伤口并不深,不足致命,却可以分出胜负。
云鳞台外鸦雀无声。这场斗法关键之处已经不在胜负,而在它的速度。
半炷香的时间都没到,元婴后期的柴罡就已落败。
绝灵还未撤去,南棠欺身而下,魂剑挑起柴罡下颚,她居高临下道:“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见到我的剑而不死的人。记住,我不杀人,不是因为我不会杀人,只是我不爱杀人。”
语毕,她手中魂剑倏地隐没,归伏于她臂上。
有人可是说过的,做她的剑。
要装,就一起装。


第150章 长渊
云麟台的结界缓缓消失,南棠站在玉台正中央,左肩至臂的衣裳已震碎,露出被黑纹缠绕的修长手臂,面上仍挂着人畜无害的笑,仿佛那一瞬间暴发的杀意只是众人错觉。
众人目光各异地盯着她,情不自禁地代入,若今日在台上的不是柴罡而是他们,能够撑到多久,如果这不是比试,而是生死较量,他们又能不能在她的剑下活命?他们所震惊的,不在于这场斗法的胜负,而在斗法结束之快,没有人看清她用了什么,也没人知道柴罡是如何落败的。
这一切都让她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多少添了点叫人不寒而栗的意味。
南棠要的,就是这样震慑全场的效果。她当然有把握赢下斗法,但如何赢得漂亮,才是这场斗法的关键——虽然很不想,但她也必须要承认,夜烛那套腔调挺管用。
与其后面再慢慢收服人心,不如上来就先震慑众人。
“希望各位能够明白,我只是选择在需要的时刻做需要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毫无克敌之力。”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云麟台,既是说给先前质疑南棠的修士听,也是说给在场每个修士听,“杀人和救人,并不冲突,我能救人,也一样可以杀人。”
庞大生气随着她的声音汹涌而至,无数道青光亮起,大量生气注入他们体内,游走于四肢百骸,叫人一阵舒坦,便连还在云麟台上的柴罡,他颈间的伤口也肉眼可见的恢复了。
这样强悍且霸道的生气,在场很多修士虽然不是第一次领教,但依旧不可避免的为之震惊。
“胜负已分,各位仙友,可还有异议?”顾衡飞身而上,落到南棠身边,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廊回山的吕正阳和他身后的一众修士身上。
比也比了,不止没能拉下虞南棠,还让她借着这场斗法大展锋芒,就算吕正阳再不情愿,也已经无话可说。
“那就定下,悲雪三脉分四脉,由眠龙修士虞南棠出任新脉脉尊之位!”顾衡震声开口,当着众修之面宣布道,“新脉地域容后再议,虞仙友,你既为新尊,就请赐名新脉吧。”
南棠微微垂头,思忖了片刻,方道——
“就叫,长渊吧。”
长渊夜烛,剑名夜烛,脉称长渊。
这是她给夜烛的情话。
————
几人隐于天际的浮云之后,观看完整场斗法。
“我这位新师妹不简单。老祖,你可以放心了吧?”毓神宗的宗主梁易枫听着云麟台传上来的声音,朝着叶司韶笑道。
叶司韶笑而不语,只将目光从云下收回,身影微动,已朝着寂生峰离去。
梁易枫追随其后,与他一起消失在云端。
天下这番对话,云麟台上的人自是不知,随着顾衡的宣布,立尊之事尘埃落定,四周修士围上云麟台,簇拥着南棠,纷纷向她拱手道贺。
南棠无法脱身,少不得一一应酬寒暄。
至此,悲雪由三脉分作四脉,新脉诞生,脉名长渊,眠龙的修士虞南棠以筑基之境,初登尊者之位,成为玉昆修仙界数万年来第一位筑基期的脉尊。
这桩事转眼之间由悲雪宗传入悲雪城,再传遍悲雪各脉各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短短两年光景,从藉藉无名的重虚宫五师妹,成为长渊脉尊,悲雪宗现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就连南棠自己,在热闹散去,归于平静之时也不得不叹息一声。
只有顾灵风着实被南棠和夜烛给整郁闷了,呆在剑里死活不肯出来。
他以为自己纡尊降贵变成一把剑,理所应当成为她手里最厉害的武器,压轴登场、风光无限又霸气十足的存在才配得上他的身份,可万没想到的是,做人抢不到南棠的欢心就罢了,做剑还是被那个半魂压了一头,他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简直气到肺都要爆炸。
“虞南棠,你给我说清楚,谁才是你手里的剑?”憋了半天,顾灵风还是憋不住,进了南棠神识虚空,怒而质问。
人的尊严保不住,但剑的骄傲还是要争取下。
南棠看了眼夜烛,夜烛似乎心情很好,也不计较顾灵风的质问,只双手抱胸等着南棠回答。
这问题不好答。
“顾魔尊,您消消气。先前情况特殊,我得速战速决,这才将计就计动用了夜烛。若论剑威,自然是您最强,我们两人可都仰仗您的威势,若是没有您,先前那一战可斗不起来。”相处了有一段时间,南棠自然知道顾灵风这好面子的脾气,忙好声好气哄道。
谁能想到,在外不可一世的堂堂长渊新尊,却在自己的神识虚空中对着自己的剑千哄万骗。
头大。
夜烛挑挑眉,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刚想开口,被南棠一瞪,又闭上了嘴。
好话谁都爱听,顾灵风心气顺了几分,道:“你们?什么你们?我保护的只有你而已,和那小子有什么关系?他不是很能耐,还‘我是她的剑’,那么能耐就该自己上场!”
这话便是学着当日夜烛在地宫以真身示人时对众修说的,腔调几乎一模一样,险些让南棠没忍住笑。
不过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他们三个,没有差别。
好说歹说,南棠才将顾灵风哄顺,夜烛却又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还没回答,到底谁才是你的剑?”
要不是因为是魂神的关系,南棠恨不得一把堵住的嘴,好不容易才让顾灵风忘了这茬,他又提?所幸顾灵风并没听到夜烛的话,南棠这才松口气——都说女人要哄,现在看来,男人也没有例外。
“还没恭喜你呢,虞脉尊。”夜烛这时方笑起,朝着南棠拱手道喜。
南棠透过他混沌的魂体,仿佛又看到他星亮的眼眸,顿时笑了,却听他又道:“为什么叫长渊?”
“你说呢?”南棠唇角微翘,笑嘻嘻的模样与在外头之时判若两人,“江山赠美人,万一日后你到玉昆,我再怎么也不能委屈你不是?”
“你就如此笃定是我到玉昆随你?”
“怎么你还想让我去赤冕?”南棠戏谑道。
明明隔着浩瀚星海,可二人说起玉昆和赤冕,仿佛只隔着一条河那般近。
“好吧,那你可得好好打理你的长渊,太破的地方,我住不习惯。”夜烛妥协,他的心情全都写在神情与言语上,一点没藏。
南棠的那句“长渊”,大大满足了他。
那厢顾灵风已经受不了地挠起空气,才刚刚平复的小情绪又高涨了——这一天天的,就看他两人恩爱了。初时还知道收敛,大抵是日子久了,这两人破罐破摔也不装了,当着他的面就你侬我侬起来,说得话那叫一个刺激他!
他真的太想拆散这两人了,但是这件事的难度,似乎比他变成人还要高!
憋屈!
“顾魔尊。”南棠的叫唤却在此时响起。
顾灵风斜睨两人一眼,阴阳怪气道:“哟,你还记得我在旁边啊?”
相处久了,南棠的脸皮已经练得相当厚实,对于顾灵风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只收起面对夜烛时的满目柔情,正色问道:“魔尊,有件事我一直想请教你,你是如何知道句芒春种和十方古阵的,它们之间又有何秘密?”
当初她在塔底初见顾灵风时,他曾以春种与古阵的秘密做为交换,后来她虽然将他收为剑灵,却碍于时间紧迫,一直没能问及此事。
这世间知道句芒春种和十方古阵的人不多,知道二者之间有联系的,就更少了。
听她问及此事,顾灵风神情顿收,一改先前的阴郁,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片刻,方道:“句芒春种与十方古阵之间的联系,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不比魔尊见识广博,还望您能不吝赐教,毕竟如今我们共坐一条船,生死与共。”
顾灵风沉默起来,似乎在考虑说的必要性,良久终于道:“句芒春种木神令,十方山神十方阵。你听过吧?”在看到南棠点头以后,他又续道,“玉昆仙界一共有十九个十方古阵,这十九个古阵,有些已经荒废,有些仍在启用,比如回龙塔下用来镇压本尊的古阵。古阵本无神力,乃是启阵者与十方天地沟通之阵,可凭此借调山海神力以展神威。所谓木神令,指的便是句芒春种。”
“这我明白。”南棠身怀句芒春种,没人比她更懂春种与十方阵间的关系。
“那你又知不知道,梵天界在万万年之前,就已经在钻研句芒春种?否则回龙塔的十方古阵为何能启用?他们也握有启动十方古阵的方法,只不过和你不一样罢了。”顾灵风缓道,“当年白潮与我尚交好之时曾告诉过我,他慕名梵天界已久,千方百计想加入梵天界,回龙塔就是他为了入梵天界而献贡之物,梵天界则以塔为名在十方古阵之上做实验,希望借十方古阵之能,抽取玉昆山海之力,炼制强器。”
南棠重复了一句:“强器?”
“你师父是叶司韶,他难道没告诉你,梵天界有七金一无之说?那个无,就是梵天强器,足以制霸星域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