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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的赐婚圣旨猴年马月能下来?!
周念南心急如焚,干脆亲自求见承宣帝,然而从抱恙开始,承宣帝的贴身护卫便交给了锦衣卫指挥史尤和硕。这位尤大人行事周密,一丝不苟,无论他怎么讨好,都不肯松口通传。
真是气煞人也!
周念南无计可施,却也没忘记打探另一件事:近段时间,崔二公子可有进宫求见圣上?
答案是没有。
很好。
周念南暂时放下心,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被报到了崔慕礼的耳里。
念南也想求赐婚?不愧是好兄弟,与他想到了同处去。
古语有言: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
无论念南如何,他都做定那名勇者,因为阿渺本就属于他,前世属于,今生更不例外。
书房中,桌案上堆满了卷宗。
他虽请了病假休养,却未得空闲,仍要处理一堆公务。另有阿渺给得那封信,他派人去事无巨细地调查对方,谋划以备后续。还有他拒绝四皇子的示好拉拢,不知接下去,张家会有什么动作……
他肩上压着繁重事务,沉甸甸得使人喘不过气,而据探子所报,阿渺在清心庵中随遇而安,犹鱼之得水也。
对她来说,崔府是禁锢她的牢笼,唯有离开方能找到自我。他也好,念南也罢,都是她寻找佛心途中的拦路石,撂开,毫不留情地撂开就好。
她那样潇洒,看破世俗,对情不屑一顾。
他却截然相反,放不下,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即便是耍计谋也要强留她在身边。荒谬的是去年九月,她落水之际,他的本能反应是怕她设计,带着念南转身便走。
若能回到那时……
崔慕礼止不住地低咳,肩上的伤反反复复,至今未曾痊愈。又因心境巨变,内外伤加到一起,导致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昔日意气风发的崔二公子,竟如风中残烛般孱弱。只却不是可悲,而是可笑。
他眼底俱是自嘲,提起笔,沾了墨,半晌过去,脑中仍空无一物。
门外响起乔木的声音,“公子,到喝药的时间了。”
一大瓷碗冒着热气的漆黑汤药,里头不知加了什么药材,光闻都觉得苦到心里。
崔慕礼却面不改色,一口气喝得精光。
乔木忙推过一小碟的柿饼,道:“公子,您吃点柿饼压一压。”
柿饼?
崔慕礼问:“是阿渺做得柿饼?”
乔木点头,“是,药苦,柿饼甜,您多少用点吧。”
崔慕礼捻了小块进嘴,嚼了嚼,舌尖尝不出任何味道。
不知从何时起,他分辨不出苦,亦分辨不出甜。
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本该缺一不可。但之于他,天地既已失色,味同嚼蜡又如何?
他仍用完整整一碟柿饼。
这是阿渺的心意。
他不会再辜负她的心意,绝对不会。
第112章
一切都在陷入僵持。
谢渺如愿住进清心庵, 却因人暗地阻拦,无法剃度出家。
周念南终于得到皇后应许,却因帝后身体抱恙, 无法求得赐婚圣旨。
至于崔慕礼……所思所虑过多, 不提也罢。
但无论如何, 生活总得继续。
病休已结束,崔慕礼返回刑部复工。罗必禹生性苛刻,本对他三天两头的请休不满,然见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后,竟也生出纳罕同情。
这小子往日总是气定神闲,似乎天塌下来都能无动于衷。哪怕前段时间受伤, 也是展眼舒眉,一副好事将近的模样。如今却没精没彩, 面无人色,走一步便咳三咳, 显然是心境遭受重创所至……
稀奇!古怪!这等天之骄子, 也有吃瘪的时候?
罗必禹摁着心底那丁点的幸灾乐祸, 板着脸道:“既然身有不适,那就等好些再来,我刑部又不是缺你便不能干活!”
……
刑部其余围观的官吏暗暗腹诽:也不知昨儿个还在骂崔郎中借病偷懒耍滑的人是谁?
面对罗必禹的口是心非,崔慕礼拱手淡笑,“回罗大人, 下官无碍。”
不领情拉倒!
罗必禹语气顿变,道:“那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干活!瞧瞧你案上的卷宗都积压多少了!”
待他甩袖离开, 其余同僚围着崔慕礼关心一番, 不久后又各自散去, 专注于手头公务。
崔慕礼亦是。
他坐在堆满公文, 周遭忙碌,无人闲暇分心的环境中,方能寻获一丝安宁。他日旰忘食,直至隔日朱启亮睡眼松懈地上衙,见他仍坐在原处,分明是彻夜未归。
朱启亮劝道:“崔郎中,公务虽重要,身体却是根本,你不妨先回去休息,养好精神再来。”
崔慕礼道:“好,我看完手头的卷宗便走。”
一看便又到了午时。
崔慕礼总算舍得离开,只不过刚出刑部,便见沉杨焦急来报,“公子,夕珺小姐出事了!”
*
时间拨回一个时辰之前。
崔夕珺与苏盼雁约着去仙倚楼听戏,仙倚楼是京内最有名的戏楼,里面名角儿济济,戏风敞亮,许多官家的夫人小姐都爱到此听戏。
今日演得是豫剧《穆桂英挂帅》。
戏台上,扮演穆桂英的女子面着浓墨重彩,五官英美,扮相华丽。杏核眼坚韧剔亮,身姿端劲,行腔酣畅,抑扬有度地声声唱道:“老太君为国要尽忠,她命我挂帅去征东。穆桂英我懒掌这招讨印……”①
戏台下,零星的观众们听得津津有味。
她们均是生在闺阁的贵女,平日读女四书,接受三从四德的教导。然而这并不妨碍她们推崇英雄,尤其是《杨门女将》中那群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崔夕珺尤为喜欢穆桂英,她本是不受拘束的山寨女霸王,与英俊的杨宗保不打不相识,二人因降龙木而结成姻缘,随后她夫唱妇随,跟着杨宗保上阵杀敌,夫妻同心,共破辽兵……
于爱情,他们二人是欢喜冤家,心心相印。于国家大义,他们二人携手并进,保家卫国,荡气回肠!
说起杨宗保,崔夕珺便忍不住联想到一人。
周三公子。
他与杨宗保一般,均是出身武将世家,英俊潇洒的少年郎。从前别人笑他纨绔,她却暗暗坚信,只要他想,便能干出惊天动地的一番事业。
事实证明她想的没错。
周三公子进宫当差后,褪去顽劣,崭露头角,短短半年多已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能想象未来里,他会成为无与伦比的优秀存在。
只是属于他的“穆桂英”呢?身在何方,又何其有幸能得到他的青睐?
……会是谢渺吗?
荒谬的念头转瞬即逝,崔夕珺忙甩开胡思乱想,努力回归台上的戏剧。
穆桂英还在唱:“老太君她还有当年的勇,难道说我就无有了那当年的威风?我不挂帅谁挂帅……”②
一曲作罢,台上人鞠躬谢幕,台下人誉不绝口。崔夕珺从袖中掏出荷包,吩咐丫鬟敏菊去给刚才唱戏的女角打赏银子。
过了会,敏菊促忙促急地回来,满脸慌张,“小姐……”
崔夕珺不悦地蹙眉,“站稳了好好说话,急什么急。”
敏菊强飞快地道:“奴婢在外头遇见了左相家的张大公子,他见到奴婢,知道您在此听戏,硬是跟了过来,说要跟您说几句话。”
张大公子?不就是张明畅那厮!
不待崔夕珺说话,便听苏盼雁道:“他人在何处?”
敏菊道:“就在门口。”
崔夕珺之前与张明畅有过几次照面,对方虽有意讨好,但言语轻佻,作风不整,尤其他“名声在外”,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好色之徒。被这样的人盯上,真是想想便令人作呕!
她冷笑一声,“看来前几回他还没被我骂够,行,我便再去会会他。”
她起身要往外走,被苏盼雁拦了下来。
“夕珺。”苏盼雁比她要冷静些,“他是个打骂都不听的膏粱子弟,你又何苦与他争个高低?听我的,我们从侧门离开,避开他便好。”
崔夕珺不依,“我光明正大的来听戏,自然也要光明正大地离开,该走侧门的人是他。”
她拨开苏盼雁的手,苏盼雁再度挡住她,苦口婆心地道:“夕珺,你莫要冲动,他父亲是当今左相,官居一品,你不替自己想想,也得替伯父与崔二哥想想。”
这话成功浇熄崔夕珺一半的怒火。
上回她任性惹出与庆阳郡主的闹剧,被罚在祠堂禁闭两月,后来又在周三公子面前对谢渺失言,反被谢渺教训了一顿……
对比谢渺,她似乎一直都在惹祸生事,难怪周三公子对她没有好感。
崔夕珺心情复杂,片刻后低声道:“便听你的。”
苏盼雁松了口气,领着人往旁边走,不料门口出现一道狭长的影子,张明畅浮滑的声音荡开来。
“崔三小姐,正门在这头,你莫要走错方向咯。”
崔夕珺脚步一顿,心头涌上怒火,咬紧牙关不吭声。
偏有人不知趣,硬要凑上前,嬉皮笑脸地道:“崔三小姐,苏小姐,真是巧,能在此遇到两位。”
说着摸摸下巴,硬想了句词,“常言道,有缘千里能相会,看来我与崔三小姐——”
“张公子!”苏盼雁听得心惊肉跳,忙赶在崔夕珺发作前打断他,“我们已听完戏,正要离开。”
张明畅舔着脸道:“正巧我也要走,不如送你们一程?我张家的马车够宽敞,够大气……”
崔夕珺脸色霎沉,“张明畅,你当我崔夕珺是谁?敢用此等下三滥的手段来戏弄我!”
张明畅直呼冤枉,“崔三小姐,我是一片好心,想要邀你们出去游玩,你不要激动嘛。”
崔夕珺嫌恶地别开脸,对苏盼雁道:“盼雁,我们走。”
苏盼雁朝张明畅扔下一句,“张公子,请自重。”
换做往常,张明畅兴许不会追上去,但今日他得了允诺,岂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朝旁边使了个眼神,奴仆会意,立刻围住崔夕珺几人。崔府与苏府的护卫紧跟着上前,两拨人形成对峙的状态。
崔夕珺已经到濒临发火的边缘,横眸瞪着他,“张明畅,你到底想干嘛?”
张明畅步步紧逼,语态暧昧,“崔三小姐,你无需害怕,我对你没有恶意。自打去年初见,你的容颜便深深映在我的脑——”
“啪”的一声响,崔夕珺用耳光扇断他的未尽话语。
苏盼雁的心跟着猛跳,忙拉开崔夕珺,生怕张明畅恼羞成怒地还手。
岂知张明畅捂着被打红的脸颊,委屈不已地道:“崔三小姐,你怎么动手打人呢?”
崔夕珺道:“你三番两次对我出言不逊,打你都是轻的!再有下回,小心我报官抓你!”
报官?正合他意!
张明畅眼睛一亮,“报官好啊,我们这就报官,走,我要去京兆府,我要告崔三小姐打人!”
*
画面转回崔慕礼,他接到沉杨的消息,立即赶往京兆府。
彼时,京兆尹柳朋兴正对着堂内的两尊大佛愁眉不展。
半个时辰前衙内来报,称有人吵着嚷着要报官,说自己被打了一耳光,要让京兆尹替他讨回公道。
柳朋兴初时嗤之以鼻,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喊人去调解几句便好,哪里用得着他出马?但衙内随即道,被打的那位是左相的嫡子,打人的那位是崔太傅家的嫡出三小姐。
柳朋兴差点捧着茶从椅子上摔下来!
左相之子?崔家三小姐?都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他就是个榆木脑袋,也明白这不是他能决断的事,速即派人去通知双方的亲属,又赶到前堂,好言好语地宽解两人。
奈何两位都油盐不进,张大公子坚持要告,崔三小姐坚持不道歉,哎哟喂,真是闹得柳朋兴苦不堪言。
哦对了,中间还夹着个苏通政使家的大小姐!
柳朋兴刚上任不久,正摩拳擦掌想放三把火点亮他人,没想到自己先被张崔二家的火给烧了一把。
——好在崔慕礼来得及时。
“崔大人!”“二哥崔二哥!”“崔二公子!”
崔慕礼一进堂,便有数张嘴开开合合。他淡眸一扫,待后几位噤声,转向柳朋兴,拱手喊道:“柳大人。”
柳朋兴与崔慕礼有过几面之缘,清楚知晓他的厉害,毕竟前任京兆尹司马齐便是在他手下落得马。
他客气地请人上座,将来龙去脉叙述一遍,道:“本官已差人去通知左相府,人应该很快就到。”
崔慕礼应是。
张明畅虽怵崔慕礼,但他跟着想:靠山随后就到,又有何可惧之?于是见缝插针地道:“崔二公子,你家妹妹好生野蛮,我就说了几句话而已,她便甩了我一耳光,你瞧瞧我这半边脸,都肿了!”
他抬高已无恙的左脸,夸大其词,恶人先告状。
崔夕珺同样不甘示弱,“是你出言不逊在先,我打你都是轻的!”
张明畅道:“崔三小姐,你此言有失偏颇……”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苏盼雁担忧地望了眼崔慕礼,才轻扯崔夕珺的衣袖。
“夕珺,莫吵了,二哥神色不佳。”她小声地道。
崔夕珺愣了愣,盯住一脸苍白淡漠的崔慕礼,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微微黯然。
二哥他……
崔慕礼偏首轻咳,肩膀轻耸。
崔家静默,张明畅的气焰便愈加嚣张,他眉飞色舞地道:“崔二公子,其实呢,今天的事情很好解决,只要你将——”
话音未落,有人低斥打断,“明畅,休得胡言乱语。”
众人皆是一顿,随即齐齐看向门口,只见来人身着茶褐色平纹锦袍,面白留须,气度出众随和。
竟是左相张贤宗亲自来了。
第113章
左相亲临, 堂内气氛瞬时变样,无人再敢随意出声。
崔慕礼与柳朋兴拱手行礼,恭声喊:“下官见过左相大人。”
崔夕珺与苏盼雁亦是低眉敛目, 手指相扣腰侧, 弯腿屈膝行礼。
唯有张明畅,脸上浮现得意,上前喊道:“爹, 您总算来了!”
张贤宗道:“明畅,过来。”
张明畅站到他身后, 下颚微仰, 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张贤宗朝众人笑道:“各位无需多礼,今日我恰好在府中休息,接到消息便赶来瞧瞧。”
柳朋兴连忙请他上座, 差人奉上茶水, 毕恭毕敬地又讲了遍始末。
张贤宗听完, 放下茶盏,对张明畅道:“明畅, 还不向崔三小姐道歉?”‘
张明畅眨眨眼,不明所以,“爹, 您听岔了不成?是她打了我……”
张贤宗抬手制止他,“休要多言,崔三小姐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行止最是端方,定是你说话口没遮拦, 无意间得罪了崔三小姐。”
无意间。
张明畅脑中灵光一现, 忽就满脸愧色, “您说的对,是我疏忽大意。”他转向崔夕珺,有模有样地作揖,“崔三小姐,都是我的错,我向你真诚道歉,望你大人有大量,能原谅我这一回。”
张明畅在众目睽睽下低头认错,崔夕珺只能冷着脸道:“行了,我便原谅你这一回。”
崔慕礼却道:“夕珺,向张公子道歉。”
崔夕珺难以理解,对方都道歉了,哥哥为何?
“道歉。”崔慕礼重复。
崔夕珺不情不愿地道:“张公子,对不住。”
张明畅笑嘻嘻地道:“无碍,无碍,夕珺小姐性情直爽,我能理解。”
至此,两方“各打五十大板”,折腾半天的矛盾就此化解,柳朋兴不禁松了口气。
张贤宗叹道:“小孩子们间的斗气,竟闹到了京兆尹……真是让柳大人见笑。”
柳朋兴哪能真往下接,说了些客套话打圆场,半刻钟后,总算送走了两拨贵客。
*
张贤宗与崔慕礼在前头走,其余人乖乖在后头跟着。
张贤宗先行半步,边走边道:“崔贤侄前段时间破获红河谷灾银案,立下大功一件,我早有意向贤侄道喜,奈何一直未有机会与你碰面。”
崔慕礼笑道:“左相过誉,慕礼不过是做好分内之事,万不敢独揽功劳。”
“贤侄真是一如既往的谦虚。”张贤宗侧眸,关切道:“前几日四皇子设宴,本想与你痛饮畅谈,岂知贤侄抱病。今日我观你脸色的确气血不佳,恰好我府中有一枚太岁丹,待会便派人送到你府上,贤侄用后,定能药到病除。”
“太岁丹乃起死回生的神药,岂能因小小病症而浪费?”崔慕礼道:“慕礼心领您的好意,但此物却万不能收。”
张贤宗笑笑,并不勉强。
待出了京兆府,张贤宗道:“贤侄,请借一步说话。”
二人走到角落,张贤宗负手而立,瞧着远处正跟在崔夕珺身后,锲而不舍想要搭话的张明畅,深深叹了口气。
他道:“我与夫人成婚多年,膝下唯有此子,夫人对其多有宠爱,以至于他为人张扬,心性不定。”
崔慕礼耐心恭听。
“不瞒贤侄,我儿明畅,思慕崔三小姐许久。”张贤宗道:“他三番两次挑衅崔三小姐,无非是想以拙劣的手段,引起崔三小姐的注意……崔三小姐反感是情有可原,但贤侄放心,我儿虽顽劣,本性却善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崔慕礼微怔,低声道:“左相说的是。”
“话已至此,我便跟贤侄直言不讳。”张贤宗道:“我观崔三小姐秀外慧中,百伶百俐,我儿若得此贤妻,想必定能痛自创艾,后以立业。”
言罢,他浅笑着问:“贤侄以为如何?”
崔慕礼轻敛长眸,歉道:“夕珺自幼丧母,性情冲动,父亲与祖父有意多留她几年……”
“我懂。”张贤宗虽有遗憾,却通情达理,“崔侍郎膝下只得此女,定然珍之更爱之,只可惜,我张崔二家无缘结亲。”
他长吁短叹,拍拍崔慕礼的肩,“我顺嘴一提,贤侄切莫往心里去。”
随后,张贤宗带着张明畅率先离开。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停在京兆府门口,丁明轩掀帘探出头,惊讶地喊:“慕礼,你也来了?”
原是苏盼雁的仆人也去遣人喊了“救兵”。
事情既然已处理妥当,丁明轩便提出去知味楼聚聚,被崔慕礼淡淡拒绝。
他道:“我还有事,下回再邀丁兄相聚。”
苏盼雁轻咬红唇,祈求地望向崔夕珺,希望她能出言相劝。
换做往常,崔夕珺定会不遗余力地撮合二人,然而此刻……她无视好友的殷切,喏喏道:“二哥,我与你一道回去。”
她跟着崔慕礼上马车,刚坐稳便听他道:“崔夕珺,你可知错在何处?”
崔夕珺有气无力地道:“我不该与他闹到京兆尹,让旁人看我崔家笑话。”
“崔家殊荣是由祖辈世代孜孜不怠、勠力积累而来,它看似靡坚不摧,实则危如累卵。你身为崔家的一份子,需知百忍成金的道理,而非仗着身有依仗,遇事只会风风势势。”
崔夕珺被训得眼眶泛红,“哥哥,我是想躲开他,是他不依不饶,追着调——调戏我!”
她是崔家嫡出的三小姐,却被张明畅当成窑姐儿般调戏,她怎么忍得了这种委屈!
崔慕礼道:“人之聪慧,贵在取巧,而非蠢如蛮牛,横冲直撞。”
崔夕珺无声落泪,纵然万般委屈,却不敢顶撞兄长。
崔慕礼道:“明天起,身边再加两名护卫,有任何异动便派人通知我,切不可轻举妄动。”
崔夕珺拭着眼角,讷讷点头。
崔慕礼闭目小憩。
朝堂深崄,风谲云诡,行差踏错便会惹来倾覆之祸。
眼看立储将被众臣提上议程,四皇子与张贤宗屡次向他递出橄榄枝,尤其是方才,张贤宗亲自出马,以夕珺的婚事为试探,却被他婉转拒绝。可想而知,此后崔张两家泾渭分明,再无谈和的可能。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他道:“夕珺,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啊。”
崔夕珺是个豆蔻年华的闺阁少女,她不懂朝堂争斗,不懂阴谋诡计,更不懂兄长肩上背负的重担有多沉重。
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兄长疲惫不堪,似是心力憔悴。
她想起前几日,去蒹葭苑时听到的传闻。
据说二哥抬了两箱子宝樗阁的宝贝献给谢氏,想请她应许他与谢渺的婚事,岂料谢渺夺门而入,断然拒绝,并声称要去清心庵落发。
无论二哥怎样祈求,谢渺都无动于衷,没过多久,她便又前往清心庵“小住”,而二哥病症加重,都到了咳血的程度。
她先时开心,后是茫然。
谢渺如愿没有成为她的嫂嫂,但二哥却去了半条命……这是她想要的吗?
崔夕珺努力回想谢渺从前讨人厌的样子,但脑中浮现的却是花朝宴上,她挺身而出的背影;是小慕晟从怀中滑落时,她及时托着自己,那双细弱而坚定的手。
谢渺为何要走?在大家都习惯了她的存在后,为何坚持要走?
崔夕珺忽然问:“二哥,你会去接谢渺回来吗?”
许久之后,崔慕礼低不可闻,却又斩钉截铁地道:“会。”
*
长街敞亮,张家的马车与崔家背道而驰。
车内装饰精致,华丽非常。张贤宗与张明畅共坐,中间隔着一张红木案,案上摆着瓜果点心与茶水,另有熏炉吐香,淡烟袅袅。
张贤宗双手揣在袖中,眉眼宁和,瞧不出心绪波动。
张明畅迫不及待地问:“爹,我照你说得办,将崔夕珺的家里人闹出来了,然后呢?您跟崔慕礼提我与崔夕珺的婚事了吗?他怎么说?”
张贤宗朝他摇摇头,“崔二公子称,他父亲膝下唯有此女,想多留崔三小姐几年。”
张明畅沉下脸,不悦地道:“她都十六了,还要留到几时去?今年与我定亲,明年成亲,后年再替我生个大胖儿子……这不都刚刚好吗?”
张贤宗道:“明畅,你须知崔家世代清贵,尤其二房出了个状元郎,想必日后风光无限,嫁女选婿当是慎之又慎。”
张明畅一听这话,更加不乐意了,“崔家世代清贵,我张家难道就输他了?您是当朝左相,姑母是皇贵妃,表哥更有望登上——”
“明畅。”张贤宗微笑着提醒:“在外头,莫要声张。”
张明畅悻悻然地闭嘴,过了会又道:“爹,干脆您带着娘直接去崔家提亲,料他们不敢驳了你们的面子。”
张贤宗道:“你是不知道崔太傅与崔侍郎的为人,即便是圣上下旨赐婚,只要他们不允,也能想出办法抗旨。”
张明畅气得横眉竖眼,“真是一家子都不识时务!”
“谁说不是呢?”张贤宗眉间掠过冷峭,笑意渐敛。
这崔家慕礼的确有真才实能,令他在忌惮的同时,更是欣赏有加。然而自去年的升迁宴起,他拉拢数次无果,红河谷灾银案更是由此子侦破,害得王永奇锒铛入狱,在兵部布下的人手也几近废置。
饶是如此,他也不曾放弃,劝动四殿下放低姿态,主动向其子示好。但四殿下设宴当日,此子称病推脱,惹得四殿下勃然大怒,放话要其悔不当初。
他再度拦了下来,称亲自再与崔慕礼交涉一回。
明畅早就向他提过对崔三小姐有意,他便借此机会,堪称直白地试探此子态度。
结果令人大失所望。
太岁丹也好,张崔婚事也罢,此子都淡声婉拒,想必心内早已做好抉择。
当真是冥顽不灵。
张明畅敏锐察觉到张贤宗的心情不佳。
猜也知晓,父亲身居高位已久,谁见到他不是恭维奉承,竭力讨好?如今却被崔慕礼一个小辈落了脸面,啧啧啧,真是想想便恼火!
他越想越气,不甘心地道:“爹,崔家不允,我们便没其他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