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张画,上边儿有三个抽象的人,住在同一所房子里,用丑兮兮的字迹标注着,一个是爹爹,一个是娘亲,还有一个是阿宣。
第一次来拜祭母亲陵墓的时候,胖墩儿还是被心上人抱在怀里的,现在她已经能够自己迈着小步子进来了。
对着冷冰冰的牌位看了会儿,胖墩儿抽泣着哭了起来:“父皇,我们在上边热热闹闹的,母后一个人在地下是不是很孤单?她知道阿宣很想她吗?”
皇帝在地下听见,简直要哭死了。
他死的时候,胖墩儿还不到满月,可即便如此,她也是记挂着自己这个亲娘的,这如何不叫他感念,如何不令他心酸?!
先帝和其余先祖们倒有些别的看法。
“那幅画,是她自己要画的?”
高宗皇帝颔首道:“是她自己画的,伺候的女官之前并不知道。”
明宗皇帝若有所思:“宫里的孩子早慧,这孩子虽然小,倒很有几分聪明呢。”
皇帝拿着画哭唧唧,觉得女儿一心惦记着亲娘——这不是扯淡吗。
她还不到满月,你就凉了,她对你能有个屁的印象啊!
这幅画之所以产生,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年幼的嫡出公主感觉到了威胁。
宫里源源不断的有新人入宫,那些花一样娇艳的女人夺走了父亲的注意,而她们所生下的孩子,无形之中也剥夺掉了从前独属于她的父爱。
那些孩子有母亲,他们美丽鲜活的母亲可以通过种种手段争夺父亲的宠爱,子凭母贵,让她们的孩子更加被帝王疼爱。
而她的母亲早就是地下的一抔黄土了,在这个层面上,她没有任何优势。
可是她也有六宫妃嫔和其余皇子公主们无法比拟的优势。
她的母亲是先皇后,也是唯一的皇后,父亲对母亲感情极为深厚,明言不会再立继后,她会是宫里唯一的嫡出。
她需要不断地加强这种联系,用孩童的稚嫩手段不经意间暗示父亲,也暗示其余人——父皇,母后,还有我,我们三个人才是一家!
现在我们家三口人就剩下两个了,母后一个人在地下,母后很可怜!
那么,这个从小就没有母亲的孩子是不是也很可怜,应该被父亲多加关怀,小心照顾?
年幼的小公主可能无法清楚的阐述出自己心里的算计,甚至于她自己可能都不明白自己诸多言行背后的意义,但是先天的聪慧与在父亲身边长期耳濡目染的熏陶,使得她无师自通的拿起武器,保护着自己走向对自己最有利的那条路。
太宗皇帝道:“人间,人间好像已经允许女子降爵承袭父亲的爵位了。”
其余几位先祖俱是默然。
皇帝还在哭:“我可怜的丑家伙噢!”
先帝:“……”
其余先祖们:“……”
不约而同的开始皱眉。
谁来把这个小寡妇叉出去,我谢谢他了!


第59章 还是小寡妇番外
皇帝抹着眼泪,看着他心爱的小公主在人间慢慢长大。
她开始念书了,她有了独属于自己的一匹小马,她第一次出宫往杜家去做客,她见到了宫外的世界。
率人远航归来的郑窈娘成了她的老师,李云娘往京城述职时,也奉令去给胖墩儿教学,再之后,心上人慎而重之的给小公主安排了更多的能臣授课……
其余女人诞下的儿女逐渐长大,但泰山公主欧阳宣始终都是宫里最受宠的孩子,较之后边的弟妹们,她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也唯有她敢抱着父皇的脖颈撒娇,小大人似的坐在父皇的御座上。
后宫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聪慧又美貌的女人,有位庞德妃便很得天子宠爱,之后又诞下皇子,一时风光无二。
皇帝在地下透过镜子瞧着自己心爱的小胖墩儿,却发现她甩开了乳母和保母们,一个人站在一从茂密的冬青后,小小的脸上神情复杂,隐约有些受伤的样子。
冬青的那一边是天子和庞德妃,还有庞德妃所出的四皇子。
那孩子今年不过两岁,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天子抱了小皇子在怀里,听他牙牙学语,哈哈大笑出声,满面慈爱。
庞德妃笑盈盈的坐在旁边,鲜妍妩媚,眸子里盛满了柔情:“咱们小四还小呢,陛下怎么笑话人。”
多么和谐的一家人。
胖墩儿公主呆站在冬青后边儿,泪珠子不间断的往下掉,嘴巴瘪着,努力控制着自己别哭出来。
皇帝看得心都要碎了:“宝贝别哭,妈妈爱你!”
又隔着阴阳两界骂杜若离:“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只知道娇妾爱子,看不见我们胖墩儿吗?那个丑孩子有什么好的?!”
胖墩儿公主在冬青后边儿擦眼泪,慢慢的呜咽出声,近侍们听见过去一看,赶忙去回禀天子,将公主请了过去。
天子就把怀里的四皇子递给庞德妃,心疼的搂住女儿小小的身子:“阿宣怎么哭了?是谁给你气受了?跟父皇说,父皇给你做主!”
皇帝在底下咬碎了牙:“还能是谁?没点逼数吗你?!”
胖墩儿公主小手抓住父亲的衣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阿宣,阿宣会懂事的,会好好照顾弟弟和妹妹的,父皇不要讨厌阿宣!呜呜呜呜呜!”
天子变色道:“傻孩子,父皇疼你都来不及,父皇怎么会讨厌你呢!”
胖墩儿哭得更凶了:“可是他们都说,都说……”
天子阴沉着脸,耐心的问了下去:“他们都说什么?”
胖墩儿抽泣道:“都说父皇只喜欢小弟弟,不喜欢阿宣,因为阿宣是个女孩子……”
天子将她抱得更紧:“没有的事,跟你的弟弟妹妹们比起来,父皇还是更喜欢我们阿宣!”
庞德妃坐在一边,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转瞬便回过神来,脸上仍旧是温婉贤淑的笑。
胖墩儿埋脸在父亲怀里,小身子颤抖着继续哭泣,而天子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中,也看不出她此刻神情。
但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的酝酿着,萌发着。
年幼的泰山公主有着与生俱来的政治敏感,察觉到来自于后宫女人乃至于弟妹们的威胁之后,她无师自通的开始试探着父亲的底线,小心翼翼的拓宽自己的活动范围,点燃了潜藏在内心深处那支名为野心的火把。
她很聪明,也很谨慎,更重要的是足够好运。
父亲很乐意见证她的进取,也愿意为她搭建舞台。
伴随着泰山公主一日日长大,以及后宫之主长期的空缺,属于先皇后的祭礼一年比一年盛大,每每到了先皇后祭礼的时候,泰山公主总有无数种花样展示自己的孝心与对母亲的思念,总有濡慕至极的书信烧到地下。
这不仅仅是天子对于原配中宫的情深义重,也是泰山公主作为中宫嫡出在向所有人展露獠牙,同时也通过这种仪式一次次加深她和母亲在父亲心中的地位。
天子当年之所以被册封为储君,是因为文正公一言定乾坤——宗法礼节,储君当立嫡长!
现下女子已经可以继承父亲的爵位,那么皇女理所应当也能够继承父亲的帝位!
天子因为是嫡出而得以立储,她作为唯一的嫡出,也应该被立为储君!
一年更比一年盛大的丧仪不单单是为了死去的人,更多的还是做给活人看。
天子心知肚明,泰山公主心里边儿隐隐也有所猜测。
但她知道父亲是偏向于自己的,这就够了。
只有小寡妇皇帝在地下年复一年的被自己的心肝宝贝丑家伙感动的热泪盈眶——女儿长大了,懂事了,有空就去陵墓探望我,还变着花样的给我送东西,给我写信!
呜呜呜呜呜!
娘没白疼你啊宝贝!
先帝:“……”
其余先祖们:“……”
妈的,晦气!
……
女子可以降级承爵之后,没过两年,女子上朝为官的政略便被通过,借着这股东风,泰山公主开始在朝堂上崭露头角。
她有着与生俱来的果敢与聪敏,站在巨人的肩头,理所应当望得更远。
如此几年之后,天子降旨立泰山公主为皇太女,与此同时,又将其余儿女分封到了海外诸州。
储位之争,自此尘埃落定。
接到圣旨的时候,泰山公主脸上并无欣喜,唯有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神色从容的同正使叙话寒暄,继而便往书房去论功行赏,敲定府内诸多幕僚为东宫属臣,官居何职。
皇帝心满意足的注视着女儿的面庞,沉稳而凛冽,意态端肃,很有些渊渟岳峙的风范。
他心里边儿的骄傲都要溢出来了——这是我的女儿啊!
看我们丑家伙,多优秀!
在天子的带领之下,这个原本已经开始腐朽没落的王朝重新焕发出新的活力,并且在此后数年间将它推向鼎盛。
年与时驰,光阴荏苒,曾经纵横朝堂的老臣们也逐渐退出舞台。
先是徐太傅,接着是吴大学士,最后是顾大学士……
后两个暂且不论,皇帝对徐太傅还是很有感情的,听说这位对自己有着莫大恩情的老太傅辞世,还专程前去来路守候。
等了半天,没见到鬼来,皇帝禁不住泛起了嘀咕:难道自己来晚了,徐太傅已经过去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间却听远处传来一阵轰鸣,这声音怪得很,从前没听过。
皇帝正觉纳闷儿,就听那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眼去瞧,就见徐太傅精神矍铄,老而弥坚,骑着摩托车轰鸣而至,嘴里“芜湖”着快活大叫,胡子直往后边飞。
还有两个鬼差腾云驾雾在后边追。
皇帝:“……”
皇帝:“?????”
这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说死后会回到此生最快意的时候吗,徐太傅这辈子最高兴的居然是骑着摩托车上街?
皇帝头顶冒出来一排“……”,忽然间不太想过去跟他打招呼了。
这老家伙古古怪怪的,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
他心里边儿刚冒出来这个念头,就听“轰”的一声,徐太傅停都没停,直接骑着摩托车飞驰而去,车屁股后边烟囱里喷出来一股黑烟,黏连着一股怪味糊了皇帝一脸。
“我他妈——”
皇帝“呸呸呸”往地上吐了几口,满心晦气的回家去,刚到门口,就见徐太傅的摩托车停在门口。
他忍着把这玩意儿踹翻的冲动进了门,就听徐太傅同先帝和高宗皇帝相谈甚欢,见他回来,不约而同的停了谈话,几双眼睛齐齐看了过来。
皇帝被看得心里发毛,强忍着不适,近前去叫了声“太傅”。
徐太傅看他几眼,目光中有些打量之色,神色很快又和蔼起来:“陛下在地下一向可好?”
皇帝道:“很好。”
徐太傅笑了笑,又问他:“老臣刚从人间来,陛下是否有想问的?若是老臣知道,倒可以代为解答。”
当然有!
皇帝马上问:“皇后好吗?公主好吗?不拘我知道与否,还请太傅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徐太傅听得挑眉,目光微微一侧,别有深意的看向先帝。
先帝:“……”
先帝默不作声的别过脸去,避开了他的目光。
养出这么个儿子来,真是无地自容。
徐太傅来了,没几年,吴大学士跟顾大学士也来了。
每来一个人,小寡妇都会忧心忡忡的挤上前去,询问丈夫和女儿的近况。
先帝前后遭受了三次凌迟。
他只想逃离地府,去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单独生活。
只是此时此刻,先祖们无心emo,而是全心全意的关注着人间局势。
前后几位肱股之臣的离世对天子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在宣室殿闭门不出几日之后,天子传召皇太女入见,明确的告诉她,自己将会禅位于她。
皇太女惊诧异常,当即跪辞,那些劝阻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天子拦住了。
御座之上的男人目光坦然,声色沉稳:“我既给你,你便接着,不必推辞。近年来几位老臣先后离世,我亦是感慨颇多,心境大变,世间帝王无论英明与否,到了晚年,也时常有朝祸发生,殃及儿女……”
天子唤了女儿到身边来,以手抚摸她的头发:“我真心疼你数十年,更不愿你我父女走到这一步,就这样结束,就很好。”
皇太女听得湿了眼眶,埋脸在父亲膝头,无声的哭了:“是。”
重担一朝卸下,天子便带领心腹内卫离开了京城,满天下的闲逛,既是考察民情,也是游山玩水,间或惩恶扬善,邂逅美人,颇为快意。
他跟小家碧玉调情的时候,小寡妇跟身边人说:“这个村姑鼻子有点像我呢。”
他跟名妓相携登山的时候,小寡妇跟身边人说:“这妓子的额头和下巴像我。”
他撩拨出了家的姑子时,小寡妇跟身边人说:“这姑子的眼睛像我。”
等到天子跟西域来的舞姬风流快活的时候,众人看着那个肤色雪白、高鼻深目,眼睛宛如琉璃一般剔透的美人儿,心里边暗暗猜测小寡妇这一回还怎么欺骗自己。
皇帝见了那个西域美人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就套上围裙,去厨房剁馅儿准备包饺子了。
先帝与几位先祖面面相觑,徐太傅几人就听见厨房里边咚咚响,不像是在剁馅儿,倒像是在分尸。
吴大学士蹑手蹑脚的趴在窗户上往里瞅了一眼,很快又溜回来:“一边剁菜,一边把牙咬得咯咯响!”
先帝反倒有点欣慰,心说我这傻大儿终于回过味儿来了啊。
等到晚上吃饺子的时候,他看皇帝的眼神都柔和了些,主动往儿子碗里边儿倒了点醋,说:“这种事情,看开点就好了。”
“别说了父皇,我懂。”
皇帝用饺子蘸醋吃,神色不甘,又强撑着不愿表露出来,很贤妻良母的说:“男人在外边儿交际,这种事情很正常的,我知道她只是玩玩而已,只有跟我在一起才是认真的。”
先帝:“……”
先帝:“…………”
造大孽了家人们!
这么大的饺子愣是没堵住你脑袋上的洞!


第60章 真-皇后的逆袭(1)
“陛下,陛下?”
皇帝原还睡着,忽然听见身边有人在叫自己,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就见到了内侍监熟悉的面孔。
叫朕陛下,而不是皇后——难道是换回来了?
不对啊,内侍监不是早就死了吗?
这是回到还没跟若离交换身体的时候了?
皇帝硬生生怔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一翻身,猛地从塌上坐了起来。
内侍监看他睡得有些恍惚,神色也有些古怪,一时间没敢做声,先将晾好了的茶水送过去,等他喝完了,又赶忙弯下腰去帮天子穿靴子,小意道:“陛下,椒房殿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了。”
椒房殿?
若离!
皇帝心下一凛,手扶住床柱,急忙问了声:“如何?”
内侍监被他这超乎寻常的态度给惊了一下,心说天子从前不都很不待见椒房殿的吗,怎么忽然间这么紧张了?
只是前不久刚刚收到的消息……
他神色不禁迟疑起来。
皇帝见状心下愈急,抬起一脚踹了过去:“皇后到底怎么样了?”
内侍监被踢个正着,“哎哟”一声,身体往旁边儿一歪,将皇帝是真的急了,赶忙道:“椒房殿有人来传话,说皇后娘娘诞下了一位公主……”
皇后诞下了一位公主。
皇后和公主!
我的若离,我的宝贝丑家伙!
皇帝呆了几瞬,忽然间反应过来,喜形于色,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抬腿照着内侍监就是两脚:“该死的狗奴才!皇后生产这么大的事情,你因何竟不早报?若非朕方才问起,你岂不是还要继续隐瞒?!”
内侍监无语的要死——不是你自己不喜欢皇后,不想听见她的消息吗?
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又不敢说,他只得连声称罪。
皇帝在地府待了几十年,从前的记忆都给磨平了大半儿,内侍监比他死的还早,又是因为纵容兄弟在地方上乱法被杀的,他早没什么热乎劲儿了。
站起来又给了内侍监一脚,皇帝目光在其余内侍们脸上打转,看了几圈儿,终于在第二排找到了个脸熟的:“吉春!”
那个被点名的小内侍战战兢兢的出列跪下:“陛下有何吩咐?”
皇帝看他在心上人身边侍奉过几十年,很是尽心,后来还帮丑家伙带过孩子,难免有几分香火情,点了点他道:“你师傅老了,做事很不麻利,从今以后你顶他的缺记得吸取教训,别走他的老路!”
吉春眼见着内侍监接连挨了几脚,便知天子今日心情不佳,冷不丁被点出来,还当是小命休矣,不成想喜从天降,竟直接顶了师傅的位置。
他本就机灵,这时候天子赏脸,自然没有不赶紧兜着的道理,连连在地上磕头:“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侍奉陛下,不叫陛下失望!”
内侍监直接傻眼了:“陛下息怒,老奴,老奴……”
皇帝厌恶他对于椒房殿的轻慢,又因前世之事心存芥蒂,已经无心同他言语:“你去吧,从此离宫安养,也算了全了这些年的主仆情谊!”
内侍监听完眼泪就下来了。
常言讲宰相门前七品官,他这个内侍监当着,一品大员也得好声好气的陪着说话,忽然间被打发出宫,谁还拿他当盘菜?
他嘴皮子一动,刚要哀求说情,皇帝便冷了脸,厉声道:“马上退下,你还能保全性命,如若不然,立即拉出去杖毙!”
内侍监不想他竟这样绝情,哆嗦了几下,到底没敢多说,怀着满腔莫名与怨恨,叩首之后,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吉春一向机灵,早在内侍监求情的时候就在想他到底是哪里恶了陛下,略微一寻思,便得出了结果。
难道陛下对皇后还存留有几分情谊?
不然怎么会因为内侍监隐瞒皇后生产的消息而这样动怒呢。
从前只看陛下宠爱贤贵妃所出的皇长子,觉得这母子俩日后前程无量,现下再看,只怕也未可知。
吉春当然也想给未来的赢家卖好,只是若因如此恶了陛下,便是得不偿失了。
归根结底,宣室殿内所有内侍的生杀荣辱都只掌控在天子一人手中,能够交好未来赢家是锦上添花,若是交好不了,但凡天子在一日,也能保他们无虞,没道理为了以后的日子,先一步把现在搭上。
吉春眼见着内侍监在皇后的事情上翻了车,这会儿便格外小心谨慎起来:“奴婢这就吩咐人准备车驾,好叫陛下往椒房殿去探望皇后娘娘和小公主。”
再见天子欣然应声,甚至无心等待,举步往殿外去,吉春便知道自己这一步赌对了。
皇帝被慢慢悠悠的轿辇折磨得心焦,出声催促几次之后,又皱眉思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突然间就活过来了?
他这到底是回到什么时候了?
是他跟若离交换身体,有了身孕,但是临到生产关头又交换回去了吗?
只是再一想方才内侍监的态度,皇帝便否决了这种猜测。
若他在这个世界已经跟若离交换过身体的话,帝后二人关系必然亲近,内侍监又岂敢如此轻慢椒房殿,连皇后临盆这样的大事都不去禀报?
皇帝隐约生出一个不太妙的猜测来。
或许,在这个世界里,他并没有同若离交换身体。
想到此处,他心头不受控制的涌上一股难过。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若离面对的必然是从前那个为人蒙蔽、不明真相的自己,从怀胎十月,到生产临盆,她该承受了多少委屈和欺凌啊。
堂堂中宫,生产的时候居然连消息都送不进宣室殿,内侍即便知道皇后产下公主,也浑不在意,生等着天子睡醒了之后,才漫不经心的转述他这个消息。
皇帝简直不忍再想下去了。
他火急火燎的赶到椒房殿,进门之后,便见满室寂寥,庭院隐有荒芜之状,几个内侍公然靠在宫柱上打盹儿,直到发觉天子到了近前,才慌忙直起身来,叩头问安。
皇帝一个字也不同他们讲,只吩咐吉春:“你来彻查此事,凡是在椒房殿当差不用心的,统统拖出去打死!”
那几个内侍如何也想不到会将性命丢在这上边儿,马上便要开口告饶。
吉春给底下人使了个眼色,侍从们蜂拥而上,堵嘴的堵嘴,拖人的拖人,先把这几个不长眼的带下去,紧接着就开始遵从天子的吩咐,把近来椒房殿内偷奸耍滑的那几个揪出来惩处。
他当然知道这事儿得罪人——谁知道哪个宫人内侍是哪位大佛安插进来的?
可这是天子的命令,是他取代内侍监之后受到的第一条指令,他必须漂漂亮亮的完成!
近乡情怯,真到了寝殿外,皇帝反倒不敢往里进了。
正站在外边儿踌躇的时候,冷不防寝殿的门开了,庄静郡主打里边儿出来,眼圈儿尚且红着,见了他之后微微一怔,继而回过神来,便要福身行礼。
皇帝一见了她,真比见了亲娘还要亲切,赶忙拦住,亲昵而敬重的问她:“母亲,若离可还好?公主身体如何?”
庄静郡主被他这么一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嘀咕着他是不是吃错了药?
脸上倒不显露,适时的显露出几分疼惜,低声道:“都还好。”
皇帝见她如此,心头便是一个咯噔,再顾不上做什么心理准备,拔腿就往内殿去。
庄静郡主目光微动,随即跟了上去。
皇后产前便身体羸弱,生产之后便沉沉睡下,乳母抱着小公主喂过奶,便将她放在了母亲身边。
皇帝放轻动作走上前去,便见心上人躺在塌上,面容清癯,病气缭绕,周身一股虚弱无力之态。
他看得心疼,不觉皱起眉来,再去看一边儿的小公主,登时“啊呀”一声,又惊又痛:“怎么这么小?!”
公主瘦得跟小猫儿似的,浑身都没几两肉,眉毛淡淡的,虽然睡着,脸上似乎也透着一股可怜巴巴的委屈。
皇帝看着这张熟悉的小脸,心里就跟有针在扎似的,想伸手抱抱她,都怕把她给抖散了。
庄静郡主站在帷幔后边儿默不作声的观察他,眼见着皇帝湿了眼眶,泪珠子啪嗒啪嗒的掉在了公主襁褓上,几次伸手都缩回去了,最后小心翼翼的低下头亲吻她还算浓密的胎发。
她心头微动,走上前去,一脸心疼孩子却又无计可施的乞求:“陛下,公主生下来之后,哭声较之寻常孩童要小,臣妇听闻太医院的方太医擅小儿科,可否叫他来帮公主瞧瞧?”
皇帝既吃惊又愤怒:“怎么,他没来吗?!”说完,赶忙打发人去传方太医。
又满脸心疼的握住公主的一只小手:“她怎么这么小啊,有没有称过多重?”
庄静郡主眼睛一转,答道:“称过的,四斤八两。”
皇帝简直要心疼死了!
才四斤八两!
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时候,都快九斤了!
呜呜呜宝贝你受委屈了啊!
……
方太医这时候并不在太医院,而在玉英殿给贤贵妃所出的皇长子诊脉。
贤贵妃向来体弱,连带着大皇子也有些娇弱,皇帝亲自指了方太医前去照顾,每隔几日便去给皇子诊脉。
这会儿内侍奉令去请方太医,难免寻到了玉英殿,贤贵妃听后微露怔色,眸底异色闪烁:“陛下此时正在椒房殿,还特意传方太医去给小公主诊脉?”
内侍毕恭毕敬道:“是。”
皇后不是早就失宠,眼见着就要被废了吗,怎么陛下忽然间就在意起来了?
椒房殿不久前诞下一女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后宫,只是压根儿没人放在心上。
一个公主罢了,又不能继承大统,且生母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废,谁会在意一个刚刚降世的小丫头呢。
只是陛下这态度……
贤贵妃心里边儿隐隐犯起了嘀咕,神情却仍旧温婉,笑意恬淡:“说起来,本宫倒该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再则,皇子也还没有见过小妹妹呢。”