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因为她圣母,想为恶人求情,而是:“公主刚刚落地,椒房殿哪能见血?便别叫她们到这儿来了。”
“倒是我糊涂了。”
说起宝贝丑疙瘩,皇帝立马就没了意见,这要是叫那些女人哭喊起来,把他的心肝宝贝给吓到了怎么办!
他马上改口:“令往掖庭行刑,六宫都去做个见证,知道不守规矩的人是什么下场,她们自然晓得该如何谨言慎行!”
这命令于内侍而言,着实有些匪夷所思,他怔楞几瞬,那边儿皇帝已经作色:“还不快去?难道朕使唤不动你了?!”
回想一下前世那个雨夜里若离说的话,他又加了一句:“一个时辰之后没过去的,不管是谁,跟传信的内侍一并拉出去杖杀掉!”
这句话往地上一砸,内侍马上就清醒了,脚下起风似的出去传讯,再不敢有片刻拖延。
乳母抱了吃过奶的丑家伙过来,小心翼翼的搁到塌上去,皇帝一见到她,脸色便显而易见的和缓起来,伸手去抚了抚她头顶的胎发,却见丑家伙眼睫颤抖几下,有些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皇帝心都要化了:“嘿,丑家伙,你真可爱呀!”
杜若离:“……”
眼前人时常让我觉得我不是孩子妈,他才是!
救命!!!
……
寿康宫的内侍先去了宣室殿,得知皇帝还没有回去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往椒房殿去寻人。
皇帝正傻fufu的跟丑家伙说话,冷不丁被人打断了,脸上不觉显露出几分不虞,再听闻是太后传召,神色便愈发冷淡起来。
杜若离心里边已经敲定了策略,要想叫承恩公府和太后跌得更惨,事先必得叫她们登得更高,故而柔声劝他:“太后娘娘毕竟是陛下的生母,母子血缘又岂是能够被隔断的?前世之事,今生未必做得准,您怎么能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伤害到与太后娘娘之间的骨肉之情呢。”
皇帝被她劝了几句,倒也觉得有理。
太后再不济,那也是亲娘,上辈子是老糊涂了,这一生她可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倒也不必闹得老死不相往来,惹得朝野和民间非议。
皇帝脸色稍稍好看几分,依依不舍的亲了亲丑家伙的小手,将椒房殿交付给庄静郡主之后,起驾往寿康宫去。
……
他前脚刚走,庄静郡主便将侍从们打发走,来到了女儿床头:“他怎么说的?”
杜若离神情一言难尽的向母亲讲述了皇帝一言难尽的经历和一言难尽的表现。
庄静郡主:“……”
这真的很一言难尽呢!
皇帝让出了地方,杜若离便重新躺回到原处,毕竟才刚刚生产完,还是躺着的姿势更加舒服些。
她拉着女儿的一只小手,低声同母亲道:“您是没看见他脸上的神情,对着孩子的时候,真是柔得要化开了,即便是从前对待贤贵妃的温存体贴,也不及其中万一。”
庄静郡主问她:“他说前世你与他交换了身体,这孩子是他生的?”
杜若离道:“是。”
庄静郡主眉头微动,回想一下皇帝进殿之后瞧见公主后的神情与伤心,不禁又问:“他有没有说前世公主出生的时候多重?”
杜若离又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来:“差不多九斤重。”
庄静郡主:“……”
九斤重!
他是不是还不知道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死的啊!
庄静郡主远目:“他可真是个好妈妈。”
杜若离附和:“是的,他真的是个好妈妈。”
略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我甚至觉得,他有点妒忌孩子对我的亲近,他好像,好像把孩子当成了一切……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但他真的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这不是好事吗?”
庄静郡主轻描淡写道:“他想照顾孩子,就叫他照顾去吧,何必跟他抢呢,我看他对孩子的在乎比你还重,必然不会苛待孩子的。只是你不能一开始就把孩子让给他,否则,说不得他反而会多想。”
“我也是这样想的,”
杜若离压低声音道:“先叫他去上朝,我作为母亲照顾着公主,他若是按捺得住,我们也没有损失什么,若是按捺不住,要以母亲的角色照顾孩子,我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攫取权力。他诚然看起来与从前截然不同,但是我们不能冒险,谨慎为重,这盘棋上,一字落错,满盘皆输。”
庄静郡主莞尔:“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杜若离侧过脸去,看着身边酣睡着的公主:“我只是觉得对不住孩子,若真是得偿所愿,怕就没什么时间陪伴她了——”
“愚蠢!”
庄静郡主冷笑道:“除了欧阳延那个半傻子,天下之大,你听说过有男人为了女儿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吗?男人会犹豫该不该为了孩子放弃权力吗?执掌权力的人不分男女,你若是永远把自己当成弱者、当成女人,你赢得了一时,也赢不了一世!”
杜若离心头大震,神色凛然:“是,我记住了!”
……
皇帝到了寿康宫,便见淑妃先一步迎了上来,明眸善睐,顾盼生辉,脆生生的喊他:“表哥!”
噫,是你!
该死的叶宝瑛!
喊得很好,下次不许再喊了!
皇帝马上就想吩咐人把这个狠毒女人拉下去杀了,只是转念一想,这毕竟是寿康宫,太后的地盘,最好还是稍稍收敛几分,便只是冷淡的摆摆手,道:“朕已经令六宫前往掖庭观刑,你也去吧,不要误了时辰!”
淑妃不意他竟如此冷淡,呆滞几瞬之后,方才回神:“表哥,你……”
皇帝耐心全无,横眉怒目道:“同样的话,不要叫朕说第二遍!”
淑妃变了脸色,再不敢使性拿乔,小心翼翼的福了福身,赶忙带着人从命往掖庭去了。
皇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入了正殿,便见太后眉头深皱,目有不悦:“皇帝在外边儿受了气,只管发落朝臣去,何苦朝后宫撒气?宝瑛又没有做错什么!”
皇帝懒得同她解释,左右看道:“母后不是说请朕来用饭吗?”
太后见他顾左右而言他,眉心处那道沟壑愈深,只是想起今日皇帝对贤贵妃的处置,料想他心情不虞,到底忍了下去,目光示意宫人们传膳。
菜肴一样样摆了上来,太后脸上也终于显露出几分笑意:“哀家早早吩咐小厨房做的,都是你喜欢的菜式。”
皇帝看了一眼,便皱起眉来:“啊,这儿没有鲫鱼豆腐汤吗?”
鲫鱼豆腐汤?
太后直接愣了:“你,你不是不喜欢吃鱼吗?”
皇帝心说我喜欢不喜欢要紧吗,这不都是为了下奶吗?!
噢,噢噢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现在不需要下奶了!
他有些唏嘘,又有些怅然:“没有就算了。”说着,拿起了筷子。
太后目光惊疑不定的落在他脸上,看了许久之后,方才道:“哀家听说,皇帝发作了贤贵妃,废掉了她的贵妃名位,直接贬为了庶人?”
“嗯,”皇帝将理由讲了出来:“朕已经查明,当年救朕的人并非文希柳,而是她贪图富贵,蓄意冒充,这样攀龙附凤、欺君瞒上的人,岂能在宫中久留?今日暂且废掉她的位分,明日上朝之后,朕便下令清查靖国公府乃至于亲附文氏的朝臣势力,非得将其肃清不可!”
太后着实吃了一惊:“什么,救你的不是文氏,而是她贪冒功劳?”
继而勃然大怒,拍案道:“这贱妇竟骗到天家来了,该杀!”
皇帝颔首道:“朕原也不打算再留她了,这条毒蛇,趁早处置掉,才能安心。”
太后不关系文希柳的死活,只问他:“那皇长子该当如何?文氏有罪,可是皇嗣无罪。”
皇帝随意道:“后宫中妃嫔众多,给他找个养母也便是了。”
太后不喜文希柳,但对于皇长子却是真的疼爱,只是若叫淑妃将其收为养子,她又颇不情愿。淑妃自己又不是不能生,何必养别人的孩子呢,隔着一层肚皮,到底是不一样的。
给这孩子找个养母,将来叫做个富贵贤王,也便够了。
现在听皇帝话中深意,似乎无心叫淑妃代为照看,便放下心来。
太后对这结果很满意,欣然颔首之后,倒是又问起另外一事来:“你既然知道当年之事乃是文氏贪冒功劳,此时可知道真正救你的人是谁?”
皇帝想到这儿,眉宇间便不禁显露出几分笑意:“母后不妨来猜猜看?”
太后觑着他神情,心头忽然浮现出一个不太妙的想法来,半晌过去,方才强笑道:“总不会,是皇后吧?”
皇帝:“母后您真会猜啊,就是皇后呢!”
太后:“……”
那边儿皇帝已经滔滔不绝的开了口:“这可真是天定姻缘啊,以后朕要好好对待皇后才是!”
太后:“……”
“还有小阿宣,对了,母后你还不知道吧,朕给皇后所出的公主起名为欧阳宣,天子宣室的宣,封号泰山公主,东岳泰山的那个泰山,还要把胶东之地给她做封邑,朕要大赦天下!”
皇帝就跟解开了封印的乌鸦似的,喋喋不休道:“母后,你不知道那个小东西有多漂亮,多可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惹人喜欢的孩子!她的眼睛又大又水润,鼻子也高,樱桃小嘴,脸颊圆圆的,一看就有福气!呜呜呜超可爱的!!!”
太后:“……”
太后感觉耳朵边上就跟有一千只鸭子在叫似的,强忍着不适,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皇帝!”
她说:“哀家知道你想弥补皇后,但是你做的这些,真的太多太过了!给她起这么宏大的名字,这么显赫的封号,还有大赦天下,一个小丫头片子,承受不起这么厚重的福气!”
还有一句话太后强忍着没说——你怎么不干脆把皇位也传给她?!
皇帝感觉被冒犯了。
你骂他他可能没这么大的反应,但你轻蔑的说丑家伙是小丫头片子,说她承受不起这么厚重的福气,这绝对不行!
“母后,你怎么这么狭隘啊!”
皇帝不满道:“公主怎么了,公主就不是皇家血脉吗?还小丫头片子,母后,你别忘了你也是女人,怎么能自己看不起自己?!要知道,女子也是可以撑起半边天的!”
“……”太后:“蛤????”
真是离了个大谱!
“够了!皇帝,你居然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跟哀家这样顶嘴?”
她疾言厉色道:“向来妇人之道,在乎贞顺,在乎恭谨,在乎慎微,如此煊赫隆重,于她也不是件好事!而圣人讲阴阳调和,阳在上,阴在下,丈夫尊而妇人卑——皇帝,难道你连圣人的话都不放在眼里吗?!”
“儿臣并非有意跟您顶嘴,只是在跟您讲道理。小阿宣是女子,您也是女子,你们本来该是站在一边儿的,您不高兴也就算了,怎么反倒要嫌弃她?”
皇帝寸步不让:“还有,圣人讲的话就一定全是对的吗?圣人难道不是女子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吗,他凭什么说阳在上、阴在下?若是如此,则圣人尊而圣人之母卑贱,天下间儿女岂不是再不能向母亲尽孝?您又凭什么能够对朕这个天子指手画脚,叫朕顺从您的心意行事?!”
太后被他噎住,辩无可辩,便只梗着脖子无能狂怒:“皇帝,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哀家看你是失心疯了!”
皇帝冷笑一声,神情讥诮。
你个封建余孽懂什么,这叫girls help girls!


第63章 真-皇后的逆袭(4)
淑妃离了寿康宫,便带着人往掖庭去,到了地方一瞧,本就晦暗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除去文希柳还被幽禁在宫中,其余妃嫔全都来了,宛如一群受了惊的飞鸟,惶恐不安的挤在一起。
宣室殿的一个内侍向众人宣读了天子口谕,继而便开始对郭氏和林氏行刑。
那两人都被堵住了嘴,想要哀求哭喊都发不出声,行刑的内侍领了天子的吩咐,如何敢手下留情,一杖杖打下去,不多时,二人后背上便见了血。
诸位宫妃皆是出自官宦人家,虽也难免有些阴私之事,但何曾直面过这样血腥残酷的画面,一个个别开脸去不敢细看,还有的已经吓得哭出声来。
淑妃扭着头,脸朝向另一边,不去看被人绑在长凳上血肉模糊的两人,只是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跟有了生命一样,一个劲儿的往她的鼻翼处钻。
她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站起身来快步走向一边儿,“哇”的吐了出来。
似乎是受到了淑妃的感染,又有好些个宫妃吐了,强忍着没吐的也是面色灰暗,捂着心口怯怯不已。
郭氏与林氏也是身娇肉贵之人,挨了几十杖后便咽了气,行刑的内侍小心翼翼的去问宣室殿奉天子之令前来监察的内侍:“好哥哥,你看这——”
那内侍目光在郭氏与林氏的尸身上扫了一眼,摆摆手道:“拉出去埋了吧。”
又向六宫传达天子的意思:“陛下说,今日处置了郭氏和林氏这两个不敬中宫、忤逆乱法的害群之马,也希望六宫以此二人为戒,勿要兴风作浪,搅弄事端。”
那二人血淋淋的教训在前,即便是淑妃,也暂时夹紧了尾巴,齐齐向宣室殿方向行礼,恭敬道:“是,妾身谨受教!”
那内侍点点头,自去复命,六宫妃嫔们见他离开,这才三三两两的散了。
……
皇帝跟太后不欢而散,新仇旧恨堆积在一起,他半点儿忍让亲娘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拂袖而去。
太后被他这态度给气个倒仰,脸色青白,哆嗦了半天,方才捂着心口,颤声吐出来一句:“放肆!”
她的心腹们能怎么说?
当今可是太后的亲儿子啊,人家娘俩前脚吵架,后脚和好,到时候太后想起来你这个老奴曾经在她耳朵根子上煽风点火,哪能饶得了她们?
要不怎么说疏不间亲呢!
这时候也只能往好处劝:“陛下到底年轻,气盛些也是有的,又得知了当年之事的真相,对椒房殿正觉歉疚,连带着待小公主好些,也是有的……”
给太后抚着背顺过气之后,又小心翼翼道:“毕竟只是位公主,陛下宠爱些也没什么,太医都说了,皇后此次生产伤了身子,以后再也不能有孕了。”
太后听心腹们挨着劝了一边儿,心头怒焰稍敛,只是到底意难平:“他翅膀长硬了,想自己飞了,要不民间怎么管新妇叫新娘子呢,有了新娘,旧娘还算什么?!”
底下人免不得又是一番劝慰。
……
那边厢皇帝怒气冲冲的回了椒房殿,杜若离不免要询问几句。
皇帝脸色阴沉,火气冲天:“我就说她老糊涂了你还不信,满嘴的规矩和礼教,看不起咱们阿宣是个女孩儿!可她自己难道就不是个女人?成天惦记着多添几个孙子绵延香火,她姓叶,又不姓欧阳,管那么多干什么?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实在闲的没事干就套上笼头耕地去!”
杜若离差点笑出声来,到底不肯说太后的坏话,那老太太千坏万坏都是皇帝的生母,他自己说几句没什么,自己这个儿媳妇的若是说了,哪一日夫妻反目,这便是天大的罪过。
她同样往好处劝:“母后也是关心你呀,她是你的生母,难道还能害你?”
又学着贤贵妃从前的做派,茶里茶气道:“就算是偶尔偏心承恩公府些,也是人之常情,到底是娘家人,血出同源呐。”
她不劝还好,这么一劝,直接就把皇帝七分的火气劝成了十七分:“承恩公府——那一家子的成色,没人比我更清楚了!要说本事吧,没有!要说清廉吧,这也不沾边!你们老实巴交的那也行啊,嫡亲的外家,我还能亏待你们?但凡我有一口肉,就有你们家一口汤,可他们呢?偏就要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勾结淮南王吃里扒外!”
皇帝背着手在殿内转了几圈儿,脸上神情冷得像冰,刮一刮都能掉下来冰碴儿:“不能再留了!亲附文氏的政治势力要尽快肃清,承恩公府也不能久留!这两拨人屁股底下没一个干净的,全都是尸位素餐,一并赶出朝廷了事!”
一切都在朝着杜若离预估的方向走,实在是再好不过,只是她仍旧劝了句:“文氏的亲眷也就罢了,承恩公府——”
她刚起了个头,皇帝便断然道:“不必再劝!这一次,我是绝对不会留下那一窝蛀虫了!至于母后——她若是深明大义,自然还是我的母后,如若不然,干脆送她去五台山礼佛终老!”
他如此决绝冷酷,杜若离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顺势转了话头:“后天便是阿宣的洗三礼,还没定下来该如何筹办……”
皇帝委屈谁都不能委屈他的丑家伙,想也不想,便大手一挥:“要大办,越盛大越好,京城四品以上的命妇统统请进宫,祈福的道士跟和尚也多找些,舞乐焰火一样都不能少!”
杜若离同样不想委屈女儿,当下欣然应允。
对于一个有意角逐皇位的公主来说,越早在朝野间露脸,便越能占据优势。
两人就洗三礼的事情商量了许久,皇帝又叫人抱了丑家伙过来瞧,又忽然间想起关于公主的封号名姓等一干事项还没有通传天下,赶忙传了人去拟旨。
没过多久,满长安的人都清楚的了解到天子究竟有多么宠爱这位刚出生的嫡出公主。
取名为宣,封号泰山,封邑胶东,大赦天下……
也就是这是一位公主,若是位皇子,只怕马上就有机灵的朝臣上疏请求建储了,原因无他,这一件件殊荣,都是冲着东宫国本去的啊!
宫外如此,而后宫之中,这消息连同前不久在掖庭观看的那场刑罚一道击垮了天子即将废后的谣言。
谁说天子不喜欢皇后的?
要是不喜欢皇后,能这么疼爱小公主吗?
就算是从前不喜欢,看现在小公主的待遇,也该知道这对帝国最尊贵的夫妻已经和好如初了。
淑妃刚刚才被敲打过,这时候倒不敢上蹿下跳,太后刚刚跟皇帝吵过一架,也不想再对此事说些什么。
一位公主罢了,宠些便宠些吧,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恩遇如何深重,也无伤大雅。
太后自觉退让的已经够了,哪知道真正的狂风暴雨还在后边。
……
泰山公主的洗三礼刚刚盛大落幕,便有御史上疏弹劾承恩公府数条大罪,从贪污受贿到卖官鬻爵,再到地方上叶家子弟圈买土地、草菅人命,桩桩件件都是冲着承恩公府满门抄斩去的。
文希柳的亲族也没得以幸免,同样被弹成了筛子。
消息传到后宫,文希柳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淑妃却是立时便慌了,急急忙忙带着人往寿康宫去同太后商议该当如何应对,其余闻讯的宫妃还没等幸灾乐祸的笑出声来,安插在各处的眼线就被庄静郡主揪出来送进了掖庭。
不只是她们,连带着承恩公府叶家在后宫中的势力和人手,也一并得到了肃清。
面对皇帝的时候,庄静郡主的理由也很充分:“妃嫔窥探帝踪、探知前朝政务乃是大忌,不可不防。而陛下既然已经决定铲除承恩公府这颗毒瘤,宫中便更不可留有承恩公一系的势力,否则一旦叶氏一族临死反扑,无论伤了哪位贵主都不是好事……”
皇帝很赞许岳母的做法:“未雨绸缪,果真是大将之风。”
淑妃前脚去了寿康宫,后脚就被偷了家,只是这时候她还不知此事——就算是知道了,一时之间怕也顾不上。
太后也顾不上跟儿子冷战了,半个时辰内,接连打发了三波儿人去请他。
皇帝起先不想去的,杜若离劝他:“母后到底上了年纪,还是去吧,也未必就是给承恩公府求情的……”
皇帝亲了亲丑家伙的小脸蛋,捏着鼻子满脸晦气的去了,刚进门,就听太后含冤带怒道:“皇帝好威风,这是要抄自己嫡亲舅舅的家吗?你怎么不连哀家也一并下狱?!”
该死的扶弟魔!
你已经被封建思想洗脑,彻底丧失了自我!
皇帝冷笑一声,压根不听她逼逼,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太后:“……”
太后:“?????”
直到皇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她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看着一旁泪眼涟涟的淑妃,颤声道:“他,他就这么走了?”
淑妃也是神色张皇:“啊,这,表哥何以……”
太后怒的浑身都在哆嗦,一把将案上茶器扫到地上,老泪纵横:“他是真心想逼死哀家啊!”
是啊,皇帝虽然没真心想叫太后死,但是办的事情桩桩件件都是冲着太后的命去的。
御史台弹劾承恩公府和文氏外戚之后,皇帝直接点了人彻查此案,这两家都不怎么知道收敛,不过一日,案情的相关奏疏就摆在御书房的案头了。
皇帝半点都没留情,该杀的杀,该下狱的下狱,该抄家的抄家,后宫里也没有手下留情。
淑妃直接被废去名位,贬为庶人,以勾连外戚、卖官鬻爵为由,同被废位的前贤贵妃文希柳一道白绫赐死。
庄静郡主虽然下手铲除了诸宫妃的眼线,却也知太后执掌宫廷多年,手中势力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不可能一次性完全歼灭——这也正是她的目的。
真要是把太后手里边的人一次性铲除掉了,接下来的戏怕就没法唱了。
太后虽身在寿康宫,但该知道的消息却是一个都没落下,从承恩公府被问罪开始,到皇帝下令抄家,再到成年男子下狱秋后问斩,未成年者流放岭南结束,一个大霹雳接着另一个大霹雳,短短几日而已,她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淑妃此时虽然还没有收到被赐白绫的圣旨,但已经感知到了空气中的危险,叶家倒下,已经是风雨欲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跪在太后面前,涕泪连连:“姑母,宝瑛求求您,救救我阿爹阿娘……”
那也是太后的骨肉亲人,她岂能坐视不管?
太后已经不敢叫淑妃离开自己身边了,浸淫深宫多年,她太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了!
从来没有一个妃嫔,能够在母家被问罪之后全身而退!
太后沉着脸吩咐人往宣室殿传话:“如果皇帝不想为哀家举办丧仪的话,就叫他马上到寿康宫来!”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皇帝会动容吗?
当然不会!
活的亲娘他见过,死的亲娘他也不是没面对面骂过架,再这事儿本就是他占理,哪怕以后再到了地府,先祖们面前他也能理直气壮!
皇帝直截了当的告诉寿康宫的人:“你们转告太后,朕与太后的母子之情,是一家之私,而承恩公府所犯下的罪过,是国家之大,朕为天下,焉能因私废公,自乱国法?若如此,朕何以取信于天下!”
这无疑就是指着太后的鼻子说——我杀你兄弟是为了天下大义,娘你别无理取闹,改我是不会改的,你要死就赶紧死!
这大义凛然的一席话传到寿康宫,太后脸色煞白,急怒攻心,一口血吐出来,当场就撅过去了。
淑妃见状几乎要流下血泪来,一边打发人去请太医,一边在太后病床前侍奉,就在这时候,却有太后安插在宣室殿的眼线前来回话:“陛下方才降旨,给淑妃娘娘和文氏赐了白绫!”
一语落下,淑妃直接软在了地上。
她面无人色,几近绝望:“陛下,陛下何以这般绝情!难道往日的情爱,竟都是假的吗?!”
淑妃且笑且哭,笑自己蠢,哭前行无路,正惶然间,忽然听人咳嗽几声,继而厉声道:“他要赐死你,便带了白绫来,我倒要亲眼看看,他能不能当着哀家的面,下手勒死你!”
太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